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赛厅长撩起长袍,腰间的重型佩剑陡然出鞘,自下而上撩起,凭着感觉攻击黑影的咽喉。
表面上根本看不出这个老人还在长袍下藏了这样的武器,更不敢相信以他的年纪还能挥出如此狂暴的剑斩。
这种程度的剑斩连钢铁甲胄都会被切开,可剑刃碰到那个黑影身上只是割出了火花,巨大的反作用力令史宾赛厅长瞬间失去平衡,仰面倒地。
这时他背后的西泽尔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的面目,那是个被黑色机械装置包裹的怪物,身高大约是成年人的一倍半,身上的细节看不清楚,因为包裹在浓密的蒸汽中。
但西泽尔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它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不是那张面具有多么地狰狞可怖,而是面具上的每个孔都汩汩地往外渗血,像一张帘子那样往下流淌。它的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饿了,像是随时会扑出去把西泽尔的喉咙咬开。
还有它那双诡异的黄色眼睛,缩在漆黑的眼孔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里再次有黑影冲出来,这次冲出来的不是怪物,而是身穿黑色军服的人,他们身上也佩戴着某种机械装置,却不像怪物身上的那么夸张,是暗金色、骨架状的装置,紧贴他们的脊椎和四肢,背后的金属背包也释放出大量的蒸汽。
军人们用铁钩钩住了怪物的双肩,想把它拖回铁门里去。他们身上那种骨架状的装置似乎令他们的力量增幅,四个人同时发力,跟那个怪物僵持住了,令它无法扑向西泽尔。
“不要冒险捕捉!你们不是它的对手!”铁门中传来愤怒的吼声。
已经来不及了,怪物的双腕之间忽然弹出弯月形的刀刃,它旋转着挥舞那对利刃,四名军官的手臂、连同胳膊上的机械装置同时被斩断,断臂中迸出浓腥的鲜血。
怪物带着两道笔直的蒸汽,沿甬道向外逃走。它奔跑的姿态就像是筋疲力尽的人,可速度却快得几乎看不清。
“甬道里的人回避!甬道里的人回避!”铁门中的人大吼。
那些军官强忍着断臂的痛苦,紧靠着甬道壁站立,史宾赛厅长一跃而起,抱着西泽尔也扑到了甬道的墙壁边。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汗如雨下。
这时候那个怪物已经接近甬道尽头了,逃出那个甬道它就自由了,以它那惊人的敏捷,奔跑的速度接近奔马而攀援弹跳似乎可以跟猿猴相比,在那巨大的空间里将再也没人能够阻挡它,它大可以跳上任何一列火车,跟着它离开这里。
但巨大的黑影轰然落下,又是一扇厚实的铁门,封锁了甬道的出口。怪物来不及减速,狠狠地撞在那扇铁门上。它暴怒地锤击那扇门,钢铁的利爪在门上滑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溅着火星留下痕迹。
它想要出去,想要自由,但这一切都结束了。甬道上方降下异形的枪械,多根枪管组成的转轮旋转起来,雷霆般的枪声中,它吐出了暴风雨般的火光。
那是一组四支连射铳在齐射,密集的弹道呈束状,准确地命中怪物的后背,将它狠狠地压在铁门上。怪物身体表面的机械装置逐一破碎,子弹如利刃般切割它的身体,火花和血花一切在黑暗中炸开。
满地都是金属碎片,怪物脚下的血斑越来越大。连射铳终于停下了,怪物无力地倒在地上,从那么大的出血量看,它显然是没救了。甬道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十几秒钟里,数百发子弹被倾泻在那怪物的身上。
甬道中忽然亮如白昼,那是藏在岩石凹陷里的灯亮了起来。身穿白色长袍的人沉默地走出铁门,他们都戴着白色的面罩,看不见脸。他们用末端带电的工具戳了戳怪物,确认它已经死了,这才围绕它蹲了下来,用旁人听不清的声音窃窃私语。
史宾赛厅长缓缓地起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摸出白色手帕捂住了鼻子,同时把一张白色手帕递给西泽尔。
医生从铁门里冲了出来,给那些断臂的军人包扎伤口,这些军人极其精锐,一直强忍着疼痛到此刻,精神一旦放松,立刻就昏了过去。
一名戴着银色圣徽、穿高级军服的人走出铁门,看到史宾赛厅长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西泽尔这才知道这个老人的地位如此之高,父亲竟然派了这样的www.99lib.net人来车站接自己。
“又出事故了么?”史宾赛厅长低声问。
“这个月的第二起,”军官低声回答,“枢机会对进度逼得很紧,我们不得不提高了实验的强度。”
“蛮干是没有用的,即使实验体失控,也应该考虑捕捉它而不是直接摧毁……”
“来不及了,失控的时候实验体穿着接近成品的甲胄,除了武器系统没有安装。这种武器由失控的实验体驾驭,如果让它离开中央圣所,结果不堪设想。”军官说,“从既有的实验结果也可以看出,一旦实验体失控,神经系统就已经彻底崩溃,慈悲对它们而言是没用的,快点结束反而更好。”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甬道那边已经传来了浓重得令人不安的血腥味,那群穿白色长袍的人正围绕着怪物的尸体,仿佛一群食尸鬼在进食。
他们从金属箱子里拿出锋利的剥皮刀、柳叶刀、劈开关节用的短斧还有不知用途的叉形物,熟极而流地肢解着怪物,看他们的动作,不知肢解过多少怪物了。
紧贴怪物背脊的甲片被拆了下来,隐约可见甲片内部布满金色的细针……觉察到西泽尔在远处看,解剖师们相互靠得更近了些,用身体挡住了现场。
“脑白质坏死超过95%……神经系统受损程度也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侵蚀得很厉害啊,最后想必是痛得不行了才要逃跑得吧?之前还算是实验体中最乖的呢。”
“这下子又没有合适的实验体了,进度方面又被枢机会压得喘不过气来。”
“谁说没有实验体?你不看他们带来的那个男孩么?”
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最终只剩下模糊不可分辨的低语,解剖之后碎片被用铁铲铲起倒入金属容器,由一名解剖师捧了出去,不知道是挖个坑掩埋还是投入那座熔炉烧成灰烬。
所谓实验体的命运大概就是这样的。
西泽尔的脸色苍白得像纸。虽然解剖师们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实现,但他仍然看到了被解除武装后的怪物的一部分,那是一截苍白的、细瘦的小腿,恰如挽着裤管踏入海中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