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梅映雪拉着汤光亭一连翻过两处围墙,这才跑出丁家庄院,来到外面的石板路上。一落地,汤光亭喜道:“真是运气,好像还没有人追来,我们快走。现在要往哪边?”梅映雪伸指向右一指,却不移步。
汤光亭道:“用不着等莫前辈了,我们先走了!”说着往右首奔出,不到几步,梅映雪拉住他的手一松,整个人俯身跌了下去。汤光亭大吃一惊,反身过去扶她,这才发现她脸色发青,有如罩着一股黑气,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梅映雪双唇发紫,颤声道:“我走……走不动了,你……你先走吧!”
汤光亭道:“那怎么行,你是我老婆,我怎么可以扔下你不管。别说了,我背你。”反过身来将梅映雪负在背上,向前飞奔而去。才转过街角,梅映雪痛苦地呻吟出声。汤光亭关心道:“怎么了?”梅映雪道:“我胸口好痛,肋骨……肋骨好像断了……”汤光亭急道:“那怎么办?”梅映雪道:“你……你放我下来,用……
用抱的……”汤光亭道:“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你瞧我急的。”
当下便将梅映雪横抱胸前,在梅映雪的指示下,先回客栈中拿了衣物银两,然后遁出城门,正准备望北而去,忽然自城门中奔出一队人马,领头者挥动长枪,大声喝道:“喂!前面那两个人,马上给我站住,乖乖束手就擒,反抗拒捕者,一概格杀无论。”
汤光亭也不是笨蛋,哪里肯让人家吓上一吓便束手就擒,大叫一声,发足狂奔,道:“怎么办?他们追来了。”梅映雪心想:“汤哥那时挡在我前面,接了玄玑一掌,却一点事也没有。还有他抱着我跑了这么许久,不但脸不红气不喘,还能开口说话,看来他的内功已有相当根基,怎么武功这么差劲,还让万回春打脱了手腕?”
便道:“你……你怎么不用轻功。”
汤光亭道:“轻功?我不会啊?”梅映雪道:“那你会搬运内息吗?”汤光亭道:“这个我会。”顺口说了几则搬运之法,梅映雪道:“那便没问题了。”心想时间紧迫,没空细问其他问题,当下便把在行进间如何呼吸运气,如何气贮丹田以发内劲,又如何配合内力屈膝跳跃。汤光亭依言试为,果然每一步跨出的距离,不断地一尺一尺的往上加,身子也越发轻盈,飞奔起来更加舒畅。
那一队人马本来已经来到汤光亭身后不到几丈远,仿佛就在汤光亭的耳后吆喝着。可是接下来这个距离不再拉近,双方僵持一会儿,反而逐渐地慢慢拉开,先是五丈、十丈,接着二十丈、三十丈,那队人马连声咒骂,却也无可奈何,不久之后,双方越离越远,就连马蹄声也听不到了。
汤光亭大喜,但是他跑了一阵,渐渐抓到了窍门,体内真气流转也加顺畅,越加得心应手,得到后来,犹如足不点地一般,实在不想停下来。耳听得梅映雪在怀里轻声说道:“汤哥,我们往西北到汴京去,去躲在皇帝老儿的脚底下,让他们找一辈子也找不到我们。”
汤光亭赞道:“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嘿……我好像可以一路跑过去哩!”
梅映雪跟他提议,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一边如此奔跑,还能一边说话,心下不禁又惊又喜,暗道:“汤哥内力深厚,足以让他身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不知为何不会运用呢?”但听得耳畔生风,两边景物不住倒退,非旦比骑马还快,更比乘轿平稳,凉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十足快意畅然。
汤光亭鼓动全身真气,身体自然发热,梅映雪靠在他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成年男子气息,一时心驰神荡,忘记身上疼痛,不自觉将脸庞轻轻挨擦在他胸膛之上,时而仰头看他认真专注的眼神,时而侧耳倾听他豪迈狂放的心跳,忽然觉得心中暖洋洋,热呼呼的,十分受用,寻思:“初见他时,还觉得他年少轻浮,毛燥没个定性,实在不是托付之人。但今天他不知自己武功厉害,依然舍命救我,足见他心中确实有我。再说他年纪轻轻,功力已然深厚如斯,又有正义感,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在江湖闯出一片天地。虽说当日托身给他是出于无奈,可是今日看来,说不定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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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之良久,内心充满平安喜乐,不自觉合上双眼,在汤光亭怀中沉沉睡去。
汤光亭这一发足狂奔,直奔出八九十里,才在一处小镇上休息歇脚。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小客店投宿,梅映雪忍痛自将胸前肋骨断处,摸准一一扶正,才知道自己的肋骨竟然断了四根。敷上草药,包扎完毕,再探汤光亭的脉搏,发觉他不但未被玄玑所伤,连同先前所中剧毒,亦一一消解,至于他为何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内功突飞猛进,功力浑厚如斯,更是浑然不解。
汤光亭对于她的疑问,也多是一问三不知,瞠目不知所对,只说自己因为提前毒发,便吃了梅映雪给他的药丸,再加上莫高天与万回春都曾为他用心救治,万回春甚至还传授他练气之法,梅映雪便因此推估,也许便是如此误打误撞,竟成就了他一身内功。但这功成得实在太快,梅映雪也曾猜想到,千药门的不传之秘九转易筋丸,传言中效能与此情况相当吻合,只是这药丸既然已经吃下去了,多做这方面的猜想只是多添烦恼,更何况也无法证实。
原来那时玄玑双掌拍向他们两个,掌力虽然强劲,但有一半的力气用来激起掌风,用以带偏疾射而来的附骨钉,但饶是如此,汤梅两人,还是同受了一半的掌力,若是受得实了,一样是五脏俱裂,骨骼寸断之祸。那汤光亭内力虽强,但未习得运用知法,挥掌挺身向前,原是代梅映雪受死之意,却不知万回春一开始为保护汤光亭心脉不受毒气所侵,不知不觉中早将手少阳心经行功运气之法传给了他。
所以汤光亭只练过这一脉的运用,修练也最早最纯熟,所以在挥掌同时,不知不觉地也用了出来。那时汤光亭九转易筋在体内作用已有七十天左右,即将进入第九层,所蓄内力几乎已达七八十年,若是在一般情况下与人对招,对方自然可以以招式避开他的这一掌,直接打在他身上,但是玄玑当时既无心伤害他们两个,也就不会故意耍其他招式,于是两人正大光明,老老实实地对了一掌。
如此一来,汤光亭正好所修习的部分,全都派上用场,而且要是汤光亭懂得运用,趁着玄玑那一愣之际,突然发劲,还可能伤了这堪称武林第一的高手。
两人研究了一阵,也只能猜出个大概,既然无解,索性便不猜了。更何况那梅映雪除了胸前肋骨骨折,汤光亭后退撞上她之时,亦将玄玑一部份力道传了给她,所受内伤亦不算轻,而且全身经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所封住,需要藉由汤光亭之力一一打通。于是梅映雪便将运用内力的法门,慢慢讲解给他听。
汤光亭得知了如何运用自身内力,就如同一个身拥家财万贯之人,陡然得知金钱的好用一般,开心的像瞎子开眼,雀跃如野马脱缰。于是两人仍一路向西,路上汤光亭每日运功两个时辰为梅映雪打通经脉,其余时间便练习梅映雪所教他的各种使劲之法。
如此过了十余日,梅映雪身上的脉络虽未尽通,但已能自行运功,每日也只需汤光亭帮忙半个时辰。而汤光亭对于各种行功运劲之法,也大致了然于胸,所缺的便是一套实用的武术。但因梅映雪所学皆是偏向女子一路的阴柔功夫,汤光亭并不适合,所以只能传他一手近身擒拿功夫。然而话虽如此,汤光亭只练了几天,不但将各种繁复变化练得十分纯熟,更因招式上劲力内附,威力便如同寻常人练了三四十年一般,连梅映雪都自叹不如。
又走了数日,这一日上午,两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汴京。
那汴京为古战国时魏都大梁,晋时东魏置梁州,到了隋唐改粱州为汴州,所以又叫汴梁,宋时也称东京,其实就是开封。梁、唐、晋、汉、周五代,有四朝定都于此,亦因经过四代不断修葺建设,城郭越见广阔,墙高濠深,到了北宋,已是当时世界上的第一大城市。
梅映雪这时身子虽未完全康复,但武功恢复了也有六七成,与汤光亭有说有笑的,并肩走进城南南薰门,放眼直直望去,远远地仿佛又有一处城墙。道路两旁居民房舍栉比鳞次,市面商业买卖活动繁盛,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汤光亭久居深山,梅映雪多住山谷,都没同时见过有这么多人来往穿梭,人生鼎沸的模样,两人都是年少好玩之时,不觉眼界大开,处处惊喜。
汤光亭路上拦着一个挑担少年,问道:“想请问这位兄台,不知这汴京城中,哪里最热闹,最好玩?”那少年听他口音,知他是外地来的,又见他身边跟了一个姑娘,只道:“这路再往前去三四里,过了朱雀门,就可以到内城去了。从朱雀门通到皇城的宣德门这一段路上,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这花样可多了,像是你是爱喝酒,还是爱赌钱,到处都有地方。街东晚上还有鬼子市,中夜点灯开市,破晓才散。街南的相国寺过几天也要开放了,到时什么南北杂货,还是珍禽异兽,都有得卖。”说着看了梅映雪一眼,续道:“至于酒楼瓦肆,兄台尽管看着办,反正一过朱雀门,你左右看看就明白了,要是嫌花费太大,这个朱雀门外龙津桥两边的,也都不错,价钱也相当合理。”
汤光亭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一听说要花钱,便随口问道:“有没有不用花钱的?”他这么问倒不是小气,只是他这一路上,用的都是梅映雪那时卖马的钱,自己身上一文都没有。那少年听他这么说,颇为吃惊,说道:“不会吧?老兄,这种也有免费的吗?少作梦了你?”认为汤光亭戏弄他,气呼呼地挑上担子走了。
梅映雪道:“这里的人可真势利,一听说你没钱,头也不回地走了。”汤光亭道:“别理他,不是说有市集吗?去瞧瞧热闹也好。”
两人信步走去,一路玩赏,但见城内有运河贯穿,河上舟船往来穿梭,川流不息,河岸两旁各式店铺、酒肆、粮仓、作坊毕设,已经是十分热闹,直到一过朱雀门,当中街道不但更为宽敞,但见两旁店铺户户门宇广阔,更比寻常气派,往右边看去,是一派杂货什物商店,什么金银铜器、纸书字画、衣物布帛、皮革漆器、甚至鹰鹫狼犬等等;再向左瞧去,则有卖鱼卖肉的、卖蔬果的、卖花卉的、卖茶叶的、卖药材的,而卖酒饭的有熟牛羊肉、包子、馅饼等等,但最多的还是酒楼妓院。
梅映雪这时终于明白刚刚那位指路的小哥话中之意了,与汤光亭笑道:“果然都是一些花钱的地方,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出门的时候,没多带一点银子?”汤光亭道:“不错,你瞧,我要是多带些银两,这会儿请你喝茶听人唱戏、唱小曲儿、说书什么的,不就有谱了。”梅映雪才不信他,道:“是吗?”
那汴京城是座三重城,中心是皇城,接着是内城,最外的则是新城,也叫外城。
两人除了不能进皇城之外,在最热闹的内城到处游玩,数日不能尽兴。由于开封地处平原,四周无险可守,加上土质贫瘠,不利种植,所以京城百万人口日常所需物资,全都仰赖汴京四河运送,三重城内河道纵横,河上共三十四桥。所以桥边河岸,往往是最热闹的地方。这一日两人过了州桥,到东畔的相国寺去,赴那每月五次的开放市集。但见寺内中庭占地广阔,万头钻动,寺中还可让人挂单借宿,非止僧侣,商贾书生,关外西域各色人等,时有所见。汤光亭原也想在此过上一夜,但是梅映雪考虑此地过于龙蛇杂处,便与作罢。
那时已过新年,汴京虽然热闹,但住了几日,除了皇宫之外,其余地方大概也走都遍了。就是城外一般百姓不得进入的皇家苑林:宜春苑、玉津园、琼林苑与圣瑞园,两人也都悄悄进去过了。梅映雪便道:“反正距离十五灯会还有几天,不如出城去附近玩玩,也好调剂调剂,胜过每天在这边看人来人往的,瞧得也挺烦。”
汤光亭道:“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那天我在丁家曾听他们说起,要在二月初五开英雄大会。”梅映雪道:“你想去?”汤光亭道:“是啊,我们一路躲到到汴京来,为的便是要甩掉他们,可是现在我的武功也不弱,你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这会儿遇上他们,就算再不济,转头一跑,只怕他们也追不到,所以我们再也不用怕他们了。”他不知他体内九转易筋之功,早已经功德圆满,光以内功而言,放眼天下,能与之匹敌的实已寥寥可数,差就差在他不会上乘的武术而已。
梅映雪道:“就只是因为你不怕,所以你想回寿春?你老实跟我说,没关系的。”
汤光亭不解道:“什么老实说?”梅映雪道:“你不是藉着英雄大会,想找什么人吧?”汤光亭眼睛一亮,说道:“阿雪你真聪明,我那个结拜兄弟在千药谷里让无极门的几个臭道士围攻,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无极门的玄玑真的要办什么英雄大会,我想他就算不去闹场,也一定会去看看究竟。”梅映雪冷冷地道:“只是想找你结拜大哥吗?你……那个林姑娘呢?”
汤光亭恍然大悟,眼眸中闪过一丝狡狯的神气,说道:“我才纳闷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喝大醋啊!”
梅映雪粉拳挥来,打在汤光亭的胸膛上,啐道:“你好美吗?”却不知为什么脸上忽然一红,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直接往城外走去。汤光亭不吭一声,落在她身后四五步远,亦步亦趋,紧紧地跟着。
梅映雪知道汤光亭一直跟在后面,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不久来到一处林子里,那林中有一条小涧,水面结着一片片薄冰,流水汨汨,发出叮叮的响声。梅映雪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抄了一口水,靠在唇边啜饮“哇”地一声,说道:“好冰哦!”汤光亭站在身后,说道:“你瞧岸边都结冰,当然冰了。”
梅映雪站起身来,往前瞧去,半晌,说道:“汤哥,我们顺着这条小溪到上游去好吗?”汤光亭想她难得有这样游山玩水的心情,不愿拂逆,便道:“好哇。”
梅映雪纵身一跃,跳过溪涧,说道:“我们来打赌,看谁跑先到源头。”一言未了,身影已经隐没在树林当中。汤光亭也是一时童心大起,跃入溪中,以溪中岩石为阶,逆流而上。
这林中山势并不甚陡,梅映雪的轻功武林中独树一格,她身子刚刚痊愈,正好趁此运功发汗,活络经脉。汤光亭的轻功源于梅映雪,修习时间又短,但他仗内力深厚,每一步跨出,步伐都相当远,这山溪的源头是一洼池子,所以两人竟几乎是齐头起步,并肩到达。
汤光亭见这池水占地虽阔,但池水甚浅,池面也多已结冰,便道:“天气这么冷,这池水又不是温泉,看样子是不会有仙女下来洗澡了。”梅映雪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便道:“你想偷看仙女洗澡,只怕没那个命。”汤光亭道:“谁说的,我就看过。”梅映雪当然不信,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儿?”汤光亭道:“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梅映雪笑道:“原来是作梦啊……”
汤光亭将嘴一扁,梅映雪笑道:“不是啊?对不起,请继续讲下去。”汤光亭清清喉咙,续道:“在那梦里云雾缥缈……”梅映雪忍不住抿嘴笑道:“那还不是作梦?哎哟,当真对不住……”汤光亭不再理她,续道:“一般说来,仙女要洗澡,通常都是把姊姊妹妹一起叫过来,一次七个人一起洗澡。我母亲早就吩咐过我,要挑就挑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可是那天洗澡的仙女却只有一个,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她脱下来的衣服,真是急死我了……”
梅映雪此时已知他说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在山洞中练功的事,脑海中回想起当日之事,至今一颗心尚不自主地“卜通、卜通”地跳着,红着一张俏脸,续听他说道:“……后来出现了两只怪物,张牙舞爪地想要伤害那位仙女,我汤光亭虽然艺不如人,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心,却是与生俱来的,终于邪不胜正,我赶跑了怪物,还把自己的衣服让给仙女穿。”
梅映雪道:“你胡说八道,那……那个不过是一般凡人,哪是什么仙女了?”
汤光亭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见过仙女吗?你既没见过仙女,又怎知道她不是?她若不是自天上下凡,试问人间哪有这么美丽脱俗的女子?后来那仙女感激我救她,又见我相貌不凡,是少年英雄,所以就以身相许,共谱仙人良缘啦。”
汤光亭说完这些浑话,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梅映雪,要瞧她有什么反应。却见她并不答腔,只把两眼望向远方,半晌忽道:“汤哥,山丘那一头,不晓得有什么?”汤光亭道:“上去看看。”
两人越过山脊,信步乱走,但见石间流泉处处,却是往北流去。梅映雪忽道:
“汤哥,你知道这水要流去哪边吗?”汤光亭不料她有此一问,说道:“我只知道这天下百川,最后通通汇流入海,这叫万流归宗。”梅映雪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们上山的时候,所见山涧溪水全都往东南流,这里却是往北,那是因为这里向北是黄河,往东南的流水,是汇入淮河。我一路上注意了,只要我们找到任何一条入淮的河,乘舟顺流而下,不用几天,就可以到达寿春。”
汤光亭满心感谢,原来梅映雪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忽然伸臂一抱,搂住她的腰。梅映雪娇笑着避开,伸手格挡,汤光亭反手去拉她的手臂,结果两人不知不觉地都使上了擒拿手法,以快打快,顷刻间拆上了数十招。
梅映雪见汤光亭招式纯熟,拿穴精准,心想他不负自己一番教导,除了满心欢喜,更想一试他功力究竟能到多高?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为,可是打到后来,汤光亭手上劲力越来越强,自己要扣住汤光亭门脉的手,往往都被他体内的内力弹开,连续几下梅映雪拿捏不住,梅映雪右手一翻,迳打汤光亭的左胁。
此招一出,梅映雪暗道一声:“糟糕!”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所学功夫偏向阴柔一面,所以除了擒拿手之外,并未教他其他武功,这一招“借花献佛”,是她祖父梅师成特别教她的武功,以非擒拿手的功夫,汤光亭不知拆解之法,只怕就要中招受伤。
却见汤光亭左肘一崩,用肩膀撞了过来,梅映雪又惊又喜,因为这一招是擒拿手中的一招,但汤光亭却随机应变,用手肘肩头代替手指手腕,但觉双腕一紧,已被汤光亭双手抓住,扭到背后腰间去扣了起来。
这么一来汤光亭的双手不但一样搂住了梅映雪的腰,还同时制住了梅映雪的双手,令她不得动弹,不禁得意道:“你看,多做抵抗,还不是一样逃不了。”梅映雪笑道:“我这是自作孽,教了徒弟武功,却被徒弟反过来用自己的武功欺负。”
汤光亭双手一紧,笑道:“有吗?我有欺负你吗?”说着说着,双手越抱越紧,将梅映雪的身子,紧紧地靠在自己怀里。
那汤光亭初是说笑,但是梅映雪温软的身子在抱,时刻一久,心中不知不觉地漾起异样的感觉,低下头来,两眼怔怔地瞧着她细致的面庞,脑中嗡嗡作响。那梅映雪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异,忽然脸上一阵飞红,心中小鹿碰碰乱撞,身子却紧张得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几度想开口问他意欲何为,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汤光亭见她朱唇微张,欲言还休,但觉她娇艳欲滴,柔情无限,心中一荡,便朝着她的双唇,深情地吻了去。梅映雪嘤咛一声,待想要抗拒,却是全身一阵酥麻,只能任凭摆布。良久良久,手臂一动,才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汤光亭的手已不再扣住她的手腕,双手得获自由,已经有一阵子了。
那汤光亭得寸进尺,吻过她的双唇,顺势一滑,便去亲她的脖子耳朵。梅映雪但觉一阵麻痒难当,霎时天旋地转,口干舌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环抱汤光亭的头颈,但忽然间也不知哪里冲出来的理智:“哎哟,不行……最少不行在这里……”
千娇百媚地一把推开汤光亭,娇声道:“你还说……还说你没欺负我。”
汤光亭脸上一红,想来今天如此,可能已是梅映雪所能接受的底限了,也就立即住手,但是搂着腰的手倒不忙放脱,却道:“你是我老婆,这样哪叫欺负,这叫永浴爱河,相亲相爱。”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虽然同进同出,甚至为了省钱,同室而眠,但两人却从未同榻,始终谨守份际,未尝有过越轨的举动,今天情深意动,一发难以收拾,已是两人近来最亲密的举动了。
梅映雪红着一张俏脸,道:“我们还没拜堂,不算成亲了。”想起那天在山洞之中,要汤光亭立誓娶亲的事情,忽觉心中一阵温暖,便将脸蛋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忽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在山洞里,你……你脱了我的衣服以后,有没有对我做不规矩的举动?”说着话时,将脸蛋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中,不敢抬头。
汤光亭道:“喔,你说那天啊……”先是故作沉思状,然后大义凛然地道:
“以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趁人之危之辈,那天我自然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亵渎,能够不看的,一眼也不多看,能够不摸的,一把也不多摸。”
梅映雪起先听他说得郑重,几乎便要肃然起敬,待听他说到什么摸不摸的,忽然脸上一红,啐道:“就瞧你刚刚欺负我的样子,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坏胚子,我才不信在你心中,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不看,不能够……”想起这个“摸”字太不雅,“哼”地一声,含混带过。汤光亭见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心中反是乐不可支,双手向内用力一缩,再度将她紧紧抱住,说道:“既然被你看出来我是个坏胚子,那今天就饶不了你,以弥补我那天的损失。”
梅映雪一阵粉拳乱捶,娇叱道:“你想得挺美,你有什么损失?”汤光亭嚷道:
“我不管,我不管……”正想胡闹一阵,忽听得远处几声野兽的低吼,蹄声急奔,正往两人所占之处而来。汤光亭停下嘴巴,侧耳倾听,梅映雪察觉他停下动作,正要询问,也听到了这奇快的声音。
汤光亭道:“你也听到了?”梅映雪道:“那是什么东西?脚步这么笨重,偏又跑得这么快。”汤光亭道:“除了这只野兽之外,后面还有两个人。”
话才说完,树丛分开,一只长着两只角的动物跑了出来。汤光亭道:“啊,是条水牛!”后面追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那矮子跑在前面,头上戴的斗笠挂在脖子后面,头发花白,脸色红润,健步如飞,瞧不出有多大年纪,但年岁是一定不小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棒,左点右点,好像是他另外一只脚一样。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道士,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朱唇皓齿,一样瞧不出实际年龄,不过他背负长剑,倒像是无极门的道士一样。
只听得那矮老者喊道:“小兄弟,我的牛捉狂了,快让开!危险!”汤光亭道:
“老丈,别慌,我来帮你。”说着双脚蹲跨,双手作势要去抓。那矮老者见他这一蹲姿,俨然如渊停岳峙,颇有些门道,急忙道:“别伤了我牛儿!”却见那狂牛已经奔到汤光亭跟前,想叫他住手已经不可能了。
汤光亭见这牛来势凶猛,看准时机,从一旁探出双手,抓住了那两只牛角。那牛凶性大发,牛头猛甩,低首抵去,汤光亭大喝一声,顺势将牛头硬往下压到地面。
那牛奔势未衰,身体又重,虽然抵到地面,汤光亭所受之力也不下有几百斤,但见他连退数步,将来势尽消,接着右脚一跨,转着牛角,将牛头一扭,那一头牛便不由自主地翻倒了过去。
便这么一阻,那矮老者与中年道士已经赶到汤光亭身边。那头水牛气势经这么一挫,似乎恢复了理智,见到矮老者靠近,忽地哀哞起来,状态十分可怜。矮老者神色着急,轻轻摸着牛头,道:“阿黄,阿黄,你怎么了?”梅映雪心道:“阿黄?
这头牛不是黑色的吗?”
那中年道士也蹲了下来,说道:“它是怎么了?”矮老者说道:“我也不知道,它平常不是这样子的。”中年道士站起身来,与那汤光亭道:“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刚才那一手可俊得很呐!”
汤光亭这时也瞧清楚了这中年道士的色服与无极门颇为不同,应该与无极门无关,便道:“小可名叫汤光亭,这位是我的妻子。”中年道士“嗯”地一声,说道:
“贫道姓吕,这位前辈姓陈,这头发狂的牛,平常是他的坐骑,跟了他有一二十年了,像老朋友一样,没想到刚刚突然发狂,到处乱冲乱跑。这位陈前辈既怕它伤人,是又怕人伤它,所以一路追赶下来,既没追上,也没追丢。我担心他年纪大了,所以就跟着跑来看看。”矮老者道:“阿黄年纪不大,它才十七岁而已。”姓吕的中年道士笑道:“它年纪不大,你年纪不小。”
汤光亭觉得这个中年道士十分亲切,跟一般他所遇到的长辈不同,不但没有半点倚老卖老凌人的气势,还将自己当成平辈朋友一样说话,感觉非常自在。他有点想管一管这件事,便道:“它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吗?”
那姓吕的道士想了一想,说道:“当时的状况,嗯……好像没有。”汤光亭跟着蹲下身子,说道:“还是说它生病了?”矮老者说道:“说得对,一定是的,它今天一反常态,肯定是因为它身体不舒服。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可要上哪去找大夫?阿黄,你可要振作一点,千万不要先离我而去啊!”
那梅映雪忽道:“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矮老者回过头来,说道:“姑娘,此话当真吗?”汤光亭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这里就有一位大国手。”
说着往梅映雪一指。那吕道士道:“汤夫人若真会给牲畜看病,便劳烦救它一救。”
梅映雪蹲下身子,在这头牛的左后脚跟,接近蹄子的上方,细心地找到了一处小小的伤口。那伤口是两个小洞,类似某种啮齿动物,或是蛇类毒牙的咬痕,上面血液早已经干涸,牛体黝黑,所以并不容易发现。
那矮老者这时因为梅映雪的动作,也发现了这一处伤口,他伸手在那伤口附近抚摸,果觉得触手生热,颇不寻常,便道:“这是给什么东西咬了?怎么会这样?”
梅映雪沉吟不答,从衣囊中取出几枚金针,在牛脚上一针针扎下。矮老者万分惊奇,道:“怎么连牛也有穴道吗?”姓吕的道士道:“我看你是急糊涂了,这牛跟人一样都有血脉,有五脏六腑,自然也有穴道了。”
梅映雪下针完毕,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头……嗯,阿黄是不小心踩到了蛇窝,所以被蛇给反咬了,但是这天气那么冷,有些地方都还积着雪,被蛇给咬中的机会实在很少很少。况且……”矮老者道:“况且什么?”梅映雪道:“况且我看这伤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
那矮老者与那姓吕的道士互望一眼,并不说话。汤光亭道:“阿雪,你觉得是什么东西,就尽管说吧,不要卖关子了。”梅映雪道:“我也不清楚,这伤口虽然很像是毒蛇咬的,但是蛇牙略作弯钩状,这伤口却是直锥造成的。还有,这种毒好像不会致命,而且还加了麻药,与其说它让毒物咬了,倒不如说是中一种淬了毒的暗器。”
姓吕的道士脸色微变,与矮老者说道:“难道……”那矮老者说道:“你莫问我,你武功高我那么多,要是连你都没发现异状,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姓吕的道士站起身来,说道:“难怪他们这一路上,一直都没放弃跟着我们。”矮老者道:
“原来你早知道了。”站起身来,说道:“可怜我的阿黄,成了戴罪羔羊,也不知怎么着的道的……”话没说完,身子忽然颠了一下,失声笑道:“哎哟,刚刚跑得太久了,年纪大了,有点头晕……”这下可真跌了下去,那汤光亭眼明手快,急忙跨步向前搀住。
那姓吕的道士大吃一惊,问道:“你不要紧吧?”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自己也险些摔倒,心下暗道:“糟糕!”急忙运起内功,岂料这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之下,才发觉自己丹田之内竟然空荡荡的,就是一丝内力也无。这是他自会练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绪激动之下,额上的汗珠,不住渗了出来。
汤光亭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吕道长,你还好吧?”
那姓吕的道士虽然遭逢剧变,但他所练的内功是天下玄门正宗,修为深湛,所谓情绪激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镇定如恒,心照空明,而汤光亭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一瞬间的事,也是他内力修为高深,已近炉火纯青,五蕴观感反璞归真,眼光锐利之故。只听得那姓吕的道士说道:“没事,可能是有一点累了。”汤光亭道:“有人来了。”
那姓吕的道士并不特别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踪着他们,只是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一直没将来人放在眼里,如今一想,原来自己这边两人一牛,都不知怎么地早已着了道,这些人一直耐心跟着,就是想等自己毒发。
那矮老者道:“我不行了,我全身都提不起劲,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阿黄!”
姓吕的道士道:“别胡说,咱们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走。”瞥眼一瞧,林子中已经有几道人影遮遮掩掩地出现,心道:“他们本来只是远远地跟着,现在居然敢出现在我面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何不知这些人是试探自己来着,但是连运了几次内劲,丹田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汤光亭但觉四面八方都有人,也瞧出了情况有异,细声与梅映雪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梅映雪小声道:“嗯,这两位前辈也都中了毒,毒物的内容应该与那头牛一样。”汤光亭道:“那是什么毒?”梅映雪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废神弛筋散’的毒。”
这话一说完,只听得前方有人说道:“咦?这姑娘怎么知道我们的独门秘方?”
另一人说道:“那还叫独门秘方吗?她既叫得出名目,说不定还能解哩!”接着马上有人说道:“放屁!”另一人道:“既是如此,只好不留活口了。唉,可惜,可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逐渐从林中走出。
汤光亭一一算去,这批人总共有七个人,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从四面合围过来。那姓吕的道士认为事不关汤光亭与梅映雪,便道:“你们一路跟着我们两个,走了这么多路,也真是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就冲着我们两个来,仗势欺负人家小俩口,要是传了出去,那像什么话?”
一个瘦得像跟竹竿,连一张脸都长得像马脸的汉子说道:“待会儿我就先杀了这小子,那不就不是小俩口了?再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皮,抓回去献给我师父,她成了我们的八师娘,这事不就不会传出去了?”后面一个大暴牙接口道:“六师兄,当真要把她献给师父吗?你刚刚不是说……”马脸汉子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个‘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咱们做弟子的,要是有什么好吃东西,都一定要给师父尝一尝,更何况是美女呢。”众人一听连连点头,异口同声称是。
那姓吕的道士一听,不免心中有气,但见这七个人武功都不弱,汤光亭虽然刚刚露过一手擒牛功夫,但他年纪轻轻,武功再好也必有限。想到这里,右手一抬,便要去拔剑,心想只要自己发动攻击,他们两人就能趁隙逃走,可是没想到右手手指才刚碰到剑柄,右臂却是一阵酸软,竟是连抽出配剑都有所不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汤光亭身形一窜,瞬间欺身到那马脸汉子跟前,“碰”
地一声,两人掌对掌,爪对爪,硬拼了一招。只见那汤光亭只是身子一晃,随即站定,那马脸汉子却是连退六七步,身子撞上了一株树干,这才停了下来。树上枝干积雪哗哗落了一地,映照着马脸汉子脸色忽青忽白,不一会儿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在场众人除了梅映雪之外,都是大吃一惊。那马脸汉子身旁的大暴牙赶紧向前扶住,说道:“六师兄,你没事吧?”马脸汉子道:“我……我没事,他……中了我的毒掌,大……大家快……快……”大暴牙道:“是快上?还是快逃?”马脸汉子道:“去……去你……”终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
梅映雪听他说汤光亭中了毒掌,连忙上前,问道:“汤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汤光亭道:“什么异状?一点感觉也没有。”张开双掌,只见掌心当中,布满一点一点的红色、绿色小点,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奇道:“咦,他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大暴牙在一旁见了,喜道:“他中了六师兄的毒掌了,他中了六师兄的毒掌了!
大家伙儿一起上啊!”其余五人听了,纷纷吆喝着冲了上来。梅映雪墨索铁炼抖开,黑影到处,只听得叮当、哎哟之声连连,自是武艺高的眼明手快,用兵刃格挡成功,而武艺差一些的,因为手脚较慢,炼头招呼到身上,痛得唉唉大叫。
那姓吕的道士与矮老者,都没料到长相娇柔的梅映雪居然还有这一下子,不由都喜形于色。反之,马脸汉子那帮人个个张大了嘴,舌挢不下,在外围吆喝连连,没人敢贸然进攻。
梅映雪最担心的还是汤光亭身上所中的毒,是又把脉又看眼睛瞧舌头的,汤光亭只嚷着:“没事,他那一点毒不算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他体内内功的根基,原就为四种剧毒渐化而来,那五彩毒蛛与沸腐汤之毒,在慢性毒物当中,已经挨到天下第一的边了,所以一般毒物,此刻一入他的体内,都只有被吸收利用的份,根本伤不了他。梅映雪也隐约猜到了这一点,只是有一些环节还想不通而已。
但是众人合围的情况并未改变,梅映雪若将墨索铁炼使开,这合围的圈子往后放大一点,要是梅映雪放松力气休息,合围的圈子就会往内缩小一些。汤光亭几次想要帮忙,但一时候一长,人人都知他内力非凡,但武功却不行,几招下来,汤光亭连连中招,要不是内功自然护体,他这一次不知要受多重的内伤。
那姓吕的道士瞧出其中关键:要是汤光亭再强一点,与梅映雪里外配合,不用多久就可以赶走所有人,而要是汤光亭再弱一些,梅映雪独木难支,一样时候一久,墨索铁炼组成的防御圈,就会不战而溃。
他再次确认自己提不起半点内劲,于是便干脆放弃不用,但这“废神弛筋散”
还有令人精神涣散,筋肉无力的效果,于是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用意志力去凝神澄虑,数十年的修为这时终于见到了效果。他渐渐觉得恢复了神智,“唰”地一声抽出长剑,长剑直指那大暴牙的门面,又急又狠。那大暴牙仿佛吃过那姓吕的亏,见他这一招凌厉,大叫一声:“糟啦!药效过了,撤了,撤了!”
其他众人又不是瞎子,岂要他相告才知,大叫一声,四下散开。只听得其中有人说道:“六师兄怎么办?”“你背了他走。”“你怎么不背?”“说那么多干嘛?
快去找二师兄给六师兄报仇。”边走边说,一下子都去得远了。
汤光亭喜道:“吕道长,你好了?”那姓吕的道士道:“我……”才说了一个字,忽觉天旋地转,一个左膝跪地,整个人俯跌了下去。汤光亭大吃一惊,抢上扶起。那矮老者虽然精神萎靡,但也瞧见了,说道:“吕岩,你还好吧?”
梅映雪道:“这废神弛筋散的毒性没那么容易解,他刚刚勉强用力,只怕身上受创更重。”那矮老者缓缓地道:“你们两位快走吧,他刚刚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两个脱身。这批歹人不只这七个,等一下他们卷土重来,那就真的插翅也难飞了。”
吕岩头昏脑胀不能言语,只点了点头,表示那矮老者说得没错。
汤光亭道:“不行,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天下事,天下人管,这档子事既然撞在我手里,我就管到底了。”梅映雪道:“你打算怎么办?”汤光亭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沉吟一下,说道:“阿雪,你帮忙背这位老爷爷,我背这位道长走。”他想第一这位老先生比较轻,再来他应该已经很老了,因该不会吃自己老婆豆腐才是。
那吕岩道:“我不用背,我自己可以站起来,你们背着陈老就行了。”矮老者道:“那我阿黄呢?”吕岩道:“阿黄躺在这里,他们不会伤害它的。”梅映雪道:
“是啊,阿黄虽然也中毒了,但是它体格比人强壮太多了,它只感到不舒服,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不是也瞧见了它刚刚那一股冲劲。”矮老者摸摸那头牛的背,说道:
“阿黄啊,阿黄,你乖乖躺在这里别动,他们见你躺着不动,就不会注意你了。”
汤光亭背起矮老者,道:“事不宜迟,快走吧!”梅映雪将铁炼缠在吕岩腰上,拉着他施展轻功,那吕岩只将身子放松,尽力集中精神跨步,以免跌跤。四人奔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山岔路,那矮老者在汤光亭背上指挥,道:“上山去!”汤光亭想也不想,依言而行。
那山坡还算平缓,奔跑起来不甚费力,又奔出一阵子,正自庆幸脱离险地,忽地背后人声响起,远远地喊道:“纯阳子,你看你已经不行了,快快弃剑投降,老老实实地将东西交出来,老子大发慈悲,留你一个全尸。”汤光亭一听,脚步更快了。
过了不久,那声音又更近了一些,说道:“纯阳子,你再不停下来,刀剑无眼,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飕地一声,一枚袖箭破空而至,掉在汤光亭脚跟前,汤光亭大叫一声,脚下一急,差一点跌倒。矮老者在他耳边说道:“躲到前面的石头后面。”
汤光亭向前望去,果见前方山壁斜插,直入一旁的溪涧当中,几块大石就拦在路上,看样子好似是从山上滚落下来,几百年来就这么挡住天然山路,叫人要多冒风险。
汤光亭道了一声:“好!”便往石块奔去。那后面的追兵也瞧见了,一时暗器尽出,什么铁蒺黎、铁莲子、飞蝗石、飞刀、铁钉通通出笼,这些人名堂倒是挺多,准头却是奇差无比,不一会儿汤光亭闪身来到石头后面,梅映雪大叫一声:“接着!”
将手一甩,用铁炼把吕喦凌空抛了过去。那吕喦想道:“没想到我吕洞宾,竟然有给一个小姑娘当众抛过来扔过去的一天。要是传将出去,岂不笑掉我那帮朋友的大牙。”自己亦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这个吕岩,便是中国道教史中鼎鼎大名的吕洞宾。与他在一起姓陈的矮老者,则是当时名气相当大的华山隐士陈抟。
吕洞宾是唐宪宗时侍郎吕渭的后人,少时曾习儒、墨,屡举进士不第,于是便隐匿山林,浪迹江湖。后来在长安遇到钟离权(汉钟离),通过了他所出的十道难题之后,终于得拜钟离权为师,并出家当了道士。
那钟离权乃是道家内丹内练开创者,他将一身本领传给吕洞宾之后便不知所踪。
而吕洞宾学成之后,也凛遵师训,以慈悲度世为自己修行成道之路,到处行侠仗义,解人危难。他素来敬佩陈抟对世事敏锐的观察,又十分知人,所以时常到华山去找他,畅谈天下大事。
前些天两人谈到北汉主刘继元,有意联络辽国契丹对抗宋师,未免前朝晋石敬塘割地称儿的荒唐事历史重演,裨促天下太平之日早日来临,两人一致决定要前去阻止。于是两人用计杀了辽国来汉的使者,与北汉要出使辽国的使者,还偷走了刘继元要给辽景宗耶律贤,表示友好的奇珍异宝与国书。
那奇珍异宝与国书倒也罢了,那刘继元还给了使者一个锦囊,要他到了燕京之后,如遇危急才能拆视,内容叙述如何与燕京暗桩取得联系,并授权顺道取回从燕京所取得的所有机密。吕洞宾一拿到这个锦囊,立刻就拆开检视,获知这个内容之后,如获至宝,当下便将所得珠宝分给贫民,毁去国书,带着锦囊密函便要往辽国。
而刘继元得知之后,派出麾下江湖人士到杀吕洞宾与陈抟,希望能追回密函,路上双方数度交手,吕洞宾剑法如神,众人皆不敢近。这些天吕洞宾与陈抟转向往南,却不知怎么着了道,竟然中了对方的毒,那水牛是陈抟的坐骑,中毒之后狂性大发到处乱跑,吕洞宾与陈抟在后面追赶,却在路上碰到了汤梅二人。
那汤光亭伸手接住吕洞宾,梅映雪接着铁炼一抖,那炼子居然像是会听话一般,自动松脱吕洞宾的身子。接着铁炼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叮叮当当直响,几个冲过头的首当其冲,只听得“哎哟”“妈呀”几声,连滚带爬地远远退开。梅映雪为自己争取到这一点时间,也躲到岩石后面去了。只听得外头人声吵杂,叽叽喳喳地说道:
“我说得不错吧,那个娘儿们泼辣得很。”“可恶,你也没说要小心她的炼子。”
“你刚刚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你一言,我一语,再度说个没完。
梅映雪见那些人一时不便进攻,便要吕陈二人捋起裤管,脱下鞋子,果在二人的脚踝上,发现了与水牛阿黄一样的伤口。
吕洞宾奇道:“真是奇怪,我竟也有这种伤口,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浑然不知。”
汤光亭道:“阿雪,你刚刚说什么‘废神弛筋散’,那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办法解?”
梅映雪道:“这废神弛筋散无色无味,通常是下在人的饮食之中,如果要喂在暗器之上,可以调入蛇毒。那蛇毒兼之有麻痹的功效,暗器又小,所以两位前辈才会不知不觉间中毒而不自知。”
陈抟道:“可是我们也未曾瞧见他们,有向我们射暗器的举动啊?那怎么阿黄也受到波及呢?”梅映雪道:“也许这是一种陷阱。我知道万毒宫有一种暗器是埋在地面,或是置放草丛中,一经外力踩踏,毒针即由括机中弹射而出,尤有甚者,只要调整括机,就算不直接踩中陷阱,一有些微震动,毒针一样可以弹射出来。”
陈抟道:“这万毒宫什么的我是从未听过,不过天下制器之巧者,莫过于真定骆家,这种精密的机关,只怕是骆养韬的手笔。”梅映雪沉吟道:“说不定便是如此,只是这废神弛筋散的毒,天下就只有万毒宫才有。加上它配制不易,所以一向是不外流的。因此外面那一群人,十之八九是万毒宫的弟子。”
汤光亭道:“万毒宫?听这名字好像满骇人的,这毒有办法解吗?”梅映雪摇头道:“既是独门秘方,成分不明,外人无从可解,只有施毒者有解药。不过这毒虽然厉害,但是中毒者只会一时内功丧失,精神涣散,并无其他大碍,而且这药效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一过,又与平常无异,内力也多能尽复旧观。”吕洞宾道:
“可是这七天对一个江湖人来说,可就提心吊胆了。”
正谈话间,那外头众人惊喜声响起:“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你们都来了,那真是太好了,七师兄已经将贼人困在这岩石后面,等候二师兄发落。”吕洞宾眉头一皱,心道:“来得这么快。”
只听得那个二师兄道:“六师弟怎么会受伤了?不是让你们一看到纯阳子毒发,立刻让人来报吗?”那大暴牙说道:“六师兄想说那纯阳子既然毒发,全身无力,这杀鸡又焉用牛刀呢?所以便没有去麻烦二师兄了。”那二师兄道:“哼,谁不知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想要独自擒住纯阳子,好去师父那边领功吧?”大暴牙跪了下来,磕头道:“二师兄原谅,师弟不敢,师弟不敢。”那二师兄冷冷地道:“你刚刚不是说,这是你六师兄得主意吗?你跟我磕头干什么?甭说,这事也有你一份了,是吗?”那大暴牙只是继续磕头道:“师弟不敢,师弟不敢。”
那二师兄道:“好啦,你起来吧。”大暴牙道:“是,是。”站起身来。那二师兄道:“既然那个纯阳子毒发了,怎么又让他跑了呢?”大暴牙道:“本来是要擒住了。谁知路上突然跑出一对男女,出面干涉,而我和六师兄对付他们两个,原本也是绰绰有余,谁知那纯阳子突然又好了,我们大吃一惊,赶紧撤走,一面让人去通报二师兄,一面又回过头来跟着纯阳子,却见到他们走得狼狈,才知刚刚是被骗了。”
那二师兄道:“所以说你们还真没用。”那大暴牙先是一阵默然,突然间却痛得如杀猪般大叫。汤光亭一时好奇,从岩石后面探头而出,却见那个大暴牙在地上不住翻滚,口中哀嚎连连,众人中有人掩目回头,都不敢作声。
只见那大暴牙在地上滚了一会儿,疼痛稍止,汤光亭这才瞧见他两只眼睛都留着血水,只怕是瞎了。但听得他们口中的二师兄道:“你既然连人都看不好,这对招子就没什么用了,我代替师父惩罚你,你可服了。”大暴牙哼哼唧唧地道:“师……
师弟,服……服了……”
那二师兄道:“各位师兄弟,这件事情师父交代了下来,我们师兄弟几乎倾巢而出,可见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了。六师弟与七师弟办事不力,差一点就让人给跑了,师父交代我全权办理此事,所以这样惩罚,不知各位师兄弟可心服吗?”一人道:
“二师兄铁面无私,公正不阿,真是令人好生佩服。”另一人道:“二师兄精明干练,深得师父信任,既然师父已经全权给二师兄处理,那还有什么不服的。”众人点头称是。
忽然有人说道:“二师兄明见万里,真是令人钦佩。明明知道这件事这么重要,居然还让六师弟与七师弟,这两个武功最低微的小弟去办,自己却跟三师兄、五师兄跑去快活,我说二师兄要打嘛,就应该先打自己一顿屁股,那才叫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哩!”
众人转头向这声音瞧去,却见是汤光亭站在岩石上高谈阔论。那二师兄听了也不生气,说道:“原来是你救走了纯阳子,不过就是个浑小子,这个七师弟不但眼睛不用留着,两只手我想也不需要了。”那大暴牙哀求道:“二师兄饶命!”
汤光亭道:“喂,二师兄,你不要动不动就惩罚你的师弟好不好?你这样做只会让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害怕你的手段,却不服你的为人,一但有机会让他们抓到把柄,到时人人抢着落井下石,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翻不了身了。”那二师兄年纪已有三四十岁,让一个毛头少年这么说嘴,也不觉有些恼怒,说道:“臭小子胡说什么?”
汤光亭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胡说什么?我是在教你如何当一个称职的领导者。”那二师兄道:“你懂什么领导统驭?满口胡说八道。”却听得师兄弟中有人窃窃私语,知道有人的心情已经动摇了,回头说道:“你们都觉得我处罚七师弟太重吗?”众人对望一眼,纷纷说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二师兄这样处置,是再适当不过了。”语调已不若先前那般斩钉截铁,连音量都小了许多。
那个二师兄心想:“我若不出一点手段,赶紧处理掉这个小子,只怕这些师兄弟们以后对我所说的话,不免偷斤减两,七折八扣。”说道:“臭小子牙尖嘴利,满口胡言倒有一套,不知手底下有多少斤两?”汤光亭道:“若是二师兄拿不下我,你的双手以后是不是也用不着了?”那二师兄一听,原来这小子是抓着他刚刚的话头,出言相激,不由怒火中烧,心道:“凭你也敢出言向我单挑?你这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说道:“要是我输给了你,不用说双手,我连这颗人头都割下来给你当花红。”
汤光亭道:“我要你人头做什么?你如果肯把解药交出来,那么两只手我可以还给你。”他先前对他们的六师兄,一掌就把对方打得吐血,那是他武艺练成以来第一次与人真刀实枪地放对,一招得手,给了他相当的信心。那二师兄听了,可是整个胸膛都要气炸了,说道:“你想赢过我,下辈子吧!要是你输了呢?”汤光亭道:“我要是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梅映雪听他公开点名单挑,也是吓了一跳,跳上岩石,拉住他的臂膀,低声说道:“你疯啦?还是你想到了什么鬼点子?”汤光亭侧头道:“什么鬼点子?我要跟他明刀明枪地来。”那二师兄道:“现在才商量,未免太迟了吧?”
梅映雪跨出一步,道:“喂,我先跟你打一回,我说你连女孩子都赢不了。”
汤光亭将梅映雪拉回一步,道:“你干什么?”梅映雪低声道:“这个人武功高出其他人很多,你只会擒拿手是打不过他的。”汤光亭向来相信梅映雪,忙道:“打不过吗?”梅映雪道:“很难。”汤光亭道:“那可不妙,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临阵退缩,可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那二师兄道:“怎么啦?现在才知道害怕吗?要是你肯向我磕三个响头,大叫三声:‘爷爷饶命!’那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那吕洞宾与陈抟坐在岩石下,将两边的对话都听了进去,便高声与汤光亭道:
“这位小兄弟、姑娘,你们两个人的好意,我吕洞宾铭感五内,但是此事实与两位无关,两位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只刻丢下我们,亦与两位名声无损,你们两个还是快走吧,只要我吕洞宾不死,来日定将与你大醉三日。”陈抟道:“喂,怎么忘了我?”吕洞宾道:“好,加你一个。”
梅映雪低声道:“我只跟着你,你说打便打,说走就走,你拿主意。”那汤光亭听梅映雪将对方讲得那么厉害,原是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打退堂鼓意思,只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收场,但此刻听吕洞宾说得豪迈,登时满腔义气都被点燃,心想:
“妈的,老子老想做英雄,等的就是这一刻,若是这紧要关头逃了,那以后还出来混个屁?这事要是让杨大哥知道了,他不踢我屁股?骂我没种?以候生了儿子长大,还有什么好跟他说嘴的?去他的,老子不管了,就算不成,说什么也要干这一架。”
大叫一声,说道:“吕道长、陈前辈,我汤光亭虽然不是什么名们正派的子弟,也不认识你们两位,不用说你们两个此刻有伤在身,就算没伤,光看这么多人追杀你们两个,个个都是凶神厄煞,路见不平,乃是我武林中人份所当为,此刻再丢下两位,我汤光亭还算是个汉子吗?”
梅映雪大受感动,抓住他的手微微发颤,说了一声:“汤哥……”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钦佩与仰慕,闪闪发着泪光。
吕洞宾看了陈抟一眼,陈抟点了点头。吕洞宾道:“既是如此,请汤兄弟下来一叙。”那二师兄大叫道:“喂,我可是没时间再等下去了,再不出来受死,我们可是要冲过去了。”汤光亭大叫:“你这个二师兄,说话怎么有如放屁啊。”那二师兄将脸一沉,道:“你说什么?”
汤光亭道:“我们两个刚刚明明已经订约了,你怎么反悔了?”那二师兄道:
“是我反悔吗?谁叫你们慢吞吞的?”汤光亭道:“你先等我一等,我马上就来。”
那二师兄笑道:“笑话,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要我等你?”
他这话才一说完,忽见眼前黑影晃动,略感周身气流倏然变化,不由大吃一惊,双掌运劲向四面八方拍出,同时双足一点,急往后退,这才瞧清楚原来是那个看似娇柔的姑娘,舞着一条铁炼,竟然以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无声息地袭来。
他这么一退,虽然是躲开了攻击,却是输了一招,不禁又惊又怒。
那梅映雪一击不中,倏然退回,说道:“万毒宫的武功何足道哉,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毒药,在我千药门梅映雪看来,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不晓得这位二师兄,有什么好自大得意的。”
那二师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千药门的梅师妹在此,我听他们说,你居然能认出本门的废神弛筋散毒,想也难怪,你我一个用药,一个使毒,追本溯原,本是一家。既然是本家妹妹在此说情,师兄就是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呢?”心下暗忖,刚刚梅映雪那几招手法古怪,自己当时避得狼狈,事后回想,竟除后退避开一途外,几乎无法可解,于是便顺水推舟,藉着梅映雪的话,给了自己台阶下。
那梅映雪亦是暗道:“侥幸!”若论出奇,倒还真是手中这条墨索铁炼的好戏,但是这人既然是万毒宫的二师兄,内力修为定当深厚,求得自保也许不成问题,若要想吓得他同意等候,那可就难了。
汤光亭忙来到吕洞宾的跟前,说道:“不知道长有何吩咐?”吕洞宾尚未说话,陈抟先道:“我觉得他热血心肠,天性耿直,虽然有些好玩无赖,但瑕不掩瑜,再说这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你的顾虑向来周详,也不失为两全之策。”吕洞宾道:“那是。”与汤光亭说道:“我见你内功颇为深厚,然而拳脚武艺平平,是何道理?”
汤光亭见这吕洞宾,不知为何十分有好感,觉得他与其他道士不同,便将自己奇怪的经历,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说到其中高xdx潮迭起之处,不免加油添醋一番,以骇人听闻。
吕洞宾道:“你有这番奇遇,足见上天眷顾,是负有天命之人,想来陈老所言不错。”接着说道:“我有一套剑法,名曰‘天遁’,我想现在就传给了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汤光亭刚刚曾见他擎剑出手,虽然只是那么平平淡淡一刺,但是气度恢弘,不论力道准度,都是妙到毫颠,无怪那群人看到他突然出手,就好像看到鬼一样,立刻逃之夭夭。想不到自己居然不但能有机会学到这样的剑术,而且还是人家主动找你商量的。汤光亭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向前,便要跪倒。
吕洞宾阻止道:“汤兄弟,我不是收你为徒,你不必向我磕头。”汤光亭大惑不解,道:“你只教我武功,又不让我喊你师父,那你不是太吃亏了?”
陈抟闻言,忍不住莞尔。吕洞宾笑道:“你不顾一切,解救我俩性命,姓吕的当你是朋友,教你几招武功,有什么吃不吃亏的。况且我这套剑法颇为复杂,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全部授完,那是不可能的。再说,我这套剑法,修炼者必须要:‘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这烦恼与贪嗔倒还罢了,另外这个色欲嘛,汤兄弟不是出家人,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但这三者若不能尽断,天遁剑法的威力难免受限,碍着这些原因,我无法收你为徒。”
汤光亭看了梅映雪背影一眼,但见她身材苗条,体格风骚,心道:“这色欲我无论如何是断不了啦,就算能断,我也舍不得断,不想断,但是听他这么七折八扣下来,这天遁剑法不知还有没有剩?还好我刚刚没磕头,要不然便是我吃亏了。吕道长不肯占我这个便宜,是大大的好人。”
续听得吕洞宾道:“不过这也不要紧,我看你内力非凡,大可用内力去补这其中不足之处,只是练到一个程度之后,想要有所进展,还是得从清心寡欲这方面下手。”汤光亭道:“是!”心想:“我自把内力越练越强,去补这个什么不足,能补多少,就补多少。要是想练功就要清心寡欲,人生乏味,那还练来干嘛。”
吕洞宾叫过梅映雪,告知她要教汤光亭剑法,请她尽量与对方拖延时间。梅映雪大喜,满口答应。吕洞宾平心静气,调整呼吸,先将一套剑法口诀念给汤光亭背诵。这口诀倒不甚长,汤光亭记性不错,念了几次,就背了下来。
吕洞宾道:“你记性不错,倒省了不少麻烦,接下来就要看你悟性如何。这口诀中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下还不忙解释,我这些天看这些人的出手方法与手段,心中早已有谱,时间紧迫,我只挑能够马上对付他们的几招,先传了给你。这几招各有刚刚的口诀配合,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说着一招一招演释开来,一一说明这个地方如何拿捏方位,连消带打,那个地方如何妹何口诀,运气呼吸。
吕洞宾这一回只教了七招,各是:天罗地网、天翻地覆、天马行空、天旋地转、天花乱坠、天人合一与天下无双。
但虽说是七招,吕洞宾为了让这七招便足堪与对方拆上百招,甚至千招以上,于是便将这七招略作修正改良,使得这七招每一招首尾都可以融合在一起,而且招中套招,变化繁复,正招七招,正变七七四十九招,奇变三百四十三招,正奇互变,竟然可以达到二千四百零一种变化。其实这便是吕洞宾近年来自己苦心思索,所创出来的一种,包含在旧有天遁剑法中的套中套,招中招的剑法。虽然只是改良前人剑法,但是剑招中威力无穷,也算是吕洞宾的一个大成就。
这七招若是让吕洞宾亲自来使,自然能将这二千四百零一种变化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仓促之中,汤光亭究竟能领会多少,实在不得而知,但他只想,若是汤光亭能够施展出一半的功力,那也足有千招可以使用了。
只是这几招博大精深,原本的威力就已经十分骇人,加入这么多变化,果然饶是汤光亭聪明伶俐,一时也不能了解这么许多,问题连连,吕洞宾一一就中详加解释。另外那一头万毒宫众人渐渐失去耐心,不断叫嚣,梅映雪打伤了几个想要绕道的小角色,鼓噪的声音更大了。
只见那二师兄身旁一个麻脸汉子说道:“千药门的梅师妹,非是我们不给面子,而是那小子在后面躲了快两个时辰,在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二师兄与他有约,我可没有,他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不客气了。”那梅映雪也是十分心急,但初学剑招,就想要与人实战,已经是十分冒险了,要是自己能够拖得一刻,让汤光亭多多练习,是有多一刻的好。于是飞身跳上岩石,居高临下,说道:“那你就得通过我这一关。”
那麻脸汉子说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五师弟,咱们上!”身旁一个青年汉子喝了一声:“好!”从右边窜了出去,那麻脸汉子自向左首抄去。梅映雪本欲站着居高临下地利之便,但他们两边进攻,武功又非小啰喽可比,铁炼一抖,迳向那麻脸汉子头上卷去,左手伸手入怀,摸出几枚金针,以漫天雨花的手法向那五师弟打出。
那金针细小,五师弟待看到眼前金光点点,再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左臂左腿微微感到一些刺痛,实在不晓得是让什么东西给刺中了,他门中人人都会使毒,所以将心比心,只想这暗器上可能喂有毒药,当下并不敢运功,急忙后退。这一边麻脸汉子见铁炼卷来,心想:“这不过是一般的鞭法,刚刚二师兄避得狼狈,只怕是故弄玄虚。”伸手一探,有信心抓住炼头,将梅映雪扯下来,没想到那炼头居然从掌心下方突然翻转上来,“啪”地一声,打中了他手背腕上的阳池穴,痛得他手臂差一点抬不起来。
只听得那二师兄笑道:“哈哈,三师弟,知道厉害了吧?这个娘儿们不好惹。”
那麻脸汉子骂道:“去你的。”不知在骂谁,身子一闪,往右边退去,忽然又是“波”地一声,左肩又挨了一记。
梅映雪这两下得手,也是喜出望外,忽然瞥眼不见了那个二师兄,心里一惊,却见那二师兄正从左边掩来,连忙一跃而下,心道:“他们终于忍耐不住了,汤哥,你可要加油!”挥炼向前打去,说道:“二师兄,你还是动手了。”那二师兄道:
“我可不能等他一辈子,再说你打伤了我三师弟,我心里虽然高兴,却不能置之不理。”梅映雪道:“没想到你们师兄弟感情这么好。”
四下众人这时也都围了上来,连那个刚刚中针的五师弟,一察觉身体没有异样,也一起抢上。那二师兄道:“大家先别管臭道士,一起擒住这个娘儿们,免得到时给她跑了。兄弟们一路辛苦,回程消遣娱乐,也就有着落了。”说着哈哈大笑。
众人跟着哈哈大笑,都说:“二师兄英明!”那二师兄又道:“这娘儿们铁炼厉害,大家一起进身往前,把她挤在中间,她的炼子没处施展,正好用来炼住她。”
道出这长炼的缺点,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梅映雪道:“放屁!”数招一过,果见大家都向前合围而来,自己的炼子过长,确实施展不易,灵机一动,将炼子对折抓握,“啪啪”两声,一炼打中了一个人的鼻梁,鼻血长流,往后仰倒,另一炼打中了另一个人的下巴,下骸裂开,牙齿断了一排,连哀嚎都叫不清楚。
虽然一下子又打倒了两人,但是如此一来,墨索铁炼刁钻转折的优点大打折扣,那二师兄瞧出便宜,大喝一声,双掌向她推来。梅映雪招架不住,连往后退,左支右绌,一时手忙脚乱。
忽然间一对手掌竟无声无息地在她的背后,分别从左右两胁穿来,待梅映雪惊觉,已然来不及抵抗,腰间一紧,已被那人牢牢抱住,接着腹上要穴被制,动弹不得。
梅映雪惊慌大叫:“汤哥!快来救我!”只听得身后那人道:“二师兄,我捉住她了,我捉住她了!”那五师弟见状大喜,叫道:“干得好!”上前要先缴了梅映雪的兵械,忽地双手腕上一痛,鲜血狂涌而出。
五师弟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只见两手手筋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割断,血流不止,受伤不轻,只听得那个抱住梅映雪的人开口说道:“哎哟,二师兄,你倒挺机伶的,没有上前来,我这一剑没刺中你,倒是有些麻烦!”
那二师兄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好说,好说。”
梅映雪听这声音熟悉,转回头去一看,喜道:“汤哥,原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