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刺得很准,透过板壁,直穿后心,下手的不但狠,功力也惊人。如果说下手的与黑衣人是父子,虎毒不食子,再凶残的人,也不会对亲生骨肉下手。方珏窒了片刻之后,出门进入隔壁房间,没有灯火,凭他的目力仍可辨物,最明显的是板壁上的剑孔,因为隔房有灯光透过,再看床上,被褥凌乱,是有人睡过。“灭口!”一个意念涌上脑海。双方绝对不会是父子,方珏想起酒楼上黑衣人匆匆离开,翻了碗碟,一定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才逃走,那黑衣人口中所谓的要债的远房亲戚是指自己了,而黑衣人被杀,是在自己迫问裴震下落之际,下手的是谁?是裴震本人么?这太有可能了。想到这里,不由恨怒怨毒交加,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又告断了。由此想见裴震的为人,真是凶残似狼,狡诈如狐。为什么先前没想到这些呢?凶手要黑衣人立刻去通知叔叔们,当然是暗指召集高手对付自己,如果自己不性急,等黑衣人离店之后再尾随下手,便不致有此失,现在后悔已嫌迟了。方珏转回原来房间,目光扫处,两眼登时直了,房内空空如也,黑衣人的尸体已被移走,好快的手脚,为什么杀了人还要移尸?对了,是怕从死者的身分追查出其它的线索,心思够缜密,对付这种人,实在不简单。尸体必须要带到郊野掩埋,一下子能走多远?方珏毫不迟疑地掠上屋顶,放眼四望,心情一片狂乱,敌明我暗,自己在盲目摸索,而对方对自己的-举一动了如指掌。月光下,镇梢头似有条人影投向郊野。方珏猛提真力,如淡烟般越屋飘去,到了镇头落地,人影已脱离视线,再也看不到了。到处都是树丛,要发现对方太困难了,但他不甘心就此认栽,快速地在树丛间飞绕搜索。数声惨号,遥遥破空传来,在这更深夜阑之际,显得分外凄厉可怖,方珏心头一震,循声奔了去,一口气奔出了里许,什么也没发现,心想,夜静声传远,到底什么地方在凶杀?又是数声刺耳的惨嗥传来,这回并不远,方珏认准了方位,飞掠过去。溪畔,稀疏的柳林中,月光映照下,人影憧憧,方珏奔临切近,隐在一株垂柳荫下,放眼望去,意外地大吃一惊,情绪也随之复杂起来,首先人目的是一个白衣少女身影,而她,赫然是前半夜在那神秘的殿堂中,坚不承认身分的李筱娟,与李筱娟在场心对峙的,竟然是锦袍蒙面的神剑帮主。十几名神剑帮的帮徒,散围在四周,场中央地上,陈尸近十具之多。李筱娟曾经险被神剑帮少帮主玷污,她找上对方是有理由的。神剑帮主冷厉地道:“你凭什么理由杀人?”李筱娟显得若无其事地道:“是他们不长眼找上我,不是我找他们。”神剑帮主狞声道:“你不承认是‘玉罗刹’的传人?”李筱娟道:“根本就不是!”神剑帮主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你死定了!”李筱娟脆生生一笑道:“没这么简单!”暗中的方珏激动无比,李筱娟的确是变了,变成了完全不同性格的另一个人,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神秘门派的少门主?不可思议!他想把她彻底忘掉,但这不容易,两人曾经拜过堂,心灵上的创伤是无法完全平复的,可能伴随他到生命的尽头。神剑帮主一扬头,道:“那老虔婆是谁,从来没见过?”方珏心中一动,目光游扫之下,这才发现另一边的树影下,站着一老二少三个女人,那老的正是在神秘殿堂中被李筱娟称作姥姥的白发老妪,两个少的是两名青衣少女,是什么身分方珏也不明白。李筱娟冷冷地道:“你阁下当然不知道,别问了!”神剑帮主缓缓扬起剑来,道:“你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了?”
“当然!”
“本座先成全你,再找你师门的人算帐……”
“无妨,只要阁下办得到。”
“本座亲手杀你,等于抬高了你的身分。”
这话的确不虚,神剑帮自诩是江湖第-大帮,以帮主之尊对付-个二十不到的少女,传出江湖,实在是大损身分的事。李筱娟不屑地道:“别把自己捧得太高,帮主并没什么了不起。”外围的神剑帮高手怒哼出了声。神剑帮主怒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快出手!”李筱娟手中剑抬了抬,道:“怎么,你阁下不占先?”那样子,根本不把神剑帮主放在眼下。神剑帮主怒不可遏,也顾不得身分了,怒哼-声,长剑划出。方珏替李筱娟捏一把汗,神剑帮主的剑术他领教过,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李筱娟纵得她祖母“灵羽婆婆”授以功力,又能高到哪里?情况大出意料之外。李筱娟举剑迎击,剑芒暴闪,剑气撕空,竟然毫不示弱,与神剑帮主分庭抗礼,当然,更感骇震的是神剑帮主,凭“玉罗刹”,说什么也调教不出足以和他抗衡的传人来。双方一交上手,便奇招迭出,令人目震心悬。李筱娟守多于攻,但却应付从容。怪事,方珏几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是事实。十几个照面过去了,李筱娟毫无败象。神剑帮主大不是滋味,帮号神剑,如果收拾不下一个少女,传出江湖,这个人可实在丢不起。栗喝声中,剑势一变,叠出-连串怪招,李筱娟被迫得退了三四步。方珏可无心再欣赏下去了,他要找神剑帮主算帐,大喝-声:“住手!”弹身飘人场心。“白儒!”场边爆发了惊呼,神剑帮主与李筱娟不期然地住了手,双方各退数步。李筱娟眸光-闪,丈声道:“原来是你,这可真巧!”方珏冷冷地道:“的确是很巧!”神剑帮主慑人的目芒透过蒙面巾直照在方珏面上,他没开口。李筱娟眸光流转,脆声道:“白儒,你想做什么?”本应是夫妻,但现在彼此之间成了陌路之人,而李筱娟的神情使方珏愤恨填膺,她分明是玩弄人,当下轻轻-错牙,冰声道:“李筱娟,你……”
“我叫忆凤!”
“不管你叫什么,退开!”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办事。”
“办事?我也在办事呀!你凭什么横插-枝?”
方珏气得连呼吸都停止子,暴睁星目,怒视着李筱娟,身躯簌簌而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筱娟突地咕叽-笑道:“看你气成这样子,何苦呢?我有个规矩,动手时不许任何人打岔,好吧,我就破一次例,你办你的事吧!”神情语气,一反常态。方珏气得发昏,但现在无法跟她计较,冷哼了一声,目光射向神剑帮主,冰声道:“咱们算算旧帐!”神剑帮主狞声道:“白儒,你说话不算数么?”
“什么话?”
“记得在文武庙,我们谈妥以后互不侵犯……”
“不错,是说过,但当时在下忘了一笔非讨不可的帐!”
“什么帐?”
“不久前在贵总舵,在下救出了被你们囚禁的女子黄蕙芬,阁下答应放过她,跟在下决斗了断,却又暗地派人杀了她,阁下不会不承认吧?”
“那是手下人的错误。”
“阁下-帮之主,应该负责。”
“你准备怎么办?”
“要阁下付出同等代价。”
“哈哈哈哈,你小子办得到么?”
“让事实来证明。”
“好吧,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
方珏拔剑上扬,习惯地大叫一声:“霸剑无敌!”场面再现高xdx潮,紧张无比,就在此刻,外围突然传出一声喝叱:“什么人,站住!”接着,是一声女人的激叫:“筱娟!”一条人影随声闪现。这一声激叫吸引了方珏的目光,一看,登时激动万分,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李筱娟的母亲“金凤女”,也就是他的准丈母娘。“金凤女”目光一扫现场之后,走近李筱娟,颤声道:“小妞,你把娘给急死了!”李筱娟向后退了两步,圆睁杏眼道:“谁是小妞?”“金凤女”柔声道:“小妞,别太任性,你有什么委曲,跟娘好商量。”李筱娟格格一笑道:“怪事,真是怪事,你是谁?”“金凤女”顿时傻了眼。方珏气不过,冷冰冰地道:“李筱娟,你捉弄我可以,连你娘你都不认了?”他已经忘了正面对着一个可怕敌人。神剑帮主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乘方珏说话分神之际,“唰”地一剑袭向方珏,这一击,他志在必得,蓄足了势,用的是全力。像神剑帮主这等人物,不顾身分而突袭,方珏反应再快也无法应变,但高手毕竟是高手,几乎像出自本能,霸剑疾振而起。“铿!铿!”连声响中,夹着一声闷哼,方珏暴退八尺。神剑帮主如影附形而上。方珏身形未稳,而且受了伤,对势均力敌的高手,仓促间是无能为力的。“金凤女”怒哼一声,首先推出一掌。同一时间,李筱娟尖叫一声:“你不要脸!”连人带剑,横里射去。神剑帮主如不变势,方珏非毁在他剑下不可,但他也难逃李筱娟的闪电一击,因为李筱娟的剑术比他并不差多少,何况“金凤女”疾劲的掌风也相当骇人,高手搏斗,生死胜负系于一念之间,先求自保是一定的原则,用不着考虑,急进的身形中途旋了开去。方珏身形立稳,猛咬牙,扬剑上迫。原来在方珏身后方向的两名武士,见方珏负伤,视为有机可乘,双双发剑闪击。由于李筱娟的刺激,再加上负了伤,方珏的意念已呈半疯狂状态,全心专注在当面的神剑帮主身上,对身后的突袭失去了警觉。小鬼跌金刚,两武士暗庆得手。一道剑光横里闪来,快得使人无法转念。“哇!哇!”两武士栽了下去。出手的是李筱娟,同一时间,方珏已欺到神剑帮主身前,霸剑疾攻而出,含愤出手,其势锐不可当,有如骇雷迅电。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神剑帮主不顾身分偷袭方珏于先,当然也不会让面子于后,乘向后退之势,闪电般疾掠而去。方珏气炸肺腑,大喝-声,追了下去。李筱娟正想帮着追击,身形作势;“金凤女”趋前拦住道:“你别走!”一干神剑帮徒,见帮主已走,纷纷弹身,豕突狼奔而去,留下了一地尸体。方珏是伤在左上胸,这一动气追逐,鲜血又涌了出来,疼痛难当,而神剑帮主业已失了踪影,只好恨恨而返。“金凤女”拦住了李筱娟,远在一旁的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立即奔上前来。李筱娟望着“金凤女”,冷冷地道:“你为什么要拦阻我?”“金凤女”痛苦地道:“小妞,你……为什么要这样?”李筱娟大声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小妞,你是怎么了?”方珏奔回原地,正好听到李筱娟无礼的话,怒声道:“你对我无所谓,不该如此对付你母亲。”李筱娟气极反笑道:“你们都疯了,把我当做谁?”“金凤女”流下了泪,凄声道:“小妞,娘也知道对不起你,让你自小流落在外,受尽委曲,但娘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你……就不能原谅我么?我好歹总是生你的娘……”喉头哽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方珏双目冒着狂焰,他几乎忍不住想出手教训她一顿。李筱娟跺脚道:“我不懂你们在捣什么鬼,我自小没娘,我娘早死了!”“金凤女”连退数步,全身直抖,戟指李筱娟,厉叫道:“你……你……好,你这不孝的……”白发老妪开口道:“少门主,别跟他们混闹,天快亮了,我们该走了。”“金凤女”身躯一震,栗声道:“什么?……少门主?”李筱娟抬头望了望垂到柳梢头的月亮,幽幽地道:“姥姥,我们是该走了!”说完,目光瞟向方珏,微微一笑。这一笑,招来方珏更大的反感,回报以一声冷哼。李筱娟摆摆手,道:“我们走吧!”“金凤女”向前跨了一大步,厉声道:“把话说明白了再走!”白发老妪沉声喝道:“不得对少门主无礼!”“金凤女”手指方珏,激颤地道:“你对他如何交代?”李筱娟皱眉道:“交代什么?”“金凤女”狂声道:“是谁唆使你这样做的?”李筱娟用手掩住双耳道:“我不想跟你这疯女人说话。”“金凤女”打了两个踉跄,摇摇欲倒,她的心已经完全碎了。方珏闪着赤红的双目,咬牙道:“你敢如此对待你母亲,我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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