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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魂身

  屋里有篇兰亭序,当然不是原版,只是模仿的很像而已,颇有王逸少的风采。
 
  不过说起王逸少来,倒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仅在书法这一行,便闯出了“书圣”的名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世人常用曹植的《洛神赋》中的这句话,来赞颂王逸少的作品,可见其笔法之神妙。
 
  人们大都认为王逸少的行书写得好极,所以其作兰亭便被冠上了“天下第一行书”的头衔,说来倒也不算夸张,后人中的确没几个能在书法之一行上再次达到王逸少那等高度的。
 
  慕容杜荷倒是并不怎么赞同这一说法,他素来认为王逸少的行书固然是好,但终究是太过追求完美了些,反而是不完美的。
 
  如果每个字都是毫无瑕疵的,那么这样的字若是数量多了,凑在一起,便会让人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慕容杜荷最喜欢王逸少的那副草书十七帖,张狂又内敛,成熟而洒脱,很像他自己的性格。
 
  所以慕容杜荷曾经苦练过十七帖一段时间,但他实在不是这方面的天才,所以在看到那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作品后,他终于不再对他的天赋水准满怀信心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本就不适合模仿别人吧,慕容杜荷在有些灰心时,随意在纸上画了几字,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新奇样式,于是便又燃起了信心。
 
  时至今日,他的作品若能流落到外界去,恐怕顷刻间就能挣上万贯家财的。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慕容杜荷想着书法的事情,不觉有些心神恍惚,若是他从小时起便苦练书法,而不是走上了练武的道儿,恐怕现在也是一方书法大家了吧,当然他现在也算是,不过总是没有公开那么风光啊。
 
  慕容杜荷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便微皱着眉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刚靠在椅背上,便觉有些昏昏沉沉的,慕容杜荷暗叫不好,这里大概是下了什么剧毒了吧?否则怎会让他功力这般深厚的人都着了其道。
 
  慕容杜荷想重新站起,却发现身躯不听使唤了。虽然能明确的感知到身体的存在,但偏偏控制不了一丝一毫的动作。他暗暗着急,难道他便要栽在这里了吗?
 
  慕容杜荷一想起自己即将身死,心里竟是一阵茫然。他活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起先是为了报仇,后来……后来他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了,大概是想成为强者的那种奋进感吧?他不确信的想道。
 
  但是……成为了强者又能怎么样?略微疏忽还不是一样送命?更何况强中自有强中手,比他强的人,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但慕容杜荷无法对这些实力恐怖的人视而不见。
 
  如果他一出生便是在那些人之间,或许他也是不需要像现在这般苦恼的吧?或许他会更强也说不定……
 
  那些人……
 
  慕容杜荷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丧失,周围的事物愈来愈模糊,他正在远离这个世界……
 
  慕容杜荷感到身躯突然间一阵剧烈的震颤,就好像水的波纹一样,这么一想,他的身体好像真的变成了水,或者是与之类似的物质。
 
  可惜慕容杜荷此时只剩最初的灵觉,或者说是生物的本能,他潜意识的抗拒着身体的震颤,但是毫无作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只是本能的抗拒。
 
  眨眼间,慕容杜荷感到他的身体正在飞走,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他感到自己在不断的上升,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终于到了顶端,那里却是一大型屋子。
 
  他的神志清醒了些,但仍是记不得自己是谁,只是完全的按照本能活动。
 
  而此时,邪阳宫。
 
  慕容杜荷看上去好像在假寐一般。
 
  这边。
 
  慕容杜荷控制着身体向下,没想到真的成效了。他暗暗兴奋,原来飞是这样的感觉。
 
  底下不知何时现出了一张圆桌来,其上放着一巨型罗盘,上面的文字---或者说是符号---很繁密,但每一笔都刻画的很清晰,字里行间也都有一种熟悉异常的感觉,但慕容杜荷还是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罗盘似乎是青铜制的,上面被无数个圆圈划分成了数千部分。每一个圆都是一个在不断旋转的个体,大小也尽是不同,其上的符号在不断地变换。
 
  表面上看去,每个圆的转动都是互不影响的,但其间却存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比如最明显的便是各个圆之间的快速的交接,又快速的分开,致使每个圆内的符号都或多或少的变了些。
 
  有的是变了颜色,有些则是直接改变了大小。
 
  慕容杜荷可从来不认识罗盘上的字体,于是他对那罗盘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而望向别处了。真不知该说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差,竟是错过了这般大的机缘,或是灾信?
 
  慕容杜荷在这四周转了几圈,竟是再未找着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屋内虽然光亮十足,但他一看到屋外隐约透着的灰色光芒,便觉得心里很不顺畅。
 
  甚是憋闷的感觉,很心慌。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任他想破了头脑,也依旧记不起那件事是什么,终究不愿再去想了,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不过,这里也算是一处不小的天地了,为何只有他一人?金黄色的灯光,本应该是华美的,但为何在这里,他却只感到孤寂?
 
  天地如此之大,但只唯有他一人而已。
 
  他突然莫名的孤寂起来了。
 
  慕容杜荷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坐到地上,幸好这地面还是实的。
 
  他动作有些生疏的盘膝打坐。
 
  虽然他记得只是第一次练功,但似乎以前便练习过许多遍一般,竟是无丝毫不适,很有水到渠成之感。
 
  只是盘膝坐下一阵,掌中便出现了一股奇怪的热流,快速的流经全身,慕容杜荷顿觉浑身舒爽了不少。
 
  但是虽然思维够清楚,却总有一种他是不完整的错觉。就好像……他的记忆凭空少了一大截一般。这让他很惶恐,很心惊,但又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直就是噩梦!噩梦!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道:“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该是在这里的,我在另一个地方,离这里很遥远……”
 
  慕容杜荷用手捂住耳朵,但那个声音还在不断的重复着……
 
  “我不是你,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不是我,现在请你滚!”他狂乱之极的叫道。
 
  这一声大叫却似乎触动了某些神秘的东西,他顿觉脑袋里嗡嗡嗡被震得直响,继而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顷刻间就变成了轰轰轰的狂响。
 
  慕容杜荷觉得他的意志快要崩坍了。
 
  正在这时,他却听见一人淡淡的说道:“荷儿,还不快快醒来!”
 
  那人的话语声清晰异常,竟是丝毫不受魔音的影响。
 
  慕容杜荷眼光茫然的道:“醒来?为什么要醒来?不,我难道现在还不清醒么?……”
 
  他听见似乎有人低声叹了口气,随后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漂浮起来了,却马上就成了下坠之势。
 
  只是一瞬,慕容杜荷便感受到了从天上跌到地下的刺激感觉。
 
  他似乎沉入了什么物件里,顿时意识又有些模糊,慕容杜荷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杜荷睁开了眼睛。
 
  一人正静立于他床前。
 
  慕容杜荷一见那人相貌,便马上拜道:“参加师父。”
 
  来人摆了摆手道:“本以为,你这些年能平安一些,却未想你竟入了那门。”
 
  慕容杜荷疑惑地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他已想起了所有事情,包括他的生平,他的好友赵琴,以及他来这儿的初衷等。
 
  却唯独忘掉了刚刚发生的事。
 
  那人道:“也罢也罢,荷儿你既是这般喜好求道之人,为师亦可教导你一下的。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般冥想了,你可是差点便入了邪道。若不是为师便在这里,你恐怕就已毫无意识的杀光此地的所有人了。”他说到最后,面容有些严肃起来。
 
  慕容杜荷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所谓的他差点入邪道的事情。他反倒是记得,有些乏了,便靠在椅上小憩,再次睁眼时却发现他家师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慕容杜荷对此表示很无奈,他不过是睡了一会觉罢了,难道碍着谁的眼了?或者说他其实是会梦游的,无意中砍了几个了不得的人?
 
  那人看慕容杜荷一脸疑惑,微微摇头道:“那些事本就是不利的,若真不记得了,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慕容杜荷低首不语,为什么他家师父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若是直说听不懂会不会被一掌拍飞?
 
  那人笑道:“为师跨了数界来看看你,怎的我刚来,你便是这副狼狈模样?”
 
  慕容杜荷心道,真的是好巧啊……不过他虽然已全然不记得所发生的事情,但心里还是略有些后怕的感觉,大概是真的有过什么危险吧?
 
  慕容杜荷道:“师父恕罪,弟子实不知犯下何等过错,请师父明示。”
 
  那人袖里飞出一面淡绿色镜子道,“你看看便明白了。”
 
  镜里演示的正是慕容杜荷魂魄离体后的经历。
 
  慕容杜荷的感觉很怪异,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奇特的故事一样,可哪里有人是能看到自己的故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