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林良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其实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
说起来,反倒应识让心情雀跃起来才对,尤其是参加这种宴会。
母亲就职的公司举行宴会,仓林良子也来参加。饭店宽广的宴会厅里挤满了人,气氛显得有点闷热。
但是,埋身在会场里的数百名客人几乎都是中年男士。良子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只好一个劲儿地猛吃。餐点非常可口,再加上那些客人几乎都只喝酒,餐点连动都没动,所以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母亲──仓林文代从一开始就在会场中奔忙着。或许是工作的关系吧。但是,在良子的眼里,母亲似乎是异于平常地活跃,显得十分不自然。
最近,母亲一切都很消沉。因此,看她变得如此活跃,原本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可是,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活跃却带有一点不正经的味道。
母亲原本不是一个酒量很好的人,但是今天晚上却喝了很多。良子很想劝母亲不要再喝了,可是却苦无机会。
“──哎呀!”
有个声音说道,“良子小姐!”
良子回过头,一时竟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美少女是谁。
“──美雪小姐!”
是沙奇的女儿。──穿着晚礼服的美雪美丽耀眼。
“你看起来好美哦!”
“谢谢你的夸奖。”
美雪微笑道,“你一个人来?”
“不,还有我妈。──可是,我妈她已经喝醉了。”
“那有什么关系嘛!这种宴会就是为了舒畅一下身心而开的嘛。你妈是个大人,你不用担心啦!”
听美雪这么一说,良子似乎有点认同这种想法,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美雪小姐……。你是不是跟谁一块儿来的!”
“嗯。我想我爸爸应该也会露脸才对。”
“沙奇先生也会来吗?”
“他认识的人很多,人面广,所以……!”
“说的也是。”
这时侯,有一个穿西装,怎么看都是个商人的男人走了过来。
“我就想你会不会在这里,所以过来找找看。”
“你不是一直都不理我吗?”
美雪说道,“──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仓林良子小姐,这位是今天充当我的护卫使者的江田先生。”
“你好。”
良子点头打招呼道。
“呀;真年轻。──十六岁!”
“十七。”
“喂!”
美雪推推江田,“你就对年轻的有兴趣。”
美雪瞪了江田一眼。
“呀,十七岁,真棒。这可是人生最璀璨的年龄哟!”
“哟,那,十九岁你怎么说呢?”
“这个嘛……。你当然也很棒的罗!”
“贫嘴?”
美雪笑道,“──嗳,你去拿点东西来给良子小姐。”
“啊,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良子虽然这么说,但那个姓江田的男人已经很轻巧地穿过人群,往餐桌的方向走去了。
“好棒的人耶。”
良子说道。
“忙得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美雪耸耸肩道。
“可是他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
问话的良子自己反而羞红了脸。
“才不是呢?”
美雪笑道,“如果你对他有兴趣,也可以借给你哦!”
“你真是爱说笑……”
良子踪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心情终于开朗许多。
“──喏,拿来了。”
江田在盘子里放了许多餐点,端了过来。
“不好意思。”良子说道。
老实说,良子的肚子实在差不多饱了,可是面对江田特地为自己拿来的食物,不吃又不好意思。
“哔”地一声,江田皴了皴眉头,摇摇头说:
“惨了,呼叫器简直就像一条绑在狗脖子上的链子一样。”
“反正是“有急事”,不是吗?每次都这样。”美雪说道。
“不,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拒绝掉。”
江田边说边急急地离开宴会厅。
“──每次都这样。”
美雪笑道,“正在约会的时候总会来上一句“我得到某个地方一下”,然后在公司工作了个把个小时的。”
“他真忙?”
“他好像忙得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奇妙的是他跟我爸爸意气非常投合。”
说着,美雪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光,把杯子交给从旁经过的服务生。
“良子小姐已经吃不下了吗?”
“嗯,吃得好饱。”
“要不要到哪个地方走走?不要待在这种都是中年男人的地方。”
“可是……”
“你母亲不会有问题的啦!也许你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反而好呢?”
美雪说道。
良子听到母亲的笑声,回头看了一下,母亲正和三,四个男人笑成一团。这跟平常的母亲真是大不相同。
“──我倒无所谓。”
良子说道,“可是,美雪小姐,江田先生呢?──”
“反正他一定会消失的。”
美雪说着。就在这时候江田很快地回到她们站的地方,说:
“美雪,呃,刚刚公司进来一份传真──”
“马上得赶回公司,对不!”
“啊──没错,真是抱歉。”
江田搔搔头道。
“算了。偶尔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美雪挖苦道,“罚你请我吃三顿午餐。”
“樽命。──那,我再打电话给你。”
说完,江田便急急离去。
“午餐的约会已欠了三十多次了。”
美雪说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我去跟我妈讲一声。”
说着,良子便往母亲在的方向走去。
“妈。妈!”
良子拍着仓林文代的肩膀。好不容易仓林文代才终于回过顽。
那孩子说了什么?
仓林文代醉了。──以前也醉过,但都没这次这么厉害。这是第一次醉得这么厉害。
但是,文代意识还很清楚。──自己这么认为。
只不过是没听见良子过来跟自己说了什么,如此而已,就是这样。
好像说……碰到什么人了……。良子的朋友会来参加这种宴会吗?
说什么两个人要到哪里去之类的……。没错,良子是这么说的。
喂,你看我不是全部都记得?我才没醉呢!
良子,良子。──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让她来参加这种全是一些老男人的宴会,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
连我都旦得无柳,文代心里想。我也觉得参加这种宴会真是无聊透顶。可是,我又不是因为有趣才来参加的。
像这样,只要置身于这种吵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方,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一切。所以──。
可是,自己是真的忘了吗?
不,没有办法。任凭喝得再怎么醉都没有办法。
──愈想忘记就愈忘不了。只有什么都不想,脑筋一片空白的时候,才会不知不觉地遗忘,就是这样。
良子走了之后,只剩下文代一个人。文代把手支在桌子上,醉得厉害。文代感到醉意突然向自己席卷过来。脚步蹒跚。──没问题。
万一在这种地方跌倒了。日后不晓得会怎么被人家取笑呢!因为这里有很多熟人。
但是──文代还是无法照自己的意志走路。
文代想走到墙壁的椅子坐下。但是,心里明明想直直往前走,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左右踉跄。
“你还好吧?”
有个人抓住文代的手腕说道。
谢谢您的关心。──是哪个老先生呢?
“仓林女士,你醉得很厉害耶!”
被对方直呼姓名,文代抬头看了一下。
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吧!哦,也许超过三十岁也说不定。总之,就是比文代年轻。
穿着三件式的西装,那男人感觉十分俐落,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呃……!很抱歉……!”
“啊,我想你大概忘了吧,以前曾经因为工作的关系见过你一面。我姓江田。”
“江田先生。──啊,江田先生,我想起来,上次谢谢你的关照。”
他到底是谁?这个看起来有点娘娘腔的帅哥。
“你要不要坐下来!”
江田把文代扶到椅子前面,“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帮你拿个醒酒剂来!”
“不,我已经……真的……”
文代已经醉得一坐在椅子上便再也站不起来的地步。
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实在喝得太猛了。暂时只好一直坐在这里了。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江田说道,“我看你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
“嗯……可是,我女儿──”
说到这里,文代想起了良子说要跟什么人出去一下,“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下,谢谢你。”
“如果你不嫌弃,──我送你回家吧?”
那个姓江田的男人说道。
“不,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我也正想离开。你住在s区的方向,对不!”
文代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连我住在哪里都知道。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的?
“我们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可是……真的不好意思。──”
文代一边说一边被那个姓江田的男人拉着往外走。
“咿呀,仓林女士。”
这次是一张记忆深刻的脸,是文代经常工作的那家公司的老板。
“每次都受您照顾,真是感谢。”
“你要回去啦!”
“是……。我好像稍微喝多了。”
文代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什么?我正期待看跟你痛饮一杯呢!──再喝一点无所谓吧?”
说着,便拉起文代的手,准备往里面走。
“呃,我──”
文代很想拒绝,但又犹豫着。
独立创业的人总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万一争取不到工作那就完了。因此连要拒绝对方都会不由自主地犹豫半天。
“抱歉。”
打岔的是那个姓江田的男人。
“你干什么?”社长不悦地问道。
“我是这位女士的护花使者。”
“注花……使者!”
“她已经很累了。我正准备送她回去,能不能请您不要勉强她?”
社长一时呈现出不悦的脸色。江田则以非常圆滑的语气说道:
“我想您一定很了解宴会的礼仪才对。让女性喝醉是有违礼仪的做法哟?”
“嗯……话是没错啦!”
社长面有难色地说逍。
“呀!果然不愧为社长,真是明理,我看您的衬衫,领带的格调就知道您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人。”
“这样吗?呀,这样的搭配可让我绞尽脑汁呢?”
“仓林女士明天还得工作。专业人才是绝对不做勉强的事的。”
“嗯……。确实是如此,我就是欣赏她这一点。”
“那,我一定会安全地把仓林女士送回家的。”
“啊,那就拜托你了。”
那位社长特地展现自己宽大的胸怀,说,“那,我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文代的肩膀,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来,我们走吧。”
江田催促道,“再让他逮到的话,恐怕就不容易脱身了。”
“好……!真谢谢你。”
“这种小事何必道谢呢?”
说着,江田便扶着文代,边走出大厅,边说道,“我去把车子开到正面大门门口。也许你到外面吹吹风,会舒服一点。”
──江田讲的没错。
一走到大门口宽广的车道,冷冽的风立刻使发烫的面烦清爽许多。
但是──好一个俏皮的男人。
巧妙地数落了那个噜嘛的社长一顿,而且还令他感到很满足。──这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的。
江田……。什么时候跟他一起共事过!任凭文代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部红色的进口车停在眼前,江田替文代打开了助手席的门。
“谢谢。”
文代并不想拒绝,再说等候搭计程车的人早已经大排长龙,如果跟大家一起排的话,不光只是酒醒,甚至还有可能感冒呢。
“我把椅背调低一点,这样会坐得舒服一点。”
说着,江田把助手席的椅背往后调低了许多。
──真舒服。
“感觉怎么样?”
“嗯,──很舒服。”
文代说道,“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喏,我们出发吧!”
──车子开始往前滑动。
他说他姓江田。回去以后得翻一下名片簿。身边的名片相当多,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是的……,不回去不行了。也许良子已经回去了。
良子……她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好像听她说过,可是──。
然后──文代突然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竟然睡着了。”
说着,文代把身体坐直。
助手席的安全带已经解开,车子已经停在文代住的大楼前面。
“醒了!”
江田微笑道,“你睡得很熟,叫不起来。”
“抱歉,不知不觉地就……”
文代望着仪表板上的时钟。
“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三十分钟前。”
这段时间江田一直等自己醒来。
“──舒服一点了吗?”
江田问道,“那,我该告辞了。”
江田走出车外,绕到助手席的门边,打开车门。
文代试着想从车上下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田弯下身子探头问道。
文代吻了江田。
“仓林女士……!”
“拜托!”
文代说道,“带我走?”
“可是──”
“我需要一个温柔的人对我好。无论如何,现在──江田默默地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
当车子往前滑行时,文代心里没有任何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