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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雷动九天第九章

  王彦心中感愤,精勤治军,各路民兵纷纷响应,声势逐渐壮大,“八字军”之各乃远播四方,威震两河。

  燕怀仙眼见两位师兄意气风发,雄心万丈,不免感慨丛生。

  桑仲道:“你那日若不脱队离去,如今好歹也能弄个副统制干干。岳大头还以为你死了,后来常对咱们夸奖你,说是那段日子若没有你,他老早就冻饿死在太行山里了。”

  李宝笑道:“倒是梁小哥听说你掉入山涧,只说了句:‘五郎会摔死才怪!定是临阵脱逃,将来必依军法严惩。’”

  桑仲道:“严惩个鸟咧!岳大头在石门山一役不照样是‘背军而走’?后来他跑去跟王彦借粮,王彦远想杀他哩。结果投效宗留守之后,东搞西搞,还不又升回了统制?”

  李宝道:“那是因为宗留守知人善任之故。想那宗留守在世之时,气象何等兴盛,不料死才不到半年,就变成了现在这种鬼样子!”说时,嗟叹不已。

  宗泽字汝霖,靖康年间知磁州,因劝阻康王再度出使金营,而被派任天下兵马副元帅,屡战破金。二帝北狩之后,宰相李纲荐他为京城留守兼开封府尹,他甫一到任,立即着手修筑京城楼橹,号召各路民兵协力抗金,并收降巨盗“金刀”王善、“没角牛”

  杨进,以及张用、曹成、丁进、王再兴、李贵等人,众至百万,乃沿河立连珠寨,并与河东、河北各处独立作战的山水寨连成一气,一时间声威大震,中原恢复有望。

  怎奈朝中的少年皇帝胆怯不知进取,一意求和,又有黄潜善、汪伯彦两个奸臣从中阻挠,宗泽连上二十四道奏疏,促请皇帝回銮北伐,都被朝廷斥为无稽。宗泽年事已高,忧愤之下,终于一病不起,临终前无一语及家事,大呼“过河”三次而已。

  朝廷续派社充任东京留守。这杜充为人严苛猜忌,又全无谋略,时人诮之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上任没多久,闻得金人将要发动攻势,忙不迭下令掘开黄河河堤,敌军未至,先自淹没了民舍良田无数。

  由宗泽收编的各路剧盗皆是平民出身,见他如此作为,自不免离心离德,“没角牛”

  杨进和丁进率先叛去,其余诸军也都心怀贰意。

  “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李宝说出当时盛传的一句话,又冷笑着续道:“听说他还想把岳大头调回东京来对付张用、王书等兄弟,岳大头死心眼儿,难保不被他利用。”

  燕怀仙忙问:“岳大哥如今却在那里?”桑仲笑道:“他正在西京洛阳看守皇陆哩。

  这小子倒真会打仗,论到带兵的本领,咱和泼李三真是大大不如了。”

  李宝道:“五郎,你别看桑老二这家伙,带兵还真有一套。张用军中有一个相士给桑老二相过面,说他将来能领二十万大军。你想想看,二十万有多少?我的老家舆仁府一共才只不过十几万人罢咧。”桑仲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口中却道:“能有两万大军带带就不错啦,从那儿才能弄他娘的二十万?”

  帐外鼓声冬冬,士兵在酷寒的天气里兀自操练不休。此处乃桑仲军中,军纪看来虽不甚严明,士气却颇高昂,到处充塞着一股粗野鲜活的力量。

  燕怀仙暗暗寻思:“‘九头鸟’平常就野心不小,说不定真能趁着乱世混个高官做呢。”

  却听李宝又问:“五郎,搞了半天,你还没说师父究竟到那儿去了?”

  燕怀仙心知终究回避不了,只得撒谎道:“我们三个才只走到长安,就被‘九纹龙’史斌那厮一阵冲杀,俱各走散了。”

  桑仲一拍几案,嚷嚷:“那个混蛋!啥麻玩意儿?算他走运,死得早,否则看我点起精兵,把他大卸八块!”

  燕怀仙反吃一惊。“史斌死了么?”

  李宝笑道:“听说那小子不知为何带着一批人马,千里迢迢的跑去‘怀远’,竟被一队匈奴人杀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回来后,又遭泾原兵马都监吴玠迎头大杀一阵,只好背着九条龙去见阎罗王了。”

  燕怀仙喃喃道:“他那‘蜀国’可泡汤了。”李宝皱眉道:“什么老鼠泡汤?”燕怀仙忙答:“没有没有……”

  桑仲道:“可还有一件奇处——听说那队匈奴人的首领,竟是个女子,生得青面獠牙,相貌奇丑,腰大十围,两条膀子有水桶般粗细,凶悍得不得了……”

  燕怀仙心里又是好笑,又觉一阵剧烈抽痛。“兀典,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茫然的系念,无时无刻不缠绕心头,却又不敢想象,再和她见面会是在何种情形之下。

  桑仲道:“又听得人说,这队匈奴兵已加入金国阵营,开到中原来了。七、八月间出金国三太子讹里朵指挥,攻破了‘五马山寨’,‘信王’赵榛不知所终。这帮匈奴人当真莫名其妙,宋金开战干他们屁事?燕云、河北等地七十多个山寨的兄弟都大为愤慨,将来碰上,非杀得他们夹着尾巴滚回塞外去不可!”

  燕怀仙心中一惊。“兀典这下的祸闯大了!汉人必不与她甘休!”

  李宝道:“老七刘里忙在易州界接山立寨,本与五马山声气相通,互为椅角。五马山一失,老七那边可也危险了。”

  燕怀仙听了愈发难受,暗忖:“老七若知匈奴女王竟是他的九师妹,不跳起来才怪!”

  “五马山寨”乃以马扩、赵邦杰为首。马扩本是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太原失陷后,两河义士各据山寨,屯聚自保,马扩机缘凑巧,也如梁兴一般,被各寨推为共主。

  马扩对大家说:“尔山寨乡兵,皆忠义豪杰。今欲见推,非先正上下之分则不可;上下既分,然后可以施号令,严法律,不然,淆乱无序,安能成事?”于是率众具香案,向南而拜,统一号令。

  后来听说徽宗第十八子信王赵榛于跟随二帝北狩之时,亡匿真定境中,伪称姓梁,在金人寨里替人点茶,马扩乃率兵夜袭金营,救出信王,奉为首领,两河遗民闻风响应,指顾间便召集了十几万人。

  马扩又南下请兵,那知皇帝赵构疑忌信王,生怕他的声势愈弄愈大,竟断绝一切应援。金国却探知马扩南下讲援,忙派重兵围攻,“五马山”诸寨皆陷,赵榛于乱军之中下落不明,一股熊熊的抗金烈焰就此熄灭。

  桑仲道:“虽说那匈奴女王着实可恨,但我若真的碰上她,却还是退避三舍的好,万一被她抓去当压寨丈夫,我桑老二岂不完蛋大吉?”

  李宝笑不可遏,又道:“如今这时局也怎地作怪,尽冒出一些女将来,不知是何道理?想那‘一丈青’……”燕怀仙皱眉道:“‘宋江三十六’中的‘一丈青’李横分明是男子,怎说他是女将?”

  李宝道:“此一丈青,非彼一丈青,此间兄弟马皋之妻,也名唤‘一丈青’。听说她骁勇善战,披甲上马可敌千人,出阵时有二认旗在马前,上书‘关西贞烈女,护国马夫人’……”桑仲打个哆嗦,摇头道:“这些娘儿们真是不得了,可惜小师妹不在,否则也可和她们别别苗头。”一句话又刺中燕怀仙心坎痛处,默然不语。

  桑仲看了他一眼,又问:“你们去年年底就从太行山出发,走到长安被史斌冲散,顶多顶多也不过今年三月。你却怎地搞到现在才到东京来?”

  燕怀仙但只茫然瞪着眼睛,忽地发觉什么似的,望了望帐外雪地千里,喃喃道:

  “竟又是年底了么?”努力回想自己离开“统万城”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去过了那些地方,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想不真切。记忆如同幻影,上前一步,它就迅速后退消逝,或干脆像泡沫一般迸得粉碎。

  他只能勉强抓住一些流光电火似的零碎片段:暮春时节塞外江南岸草萋萋,祁连山麓牛羊成群,盛夏大漠的风砂,党项羌族人雄迈的歌声……

  燕怀仙忽然觉得一阵冰冷的怖栗之感席卷全身。“难道我已经开始疯了么?”当晚宿于桑仲帐中,辗转难以成眠。“兀典是否也正跟我一样?”想起她若也逐渐进入疯颠状态,却又手握精兵,不由得毛骨栗然。夏紫袍临终前“杀光汉人”的惨厉呼号,彷佛又在耳边响起,燕怀仙悒郁寻思:“不知会有多少汉人同胞遭殃呢?”

  过了几天,正如桑仲所料,岳飞果然被杜充调回东京,昔日兄弟自不免摆酒接风。

  岳飞一眼瞧见燕怀仙竟也在座,先吃了一惊,连连道:“那么高的绝壁竟摔不死,真不愧‘铁翼银鵰’之名!”

  燕怀仙说起“九级龙”史斌之事,岳飞叹道:“同是一伙人,不料忠奸各异。”桑仲问道:“却是说谁?”岳飞道:“你可知‘大刀’关胜其人?”桑仲笑道:“‘宋江三十六’中的猛将,我怎会不知?听说他从征方腊后,便一直任济南守将……”

  岳飞道:“十月间,金将挞懒攻山东,关胜屡战屡胜,金人丝毫奈何他不得。岂知济南知府刘豫早蓄异志,暗中与挞懒勾结,竟设计杀了关胜,学城投降。”众人怒骂末已,岳飞却忽地话锋一转:“想那关胜、史斌昔年虽然同为一伙,志气抱负却大有差别,依我看,咱们东京这边连珠寨的各个头领,同也正是如此。”

  桑仲知他语意所指,忙道:“张用、王善两兄弟其实并无异心,只是有时稍微跋扈了一点……”

  岳飞立刻一瞪双目。“主将威信不立,何以御敌?跋扈乱法者,不斩不能服众。”

  在座头领俱皆默然。

  “岳大哥跟从前不一样了。”席散之后,燕怀仙如此说着。

  “这小子争胜之心太强。”桑仲摇头道。“咱们这连珠寨,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大窝子强盗土匪,早没互斗起来,乃是因为宗留守以德服众之故。如今大家可都不管啦,乱来一气,岳大头和张用、王书同以勇武闻名,老早就有些互不服气。当初宗留守把岳大头调往西京护卫八陵,原也是防止他们相斗的意思。那知他们这种雄鸡一样的人物,要打就是要打,怎么防也防不了,再加上杜充那狗头,自己无能御众,却嫌别人跋扈,不搅得一团乱才怪!”冷笑了笑,又道:“岳大头刚才还说什么‘主将威信不立何以御敌’,当初在石门山下,就是他自己跋扈乱法,才弄得王彦威信不宜,以至于大败亏输。”

  李宝道:“人嘛,总是会长大的。这一年多来,想必他体验不少。”

  桑仲停了一声。“或许如此,也或许只是一种说法而已。自己跋扈乱法,便说主将儒弱,自己奋勇争先;别人跋扈乱法,可就变成了僭越犯上,不守将令,不斩不能服众……”

  燕怀仙忙道:“岳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桑仲又哼一声。“谁知道?你知道?我可不敢这么讲。岳大头看来戆厚粗朴,其实心机灵活,城府深得很……”

  李宝道:“莫说人闲话。这些日子来,大家相处得都不错,万一他们扯翻了脸,咱俩可倒为难了。”桑仲笑道:“我管他娘的,最好谁都不帮,坐山观虎斗,岂不快哉?”

  但他这如意算盘却未能如愿,刚过完新年,杜充便下了一道指令,派他和李宝、马皋一齐随同岳飞往击张用。桑伸大呼“倒霉”,又不敢抗命,只得点起兵马,慢吞吞的开往城南。

  张用驻扎在“南熏门”外,早已得着消息,严阵以待,“金刀”王善亦派了一拨人马给他助威。

  这张用手使一根六、七十斤重的镔铁棍,剽悍绝伦,江湖人称“张莽荡”,一待岳飞等军列好阵势,便催动人马冲杀过来。

  桑仲早已算计周全,下令用弓箭射住阵脚,战鼓敲得喧天价响,却不出一兵一卒上前厮杀,自己则悠悠哉哉的带着燕怀仙登上高处,观看双方对阵。只见岳飞早已和张用混战作一处,李宝、马皋两部人马却还在那儿犹豫不决。马皋军前果然土著一名女将,恍若一只大铁桶,光看着就令人心头发毛。

  桑仲笑道:“这一年来,我可已看穿了‘打仗’是个啥玩意儿,打仗就是他娘的打屁!冲锋陷阵、白刃厮杀,都是笨蛋所为,智者不取。智者眼中只有一个‘势’字,有势必胜,无势必败,势若已分,再要对阵厮杀,根本就是多余。说句老实话,我自石门山一役后,还没真正厮杀过半次,结果嘛,官愈当愈大,手下人马愈来愈多,不是我吹牛,论及为将为帅的天才,自古以来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我哩。”

  燕怀仙啼笑皆非,叹道:“二哥,不该叫你‘九头鸟’,该叫你‘滑头鸟’才对。”

  桑仲唉道:“这还用说?头多必滑嘛。”挤眉弄眼的甚是得意。

  但见张岳两军拚斗得难分难解,李宝却按捺不住了,令旗一挥,当先闯入战团。

  桑仲摇头道:“我从前可还不晓得兄弟伙儿为何老爱喊他‘泼’李三,如今方知他‘泼’在那里——简直跟条疯狗一样,一看见别人在那儿互咬,便不由得热血沸腾,鬣毛倒竖,非冲进去咬两口方才甘心。这种人勇则勇矣,却非大将之材,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人家又送了他一个外号——‘赛关索’,无非是他上一阵就死缠烂打之故……”

  正指指点点的评论不休,忽见李宝纵马一直撞入张用中军,双刀并举,“忽喇”一声响亮,砍倒大旗。那张用气得半死,撇下岳飞,径奔李宝,铁棍压头盖来。李宝正杀得兴起,那管三七二十一,挥刀便砍。

  燕怀仙才刚喊得一声“不妙”,就见李宝双刀齐断——人却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兵刃不济事。

  李宝大叫“烂东西”,忙拨马回奔,却吃张用兵士挠钩绊索齐下,跟个粽子一样的被活捉而去。

  桑仲哈哈大笑。燕怀仙急道:“还不快救人?”就待策马上前。

  桑仲道:“你放心好了,须坏不了他性命。过两天包准把他放回来。”

  燕怀仙兀自不信,却见那女将“一丈青”一轮阔背板刀,暴喝一声,恰似锣鼓齐鸣,催开马匹,杀入阵来。张用竟彷佛对她心存畏惧,勉强交了几招,便向后退去,却还有闲情摆弄起黑脸,冲着她咧嘴一笑。一丈青碎了一口,竟不追赶。

  桑仲笑道:“张莽荡居然不敌一丈青?可怪!莫非他俩有些首尾?”

  岳飞人马乘虚捣入,将张用兵士突荡得四下溃逃,燕怀仙即使想教李宝,也不知从何救起。

  桑仲拍拍手道:“好啦,戏唱完啦,咱们全军可又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了一回,真是劳苦功高哇!可惜这一仗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功劳簿上说不定连一笔都不会记呢。”

  缓缓驰下土岗,边自咕噜不已:“打他娘的这种鬼仗,半点好处都捞不着,还打他娘的屁……”

  若说刚才血肉横飞的拚斗只是一场戏,燕怀仙则便算是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观众,心中充满了荒谬之感。“金人肆虐未已,这儿却聚集了百万大军自相残杀,真是千古未见的御敌之策。”

  翌日天还没亮,李宝可就骑着高头大马“泼剌剌”的回营来了。燕怀仙忙迎出去,道:“三哥受惊了。”

  李宝垂头丧气之余,时时露出沉思的神情。“战阵上,本领如何倒还是其次,器械不精才最要命。若果宋军人人手中都能有一把‘大夏龙雀’,不早就把金人赶跑啦?”

  桑仲笑骂道:“你又犯刀痴病了!自己不行,却怪器械?告诉你,我手下的兵士,只用芦苇都能打胜仗咧!”

  李宝哼道:“你呀,用嘴巴就够了。”回到自己军中,发了一整天楞,不料那杜充见他毫发无损的被张用放回来,竟疑心他与张用暗中勾结,立将他的官职革去。

  众将皆替李宝抱不平,李宝反倒落得一身轻松,过没几天就向桑仲、燕怀仙二人告辞:“正好回太行山去潜心钻研几年冶铁之术,等我打出‘大夏龙雀’一样的好刀,再来扬眉吐气一番。”

  桑仲窃笑不已,燕怀仙却羡慕的叹口气道:“三哥,你才是真正有福之人,咱们可都及不上你。”本想随他返回太行,又怕见了大师兄梁兴无法交代师父之事,只索作罢。

  桑仲从此愈发精明,找出种种借口推掉杜充的指派,成天只顾自己操练士卒,其余诸寨统领也都如此,唯有岳飞尚听调遣,又与张用、王善大战了几次,将二人逐出百里之外。

  这边自己打得热闹,那边金兵却不客气,东西两路冲州破县,夹击而来。各寨头领见杜充始终拿不出个计较,心知事不可为,每天都有人偷偷带兵离去,有的撤往南方,有的干脆又干起打家劫舍的老勾当。宗泽苦心立起的连珠寨,不消多久就变得稀稀落落,恍若断了线一般。

  桑仲尚自踌躇不定,杜充却已将防务交给副留守郭仲荀,自己先行遁走。那郭仲荀更是瞎搞,专事严刑杀戮,弄得人心愈乱。

  七月里一个凉爽的中午,桑仲面色阴郁的从城中回来,还没下马,便即吩咐部属拔营。

  燕怀仙问道:“要往何处去?”

  桑仲停了一声。“管他娘的,随便去那里也强胜在这儿等死。金兵都快打到门口来了,还搅弄不出个策略。郭仲荀那狗头却只会拿我们出气,今天上午,竟杀了马杲兄弟,‘一丈青’马上就要去找他算帐了,其余各寨兄弟也都反了,大家作鸟兽散吧!”

  顷刻收拾妥当,桑仲令旗一挥,朝南开拔。沿途只见散兵满野,骡马车辆阻梗道路,呵斥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竟还有些兵卒将鸡鸭猪狗都带着一齐走。

  “怕南方没得肉吃吗?”桑仲吆喝着,马鞭不停落在那些不太愿意离开家乡的兵士头上。

  “谁晓得南方有没有猪喔?”生长北地的汉子们嘀咕着,拖拉着脚步。

  桑仲哈哈大笑。“咱老家在襄阳,江南我可也是去过的,比北边好多喽,一头猪有北边的两头大哩!”

  队伍移动的速度终究加快了,燕怀仙回目北望,秋天清朗的天幕下,东京巍峨的城楼逐渐变小、变矮。

  “要到那一天才能再回来呢?”燕怀仙心中的疑问,似乎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当他们再次惊觉,不知第几度急急忙性的回头看时,东京却已整个隐没在地平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