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小说 > 阿细之恋

外宿记

    当阿心宣布他要与王家杰结婚的时候,刘家震动了。

    刘先生刘太太,才这么一个女儿,养到十九岁,一向如珍如宝的供奉着,阿心才念大学二年级,刘太太满意为女儿前途如锦,忽然听到这种消息,脸色变了一大半,不由分说的便反对。

    而阿心却说:“这年头做父母的八成都疯了。”她冷笑,“没有不反对女儿的婚事!”

    刘先生更伤心的说不出话来,一言不发。

    刘太太气呀,她问阿心,“怎见得我们就疯了?”

    十九岁的阿心并不体谅父母,她也愤怒。

    本来好好的一家三口,现在关系搞的大大不佳。

    家杰都是个上路的男孩子,与阿心同系同班,也是十九岁。他去见了刘先生刘太太。

    刘先生一见家杰,觉得他嫩得像水豆腐,皮肤比女孩子白,胡髭都没长出来,文雅得很,横看竖看,还是个孩子,不能称为男人。

    但是他却不像登徒子,无赖,阿飞,故此刘先生陪他在客厅略坐一会儿,说了几句话。

    家杰说:“我想与阿心结婚。”

    刘先生问:“你们真是已经如此决定了吗?”

    “是的。”阿心抢着说。

    “以前的父母阻止子女谈恋爱,是大大不当;现在我让你们恋爱自由,但是结,你们都还是孩子呀。”

    “请刘先生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待阿心的。”家杰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孩子。但是你们两人大学都没毕业,哪有能力组织家庭?”刘先生愁眉打百结。

    “我想我们可以解决问题。”家杰说:“我们坚诚相爱。”

    刘先生瘫痪在沙发里,他觉得他命苦。

    对这两个十九岁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再说下去,刘先生觉得他的血压会激烈上升,他的血管危险。

    他说了三个字,“我反对。”

    阿心把嘴巴一扁,“什么都反对!”

    刘太太哭了起来,“阿心,你太没良心了,自你出世以来,爸妈反对过你什么?这才是破天荒第一次。平日你做什么,我们都答应,连去年到公园去示威,我们都批准的!还要怎么样?”

    阿心低下了头。

    刘先生叹气,“这孩子完全给宠坏了。顺了她一次,第一千零一次不顺她,她还是生气,叫我们怎么办呢?”

    刘太太还在哭。

    刘太太想到十八年前,当阿心还是婴儿的时候,她晚上起来三次喂奶,天亮又要去办公,为这孩子吃尽苦头,到如今却落得如此收场,犹如哑子吃黄连,苦在心中,眼泪无法停得住。

    阿心的头也渐渐更低了。

    她低声问她父亲,”爸,你一定不肯让我们结婚?”

    刘先生跳起来,“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只是希望你们把结婚期延迟一点。”

    “延迟多久?”阿心一付讨价还价的样子。

    “两年。毕了业再说。”

    “两年?”阿心像听到“两千年”一样。

    刘先生站起来,“阿心,经过一个多月来的争吵,我觉得我们已经尽了力量,尽了责任。听不听在你们,你们也是大学生,应该有智慧,我不多说了。”

    刘先生的确筋疲力尽。

    “爸──”阿心叫。

    刘先生摆摆手,“别再提了。”他招呼妻子,“太太,我们回房去吧。”

    刘先生扶着刘太太进屋子里去了。

    两个孩子对坐在刘家客厅里。

    他们沉默相对了很久!两个人都在用脑筋。

    终于王家杰先开口,他说:“我觉得伯父伯母倒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

    阿心问:“如何见得?,”

    “伯父说得对,我们实在没有能力组织家庭,也没有能力维持生活,延迟婚期,只有好处。”

    阿心一听,大发娇嗔,“你不爱我了?”

    “呵阿心,就是因为爱你,才会重新考虑这件事。”家杰急了起来,“你认为不对?”

    阿心又半晌不出声,后来说,“对是对的。”

    “那就是了。你父母亲非常爱你,这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事。他们也尊重我,我知道。我们就照他们的意思办吧。”家杰问:“好不好?”

    阿心无可奈何的说:“有什么办法呢?”

    这件事总算暂时完满解决了。

    刘先生刘太太为之松一口气,心里暗暗感激家杰。

    不过阿心一定要坚持先定婚。家杰在她手指上套了一只小小钻石指环。

    阿心很得意,一天要看上一百几十遍,举着手,抚摸着指环。看得刘太太直摇头。

    刘太太说:“她的确是爱上那个小子了。”

    “算啦!”刘先生说,“只要她开心,我们还管得了什么?”

    这真是做父母的伤心之处。

    但是阿心的烦脑还没有完。

    第一,她老觉得家杰不肯坚持马上跟她结婚,是一种退缩,表示爱情已经不太靠的住了。

    第二,在学校里,她一见到家杰与别的女同学点头或是什么的,马上会生气,大吃其醋。

    家杰觉得这是太厉害的精神负担,使他吃不消。

    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而已。

    他问阿心,“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怀疑呢?”

    “我放不下心,家杰,我也很痛苦的,”她答:“我要每一分每一秒都与你在一起,为什么你答应我父母延迟结婚呢?我不明白。”

    “告诉你吧,阿心,因为我的父母也同样反对。”

    阿心呆住了。

    “长辈总有长辈的见解,他们又不会害我们。”

    “你更不爱我了。”阿心说。

    “你真的强词夺理,”家杰说。

    “你!”阿心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你骂我,以前你不会对我说半个‘不’字,现在这样骂我!”

    家杰说:“你看你,这么幼稚,这么不成熟,怎么可以做一个好的妻子?”

    阿心马上痛哭流涕的奔回家去。

    她关在房子里哭了一个下午,伤心欲绝。

    老实说,阿心是有点幼稚。照说十九岁的女孩子是很小,但也不应该不懂事到这种地步,然而别忘了阿心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日常在家,大大小小的事都不必她操心,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服惯了的大小姐,自然又天真了几分。

    从清苦环境里出来的孩子,成熟得比较早。

    阿心是迟熟的。

    到晚饭的时候,她又懊悔了。

    也许家杰也是急了呢?也许家杰并没有变心呢?也许逼得家杰太厉害了呢?

    她的心里起了一连串的假设。

    在饭桌上,她对着一碗饭,横拨竖拨,一粒都吃不下去。

    刘太太,她的母亲,实在看不过眼了,“阿心,你又怎么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不是哭哭啼啼,就是闹这个闹那个,这样子考试会及格?你真令我们失望!”

    阿心趁机仍下筷子,大哭起来。

    “你再这样子!”刘太太大怒,“我也不要你这个女儿了!养你这些年,一天到晚受你的气,你要是知道孝顺是什么,也不枉我招呼你一场!”

    阿心益发伤心起来。未婚夫与她吵,现在母亲又骂她。她冲回房里去,拿起了外套,就抢出门去,刘太太连追都来不及追。

    刘先生安慰太太,“这种年纪的女孩子,真是没有办法,让她去吧,让她出去兜个圈子,散散心也就好了。”

    “她到哪里去呢?”刘太太马上觉得她刚才言重了。

    “总是到家杰那边去罢。”刘先生说。

    但是阿心在街逛了很久,还是没去找家杰。她又不愿意回家,一直在马路上逛下去也不是办法。到了晚上九点钟,她才决定去找家杰。

    幸亏家杰在家里,幸亏家杰也正在后悔。

    家杰见了她,喜出望外,“阿心!”阿心被他这么一叫,眼泪翻滚下来。

    “到屋子来坐。”家杰忙说。

    “不坐,你家人会瞪着我看的。”阿心擦眼泪。

    “那么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家杰问她。

    “不知道。”

    “这样吧,我开了哥哥的车子,我们兜风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使阿心小姐点了点头。

    家杰把车子开出来,驶得很慢。

    他说:“阿心,今天是我不对,你原谅我。”

    阿心说:“我又不气你,我气我父母。他们一点也不了解我,动不动就管制我,我一点自尊心都没有了!今天我怎么都不回家了。”

    “就睡在我妹妹的房间里吧。”家杰说。

    “不要,她们会笑话我的。”

    “那怎么办?”家杰一呆,把车子停在僻静的路边。

    “我要去找个酒店房间!”阿心忽然任性的说。

    家杰吓一跳,“这怎么可以?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去睡酒店的,阿心,传出去了,对名誉有影响。”

    “我们已经十九岁了,又订了婚,有什么影响?”阿心轻轻的问。

    家杰不响。

    是的,他们十九岁了,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们相爱。

    但是家杰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又不敢说出来。

    这时候阿心依偎在他肩膀上,半头的头发挂在他胸前,阿心的头发有一股清香,家杰闻得晕陶陶的。

    阿心哭过了,微肿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看上去哪像十九岁,简直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家杰不是圣人。他的心猛地跳起来。他抱着阿心吻了一下。他问阿心,“你不会后悔吧?”

    阿心摇摇头,“我迟早要嫁给你的。”她觉得她很勇敢。爱一个人要爱得透彻,到这一点是伟大的。

    阿心并没有觉得不对。

    家杰说:“好吧,阿心,我们去找一个房间。”

    他又开动了车子,驶进市区。

    说实话,家杰一辈子没去开过房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间酒店才好,他胡乱把车子停好,带着阿心下车。阿心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个人走进一家中型酒店。

    登记处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家杰看看他,又看看阿心,他的脚步很犹疑,不敢走过去,站在原地很久。

    阿心也很怕。跟在冢杰身后不出声。

    终于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笑了,他问:“有何贵干?”

    家杰说:“我想找一个双人房。”

    那男人还是笑,“十分抱歉,先生,今天我们的房间全满,来了一大队日本游客呢。”他再歉意的笑看。

    “谢谢你。”家杰拖着阿心,回头就走。

    他发觉他出了一身汗。

    他从来不知道酒店也会客满。不过有一样事是令他宽心的,刚才那个登记员,并没有用奇怪的眼光看他。

    他松一口气说:“阿心,我们到那边去。”

    “家杰──”

    “什么?”家杰住了脚步。

    “我在车子里等你好吗?你……弄好了才过来叫我。”阿心怯怯的说。

    家杰犹疑了一下,“也好。”

    于是阿心坐在车子里;看着家杰过马路,到另一家酒店去问。阿心很紧张。

    她在想:“如果妈妈知道了,会打死我。”

    但是她有倔强的脾气,这种情形,使她骑虎难下,回家,她不肯,到家杰那里,她又不肯。

    还是让家杰去找一间房间吧。租好了房间,她可以叫家杰回家去。至少在外边宿一夜,可以向她父母证明,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阿心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过马路的人,时间仿佛拖得很长,她等了很久,也不见家杰回来。

    阿心看看她的一双手,低头沉思。她的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忽然想起她只有十九岁,一个女人要活得很小心。她从来没去算过命,不知道命有多长。她又想到年纪大的女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然时代是不同了,有许多事情有了改变,如果是真爱一个人,这些都无所谓!谁能做一辈子的尼姑呢。

    阿心这样子在心里一问一答。

    而且,她心里再三的告诉自己,她是爱家杰的。

    家杰是个值得爱的男孩子。他不会使她失望。

    阿心抬起头来,看看对面大厦的一个大钟,家杰怎么十分钟还没有回来?

    一个警察过来跟她声势凶凶的说:“小姐,这里是不准泊车的,我限你五分钟把车开走,要是回头还见到你在这里,就不客气!”

    阿心觉得这个警察真奇怪,违法拍车,又不是死罪,大不了抄牌而已。这世界大惊小怪的人特别多,阿心想:像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家杰自对面马路冲过来,开了车门,坐在那里喘气。

    “订好了房问吗?”阿心问。

    “没有!都满了,跑了三间,两家住满了日本人,一家住了台湾人。”

    “那怎么办?”阿心瞪大了眼睛。

    “只好再兜兜了。”家杰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旅馆通通客满?”

    家杰说.“酒店的人说,常常有这种事情,只是我们没有碰见过而已。”

    阿心的脸红了,“谁碰见过啊!”

    “现在是旅游季节,多数得预订房间才行,”家杰抓抓头,“除非到招待所去。”

    “什么?”阿心声音尖了起来。

    “对不起。”家杰有点疲倦。

    “我对不起你,家杰。”阿心抱歉的说。

    “不,阿心,我是爱你的啊!”家杰笑了。

    “你肚子饿了吗?!”

    “你呢?吃过东西没有?”

    “没有,但是我不饿。”

    “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吧,好不好?”家杰问。

    “好的。”阿心答。

    “来,下车。”

    “慢,家杰,刚才有个警察说这里不准停车。”

    “管他呢。”他拉着阿心就走。

    阿心很欣赏他。

    在喝咖啡的时候,阿心问:“像我们这样的年纪,其实应该有自主权了,是不是?”

    “是的,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年纪,也应该分得清是非黑白了。”家杰说。

    “我们今天这样做对吗?”阿心问。

    “我会替你找到一间房间,然后回家。”家杰说。

    阿心低下头,“你不是不爱我吧?”

    “傻瓜,就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

    阿心暗暗喜悦,“在房里陪我不行吗?”

    “那不好,叫人知道了,对你有影响,我是无所谓,说什么都是男孩子。”家杰说。

    “但是她们呢?班里好几个女孩子,据说都……”

    “这是她们的事情,”家杰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不会批评她们,我也不干涉她们。只是我不要你学她们,懂吗?”

    “你认为……婚前……不可以?”

    “阿心,我并不计较,如果我爱一个女孩子,我不会计较。但是我不喜欢视这种关系如游戏的女人,这叫我受不了,所以阿心,我必须尊重你。”

    “你好像很古板的样子。”阿心看他一眼。

    “古板?一个女孩子,到处陪男人睡觉,算什么呢?”

    “嘘,”阿心说:“声音不要这么大。隔壁听了不好。”

    “假使两个人有爱情,又作别论,可是一些女人就是为了玩,那真可怕。”家杰说:“刚才你说班上那几个,就是这样。”他装了个鬼睑。

    “我们是有爱情的。”阿心说。

    “我很爱你,阿心。所以当你的父母劝我们延迟婚期,我答应了,父母总是为我们好的,我也想将来你的生活过得安定,不致吃苦。”家杰说得很诚恳。

    他紧紧的捏住阿心的手。

    阿心极之感动。她益发知道怪错了家杰。

    “你别再跟我胡闹了,好不好?”家杰恳求。

    阿心点点头。

    “真的不要吃什么?”家杰问。

    阿心说:“不用了。”

    他们站起来,走出去开车子,那警察并没有把他们的车子怎样。

    阿心说:“我气不过妈这样骂我。”

    “你是女儿,给父母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只有孩子才捱骂,我就快结婚了,怎么还这样对我?”

    “就是为了这个不回家?”家杰问。

    “唔。”阿心说:“我是为了要争一口气,不要笑我。”

    家杰把车子开到另外一区去。对于阿心,他是迁就的。

    “那里有一家叫‘皇冠’的。”阿心指一指,“去看看吧。”

    家杰下车去问。

    回来他说:“满了。”

    又开了五分钟车,阿心说:“那家叫‘国际’。”

    家杰下了车,再去问。

    回来他说:“客满。”

    “怎么会?”阿心晃着头,“我看电影,见到那些年轻男女,一去开房,一定有房间的。”

    家杰说:“要不就是我们的运气不好,要不就是电影不真实,是不是?”他笑得很轻松。

    阿心也笑了。

    与家杰谈了这一个晚上,她觉得很开心,烦恼去掉不少。至少她觉得两个人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离家出来的气闷,去了一大半。

    两个人在一起,了解是必需的,这两个人的感情现在又进一步。阿心紧紧的依偎在家杰的身边。

    “我们到郊外去试试好吗?”家杰问:“郊外有几间很漂亮的酒店。”

    “也好。”阿心说:“看样子在市区是找不到的了,是不是?我也有好久没去新界走走了。”

    “你猜现在几点钟?”家杰问她。

    “不知道,几点?十一点还是十二点?”阿心问。

    “十二点半了。”家杰说。

    “唉呀,时间过得真快,我竟不知道,我去找你的时候才九点呢。”阿心叫起来。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父母?免他们但心呢。”

    “不要。”阿心的声音很软弱,她的心里实在非常想打个电话回家,但是不高兴。

    “找到了房间再说,好不好?”家杰问。

    “唔。”阿心只回答一个字。

    家杰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子经过隧道,又经过很多路,两边都是树,风景在夜里,还是这样美丽,阿心觉得心旷神怡。她决定一到酒店,马上打个电话回家。

    与父母斗气的孩子,是天下最最笨的孩子。阿心是聪明的,她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一个多月来的气愤,误会,都已经冰释了。她开始想到父母正确的地方,想到她自己的任性,急躁。

    她歉意的看了家杰一眼,连家杰都为她吃了不少苦头,像今天,他明明在家休息的,又把他拉出来,到处奔波,找什么酒店房间。

    这样的无理取闹,家杰居然都忍了下来,可也不容易。阿心以前一直是很自我中心的,直至目前,才想到她自己的不对。

    家杰把车子停下来,四周一片静寂。

    阿心听到有秋虫鸣声,空气清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影花影,在月光下摇动。

    “太美了。”阿心说。

    “住这里,与神仙一样呢。”家杰说。

    “就是静了一点。”阿心说。

    “你怕?怕我对你非礼。”家杰问。

    “去你的!”阿心红了半边睑。

    家杰笑看取笑她,“咦,是你要来开房间的啊。”

    “开房间!”阿心不服气的说:“多么难听的话。”

    “过来,我们进去问一问吧。”家杰说。

    阿心想说:不用问了。但是找了一个晚上的房间,怎么可以就此放弃呢?家杰一定会笑她的。而且……她希望这家的管理员也告诉他们没有空房。这样事情就一了百了,完全解决,他们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家杰与她经过长长的走廊,铺着软软的地毯,走上去很舒服,来到登记处,家杰问:“有房间吗?”

    管理员说:“有。”这真是一意外的答案。

    阿心反而不高兴了。前半夜她希望马上可以找到一个房间,现在心中又不悦。女孩子便是女孩子,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有两间,一间有露台,一间没有露台,你们要哪一间?”管理员问。

    “没露台的好了,只住一夜。”家杰说。

    “请登记。”登记员把簿子拿出来。

    家杰填了名字。阿心觉得难为情,她实在不想在外边过夜了。但是怎么办呢?

    登记员说:“多谢一百八十块。”

    家杰一呆,“什么?”

    “一百八十块。”

    “我们只住一夜。”家杰说。

    “是一夜,一百八十块。”管理员的面色不太好看了。

    家杰问阿心,“你有没有带钱?”

    阿心很快乐的说;“没有,我一毛钱也没带出来。”

    “我……不够钱。”家杰尴尬的说,他脖子都红了。

    阿心轻轻的说:“我们走吧,不够钱可没法子了。”

    “对……对不起。”家杰结结巴巴地向那个酒店管理员道歉,然后逃一样的拉着阿心奔出酒店。

    在酒店门口,阿心大笑。

    “真是!”家杰难为情的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房间。”

    “算了。”阿心大方的说。

    “算了?算了你今夜到哪里去过呢?”家杰问。

    “回家去!”阿心说。

    “你肯回家去了?”家杰喜出望外的问。

    “肯,怎么不肯,家杰,开车吧!”阿心说。

    家杰开心得紧紧拥住了阿心。

    阿心说:“当心人家看见!”

    家杰说:“你这样才是好孩子,我可以放心了。”

    阿心低下头。爸妈也说得真对,我们连开房间的钱都不够,怎么可以结婚呢?我真糊涂了,与他们一直吵,使他们伤心,多不应该,现在想起来,真是……

    “想不到今天还有特别收获呢。”家杰说:“你今天成熟了,阿心,我真高兴。”

    “我们得毕业之后,才慢慢谈婚事吧,一切准备妥当,不要叫父母担半丁点儿的心,”阿心说,“这才是正事,是不是?”她双眼深切地望看家杰。

    “是,早说这话,也不会叫老人家他们担这么多的心事了,我跟你都不算孝顺的孩子。”家杰说。

    “开车回家吧。”阿心笑着。

    他们上了车,开动车子驶回家去。

    夜凉了,家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阿心身上,阿心向他甜蜜的一笑,她很满足,很幸福。家杰把车子一直开回去,他也很安逸,很高兴。

    多谢这些常常客满的酒店。

    再过半小时,阿心就会安全的到家,刘先生刘太太看到女儿,会乐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快乐的结局,故事到这里也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