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周围都是沙子,飞溅的白色浪花,海水从覆盖着砂石的海滩上慢慢地退下去,听上去就像一位老太太在用力地吸吮着薄荷糖。
“天啊!我们这是在哪儿?”傻伍莱问。
“对,我们怎么看上去全都像黄色的蘑菇呢?”罗伯·无名氏紧跟着说。
蒂凡尼低头一看,咯咯地笑了起来。所有的小精怪都穿着快乐水手的水手服,还穿着一件防水油布做的外套,戴着一顶防水油布做的黄色大雨帽,帽子都快要把他们的脸遮住了。他们开始四处溜达,互相撞来撞去。
我的梦!蒂凡尼想。小梦怪在利用它在你头脑里找到的梦……不过这是我的梦,我可以利用它。
温特沃斯已经安静下来,他正注视着波浪。
砂石海滩上有一条被拖上来的船。在一个小精怪,或是一个黄色的小蘑菇的带领下,这群噼啪菲戈人向它蜂拥而去,从船边爬了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蒂凡尼问。
“我们最好还是离开。”罗伯·无名氏说,“这是你为我们找到的美梦,可是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可是在这儿我们应该很安全!”
“啊,女王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路。”罗伯说。这时,上百个小精怪已经举起了船桨:“你不用为我们操心,我们对船都很了解。那天,你不是看到不算太小的乔吉和小博比在小溪里钓狗鱼了吗?你知道,我们对捕鱼和航海术并不陌生。”
他们对船的确很了解。船桨被搁在了桨架上,一组菲戈人把船从石海滩上推了下去,推进了波浪里。
“现在,你把小小孩递给我们吧!”罗伯·无名氏在船尾上喊道。蒂凡尼犹豫地走着,她的脚在潮湿的石头上直打滑,她蹚过冰冷的海水,把温特沃斯递上去。
他似乎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小人!”他们把他放进船里的时候,他叫道。这是他唯一觉得有趣可笑的事,所以他不会停下来。
“对,这样就可以了。”罗伯·无名氏说,他把温特沃斯塞在座位的下面,“现在你要像个好孩子一样地待在这儿,不要喊着要糖果,要不然罗伯叔叔就会给你一巴掌,把你的耳朵眼打穿,好吗?”
温特沃斯轻声地笑着。
蒂凡尼跑回到海滩上,拽着罗兰让他站起来。他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发生了什么事儿?”他问,“我做了个奇怪的梦——”话还没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瘫软了下去。
“到船上去!”蒂凡尼喊叫着,拖着他穿过砂石海滩。
“天啊,我们是不是要带上这个没有用的小东西啊?”罗伯问。他抓住罗兰的裤子,把他拎到了船上。
“当然!”蒂凡尼跟着也爬到了船上。她掉进了船舱里,船微微地晃动起来。船桨嘎吱嘎吱地响着,水花四溅,船猛地向前动了一下。更多的海浪打在船上,船颠簸了一两下,然后开始向大海冲去。毕竟,小精怪们很强壮,即使如此,每一支船桨就是一个战场,小精怪们要么吊在船桨上,要么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叠上去,要么抓到什么就举什么,两只桨因为被用力地划水,都快要掰断了。
蒂凡尼站了起来,她竭力不去理会胃里突如其来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朝着灯塔的方向前进!”她说。
“对,我知道。”罗伯·无名氏说,“这儿只有那一个地方!而且女王不喜欢灯。”他咧着嘴笑,“这真是一个美梦,小姐。你还没有看过天空吧?”
“不就是蓝色的天空吗。”蒂凡尼说。
“并不全是天空。”罗伯·无名氏说,“看看你的身后。”
蒂凡尼转过身去,天空是蓝色的,非常蓝。不过在渐渐远去的沙滩上,在天空往上一半的地方,有一条黄色的带子。它看上去像一条伸向远处的长长的路,有几百英里长。在它的中间,大如银河系,当中是灰蓝色的救生圈高高地挂在这个世界的上方。
在救生圈的上面,有一些比月亮还要大的字母,是这样几个字,反过来拼写出这样的字:
“我们在商标上吗?”蒂凡尼问。
“噢,对。”罗伯·无名氏说。
“可是这海的感觉……很真实。它又咸、又湿、又冷,不像是画。我不会梦到它的咸味,也不会觉得这么冷的!”
“不是开玩笑吧?那么就是说它从外面看是一幅画,到了里面就是真的了。”罗伯点了点头,“你知道,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在各种各样的世界里抢劫和奔跑,我要告诉你一句话——这个宇宙要比它从外面看上去的复杂得多。”
蒂凡尼从她的口袋里把那张破破烂烂的商标拿出来,又盯着它看起来。商标上有救生圈和灯塔,可是快乐水手本人不在上面。印刷在商标上的海面上有一条正在划着的小船,它比一个小点大不了多少。
她抬起头。在天空中,在巨大而模糊的救生圈前面,出现了乌云。它们又长又乱,翻滚而来。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找到进来的路。”威廉咕哝着说。
“不。”蒂凡尼说,“这是我的梦。我知道它会怎么样。继续划船!”
乱糟糟的乌云翻滚着,有些从他们的头顶上朝着海猛扑过去。它们像倒过来的水龙头一样消失在波浪的下面。
天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大得海面上都升起了迷雾。
“是这样的吗?”蒂凡尼感到惊讶,“这她也能做到吗?”
“我怀疑她可以。”罗伯·无名氏说,“使劲划桨,弟兄们!”
船如箭一般地向前冲去,它在大雨中颠簸着,从一个浪峰冲到另一个浪峰上。
可是,反常的是,船现在正在努力往上爬。海水越积越高,船在激流中被冲着向后退。
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升。有一种白色的东西正在推开海水。闪闪发光的圆顶朝着暴风雨的天空爬去,巨大的瀑布从圆顶上倾泻下来。
它升得更高了,并且还在升高。终于,那上面露出了一只眼睛。相对于巨大如山的头来说,这是一只细小的眼睛,眼睛在眼窝里转动着,然后对准了那艘小小的船。
“哎呀,那个头即使对铁头大杨来说也得干上一天。”罗伯·无名氏说,“我估计,我们只好明天再来了!划呀,弟兄们!”
“它是我的梦。”蒂凡尼说,她努力保持镇定,“它是一条鲸鱼。”
可是,我从未梦到过气味,她在心里补充道。而这儿有气味,这一大片的,实实在在的,满世界的盐的味道,海水的味道,鱼的味道,还有散发着——
“它吃什么东西?”傻伍莱问。
“啊,我知道的。”蒂凡尼说,这时船正随着海浪起伏,“鲸鱼没有危险,因为它们只吃非常小的东西……”
“使劲划,弟兄们!”罗伯·无名氏喊。
“你怎么知道它只吃小东西?”傻伍莱问,这时鲸鱼的嘴张开来。
“我曾经付了整整一根黄瓜的学费,就是为了上一堂海洋生物课。”蒂凡尼说,一个浪向他们打过来,“鲸鱼甚至连真正的牙齿都没有!”
附近响起了嘎吱的声音,一股像台风一样的、带着鱼腥味的大风刮了过来,巨大的尖牙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吗?”傻伍莱说,“哦,你不要见怪,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和你在学校里学的不是一回事儿!”
汹涌的波涛把他们冲走了。蒂凡尼现在能看到鲸鱼的整个的头了,让她无法形容的是,这头鲸鱼看上去很像女王。女王是在这里,就在某个地方。
愤怒又回来了。
“这是我的梦。”她对着天空大叫,“我梦见过它好多次了!不允许你在这里!鲸鱼是不吃人的!每一个人,只要他不太笨都知道这一点!”
一条有田野那么大的尾巴抬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在海面上。鲸鱼猛地向前冲去。
罗伯·无名氏扔掉他的黄帽子,拔出了剑。
“啊,好吧,我们试过了。”他说,“这个小畜生的肚子要前所未有地痛了!”
“对,我们要杀出一条路来!”傻伍莱大叫道。
“不,继续划船!”蒂凡尼说。
“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噼啪菲戈人遇见敌人会逃跑!”罗伯叫喊道。
“不过你们是在往后划!”蒂凡尼指出。
这个小精怪顿时泄了气:“噢,对,我没想到这一点。”他说着又坐了下去。
“只管划!”蒂凡尼坚决地说,“我们快要到灯塔了!”
小精怪们嘟囔着划着桨,因为即使他们面对着正确的方向,他们走的还是错路。
“你知道,它长了一个那么大的头。”罗伯·无名氏说,“你说那个头会有多大,吟游诗人?”
“啊,我说它非常大,罗伯。”威廉说,他和一队人在另一只桨上,“真的,我不得不说,它是巨大的。”
“你可以这样说,对吗?”
“噢,对。巨大是有充分的理由……”
它差一点儿抓住我们,蒂凡尼想。
这是我的梦。这一点已经起作用了。在任何时刻,在现在这个时空的任何时刻……
“那你说,它离我们有多近呢?”罗伯兴致很浓地问,这时船就在鲸鱼的前面颠簸着,艰难地行驶着。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罗伯。”威廉说,“我的回答是,它的确非常近。”
在现在这个时空的任何时刻,蒂凡尼想。我知道蒂克小姐说过,你不该相信你的梦,不过她的意思是,你不该只是希望。
唔……在现在的任何时刻,我……希望。它永远不要错过……
“事实上,就我所知道的来说,它非常近——”威廉刚要说。
蒂凡尼觉得透不过气来,她真希望鲸鱼没那么近。那些牙齿和船之间的水上距离,大约只有三十码了。
接着,当它从船边经过的时候,像一堵模糊不清的木头墙,还发出了一种尖啸声。
蒂凡尼抬起头,她的嘴张开了。白色的风帆划过暴风雨的乌云,雨水像瀑布一样地倾泻下来。她抬头看着帆索、绳子和排在桅杆上的水手,振奋了起来。
随后,快乐水手船的船尾渐渐消失在雨雾里,但在船还没消失之前,蒂凡尼看到了机轮边上有一个留着大胡子、穿着黄色防水油布衣服的身影。他转过身来,刚挥了一下手,船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船在波涛中摇晃着,她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对着高耸的鲸鱼大声喊叫:“你要去追他!它就是这样起作用的!你追他,他追你!阿奇奶奶就是这样说的!你不可能做不到的,你还是那头鲸鱼!这是我的梦!我的规则!对这个梦我比你们有更多的经验!”
“大鱼!”温特沃斯嚷着。
这是比鲸鱼更让人吃惊的事。蒂凡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弟弟,船又摇晃了起来。
“大鱼!”温特沃斯又说了一遍。
“说得对!”蒂凡尼高兴地说,“大鱼!让人特别感兴趣的是,它是鲸而不是鱼!事实上,它是哺乳动物,像牛一样!”
这是你刚才说的吗?她的“第二思维”说,这时候所有的小精怪们都注视着她,船在激浪中打着转。他说了糖果和小小人以外的话,还得到了你的纠正,这是第一次吧?
蒂凡尼看着那头鲸鱼,这是那头阿奇奶奶跟她讲了那个故事以后她多次梦到过的鲸鱼,而女王是不可能控制这样的故事的。
它不情愿地在水里转过身去,潜入到快乐水手船尾的浪下面去了。
“大鱼不见了!”温特沃斯说。
“不,它是一种哺乳动物——”她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小精怪们还在注视着她。
“那是他应该明白的道理。”她含混地说,并为自己感到惭愧,“这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
你还想变成像蒂克小姐这样的人,她的“第二思维”说。你真的想这样吗?
“是的。”一个声音说,蒂凡尼意识到那又是她的声音。让她高兴的是,怒火又冒了上来:“是的!我就是我!我仔细、善于推理,对不懂的东西我会翻查字典!我听到别人用错词我就会着急!我奶酪做得好。我读书读得快!我思考!而且我总是带着一根绳子!我就是这种人!”
她闭上了嘴巴。现在就连温特沃斯都在注视着她,眨着眼睛。
“大水牛不见了……”他温顺地说,这是他的联想。
“说得对!好孩子!”蒂凡尼说,“等我们到家后,你会得到一个糖果!”
她看到一排排噼啪菲戈人正带着担忧的表情看着她。
“我们继续跟着你走没事儿吧?”罗伯·无名氏举起一只紧张的手问,“在你的鲸鱼——在你的鲸牛回来之前?”
蒂凡尼的目光越过他们望过去。灯塔不远了。一段小小的突堤从灯塔所在的小岛上伸了出来。
“是的。嗯……谢谢你们。”她说,她镇定了一点。快乐水手的船和鲸鱼都消失在了雨中,只有海水拍打着岸边。
一个小梦怪坐在礁石上,它那苍白、肥胖的腿伸在前面。它在凝望着海,似乎没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船。蒂凡尼想,它认为这里是家。我给了它这样一个梦。
小精怪们拥向了突堤,系好了船。
“好了,我们到了。”罗伯·无名氏说,“我们只要把那个怪物的头砍下来,我们就离开这儿……”
“不!”蒂凡尼说。
“可它——”
“别去管它。就是……别去管它,行吗?它对我们不感兴趣。”而且它了解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它或许思念着海。所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梦。我自己一直都没有把它弄清楚。
一只螃蟹从小梦怪脚边的浪里爬出来,安顿下来做着螃蟹的梦。
看样子,一个小梦怪也能迷失在它自己的梦里,她想。我真不知道它能不能醒过来。
她转身面对着噼啪菲戈人:“在我的梦里,每当我来到灯塔前时,我总是会醒过来。”
小精怪们抬头望着带有红色和白色的灯塔,然后拔出了他们的剑。
“我们不相信女王。”罗伯说,“她会让你觉得你安全了,等你丧失警惕,她就会跳出来。她会等在那扇门的后面。你要让我们先进去。”
这是命令,不是询问。蒂凡尼点了点头,她看着噼啪菲戈人蜂拥着越过岩石,朝灯塔跑去。
要不是还有温特沃斯和失去知觉的罗兰,突堤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把癞蛤蟆从口袋拿出来。它睁开了黄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海。
“我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在海滩上。”他说,“可癞蛤蟆是不做梦的。”
“在我的梦里它们就可以做梦。”蒂凡尼说,“而这是我的梦。”
“那么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梦了!”癞蛤蟆不知好歹地说。
“不,这是一个美梦。”蒂凡尼说,“这个梦太棒了。看看灯塔的光在波浪上跳舞吧。”
“警告人们可能会淹死的布告在哪儿?”癞蛤蟆抱怨说,“没有救生圈,也没有拦鲨网。哦,天啊。我看到一个有资格的救生员了吗?我想没有。应该有人对——”
“这是海滩。”蒂凡尼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我不知道。”癞蛤蟆说,“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行吗?我觉得要开始头痛了。”
蒂凡尼把他放了下来,他笨手笨脚地钻进了海草里。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了。
海很平静。
这儿很宁静。
这恰恰是任何人的感觉都不能相信的时刻。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接下来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温特沃斯从海滩上捡起了一块鹅卵石,把它放进了嘴里,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可能是个糖果。
接着,突然从灯塔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蒂凡尼听到了含糊的叫喊声、砰砰的声音,还有一两次砸碎玻璃的声音,有一次听到的,像是一个很重的东西从长长的旋转楼梯上摔下来后撞在每一级楼梯上的声音。
门开了,噼啪菲戈人走了出来,他们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没问题。”罗伯说,“里面没有人。”
“可里面很吵!”
“哦,对,我们不得不查清楚。”傻伍莱说。
“小小人!”温特沃斯叫起来。
“等我走过那道门,我就会醒的。”蒂凡尼说,她把罗兰从船上拉了出来。“我总是这样。这肯定管用,这是我的梦。”她把这个男孩拉了起来,转身面对着离得最近的一个菲戈人,“你能带着温特沃斯吗?”
“能。”
“你们不会迷路,或是喝酒什么的吧?”
罗伯·无名氏露出了被伤害的表情。“我们从来不迷路!”他说,“我们永远知道我们在哪儿!只是有的时候我们不确定别的东西在哪儿,不过,要是别的东西迷了路,那不是我们的错!”
“那么喝酒怎么说?”蒂凡尼说,她正拽着罗兰往灯塔走。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从来没有迷过路!是不是没有过,弟兄们?”罗伯·无名氏说。
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带着怨恨的附和声:“‘迷路’和‘噼啪菲戈人’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
“那喝酒呢?”蒂凡尼又问了一遍,她让罗兰躺在海滩上。
“迷路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罗伯郑重地说,“我想把这一点彻底澄清了!”
“好吧,至少灯塔里不该有任何可以喝的东西。”蒂凡尼说,她笑了起来,“除非你们喝灯油,可没人敢那么做的!”
小精怪们顿时一声不响了。
“那又会怎么样呢?”傻伍莱用缓慢而谨慎的声音问,“它会是一种装在大瓶子里的东西吗?”
“瓶子上面有一个小骷髅和交叉的骨头?”罗伯·无名氏问。
“是的,应该是吧,它是很可怕的东西。”蒂凡尼说,“如果你们喝了它,它会让你们得很可怕的病的。”
“真的?”罗伯·无名氏说完想了一下,“那可太……有意思了。会是哪种病呢?”
“我想你们可能会死的。”蒂凡尼说。
“我们已经死了。”罗伯·无名氏说。
“哦,那你们会非常、非常难受的。”蒂凡尼说。她坚定地看了他一眼,“它还容易燃烧。你们没有喝它真是太好了,不然……”
傻伍莱打了个响亮的嗝。周围顿时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煤油味。
“对。”他说。
蒂凡尼走过去,接过了温特沃斯。在她身后,她听到小精怪们聚成一团,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
“我跟你们说过,瓶子上面骷髅的意思是我们不该去碰它!”
“铁头大杨说,那表明它是烈性的东西!你知道,要是人们把这种东西留在一个地方,不知情的人无意中撞开门,撬开门闩,拿走橱柜上的大链子,撬开锁,把它喝掉,那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容易燃烧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是它很容易着火!”
“好了,好了,别慌。别打嗝,在靠近明火的地方,你们一个都不要把它泄露出来,行吗?表现得自然些。”
蒂凡尼独自微笑着。小精怪们似乎很难死掉。也许相信“你已经死了”,会让你获得免疫力。她转过身,望着灯塔的门。在她的梦里,她从没有见它打开过。她一直以为灯塔里都是灯光,就像农场里的牛棚里都是牛,柴棚里都是柴一样。
“行了,行了。”她低头看着罗伯·无名氏说,“我带着罗兰走,我想让你带着温特沃斯走。”
“你不想带着小男孩了吗?”罗伯问。
“小小人!”温特沃斯嚷着。
“你带着他。”蒂凡尼马上说。她的意思是:我不肯定这是不是有用,他跟着你要比跟着我更安全些。我希望我能在我的卧室里醒过来。在我的卧室里醒过来会是很美好的……
当然,要是其他人都在那儿醒过来,那就很难解释清楚了,不过什么都要比女王好——
她的身后响起了冲刷和碰撞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海水正在从岸边向后退去,急速地消失。就在她看着的时候,礁石和一簇簇的水草从波浪里冒出来,然后突然升高和变干了。
“啊。”她过了片刻说,“这就对了。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潮汐,海就是这样,它每天都会潮起潮落的。”
“是吗?”罗伯说,“太叫人吃惊了。看上去就像从一个洞里流走一样……”
大约在五十码远的地方,在一道边界的那边,最后一股海水的细流消失了,有些小精怪已经朝那儿走过去。
蒂凡尼突然间有一种类似惊慌的感觉。这种感觉比惊慌更慢、更难受。它是以缠结在心里的小疑团开始的,它说:潮水不是应该退得慢一点吗?
那位老师(招牌为:自然世界的奇观,学费一个苹果)还没有讲得这么详细。不过有些鱼在暴露出来的海床上扑腾着,海里的鱼肯定不会每天都死吧?
“唔,我想我们最好小心一点……”她说着,跟在罗伯·无名氏的后面慢慢走了过去。
“为什么?海水好像不会升上来吧。”他说,“潮水什么时候回来?”
“嗯,我想,要几个小时以后吧。”蒂凡尼说,那种慢而难受的惊慌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不过我吃不准这个——”
“那么,还有好多的时间。”罗伯·无名氏说。
他们走到了那道边界上,其余的小精怪们已经在那儿排列成行了。还有一点点水在他们的脚下流淌,流进了海湾的那一边。
从这儿看下去像是看着山谷一样。远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退却的海水成了一条发光的线。
可是,线的下面有些沉船。那儿的沉船可真不少。有西班牙大帆船、二桅以上的纵帆船、快速横帆船,桅杆断了,索具垂荡着,船体破裂了,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原来是海湾的泥浆里。
在一个小精怪的带领下,噼啪菲戈人发出了快乐的叹息声。
“沉没的宝物!”
“对!金子!”
“银块!”
“珠宝!”
“是什么让你们认为船里面有宝物的?”蒂凡尼问。
噼啪菲戈人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好像她在说石头会飞一样。
“它们里面应该有宝物。”傻伍莱说,“要不然,让它们沉掉还有什么意义?”
“说得对。”罗伯·无名氏说,“沉船里应该有金子,要不然就不值得跟这些鲨鱼和章鱼搏斗了。从海底偷取宝物,那是最大、最好的偷窃了!”
现在蒂凡尼感觉到的已经是实实在在、真正的惊慌了。
“那是灯塔!”她指着灯塔说,“你们看到了没有?一座灯塔,所以船是不会触礁的!对吧?懂了吗?这是为你们设下的陷阱!女王还在附近!”
“我们能不能下去到一艘船里面看看?”罗伯·无名氏温顺地问。
“不行!因为——”蒂凡尼抬头望去。她的目光正好碰到了一道闪光。“因为……海水……正在……回来……”她说。
一团看起来像云的东西正在地平线上变得越来越大,闪闪发光地向前奔来。蒂凡尼已经能听到咆哮声了。
她朝着岸边跑回去,双手托住罗兰的腋窝,这样就能拽着他往灯塔走。她回头看去,小精怪们还在观看着奔腾的巨浪。
温特沃斯也在那儿,高兴地看着波浪。他微微地弯着身体,而两个菲戈人只能踮着脚站着,这样才能抓住温特沃斯的手。
这个影像印在了她的眼里。一个小男孩和两个小精怪,他们全都背对着她,他们全都饶有兴趣地凝视着闪闪发光、奔腾而来的滔天巨浪。
“快走!”蒂凡尼大叫着,“我错了,这不是潮汐,这是女王——”
沉船已经漂浮起来,在嘶嘶作响的巨浪中旋转。
“快走!”
蒂凡尼好不容易才把罗兰背在肩上,摇摇晃晃地穿过岩石,就在浪从身后冲过来的时候,穿过了灯塔的门——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白色的光——
——雪在脚下吱吱作响。
这是一片寂静、寒冷的女王世界。周围没有一个人,除了雪和远处的树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乌云在上空盘旋。
在她的前方,只能看到空中的一幅画面。被月光照亮的画面上有草地,还有几块石头。
这是那扇回家的门的另一面。
她绝望地转过身去。
“求你们了!”她大叫道。这并不是专门对什么人的请求。她就是想叫喊:“罗伯?威廉?伍莱?温特沃斯?”
树林那边蹿出来几条凶恶的猎狗。
“滚开。”蒂凡尼低声说,“滚开……”
她抓着罗兰的衣领,拽着他往那扇门走去。至少他在雪地上滑起来好多了。
没有一个人或任何东西想阻止她。雪从石头之间的门洞溢出来,洒到了草地上,但空气却是温暖的,夜间昆虫的鸣叫声使它充满了活力。在一轮真正的月亮下面,在一片真正的天空下面,她把这个男孩拖到一块倒塌的石头上面,让他靠着石头坐着。她坐在他的旁边,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一个劲儿地喘气。
她的裙子被浸湿了,有一股海水的味道。
从很远的地方,她听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可能都还活着。毕竟,这是一个梦。肯定有回去的路。我所要做的就是结束这个梦。我一定要从这里回去。
狗的叫声太大了……
尽管她很想做的事情是睡觉,可她还是站了起来。
三块石头的门在星光下露出了黑色的影子。
而就在她看着的时候,它们倒塌下来。左边的一块石头慢慢地滑下来,另外两块石头斜靠在它的上面。
她跑过去,用力地拽着石头。她戳了戳石头周围的空气,希望洞还在那儿。她拼命地眯着眼睛,想看到这个门洞。
蒂凡尼独自站在星光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多丢脸哪。”女王说,“你让所有的兄弟都失望了,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