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真的希望我住在这儿吗,父亲?”哈里问道。他的头向后仰着。“要知道,我都捅了马蜂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米恩严厉地问。
“艾尔弗雷德老弟,”哈里说,“好弟弟艾尔弗雷德:他,反对我住在这儿,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该死的,他敢!”西米恩厉声说,“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都一样,先生。我想你是相当依赖艾尔弗雷德的。我可不想惹——”
“你照我说的去做。”他父亲厉声说道。
哈里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足不出户的生活,对一个曾浪迹天涯的人来说这种生活会令人窒息的。”
他父亲说:“你最好先结婚,这样才能安定下来。”
哈里说:“我跟谁结婚呢?一个人不能跟他的外甥女结婚真是可惜。小皮拉尔迷死人了。“
“你注意到这一点了?”
“说到安顿下来,胖乔治看起来倒是干得不错。她是做什么的?”
西米恩耸耸肩。
“我怎么会知道?我想,乔治是在一个时装模特表演上遇见她的。她说她父亲是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
‘哈里说,“很可能是个近海轮船上的二副吧。乔治要是不小心的话,和她在一起是会惹麻烦的。”
“乔治,”西米恩?李说,“是个笨蛋。”
哈里说:“她嫁给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的钱?”
西米恩又耸耸肩,哈里说:“好吧,你认为你可以摆平艾尔弗雷德?”
“我们很快就可以把这件事了结了。”西米思冷冷地说。
他按了一下桌子旁边的铃”
霍伯里很快就出现了。西米恩说:“叫艾尔弗雷德先生到这儿来。”
霍伯里走了出去,哈里慢吞吞地说:“那个家伙在门外偷听。”
西米恩耸耸肩。
“也许吧。”
艾尔弗雷德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当他看见他弟弟时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他完全不理会哈里的存在,直截了当地说:“你找我,父亲?”
“对,坐下。我刚刚正在想我们需要把家里重新安排一下,因为现在又多了两个人。”
“两个人?”
“皮拉尔当然要在这儿安家落户,这是理所当然的。还有哈里也要在家长住下来了。”
艾尔弗雷德说:“哈里要来住在这儿?”
“为什么不呢,老兄?”哈里说。
艾尔弗雷德突然转向他。
“我认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是吗,对不起——可我不明白。”
“在所有的这一切发生之后?你做过的不光彩的事,那可耻的行为……”
哈里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所有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兄。”
“在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之后,你竟能那么恶劣地对待父亲。”
“嗨,艾尔弗雷德,我觉得这是父亲的事,不是你的。如果他愿意原谅而且忘掉——”
“我愿意。”西米思说:“说到底,要知道,哈里还是我的儿子,艾尔弗雷德。”
“是的,可是——为了父亲——我反对这么做。”
西米恩说:“哈里要住这儿,我希望这样。”他温柔地把一只手放在艾尔弗雷德的肩上。“我很喜欢哈里。”
艾尔弗雷德站起来。离开了房间,他脸都白了。哈里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笑着。
西米恩则坐在那儿,自己抿着嘴笑着。就在这时,他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该死的是谁?噢,是你,霍伯里。别那么偷偷模摸的。”
“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听着,我有点儿事要让你办一下,我要所有人在午饭之后都上我这儿来——所有的人。”
“是的,先生。”
“还有别的事,他们来的时候,你要和他们一起过来。当你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大声点儿说话,让我能听到。什么样的暗示都行,明白吗?”
“是的,先生。”
霍伯里从楼上下来。他对特雷西利安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们要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了。”
特雷西利安严厉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等着瞧吧,特雷西利安先生,今天是圣诞节前夜了,到处都是美妙的圣诞节气氛——我可不这么想!”
2他们走进房间,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西米恩正在对着话筒说话,他朝他们摆摆手。
“你们,都坐下,我马上就打完了。”
他接着对着话筒说下去。
“是查尔顿,霍奇金斯和布鲁斯事务所吗?是你吗,查尔顿?我是西米恩?李。对,不是吗?对……不,我想让你为我立一份新遗嘱……是的,我那份遗嘱已经有些年头了……事情有变化…噢,不,不急,不想打扰你的圣诞节,大概在节礼日(英国的一个节日,圣诞节的第二天。——译注)或之后哪天吧。到这儿来,我会告诉你我想怎样,不,这样挺好。我还不会马上就死的。”
他挂上电话,然后看看他的八位家庭成员。他笑呵呵地说:“你们看上去都灰溜溜的,出什么事啦?”
艾尔弗雷德说:“您叫我们来……”
西米恩很快说道:“噢,很抱歉——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们以为这是一次家庭会议吗?不,只是我今天很累了,你们晚饭过后就都不用过来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要上床休息了,我希望我可以精精神神地过圣诞节。”
他朝他们咧嘴笑着。乔治恳切地说:“当然啦……当然啦……”
西米恩说:“圣诞节是最重要的古老习俗了,它能提高家庭的凝聚力。你怎么想,马格达伦,我亲爱的?”
马格达伦跳了起来。她那相当可笑的小嘴张开又合上了。她说:“噢——噢,是的!”
西米恩说:“依我看,你原来和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住一起,”他顿了一下——“那个海军军官就是你的父亲。你们两个人是过不好圣诞节的,需要一个大家庭才能热热闹闹地过圣诞节的。”
“啊——嗯——对,也许是这样的。”
西米思的目光越过了她。
“这个时候不想说什么让人扫兴的事,可你要知道,乔治,我恐伯要减少一点儿你的生活费。我这里以后会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开销。”
乔治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你瞧,父亲,你不能那么做的!”
西米恩轻声说:“噢,我不能吗?”
“我的经济负担已经很重了,非常重。如果那样,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才能两全,这需要非常严格地紧缩开支。”
“让你的妻子多想着点儿这件事。”西米恩说,“在这种事上,女人们总是很善于精打细算的。她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去省钱而一个男人可能根本就想不到这上面。而且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自己做衣服,我的妻子,我记得,她的针线活做得很好,她干什么都很心灵手巧——一个好女人,就是太乏味了——”
戴维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父亲说:“坐下,儿子,你会把东西碰翻的——”
戴维说:“我母亲——”
西米恩说:“你母亲根本没有脑子:而且看起来她也把这一点遗传给了她的孩子们。”
他突然站起身来,脸颊上现出两团红晕。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厉又刺耳,“你们都一钱不值,每一个人:我已经受够了你们了:你们不是男人:你们都是弱者——一群伤感得可笑的废物。皮拉尔一个就能顶你们俩!我对天发誓在世上的什么地方我还有一个儿子,比你们哪一个都强,你们只不过是碰巧生对了地方!”
“嘿,父亲,消消气吧。”哈里嚷道。
他已经跳起来站在那儿,他那通常富于幽默感的脸上眉头紧锁着。
西米思厉声说道:“你也一样!你做过什么好事?从世界各地拍电报来找我要钱;我告诉你们我看见你们就难受:滚出去!”
他靠在他的椅子背上,喘着粗气。
这些人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乔治气得脸通红;马格达伦看上去很害怕;戴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哈里咆哮着走出了房间;而艾尔弗雷德就像做梦一样;莉迪亚则把头拾得高高的,跟在他后面;只有希尔达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身慢慢地走回来。
她盯着他,他睁开眼睛发现她站在那儿,不禁吃了一惊。她站在那儿,那种稳稳当当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一种威胁的意味。
他急躁地说:“怎么啦?”
希尔达说:“你来信的时候我相信了你的话——你说圣诞节的时候想让家人陪在身边,是我说服了戴维,让他来的。”
西米恩说:“嗯,又怎么样呢?”
希尔达慢悠悠地说:“你的确想让你的家人陪在身边——但目的不是像你原来说的那样;你想要他们在这儿,是为了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是不是?上帝保佑你,这竟然就是你心目中的乐趣!”
西米恩抿着嘴笑着,他说:“我的幽默感一直是很特别的,我并不指望任何人能欣赏这个玩笑,反正我是很开心的!”
她一言不发。西米恩?李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严厉地说:“你在想什么?”
希尔达?李慢慢地说:“我怕……”
西米恩说:“你怕——怕我?”
希尔达说:“不是怕你—是替你害怕!”
就像一个下了判决书的法官一样,她转过身去。她向前走着,脚步缓慢而沉重,就这样走出了房间……西米恩坐在那儿注视着门的方向。
而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保险箱前。他嘟囔道:“让我来看一眼我的美人们。”3八点差一刻的时候门铃响了。
特雷西利安去开门。他回到餐具室里,发现霍伯里在那儿,正拿起托盘上的咖啡杯看着上边的标记。
“是谁啊?”霍伯里说。
“萨格登警监——留神,你在干什么呀?”
霍伯里把一个咖啡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瞧瞧这个吧,”特雷西利安惋惜地说:“我负责清洗这些杯子已经十一年了,从来都没打破过一个,可现在你却碰了你根本不该碰的东西,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对不起,特雷西利安先生,实在很抱歉。”霍伯里道歉说,他的脸上全都是汗。“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你是说有个警监来了吗?”
“对——萨格登先生。”
男仆从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话。
“什么——他想干什么?”
“为警方的孤儿院筹款。”
“噢!”男仆松了口气,他的声音自然多了。
“他得到什么了吗?”
“我把登记簿拿上去给李先生,他让我带警监上去,把雪利酒放在桌子上。”
“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除了要钱就——没别的事,”霍伯里说,“那个老家伙很慷慨,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还是要为他说句好话。”
特雷西利安威严地说:“李先生从来就是一个非常大方的绅士。”
霍伯里点点头。
“这是他最好的一点!好了,我现在要走了。”
“去看电影?”
“我想是的。回头见,特雷西利安先生。”
他从通向下房的一扇门里出去了。
特雷西利安看看挂在墙上的钟。
他走进饭厅,把热毛巾卷放在餐巾上面。
在确定一切都毫无问题之后,他敲响了大厅里通知开饭的锣。
当最后一响锣声消失以后,那个警监走下楼来。萨格登警监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扣得紧紧的蓝制服、走起路来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他和蔼地说:“我敢肯定今天晚上会有霜冻。好事儿啊,最近天气一直不太正常。”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潮湿对我的风湿症很有影响。”
警监说风湿症是一种很痛苦的疾病,然后特雷西利安把他从前门送了出去。
老管家把门重新闻好,慢慢地回到大厅里。他用手揉着眼睛叹了口气,接着当他看见莉迪亚穿过客厅时他就挺直了腰。乔治?李也正从楼上下来。
特雷西利安已经等候在一旁,当最后一位客人——马格达伦走进客厅时,他就站了出来,低声说:“晚餐准备好了,”
对于女土们的着装,特雷西利安是一个有着自己看法的鉴赏家。当他绕着桌子,手里端着倒酒的酒蹲的时候,他总是要注意女士们的长抱晚装,而且还要暗自品评一番。
他注意到,艾尔弗雷德夫人穿上了她那件黑白相间而且有花的波纹绸新衣。醒目的设计,非常引人注目,虽然很多女士穿上都不好看,可穿在她身上就能让人接受。乔治夫人穿的衣服是一件样品,这一点他非常肯定,一定花了不少钱。他很奇怪乔治先生怎么会愿意付钱:乔治先生不喜欢花钱——从来都不喜欢。轮到戴维夫人了:一位很好的女士,可是不怎么会穿衣服。对于她的身材来说,黑色平绒是最好的面料,而这种有条纹的天鹅绒,又是深红色的,真是一个糟糕的选择。皮拉尔小姐呢,她无论穿什么都无所谓,凭着她的身材和一头秀发,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即使只样一件薄薄的很便宜的小白袍子。尽管如此,李先生很快会留心到这件事的。他已经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每一位绅士上了年纪之后都是一样的,一张年轻的面孔就可以完全控制了他。
“德国白葡萄酒还是法国波尔多红酒?”特雷西利安在治夫人的耳边谦恭地小声问道。从眼角的余光中他注意到沃尔特,那个男仆,又把蔬菜在肉汁之前端上来了——这些事都已经告诉过他好多回了!
特雷西利安端着蛋奶酥绕着桌子走着。现在他对女士们着装的兴趣和由沃尔特的过失引起的不安都已经过去了,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今晚每个人都非常沉默。只哈里先生在那里夸夸其谈。噢,不,不是哈里先生,是那个南非来的绅士。而别的人也在说话,只是像这样一阵一阵的。餐桌周围的气氛有点儿一一怪怪的。
比如说艾尔弗雷德先生,他看上去完全不对劲,好像受什么打击或是别的什么,他看起来很茫然,只把盘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却一点也不吃。女主人呢,她很为他担心,特雷西利安看得出来。她一直隔着桌子望着他——当然啦,只是静悄悄地,让人不太看得出来。乔治先生的脸很红——他正在狼吞虎咽,根本不注意食物的滋味,他要是不小心的话,总有一天会中风的。乔治夫人没吃东西,是在节食减肥吗,好像不太可能。皮拉尔小姐好像吃得很开心,正和那个南非绅士说说笑笑。他很可能被她迷住了,他们俩心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戴维先生?特雷西利安很替他担心,从长相上说,他真像他的母亲,而且年轻得出奇,可他这会儿神情紧张,瞧,他把自己的杯子都打翻了。特雷西利安把它拿开,很利索地把地上的酒擦干,一切都弄好了。可戴维先生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干了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瞪着前方。
说到脸色苍白,刚才在餐具室里,当霍伯里听到来了个警察时,他那副样子真够可笑的……差不多就像——特雷西利安的思路一下子刹住了,沃尔特把他端着的:一道菜里的一个梨给弄掉了。现在的这些男仆真是不行2他们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当马夫了!
他端着甜酒绕桌而行。哈里先生今晚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他不停地看着艾尔弗雷德先生,他们俩从来就不对劲,从小就是这样。哈里先生,当然了,一直是他父亲最喜爱,的孩子,而这让艾尔弗雷德先生耿耿于怀。李先生从来就不怎么关心艾尔弗雷德先生,真遗憾,艾尔弗雷德先生一直对他的父亲这么全心全意。
瞧,艾尔弗雷德夫人现在站起来了,她沿着桌边走着,仪态高贵而典雅,那波纹绸的设计非常美妙,那斗篷也很适合她——一位非常优雅的夫人。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关上餐厅的门让男土们去享用他们的甜酒,他端着咖啡托盘走进客厅,他觉得四位女士坐在那儿很别扭,她们都一言不发。他静静地上了咖啡。
他又走出了客厅,当他走进餐具室的时候,他看见餐厅的门开了,戴维?李从里面出来,穿过大厅向客厅走去。
特雷西利安走回他的餐具室,他向沃尔特提出了严重警告,这家伙简直也太莽撞了!
特雷西利安独自待在餐具室里,坐下来,疲惫极了。
他觉得情绪很低落,在圣诞节前夜,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他不喜欢这样!
他努力站起身来,去客厅里收拾咖啡杯。房间里只剩下了莉迪亚,她正站在房间那一端的尽头,窗帘半遮着她的身影,她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夜色。
戴维先生在弹琴,一阵哀怨的音乐声飘了过来,特雷西利安心思,为什么戴维先生要弹这首《葬礼进行曲》呢?
的确就是这支曲子。噢,事情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慢慢地穿过客厅,回到了他的餐具室。
这时候他开始听见头顶上的喧闹声:瓷器碰撞破碎的声音,家具撞翻倒地的声音,接连不断破裂和撞击的声音。
“天啊!”特雷西利安想,主人在干什么呀?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而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尖叫,清晰而尖厉——那是一种令人毛骨依然的尖锐的哭号,渐渐消失在一阵像噎住了似的格格的笑声中。
特雷西利安一时间几乎瘫在那儿,然后他跑了出去,来到大厅里,爬上那宽阔的大楼梯。其它人也跑来了。整所房子都听见了那尖厉的叫声。
他们冲上楼梯,转过一个弯,经过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几座神秘而恐怖的雕像。他们沿着笔直的走廊来到西米恩?李的房间。法尔先生和戴维夫人已经在那儿了,她背靠着墙,而他正转动着门把手。
“门锁上了,”他说,“门是锁着的!”
哈里?李挤了过来,抢过门把手又拧又推。
“父亲,”他喊道:“父亲,让我们进来。”
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回答,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大门的门铃响了,可谁也没注意到。
斯蒂芬?法尔说:“我们必须要把门撞开,这是惟一的办法。”
哈里说:“那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些门质地都非常坚固。来,艾尔弗雷德。”
他们使劲又拉又拽,最后找来了一条橡木长凳,用它来撞门,门终于被撞开了,门的铰链断开了,靠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挤作一团,一起向里张望着,他们看见的景象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终生难忘的……看得出来,这里显然有过一场可怕的搏斗,笨重的家具都翻倒在地,瓷花瓶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西米恩。李躺在血泊之中……血溅得到处都是,这地方简直就像一个屠宰场。
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两个声音先后响起。奇怪的是,他们都引用了别人说的话。
戴维。李说:“天网恢恢……”
莉迪亚声音发颤,几乎低不可闻:“可是谁想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①……”
①《麦克白》第五幕第一场,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4月版。——译注。
4萨格登警监已经按了三遍铃了。最后,在绝望中他砰砰砰地砸着门环。
吓坏了的沃尔特终于来开门了。
“噢,”他说,看上去大松了一口气,“我正要给警察局打电话呢。”
“为什么?”萨格登警监严厉地说,“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沃尔特悄声说:“是老李先生,他被人谋杀了。”
警监推开他跑上了楼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看见皮拉尔向前弯下腰去,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戴维站在那儿,双手捂着眼睛。
他看见别的人挤作一团。艾尔弗雷德?李一个人站在他父亲尸体的旁边,他站得非常近,低头看着,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乔治?李正郑重地说着:“什么也不要动——记住——所有的东西——在警察赶来之前。这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萨格登说。
他向前挤去,轻轻地把女士们推到一边。
艾尔弗雷德认出了他。
“啊,”他说,“是你,萨格登警监,你来得真快。”
“是的,李先生。”萨格登警监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艾尔弗雷德?李说,“他被杀了——谋杀他的话音断了。
马格达伦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抽泣。
萨格登警监官气十足地举起了一只大手,他非常权威地说:“除了李先生和——呃——乔治?李先生,其他的人请离开房间,好吗?”
他们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很尴尬的样子,活像一群绵羊。萨格登警监突然拦住了皮拉尔。
“对不起,小姐。”他亲切地说,“所有东西都是不能动,不能碰的。”
她瞪着他。斯蒂芬?法尔不耐烦地说:“当然了,她知道的。”
萨格登警监的态度还是很亲切,他又说:“你刚才从地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皮拉尔睁大了眼睛,她瞪着他,不相信地说:“我捡了吗?”
萨格登警监仍然很亲切,只是声音稍稍坚定了一些。
“是的,我看见你……”
“噢!”
“所以请把它给我,它现在就在你的手里。”
皮拉尔慢慢地张开她的手,她手里有一小片橡胶和一小块木头做的东西。萨格登警监把它们拿了过来,装进一个信封然后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他说:“谢谢。”
他转过身去,就在这一刹那,斯蒂芬?法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敬意,好像是说他先前小瞧了这位高大英俊的警监。
他们慢慢地走出房间,在他们身后,他们听见警监公事公办地说着:“那么现在,如果你们愿意……”
5“没有什么东西比木柴生的火更好了,”约翰逊上校一边往壁炉里添了一根木柴一边说着,接着他把椅子向火苗靠得更近了。“你请自便吧,”他又加了一句。殷勤地让他的客人注意到身边的透明酒柜和苏打水瓶子。
他的客人礼貌地抬起一只手表示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椅子朝着燃烧着的木柴挪动,虽然他认为这样做不仅挡不住背后呼啸着的冷风,还很有可能会烤着脚尖,就像某些中世纪的酷刑一样。米德什尔郡的警察局长约翰逊上校,可能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壁炉里的火,可赫尔克里?波洛却认为中央取暖设备要胜过它千倍!
“卡特赖特那个案子真是让人吃惊,”主人带着一种怀旧的感慨评论道,“不可思议的人:为人处事都那么有魅力。
怎么搞的,当他和你一起来的时候,他让我们对他都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他摇摇头。
“我们从没有接触过那样一个案子!”他说,“幸运的是,用尼古丁投毒还是相当罕见的。”
“有时候你会认为所有的投毒案都不是英国式的,”赫尔克里?波洛说,“一种外国的方式!不讨人喜欢!”
“我简直根本没这么想过,”警察局长说,“我们有大量砒霜投毒的案例——很可能比我们怀疑到的还多得多。”
“对,很可能。”
“投毒案总是一件让人很尴尬的事情,”约翰逊说,“专家们的证言互相矛盾——而且医生们对他们所说的话通常都非常小心谨慎。这种案子总是很难取得陪审团的支持。如果一个人非得去谋杀的话——当然这是上帝所不允许的,就给我一件直截了当的案子,一件死因清清楚楚的案子。”
波洛点点头,“枪伤,被刀割断的咽喉,被砸扁了的脑袋?这些就是你偏爱的吗?”
“噢,别管它叫偏爱,我亲爱的伙计。可别有这样的想法,说我喜欢谋杀案:我倒希望再也不要有了。不管怎么说,在你来访期间我们应该是足够安全的。”
波洛谦逊地说:“我的名声——”
但约翰逊接着说了下去。
“圣诞节的时候,”他说,“和平、友好——都是这一类的事,到处都在互示亲善。”
赫尔克里?波洛靠在他的椅子背上,两手插在一起,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的主人。
他喃喃道:“那么,你的意见是,圣诞节的时候不太可能会发生罪恶事件?”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呢?”
“为什么?”约翰逊稍稍有点儿窘迫。“这个嘛,就像我刚才说的——圣诞节是美酒佳肴以及所有那些美好的东西的时节!”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地说道:“这些英国人,他们是这么富于感情2”
约翰逊坚决地说:“如果我们就是这样又怎么样?如果我们真的喜欢那些旧日时光——那些古老的传统节日,又怎么样?这有什么坏处吗?”
“这并没有坏处,这是非常迷人的!可让我们先来看一些事实。你说圣诞节是一个美酒佳看的时节。那是不是意味着大吃大喝?这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过度的饮食!过度的饮食会引起消化不良!而伴随着消化不良而来的则是急躁易怒!”
“犯罪,”约翰逊上校说,“并不是由于急躁易怒才发生的。”
“这可说不好:再换一个出发点,在圣诞节有一种亲善的气氛,你可以说,它是‘做出来的’。从前的争吵平息下来,那些原本不和的人同意再次和解,即使只是暂时的。”约翰逊点点头,“对,言归于好。”
波洛继续着他的理论,“而那些家庭,那些在一年中分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员,再一次团聚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朋友,你必须承认这会产生一种很大的压力,那些脾气并不好的人给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来使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在圣诞节有很多伪善的东西,可敬的伪善,pourlebonmotif,c’estenten—du(法语:为了好的理由。这是可以理解的。—一—译注。),而采取的伪善,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伪善!”
“反正,我是不会这么想的。”约翰逊上校怀疑地说。
波洛高兴地朝他微笑着。
“不,不。这是我的理论,不是你的。我向你指出在这种情况下——精神上的压力,身体上的不适——都很可能使原先并不严重的厌恶以及轻微的不和突然间表现得非常严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更和蔼可亲、更仁慈、品格更高尚的人的结果,迟早会影响一个人的表现,使他比实际上脾气更坏、更残忍,总之是更让人不愉快!如果你抑制住本性的自然流露,monami(法语:我的朋友。——译注。),内心的堤坝是迟早要被洪流冲垮的!”
约翰逊上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从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抱怨道。
波洛朝他笑着。
“我不是认真的,一点儿也不是:但反正都是一样的,我说的没错——人为的情况会使人们流露出本性。”
约翰逊上校的男仆走进房间里来。
“萨格登警监来电话了,先生。”
“好的,我就来。”
警察局长道了歉,而后离开了房间。
过了大约三分钟,他回来了,神色严肃而焦虑。
“该死的!”他说,“谋杀案!而且还是在圣诞节前夜!”
波洛的眉毛扬了起来。
“毫无疑问吗?我是指谋杀。”
“呃?噢,不可能有别的答案了:非常清楚的案子:是谋杀——而且是相当残忍的谋杀!“
“被害人是谁?”
“老西米恩?李是我们这儿最有钱的人之一:早先在南非赚的钱,是黄金——不,我想是钻石。他投资一大笔钱开工厂,制造一种矿山机械上用的特殊的小部件,我相信那是他自己的发明。不管怎么说,他很快就发了大财,他们说他的财产是一个百万富翁的两倍。”
波洛说:“他很受欢迎,是吗?”
约翰逊慢吞吞地说:“我不认为有人会喜欢他,他是那种怪人。他现在已经残废了好些年了,我本人和他不太热,可他绝对是这个郡的大人物之一。”
“那么这个案子,它会引起很大轰动?”
“是的,我必须尽快赶往朗代尔。”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客人。波洛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你愿意我陪你去吗?“
约翰逊尴尬地说:“求助于你好像是很让人羞愧的,可是,这个嘛,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萨格登警监是个好人,不能再好了,勤恳,谨慎,完全可靠——可是,嗯,他在任何方面都不是一个有想象力的人。有你在这儿,得益于你的忠告,应该会非常愿意的。”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踌躇了一会儿,这使他的话有点儿像电报的格式。波洛马上说:“我将非常高兴,我会尽我所能来协助你们。我们不应该伤害好警监的感情,那是他的案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非官方的顾问。”
约翰逊上校亲切地说:“你是一个好人,波洛。”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就出发了。
6一个警察来为他们开门并向他们敬了礼。在他身后,萨格登警监从大厅里走过来,他说:“我很高兴你来了,长宫。我们去左边的那个房间好吗?
去李先生的书房。我想先讲一遍主要的经过,整件事情非常奇怪。”
他领着他们走进了大厅左边的一个小房间。那儿有一台电话和一张放满了文件的写字台,四面都是一排排的书橱。
警察局长说:“萨格登,这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你可能听说过他,他正好和我在一起。这是萨格登警监。”
波洛颔首示意,打量着这个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军人式的举止,鹰钩鼻,具挑衅意味的下巴和一大丛茂盛的栗色唇髭。在互相介绍之后,萨格登使劲盯着波洛看,而波洛则一个劲地注视着萨格登警监的唇髭,它的浓密和茂盛好像使波洛为之着迷。
警监说:“我当然听说过你,波洛先生。你好些年前来过这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巴塞洛缪?斯特兰奇爵士的死,投毒案,用的是尼古丁。那不是我这区里的,可这件事的始末我无疑是听说过的。”
约翰逊上校不耐烦地说:“现在,那么,萨格登,我们来看看事情的经过。你说,这是一个很清楚的案子。”
“是的,长官,它肯定是谋杀——丝毫不可能有什么疑问。李先生的喉咙被切开了——颈部静脉被割断了,我听医生说的。但是整件事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能先听听牵涉到我的一些事,长官。情况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大约五点钟,我在阿德斯菲尔德警察局接到李先生的电话,他的声音在电话中听起来有些古怪——叫我晚上八点钟去见他——特别强调了这个时间。还有,他指示我跟他的管家说我是去为警方的慈善事业募集捐款的。”
警察局长抬起头来,目光显得很锐利:“想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你去他家?”
“没错,长官。嗯,当然啦,李先生是个重要人物,于是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我不到八点钟就到了,而且介绍自己是来为警方的孤儿院募捐的。管家去了又回来,告诉我李先生要见我。随后他带我去李先生的房间,房间是在二楼,就在餐厅的正上方。”
萨格登警监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然后又公事公办地接着报告下去。
“李先生坐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上,他穿着一件睡衣。
当管家关上门离开之后,李先生叫我坐在他的身旁。然后他犹豫不决地说他想为我提供一些细节,是和一件盗窃案有关的。我问他说是什么被偷了,他回答说他有理由认为价值几千英镑的钻石——没加工过的钻石,我想他是这么说的,被人从保险箱里偷走了。“
“钻石,嗯?”普察局长说。
“是的,长官。我问了他一些例行的问题,但他的态度非常不确定而且他的回答颇为含糊。最后他说,‘你一定要明白,警监,这件事我也可能是弄错了’。我说,‘我不太明白,先生。要么是钻石不见了,要么是它们还在——不是前者就是后者’。他回答说,‘钻石确实是不见了,警监,但它们的失踪也可能只是一个相当愚蠢的恶作剧’。啊,我觉得很怪,但我什么都没说。他接着说:‘我很难给你详细说明,可就是这么回事:到目前为止照我看,只有两个人有可能拿了钻石,有一个人也许只是为了开个玩笑。如果是另一个人拿走的,那它们就肯定是被偷了。’我说,‘你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先生?’他立刻回答,‘我想让你,警监,大约半个小时后再来——不,更晚一点儿——九点一刻吧,那时候我就能告诉你钻石是否被偷了。’我有点儿想不明白,但我还是同意了,然后就离开了。”
约翰逊上校发表着他的意见:“奇怪——太奇怪了。你怎么说,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警监,你从中得出了什么结论?”
警监一边模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小心翼翼地答道:“呃,我有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总的说,我是这么推断的:根本没有什么恶作剧,钻石的确是被偷了,可老人不能确定是谁偷的。我的看法是,他说有两个人有可能,这是真的——而且这两个人一个是佣人,另一个则是家里人。”
波洛赞赏地点点头。
“Tresbien(法语:非常好。———译注。),对,这就很好地说明了他的态度。”
“因此他希望我晚些时候再来。在这段时间,他打算把那两个人分别找来面谈一下,他会告诉他们说他已经把这件事跟警察讲了,但是如果他们能尽快归还的话,他可以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约翰逊上校说:“如果他的猜想没有被证实呢?”
“这样的话,他决定让我们来调查这件事。”
约翰逊上校皱着眉头,捋着自己的胡子。他提出了异议:“他为什么不在叫你来之前把事情办好呢?”
“不,不,长官。”警监摇着头,“你不明白吗,如果他那样做,那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绝不会像这样有说服力。那个人可能会对自己说,‘不管他猜到了什么,老家伙是不会把警察找来的!’但如果老人对他说,‘我已经跟警察说了,警监刚刚才离开。’假如那个贼去问管家,而管家又证实了这件事,‘对,警监开饭前那会儿正在这儿’。这样的话那个贼就会相信老先生是认真的,他还是把钻石吐出来为妙。”
“哦,对,我明白了。”约翰逊上校说,“有什么想法吗,萨格登,这个‘家里人’可能是谁呢?”
“没有,长官。”
“他没给你任何暗示吗?”
“没有。”
约翰逊摇了摇头。他说:“好吧,我们继续吧。”
萨格登警监以公式化的态度接着说下去:“我回到那所房子,长官,正好在九点一刻的时候。就在我要去摁铃的时候,我听到从房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和一片混乱。我按了几次门铃,又砸了门环。三四分钟后才有人来开门,当男仆最终把门打开,我马上看出这儿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他浑身哆嗦而且看起来就快要晕过去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先生被谋杀了。
我急忙跑上楼去,我发现李先生的房间里一片狼藉,那里显然有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李先生本人躺在壁炉前的血泊之中,喉咙被割开了。”
警察局长严厉地说:“他不可能是自杀?”
萨格登摇摇头。
“不可能,长官。举一件事来说,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都翻了,到处都是打破的陶器和其它装饰品,而且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用来作案的刀片或其它工具的踪迹。”
警察局长沉思着说:“对,这好像是可以确定的。有什么人在房间里吗?”
“大部分家庭成员都在那儿,长官,只是站在周围。”
约翰逊上校说:“你怎么想,萨格登?”
警监慢吞吞地说:“这是一件糟糕的事,我觉得看起来像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干的,我看不出来任何外人能干了这件事并且又能及时地逃走。”
“窗户是什么样的?关着还是开着的?”
“房间里有两个窗户,长官。一个是关着的而且是闩着的,另一个从底下打开了几英寸——但那是用一个防盗螺栓固定在那个位置的,而且,我试过了,它卡得非常紧——我敢说好几年没开过了。还有外面的墙很光滑也没有裂缝——没有长春藤或是其它的爬藤植物,我认为谁都不可能从那儿逃走。”
“房间里有几扇门?”
“只有一扇。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门从里面锁住了。当他们听到搏斗的声音以及老人垂死的尖叫,立即就冲上楼来,他们不得不把门砸开才能进去。”
约翰逊严厉地说:“而谁在房间里呢?”
萨格登警监神情严肃:“没有任何人,长官,除了几分钟之前刚刚被杀死的老人。”
7约翰逊上校瞪着萨格登足足有几分钟,然后冲口而出:“你是想告诉我,警监,这是一个你在侦探小说里读到过的那些该死的案子,什么一个人在一间锁着的房间里被某种显然是超自然的力量杀了吗?”
当警监郑重地回答的时候,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出现在他的唇边。
“我不认为事情有那么糟,长官。”
约翰逊上校说:“自杀,肯定是自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器在哪儿呢?不,长官,自杀是不成立的。”
“那么凶手是怎么逃走的呢?从窗户吗?”萨格登摇摇头。
“我发誓他没有。”
“但门是锁着的,据你说,是从里面。”
警监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管式钥匙放在桌上。
“没有指纹,”他宣布说,“可再瞧瞧那把钥匙,长官,用那儿的放大镜好好看一下。“
波洛弯下腰去,他和约翰逊上校一起检查着钥匙。警察局长发出一声惊叹。
“啊哟,我找到了,那些在钥匙管顶端的轻微的划痕。你看见了吗,波洛?”
“啊,是的,我看见了。那就是说,钥匙是从门外转动的——用一种特别的工具穿过钥匙孔后抓住钥匙管——很可能一把普通的尖嘴钳就能做到这一点。”
警监又点了点头。
“可以做得非常好”
波洛说:“那么,他的想法是要这次死亡被认为是自杀,因为门是锁着的而房间里又没有别的人。”
“正是这样,波洛先生。我想说,这是毫无疑问的。”波洛怀疑地摇摇头。
“可是房间里乱成一团!像你说的,这本身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凶犯首先肯定应该把房间布置好。”
萨格登警监说:“可他没有时间了,波洛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来不及了,就说他原指望不知不觉地制伏老头,嗯,可事情没有这么发展,发生了一场博斗——一场显然会被楼下的人听到的搏斗;而且,更有甚者,那位老先生喊了救命,所有人都冲了上来,凶手只来得及匆忙溜出房间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这没错,”波洛承认,“这个凶手可能是搞砸了,可他至少也该留下凶器呀?因为理所当然的,如果这儿没有凶器,就不可能是自杀!这是最严重的错误。”
萨格登警监不为所动:“据我们的经验,罪犯们总是要犯错误的。”
波洛轻轻叹了口气。他小声说:“结果还是一样的,他虽然犯了错误,可他还是逃脱了。”
“我不认为他真的逃脱了。”
“你是说他还在这所房子里?”
“我不认为他还能在哪儿,这是一件内部人作的案。”
“可是,toutdememe(法语:都是一样的。——译注。),”
波洛温和地指出了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是逃脱了,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
萨格登警监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对此我很有把握。我们还没对这家人进行问讯调查呢。”
约翰逊上校插了进来:“瞧,萨格登,我想到一个问题。无论是谁从外边锁上了门,他一定具备不少这方面的知识,那就是说,他很可能有过犯罪经验,这类工具不是很容易找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件职业案件,长官?”
“我就是这个意思。”
“看起来是这样,”萨格登也承认了这一点,“由此推断,看起来在佣人中有一个职业小偷。这就解释了钻石被偷的事,而谋杀案的起因也就因此顺理成章了。”
“那么,这结论有什么不对吗?”
“我自己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这是很困难的,这家里有八个佣人:六个是女人,而且在这六个人中,有五个都在这儿干了四年以上了。还有管家和男仆。管家在这儿快四十年了——我想说这是很可观的记录了。男仆是本地人,一个园丁的儿子,在这儿长大的,我看不出来他怎么会是个职业小偷。剩下最后一个是李先生的男看护,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算新来的,可他当时不在房子里—现在也还没回来——他是八点钟之前刚刚出去的。”
约翰逊上校说:“你有名单了吗,当时都有谁确实在这房子里?”
“是的,长官,我从管家那儿得到的。”他拿出他的笔记本。“我念给你听好吗?”
“请吧,萨格登。”
“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和夫人,国会议员乔治?李及他的妻子,哈里?李先生,戴维?李先生和夫人。皮……”警监迟疑了一下,小心地念出那个词儿——“皮拉尔”——他认真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着——“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斯蒂芬?法尔先生。然后就是佣人:爱德华?特雷西利安,管家;沃尔特?钱皮恩,男仆;埃米莉?里夫斯,厨于;格雷斯?贝斯特,二等女仆;比阿特丽斯?莫斯库姆,三等女仆;琼?肯奇,打杂女仆;西德尼?霍伯里,男看护。”
“就这么多了,呃?”
“这就是全部的人了,先生。”
“知道谋杀发生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哪儿吗?”
“只知道大概的情况。我告诉过你们,我还没问讯过任何人呢。据特雷西利安说,先生们还在餐厅里,而女士们则去了客厅。特雷西利安上过咖啡,据他的证词,当他听到头顶上的喧闹声时他刚刚回到他的餐具室里,他跑出来冲进大厅,跟在其他人之后跑上楼去。”
约翰逊上校说:“都有谁是住在这所房子里的?谁是才到这儿来的?”
“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和夫人住在这儿,而其他人是来做客的。”
约翰逊点点头。
“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我要求他们待在客厅里,直到我准备听取他们的证词。”
“我明白了。好吧,我们最好先上楼去看看现场。”
警监领着他们走上宽阔的楼梯,穿过走廊。
当约翰逊走进案发现场时,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太可怕了!”他评论道。
他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着那些翻倒的椅子,打破了的瓷器,以及染上了血迹的散落的碎片。
一个瘦瘦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正跪在尸体旁,这时他站了起来向他们点头示意。
“晚上好,约翰逊,”他说,“一片狼藉,嗯?”
“我想说是的,给我们找到什么了吗,医生?”
医生耸耸肩。他咧嘴笑了。
“我会提供给你们有关验尸的科学术语,没什么复杂的情况,喉咙被割开了,像杀猪一样,他不到一分钟就失血而死,没有凶器的踪迹。”
波洛穿过房间来到窗户旁,就像警监说的,一个是关着的而且是闩上的,另一个从底部打开约四英寸。一根粗而显眼的螺钉把它牢牢地固定在那个位置上,那种螺钉是好些年前被用作防盗螺栓的。
萨格登说:“据管家说,不论天气好坏那个窗户都从来不关。为了伯雨飘进来,在窗户下面铺了一小块油毡,可因为有伸出来的屋格挡着,所以没多少雨。”
波洛点点头。
他走回尸体旁,低头看着那个老人。
死者毗牙咧嘴,面目狰狞可怕,弯曲的手指像爪子一样。
波洛说:“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强壮的人。”
医生说:“我相信他很结实,他还可以顶住好些很厉害的病,而这些病可能会要了大多数人的命。’’波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不是很魁梧,体格上不是很健壮。”
“对,他很瘦弱。”
波洛从死者身边走开。他弯下腰去检查一张翻倒的椅子,这是一张桃花心木的大椅子,在它旁边是一张桃花心木的圆桌和一个大瓷台灯的碎片。另外两张小一点儿的椅子倒在一旁,还有一个酒樽和两个玻璃杯的小碎片,一个完好无损的大玻璃镇纸,一些各种各样的书,一个日本大花瓶被摔得粉碎,再加上一个裸女的青铜小雕像,这就是全部的残骸。
波洛在这些残骸前弯下腰,神情严肃,他并没有碰它们,只是仔细观察着。他皱着眉头,好像很困惑的样子。
警察局长说:“你想到什么了吗,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他嘟囔着,“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可是——所有的这些东西。”
约翰逊看起来很不解,他转过脸去,对正忙于工作的警员说:“指纹怎么样?”
“大量的指纹,长官,房间里到处都是。”
“保险箱上呢?”
“没什么,只有那老先生自己的指纹。”
约翰逊转向医生。
“血迹怎么样?”他问道,“杀了他的人自己身上一定会有血迹的。”
医生怀疑地说:“不一定,血几乎都是从颈部静脉中流出来的,不会像动脉的血那样喷出来。”
“是的,可不管怎样,这周围好像有很多的血呢。”
波洛说:“是的。这儿有好多的血一一它会给人这种印象,很多的血。”
萨格登警监很有礼貌地说:“您——呃——它使您想到什么了吗,波洛先生?”
波洛看着他,他不解地摇着头。
他说:“这儿的确有某种东西——暴力……”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对,正是这个————暴力……还有血———对血的特别强调……这儿有——我该怎么说呢?这儿有太多的血,椅子上,桌子上,地毯上……血祭?献祭的血?是这样吗?也许吧。这样一个孱弱的老人,这么瘦,这么皱巴巴,这么干瘪——可是——死的时候——这么多的血……”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萨格登警监用圆圆的、吃惊的眼睛注视着波洛,以一种敬畏的语气说:“奇怪——她也是这么说的——那位夫人……”
波洛严厉地说,“哪位夫人?她说了什么?”
萨格登答道:“李夫人——艾尔弗雷德夫人。她当时站在门那儿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当时没明白它的含义。”
“她说了什么?”
“什么谁想到这老头有这么多血…”
波洛轻声说道,“谁想到这老头有这么多血?’麦克白夫人的台词。她是这么说的……啊,这很有意思……”
8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和夫人走进了小书房,波洛、萨格登和警察局长都站在那儿等着他们。约翰逊上校先走上前来”
“你好,李先生。我们并没有正式地会过面,但如你所知,我是这个郡的警察局长,我的名字叫约翰逊。发生这样的事我真是难以表达我有多么难过。”
艾尔弗雷德的棕色眼睛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他声音嘶哑地说,“谢谢你,太恐怖了——实在是非常恐怖。——这是我的妻子。”
莉迪亚平静地说:“这对我丈夫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但对他尤其是。”
她的手放在她丈夫的肩膀上。
约翰逊上校说:“可以请你坐下吗,李夫人?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颔首示意,他的目光感兴趣地从丈夫转到妻子身上。
莉迪亚用手温柔地按着艾尔弗雷德的肩膀。
“坐下,艾尔弗雷德。”
艾尔弗雷德坐下了。他喃喃道:“赫尔克里?波洛。啊,谁——是谁呢?”
他用手摸着额头,非常恍惚的样子。
莉迪亚?李说:“约翰逊上校会问你好多问题,艾尔弗雷德。”
警察局长赞许地看着她。
他为艾尔弗雷德?李夫人会是这样一个理智而能干的女人而感到欣慰。
艾尔弗雷德说:“当然,当然……”
约翰逊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打击好像把他完全搞垮了,希望他多少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开口了:“我有一个名单,上面有今晚在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的名字,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它是否正确无误。”
他对萨格登做了个小小的手势,后者拿出他的笔记本又把那些名字念了一遍。
这种公式化的程序好像使艾尔弗雷德?李渐渐恢复了正常,他重新控制住了自己,不再是眼神发直、恍恍惚惚的了。当萨格登念完了,他点点头,“非常正确。”他说。
“你介意再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你的客人们的事吗?我想,乔治先生和夫人以及戴维先生和夫人是你的亲戚吧?”
“是我的弟弟和弟媳。”
“他们只是在这儿逗留?”
“对,他们是来我们这儿过圣诞节的。”
“哈里?李先生也是你的弟弟?”
“对。”
“另外的两个客人呢?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和法尔先生?”
“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是我的外甥女,法尔先生是我父亲在南非时的合伙人的儿子。”
“啊,一个老朋友。”
莉迪亚插话说:“不,事实上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我明白了,可你们请他留下和你们一起过圣诞节?”
艾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妻子。她清楚地答道:“法尔先生昨天很意外地出现在这里,他碰巧到附近来,于是就来拜访我的公公。当我公公得知他是自己老朋友和合伙人的儿子,他就坚持要他待在这儿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约翰逊上校说:“我明白了,家里人都清楚了。至于佣人们,李夫人,你认为他们都是可信的吗?”
莉迪亚在回答之前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是的,我很肯定他们都是完全可靠的,他们大多数都和我们在一起多年了。特雷西利安,他是管家,从我丈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惟一新来的人是打杂女佣琼和侍候我公公的男看护。”
“他们怎么样呢?”
“琼是一个相当傻气的小东西,除此以外,她是坏不到哪儿去的。我对霍伯里知道得很少,他来这儿才刚一年,他工作很能干,而且我的公公看起来对他也很满意。”
波洛很敏感,他说:“可你,夫人,不是很满意?”
莉迪亚微微耸耸肩。
“这跟我没关系。”
“可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夫人,佣人的事不该你管吗?”
“噢,是的,当然啦。可是霍伯里是我公公的私人贴身男仆,他不在我的管理权限之内。”
“我明白了。”
约翰逊上校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今晚发生的事,我恐怕这对你来说是很痛苦的,李先生,但我希望你能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艾尔弗雷德声音低低地说:“当然。”
约翰逊上校提示他说:“比如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父亲是什么时候?”
当艾尔弗雷德低声回答的时候,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从他脸上闪过,“是在下午茶之后,我和他待了一小会儿,最后我对他说了声晚安然后就离开了他,是在——让我想想——大约六点差一刻。”
波洛注意到他的话:“你对他说了晚安?那么你已经料到当天晚上不会再见到他了?”
“是的。我父亲晚饭吃得很少,一般是在七点钟吃。晚饭后他有时很早就上床了,有时则只是坐在他的椅子里,但除非他特地派人来叫,一般他是不会见我们任何一个人的。“
“他经常叫你们去吗?”
“只是有时候,如果他高兴的话。”
“但这并不是例行的程序?”
“对。”
“请继续说吧,李先生。”
艾尔弗雷德接着说下去:“我们八点钟吃的晚饭。晚饭后我妻子和其他的女士们都去了客厅。”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也开始发直,“我们坐在那儿——坐在桌子旁边……突然间头顶上响起了令人震惊的喧闹声。椅子倒了,家具翻了,玻璃和瓷器破碎的声音,而就在这时——噢,天哪,”他哆嗦起来——“我现在还能听见那个声音——我父亲尖叫起来——非常可怕的、拖得长长的尖叫——那是一个人由于致命的痛苦而发出的尖叫声……”
他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莉迪亚伸出手去,碰碰他的袖子。约翰逊上校温和地说:“后来呢?”
艾尔弗雷德断断续续地说:“我想——一时间我们愣住了,接着我们跳了起来,冲出门去,向楼上我父亲的房间跑去。门是锁着的,我们进不去,只得把门砸开,后来,当我们进去后,我们看见——”
他不出声了。
约翰逊忙说:“那一部分就不用讲了,李先生,把时间往回推一点儿,当你还在餐厅里,在你听到那喊声时,谁和你在一起?”
“谁在那儿?怎么,我们都——不,让我想想,我弟弟在那儿——我弟弟哈里。”
“没有别人吗?”
“没有。”
“其他的先生们在哪儿呢?”
艾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努力回忆着。
“让我想想一一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的,像有好几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噢,当然了,乔治去打电话了。然后我们开始谈家庭事务,斯蒂芬?法尔说他看出来我们想讨论一些事情,就离开了。他做得很得体,很聪明。”
“你弟弟戴维呢?”
艾尔弗雷德皱皱眉头。
“戴维,他不在那儿吗?对,他当然不在那儿。我不太清楚他什么时候溜出去的。”
波洛温和地说:“那么你们有家庭事务要讨论喽?”
“呢——对。”
“那就是说,你有点事情,只能跟你家里的一个人讨论?”
莉迪亚说:“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
他飞快地转向她。
“夫人,你丈夫说法尔先生离开是因为他们有家庭事务要讨论,但由于戴维先生和乔治先生都不在那儿,它就不是aconseildefamille(法语:一次家庭会议。——译注)。
那么,它是一场仅仅限于两个家庭成员之间的讨论。”
莉迪亚说:“我的小叔子哈里,他在国外待了很多年。他和我丈夫有事情要谈是很自然的事。”
“啊,我明白了。事情是这样的。”
她很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开。
约翰逊说:“好吧,看起来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当你冲上楼向你父亲房间跑去的时候,你注意到别的人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是这样。我们是从不同的方向来的,但我恐怕没能注意到——我是这么的惊慌失措,那可怕的叫声……”
约翰逊上校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谢谢你,李先生。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我了解到你的父亲有一些很值钱的钻石。”
艾尔弗雷德看起来相当惊讶。
“是的,”他说,“是这样。”
“他把它们放在哪儿?”
“放在他房间的保险箱里。”
“你能形容一下它们是什么样吗?”
“它们是未经加工的钻石——就是说,未经切割的钻石。”
“你父亲为什么把它们放在那儿呢?”
“那是他的一个怪癖。它们是他从南非带回来的,他从不把它们拿去加工,他只是喜欢把它们作为他财产的一部分,就像我说的,这是他的一个怪癖。”
“我明白了。”警察局长说。
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他根本没弄明白。他接着说:“它们很值钱吗?”
“我父亲估计它们的价值大约是一万英镑。”
“事实上,它们是价值很高的钻石喽?”
“是的。”
“把这样的钻石放在卧室的保险箱里,看起来是个古怪的主意。”
莉迪亚插进来。
“约翰逊上校,我公公他本来就是个有点儿古怪的人,他的想法是不同寻常的,把玩那些钻石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快乐。”“也许,它们能唤醒他对往昔岁月的记忆。”波洛说。
她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
“对,”她说,“我想是的。”
“它们上保险了吗?”警察局长问。
“我想没有。”
约翰逊向前欠了欠身,他平静地问道:“你知道吗?李先生,那些钻石被偷了。”
“什么?”艾尔弗雷德?李瞪着他。
“你父亲没对你提起钻石失踪的事吗?”
“只字未提。”
“你不知道他曾把萨格登警监叫到这儿来并向他报告失窃的事吗?”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警察局长又转而注视着莉迪亚。
“你呢;李夫人?”
莉迪亚摇摇头。
“我一点儿也没听说。”
“就你所知,钻石应该还在保险箱里?”
“是的。”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为了那些钻石?”
约翰逊上校说:“这正是我们要查清楚的!”
他接着说:“你有什么想法吗,李夫人?谁可能精心策划了这样一个窃案呢?”
她摇摇头。
“不,我实在不知道。我敢肯定佣人们都是诚实可信的,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很难接近保险箱,我公公总待在他的房间里,他从不到楼下来。”
“谁照管那个房间呢?”
“霍伯里负责整理床铺和打扫卫生。二等女仆每天早上进去清理壁炉并且把火生起来,否则的话,所有的事都是霍伯里做的。”
波洛说:“那么霍伯里是最有机会的人?”
“对。”
“那么你认为是他偷了钻石吗?”
“我想,那是可能的……他有非常好的机会。嗅,我不:道该怎么说。”
约翰逊上校说:“你丈夫给我们讲了他今晚的行动,也请你这么做,好吗,李夫人?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公公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今天下午都在他的房间里——在下午茶之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你后来没见过他,向他道晚安?”“没有。”
波洛说:“你通常会去向他道晚安吗?”
莉迪亚尖刻地说:“不。”
警察局长接着说:“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客厅里。”
“你听见搏斗的动静了吗?”“我想我听见有很重的东西倒了下来。我公公的房间是在餐厅的上面,而不是在客厅的上面,所以我不会听很太清楚。”
“你听见叫声了?”
莉迪亚颤抖起来:“是的,我听见了……它太恐怖了——就像——像是一个地狱里的灵魂发出来的,我立刻就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匆匆跑了出来,跟着我丈夫和哈里冲上楼去。”
“那时候还有谁在客厅里?”
莉迪亚皱皱眉。
“事实上——我记不起来了。戴维在隔壁的音乐室里,弹着门德尔松的曲子。我想希尔达去和他在一起了。”
“还有其他两位女土呢?”
莉迪亚慢悠悠地说:“马格达伦去打电话了,我不记得她回来了没有。我不知道皮拉尔在哪儿。”
波洛温和地说:“实际上,你是一个人待在客厅里了?”
“对——是的——事实上,我相信我是一个人。”
约翰逊上校说:“关于这些钻石,我想,我们应该确认一下,你知道你父亲保险箱的密码吗,李先生?我看它的样子比较老式。”
“你会在他睡袍的兜里找到一个小笔记本,密码就写在上面。”
“好的,我们一会儿就去看看。如果我们先见一下其他的家庭成员的话,这样大概会好一点儿,女土们可能要上床休息了。”
莉迪亚站了起来。
“来,艾尔弗雷德。”她转向他们,“要我叫他们来吗?”
“一个一个地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夫人。”
“当然可以。”
她向门口走去。艾尔弗雷德跟着她。
突然,就在最后一刹那,他转过身来。
“没错,”他说。他迅速地向波洛走过来,“你是赫尔克里?波洛!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这么傻,我应该马上就想到的。”
他说得很快,声音低而兴奋。
“你能在这儿绝对是天意啊!你一定要查出真相,波洛先生,要不借任何代价!我付多少钱都行,只要你能查出来……我可怜的父亲——被谋杀了——用最残忍的手段:你一定要查出来,波洛先生。我父亲的仇一定要报。”
波洛平静地回答:“我向你保证,李先生,我会尽我的最大努力来协助约翰逊上校和萨格登警监。”
艾尔弗雷德?李说:“我要你为我工作,我父亲的仇一定要报。”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莉迪亚走了回来。她走向他,挽起他的手臂。
“来,艾尔弗雷德,”她说,“我们得去叫别的人了。”
她的目光与波洛相遇,那双眼睛有着自己的秘密,可它们并不退缩。
波洛轻声说:“谁想得到达老头——”
她打断了他:“不,不要说了:”
波洛喃喃地说道:“是你说的,夫人。”
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知道……我记得……它——太恐怖了。”
然后她急忙走出了房间,走在一旁的是她的丈夫。
9乔治?李神情肃穆,举止很得体。
“一件可怕的事,”他说,摇着头。“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我只能认为那一定是——呢——一个疯子干的事:”
约翰逊上校礼貌地说:“这就是你的看法?”
“是的,对,的确是这样,一个杀人狂。也许,是从附近的某个疯人院里逃出来的。”
萨格登警监加入了讨论:“那么你认为这个——嗯——杀人狂是怎么被允许进来的呢,李先生?而他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乔治摇摇头。
“这个嘛,”他坚定地说:“正是警方该去调查的问题。”
萨格登说:“我们立即就对房子周围进行了例行检查,所有的窗户都是关上的而且是闩着的。侧门是锁着的,前门也是。而且没有人能从厨房离开而不被厨房里的人看见。”
乔治?李叫道:“但这太荒谬了!你接下来就该说我父亲根本就没被谋杀了:”
“他是被谋杀了,”萨格登警监说,“这是毫无疑问的。”
警察局长清了清嗓子,把问题接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李先生,你正在哪儿?”
“我正在餐厅里,刚刚吃完饭。不,我想,我是在这个房间里。我刚刚打完电话。”
“你一直在打电话?”
“是的,我给在韦斯特林厄姆——我的选区——的保守党代理人打了电话。有一些紧急的事情。”
“而你是在那之后听到那声尖叫的?”
乔治?李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是的,让人非常不舒服。它——嗯——把我的骨髓都冻住了,它消失在一种噎住了似的声音或是格格的笑声中。”
他掏出一块手绢,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可怕!”他咕哝着。
“后来你就赶紧上楼去了?”
“是的。”
“你看见你的兄弟们了吗?艾尔弗雷德先生和哈里先生?”
“没有,我想,他们一定是在我之前就上去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在什么时候,李先生?:“今天下午,我们当时都在那儿。”
“你后来就没见过他?”
“没有。”
警察局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说:“你知道你父亲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放着一些很值钱的未经切割的钻石吗?”
乔治?李点点头。
“最不明智的做法,”他自负地说:“我经常这么说他。他也许会因为它们被谋杀了的——我的意思是——那就是说约翰逊上校插话说:“你知道这些钻石失踪了吗?”
乔治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的突出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么他真是因为它们而被谋杀的?”
警察局长慢悠悠地说:“就在他死前的几个小时他发现了钻石的失窃并报告了警方。”
乔治说:“可是,那么——我不明白——我……”
赫尔克里?波洛温和地说:“我们,也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