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真够恐怖,半个更次,便吞掉了三座山峰的草木,续向四周蔓延,火光烛天,百里外仍可看到火光,半边天全红了。
铁岭堡的人,正在收拾细软准备行囊,老少妇孺已经先后撤走,留下一些在庄四周挥动大斧,砍倒接近木栅墙的树木,要开出一条火路,以便保全花了无数心血建成的基业,除非万不得已,谁又肯轻言放弃?
南总管重责在身,送走了堡主,他重回堡中,指挥四十余名爪牙,急急忙忙清除引火物。
本来建在在山区,四周皆已清出百步空地防火。在山区,森林大火平常得很,到了秋天,天干物操,腐败的草木可以自燃,烧掉一二十座山林,不足为奇,因此必须加宽火路的宽度,清除一切可燃的杂木野草,堡占地不广,四十余名大汉该已够了,为防万一,不得不撤走老弱妇孺应变。
北面树缘有两名大汉,正在烟火中挥动大斧,猛砍着一株大树,其中一名大汉眼尖,一眼看到一个人影从树林中疾射而出,向远处的庄门狂奔!本来,半夜三更起来开避火路,每个人都衣衫不整,虽也未留意对方是何许人。这人穿的是汗褂,并无异处,但带了剑,却又当别论了!不带斧却带刀带剑,不合情理。大汉一怔:叫道:“喂!站住,你是谁?”
来人已远出十丈外,快极。
“快拦住那个人。”大汉厉叫,提着大斧急追。
附近有不少人,被叫声所吸引,但无人放下工作去追,有人向大汉笑道:“张兄,算了吧!他不是偷懒,大概是内急了,要到栅根下方便呢。”
“他是奸细。”大汉叫,穷追不舍。
栅口有人进进出出,来人已接近栅口了。
大汉落在后面二十丈外,心中一急,狂叫道:“捉奸细,拦住他,拦住他……”
栅门口的人一怔,有两人拔出大砍刀,拦住叫;“站住!什么人?”
来人飞掠而至,喝声似沉雷:“银汉孤星!”
“啊……”狂叫声乍起,剑已刺入一名大汉的胸口,人影疾冲而过,直趋栅口。
栅门内刀光一闪,大砍刀来势如电。
杜弘向下一挫,斜撞而入,“噗”一声响,剑把的云头撞在对方的右助上,直透内腑。
杜弘抢入栅口,一把揪住一名反向内逃的大汉后领,剑锋反搁在大汉的咽喉下,大喝道:“堡主何在?说!”
“饶……命……”
“说!不然割断你的喉咙。”
“堡主走……走了……”
“到何处去了?”
“不……不知道…”
身后刀风及体,他抓住大汉猛地扭身将人向后扔。
“噗!”大汉被同伴一刀砍在肩头上,颈脖断了一半,急切间刀无法拔出。
杜弘一剑递出,刺入误砍同伴的大汉小腹上端,再拔剑向堡内急射,如入无人之境。
堡内确是没有多少人,人都在外面辟火巷断火路。
“快来捉奸细,奸细进堡去了。”有人狂叫。
杜弘冲入客厅,客厅不见有人,他哼了一声,取下银灯向里闯,他要放火。
他从东院冲出,内堡火舌已冲上瓦面,木造的房屋,屋内又没有人救火,火一冲出瓦面,一切都完了。
野火尚在里外,堡内却起了火,那还了得!
堡外开辟火巷的人,已被叫捉好细的叫喊声所吸引,起初并未注意,赶回来的人不多,但火一起,所有的人全慌了手脚,纷纷向堡内抢,要赶回救火。
杜弘等在后栅门,来一个杀一个,想起断魂谷中的三十六条人命,那互相残杀吃肉喝血的情景,如在目前,令他愤怒如狂。
杀至第六个人,第七名大汉怒吼着挥斧直进,大吼一声,一记“吴刚伐桂”凶猛地砍来。
他向侧一闪,厉叫道:“畜生!是你!”
火光烛天,几如白昼,火光下看得真切,面貌无所遁形。
八字吊客眉,三角眼,天庭狭窄,地角尖削,嘴尖薄手,小八字胡,左颊上一条刀疤,直挂下左耳根,整个人阴森狰狞,暴戾精悍之气外露,三角眼中冷电森森,不错!正是他要找的人。
大汉一斧走空,一声怒吼,二斧又至。
他向侧再闪,叱声如沉雷:“住手!说清楚再要你的命。”
大汉再次截住他的闪向,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杀了咱们许多人?”
“我,银汉孤星,你该知道我。”
大汉打一冷颤突然扭头便跑。
他如影附形跟进,大喝道:“转身!”
“呔!”大汉怒吼,大旋身斧发似奔雷。
一斧落空,势却收不住,他长剑顺势搭住斧背,真力骤发向外一送,右脚疾飞,“噗”
一声踢在大汉的左臂上。
大汉的斧握不牢,飞走了,他的剑一顺,冷电一闪,便点在大汉的胸口上,冷笑道:
“你先招供,阁下。”
“没有口供。”大汉流着冷汗叫。
“没有口供,大爷活剥了你!有了口供,太爷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用斧非你之长,夜间救火你也未带袖箭,如果你招了,太爷给你回去准备决斗的兵刃暗器。”
大汉心中大喜,镇静地问:“你要什么口供?”
“你为何要杀叶郎中?”
“奉堡主之命。”
“什么?”
“是堡主所授意。”
“贵堡主与叶郎中有仇?”
“无仇。”
“为何?”
“这是堡主要引你前来追查的妙计。”
“是贵堡断魂谷阴谋的一部分?”
“是的。总管派出的人,已查出你是江湖的后起之秀,江的名人,也查出你与叶郎中交清不薄,因此籍口闪电手被救的事,命在下在大街暗杀叶郎中,并故意留下让你追查的线索,那位替你画在下图形的目击者,也是本堡的人。”
杜弘心中一惨,愤怒如狂,厉声问:“你贵姓?”
“郭光。”
“贵堡主呢?”
“姓朱。”
“何名?”
“除了总管与几位堡主的亲信,谁也不知他的真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好!你走,回去取兵刃暗器,为免你怕死逃走,在下……”
他一指点在对方的右期门穴上,往下说:“你如果不出来,就得找人替你收尸,走!在下在此地等你。”
郭光浑身一震,恐惧地叫:“你……你食言,制我的穴道,干脆你就杀了我,何必故示大方?”
“你出来之后,在下替你解穴,再公平决斗。”
“这……”
“你如果不出来而逃掉,半个时辰之后,便将七孔流血而死,信不信由你。快走!”
四十余名散布在堡四周开辟断火路的人,已被他清除了十余名,堡中火起,大多数人皆赶回火场救火,有些人则看出无望,已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因此郭光走了之后,后栅门附近已看不见向他奔来的人。
后栅门接近后堡,相距最近的房屋仅在五丈外,郭光就是从那间屋子进去的,后堡距内堡只隔了一条五丈宽的防火巷,内堡目下已成了火海。
他在等候郭光,要等对方前来生死一决。
他这样做有原因的。在目下的情势中,要探出朱堡主的下落,恐怕除了向南总管着手下工夫之外,找其他的人必定枉费心力。而在目下的混乱情势中,要去找南总管恐怕不易,他只有利用郭光,去将南总管引来。
可是当郭光重新出现时,他失望了!不但踪迹不见,只有郭光一个人,穿了青劲装,带了三棱新月刺,无畏无惧地大踏步而来。
他大踏步迎上,冷笑道:“阁下倒还守信,胆气是够了。”
“好说好说。可以替在下解穴了吧?”郭光沉着地说,脸无惧色。
杜弘久走江湖,经验丰富精明机警,看了对方的神色便心生警惕!生死关头,一个人先恐惧后沉着不足怪,但以郭光目下的神色看来,前后判若两人,既不召来同伴,又似有所恃,这是反常,不合情理。
他冷冷一笑,剑虹一闪,便点在对方的心坎上,一字一吐地说:“手抱住你自己的后颈。”
“你这是干什么?”郭光沉声问。
“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快!”
郭光不敢不遵,依命行事。他又叫:“转身,慢慢地转,在下不希望失手杀了你。”
郭光刚依言转身,“噗”一声背心便挨了一掌,耳听他在身后沉叱:“穴道已解,撤兵刃。”
郭光一声狂笑,猛地旋身,双手一挥,灰蓝色的粉末漫天飞洒,远及两丈外。
糟!人怎么不见了?身后鬼影俱无,遇上鬼了?
“转身!”身后又传来杜弘的沉喝。
郭光大骇,火速转身。
杜弘站在三丈外,阴森森地说:“你以为在下不知你的鬼门道?你错了!”
郭光后退,退入先前洒满了毒粉的地方,撤下三棱新月刺,招手叫:“好吧!咱们拼兵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杜弘嘿嘿笑,小心地逼近,说:“你用袖箭射死了叶郎中,因此在下也要用暗器置你于死地。”
“你上吧!”郭光厉声叫,仍向后退。
杜弘不跟上,却向侧方绕,冷笑道:“药粉比尘埃重得多,洒出并不飞扬,占地有限,对不对?只要在下不踏入这方圆两丈的地面,你可就无奈我何!而在下的暗器,却可远及五丈以上,你逃得掉么?”
郭光脸色变了,脸色泛灰,但仍然沉声道:“咱们拼兵刃,你说过公平一决的。”
“不错,你用袖箭,我用暗器……”
“郭某不用袖箭。”
“在下不管你是否使用。”
“那不公平。”
“正相反,你以暗箭杀在下的朋友,在下要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平得很!暗器也是兵刃之一,用之暗则暗,用之明则明,在下已经明白地告诉你了,自然用得光明正大。你准备了,小心在下的满天花雨洒金钱。在下绰号‘银汉孤星’,因此只有一枚金钱致命,满天金钱,你必须留意那致命的一枚所走的方位。”
郭光突然撤腿向屋门口狂奔,狂叫道:“总管快来,……哎……”
只奔出三丈余,前冲的冲势倏止,踉跄止步,摇摇晃晃,但无法止住,上身一挺,突然向前一仆,手脚一阵抽搐,猛地连蹦两次,抽搐更为剧烈,发出可怕的窒息呻吟。
门屋附近,共奔出十六名大汉。
南总管站在石阶上,怒吼道:“上!分了他的尸!”
十五名大汉,顷刻即形成合围。
杜弘立下门户,全神待敌,以一敌十六,要说他心中不紧,那是欺人之谈。
一声怒叱,人影如潮,刀光霍霍,剑影漫天。
他一声怒啸,身剑合一,幻化为一只光球,向前突围,洒出了千重剑网。
冲出了人丛,迎面的两名大汉向左右飞抛。
他像一头疯虎,剑光如匹练,猛扑阶上的南总管。
南总管举手一挥,人却屹立不动,威风凛凛,毫不动容。
门内突然抢出两个蒙面人,举起了两具中型的喷毒简。
他冲势太急,想退已来不及了。
眼看毒将喷出,门内却鬼魅似的钻出了恨海幽魂女判官,双剑齐出,剑到如穿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刺穿了两名蒙面人的背心,锋尖透胸而出。
“通通!”两具喷筒坠地。
杜弘在冲近南总管行将及身的瞬间,突见两个蒙面人出现,举起了喷筒,自然大感震惊,不得不强行设法止住冲势,而且设法自救,向侧闪避这可怕的一击。
但已来不及了,冲势尽管略缓,而南总管已突下杀手,袖底飞出一具小巧的百练飞爪,迎面疾射而来。
他百忙中挺创急封,“挣”一声暴响,爪练被架住了,飞爪却绕了一匝,再向他的肩颈抓到。
剑被缠住,飞爪再次光临,危机间不容发。
他只好临危自救,丢了剑人向侧倒。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快板,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他的剑被缠,人向侧倒,而那两位蒙面持简人,被两女刺中尚未倒下呢。
同一瞬间,“嗤”一声裂帛响,小飞爪抓破了他的肩衣,以一发之差,未抓破肌肤。
同一刹那,南总管一脚踢出,“噗”一声踢中他的右胸,把他踢飞丈外。
一着失机,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机会,陷入挨打的绝境,没有丝毫反击的可能。
南总管占尽上风,跃下右阶抡爪再发。
门内人影冲出,飞越两位姑娘的顶门,跳过向下倒的两蒙面人上空,豹子般扑下台阶。
“蓬”一声大震,整个人撞中了南总管的背部,两人同时向下倒,而且向下滚。
“铮”小飞爪失了准头,抓落石阶下方,火星四溅,以分厘之差,抓落在杜弘的大腿旁,抓裂了裤管,却未伤肌肤。
这片刻间,杜弘两次从死神的指缝中逃出来了。南总管的小飞爪蓝光闪闪,伤了一层皮也必定中毒而死,沾了肉更难逃大劫。
大汉们一拥而上,共有十三名之多。
屋角窜出彩蝶同情,挥剑直上,无畏地抢入人丛。
那两位姑娘,也一声娇啸,两头母老虎般凶狠地疾冲而下。
撞到南总管的是恨地无环,这位傻大汉为了抢救杜弘,忘了自己体力尚虚,奋不顾身撞倒了南总管,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南总管真才实学有限,只凭淬毒的小飞爪出其不意伤人,也靠几个手下突袭相助,人被扑倒便慌了手脚,丢掉爪练大喝一声,乘滚势扭身一肘后项,“噗”一声撞在恨地无环的右耳门上。
恨地无环练了混元气功,如在平时,一肘尖还不配替他搔痒,但这时元气未复,便有点吃不消了,双手一松,便被南总管挣脱了。
南总管奋身一滚,一跃而起。
杜弘恰好挺身扑到,一掌劈来。
“卡”一声脆响,掌劈在南总管的右臂上,臂骨立折,整条右手几被劈断,废定了。
“哎,……”南总管惊叫,猛地向上一窜,钻入门内逃之夭夭。
杜弘一把扶起恨地无环,惊问道:“唐兄,怎么了,受伤了么?”
恨地无环摸摸耳门,咧嘴一笑道:“没有。他妈的,这小子一撞之力好重。”
“我去追人,你助三位姑娘。”杜弘匆匆地说,无所畏惧地追入屋内。
恨地无环向场中扫了一眼,拔刀大叫道:“喂!你们三个丫头怎么这般不讲理?怎不留几个给我?杀!我来了。”
场中只剩下三个人,其余的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大汉们谁也接不下这三个恨重如山的母大虫一招。
杜弘为了察看恨地无环是否受伤,因此起步晚了些,追入屋中,已不见南总管的身影了。他见路就走,用耳力循踪狂追。
追出后门,便是分隔内堡后堡的五丈长防火巷。内堡火势正烈,快统到后面一排房屋了。烟火弥漫,呛得人受不了,热浪逼人,整座堡像座大火炉。
堡外,大火已经接近了。
南总管逃出火巷,不能退回了。进也是死路一条,内堡已烧近最后一排房屋。后面有杜弘追赶,面对面交手死路一条,目下飞爪丢了,赤手空拳怎能拼命。进退失据,只好改向东院逃。
只逃出四十步,杜弘追近了,怒吼道:“姓南的,留下命来。”
南总管心胆俱寒,猛地折向斜窜,两起落便到了内堡最后一间木楼前。
“轰隆隆……”木楼后面的房屋倒下了,烈焰飞腾,火舌向木楼卷,顷刻间便吞噬了木楼的后端。
南总管被爆震所惊,脚下一慢。
“嗤!”背部有物擦过,皮破衣裂,幸而只伤肌肤,只感到有些少痛楚。
已没有思索的余地,再不远走,第二剑可能致命,他便不假思索地向前一窜,“砰”一声大响,撞开了大门,急冲而入。
杜弘本待跟入,但一看里面的形势,他不追了。厅后已可看到火苗,两厢浓烟往外吐,烟到火随,可能片刻间便会焚及厅堂。他堵住门口,沉声道:“你如果敢逃入火中自杀,在下也就算了。”
南总管以手掩住口鼻,挫低身躯避烟,不时猛地呛咳,被迫在厅中无路可逃。幸而大门被撞毁,风从大门灌入,浓烟的高度仅及肩以上,挫低身躯尚可支持,只是热浪逼人,委实受不了。
受不了只好向门外冲。第一次冲,剑尖相候,第二次冲,剑尖直迫心坎。
“姓南的,你要死还是要活?”杜弘厉声问。
南总管只有左手可用,抓起一椅大叫一声,挺椅前冲,妄想夺路。
剑光疾闪,“卡察”两声暴响,椅应剑而碎,剑尖幻化一颗寒星,直射眉心。除了急退,别无他途。
火舌从后厅门吐入,浓烟怒涌。
杜弘仍堵在门口,冷笑道:“快了,老兄,在下要等你倒了才离开。你抬头看,楼板已经着火了。”
南总管蹲在地下,厉声道:“银汉孤星,你要知道什么?”
“要知道贵堡主的底细。”
“堡主姓朱。”
“废话!”
“南某可以信口胡扯。”
“悉听尊便!反正在下要你带路去找他的藏匿处,到时候你的话如果牛头不对马嘴,在下必定架火烧你,反正命是你的,在下不在乎。”
“你……”
“你说不说?”
“轰隆……”房子后进倒下了。火焰越过天井,卷入大厅。
巨大的冲力与热浪,将南总管撞倒,连滚带爬向外逃,猛烈地呛咳,狼狈已极。
“噗!”杜弘一脚踢在他的右肩上,把他踢得大叫一声,重新倒入厅中。
楼板已着火,一阵火炭“哗啦啦”向下掉。
南总管的身上洒了不少火炭,身上看火狂叫着再向外爬。
“回去!”门口的杜弘沉喝,声如炸雷。
“出去再说。”他狂叫。
“不行。”
“好吧,我说……”
“说朱堡主的真实姓名,逃到何处去了?”
“叫,……叫朱……朱天龙,到……到摩天岭东麓旋风镇避火,镇上有本堡的产业。”
“滚出来!”
南总管向门外一扑,“轰隆隆”连声大震,着火的楼板带着熊熊烈火向下砸。
杜弘一把揪住了摔倒的南总管,提小鸡似的拖了便走,冲入后堡,大楼已完全陷入火海中,好险。
五个人押了南总管,在大火合围之前,离开了已成火海的铁岭堡,向东越岭而走。
火势到摩天岭北麓便不再南下,西面二十里外,也碰上了一座南北纵行的秃山,火势转向东面与北面延伸,形成一条二十里长的扭曲火海。
众人皆人地生疏,南总管也声称对这一带不熟。火势已接近摩天岭北麓,为免被大火所困,不敢走摩天岭,只能以摩天岭为中心,从岭西二十里超越东西小径,要绕岭南转至岭东的旋风镇。翻山越岭,颇为辛苦。
五更天,终于找到小径了。
杜弘并未忘记这条路,向东一指说:“十里外便是转鞍岭。咱们且在此地等天亮,如果火封了摩天岭,便无法赶去旋风镇了。在此地养养神,暂且观看火势再定行止。”
恨地无环将南总管的左手捆住,勒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咬牙切齿地说:“杜兄,这狗东西我伺候他,我要叫他痛痛快快地过过瘾,一剑宰了他,委实于心不甘。”
杜弘不同意,说:“到了旋风镇再说,找到正主儿再行决定。”
“摆布了他再到旋风镇,还怕找不到朱天龙?”
“不然。没有他带路,谁知道旋风镇是否有个朱天龙?这家伙的话,未可全信!”
“那就让我来问问他。”
“且歇歇再说。我记得这附近南面两里地山脚下有条小河,要喝水的人可以去喝个够。”
一听附近有河,彩蝶周倩已一蹦而起,顾不得疲劳,一声欢叫,拔腿就跑。
“大哥,我给你带点水回来。”恨海幽魂也雀跃地笑着,跟踪便追。
只留下杜弘一个人看守着南总管,他并不急于找水喝,往树下一躺,向不住叫痛的南总管说:“姓南的,你们这些人的那种残忍性格,委实令人发指!
说吧,到底你们要花这许多工夫,来物色一个刺客,向谁行刺?”
“哎哟!哎……哟,我……我的手……”南总管不住叫唤。
杜弘冷笑一声道;“南天方,你少在杜某面前要无赖。在下那一掌有分寸,断骨而不伤肉,你只要不动右手,便不会疼痛。即使疼痛,你一个大男人也受得了。如果你想藉此回避招供,你就打错主意了!咱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中,谁不想吃你的肉?你逃避不了的。你不说,等会儿让恨地无环来伺候你。”
“哎……哟……”南总管仍不加理会。
杜弘不再多问,闭上双目养神。
天亮了,恨地无环与三女洗漱停当回到原处,恨海幽魂带来了一葫芦水,递给杜弘笑道:“大哥,水很好,虽远了些,但值得跑一趟。你如果去,这里有我照顾,请放心好了。”
杜弘突然一跃而起,低叫道:“禁声!隐起身形。”
不久,西端蹄声入耳。
“有五匹健马从西面来。”恨地无环说。
“六匹。”杜弘颇为自信地说,稍顿了又加上一句:“有匹走在前面不足百步。”
蹄声渐近,一箭外山脚小径转弯处,一匹健马急驰而出,马上的骑士打扮像个土村夫。
恨地无环一跃而出,拦在路上叫:“勒缰,前面去不得。”
骑士勒住坐骑,果然是个中年村夫,急急地说;“小可要赶到武安,为何去不得?”
“大火封径,你再急也没有用。”
村夫扳鞍下马,忧形于色地在路旁挂上缰绳,苦笑着道:“糟了!小可要在辰牌左右赶到武安去的,如何是好?”
恨地无环哼了一声说:“要不信邪,你就走吧。”
村夫的目光落在树旁的南总管身上,他讶然问:“咦!这人怎么?你……你把他……”
“这人是杀人凶手,你少管闲事。”
“咦!你们还有人,……”
杜弘站起笑道:“在下也是在等火势减弱后再走的旅客。老乡,歇歇。”
南总管的目光,落在村夫的腰带上,脸色一变。腰带上,佩带着一只作为吉祥祛邪用的玉环。
村夫的目光移至杜弘脸上,笑问:“客官要往何处去?”
“武安。”
“客官不走?”
“不走。”
“那么,小可先走一步了,为了时限急迫,不得不走。”村夫一面说,一面取缰,扳鞍上马,一笑而别,催骑东进。
蹄声刚起,西面五匹坐骑快到,是五个劲装骑士,杜弘刚叫出一声“备战”!为首的骑士已大叫道:“老弟,你为何骗我?”
杜弘大喜,叫道;“二爷,不是小弟故弄玄虚,而是事非得已。”
来人卜二爷,飞身下马说:“愚兄带来四位有过命交情的弟兄助你,来,我替你们引见。”
杜弘也唤出三位姑娘。双方引见毕,略一客套,杜弘向众人道谢,将在铁岭堡断魂谷历险的事概略说了。把卜二爷吓得不住打冷战。杜弘继续往下说;“咱们捉住了这位南天方总管,正要他带咱们到摩天岭东麓的旋风镇,去找他的主人堡主朱天龙。”
卜二爷粗眉一轩,向身左的同伴问:“三弟,怎么没听说过旋风镇这个地方?”
三弟摇摇头说:“没有。岭东二十里只有一处山谷叫做旋风坑,向东走三十里绝对没有村寨。”
杜弘的目光凶狠地落在南总管的脸上。
南总管突然仰天狂笑,笑完说:“阁下,不要死瞪着我,我南天方对你说实话。”
杜弘哼了一声,向很地无环说:“唐兄,准备上刑。”
“哈哈!不用上刑,我南天方有一句说一句。阁下所谓朱天龙堡主,是南某故弄玄虚找死党假扮的,真正的操生死大权的人乃是我南天方,我南天方才是真正的堡主。”
“杜某不信任你。”
“信不信那就由你了。你不是要知道南某要向谁行刺么?”
“你说说看。”
“谭人凤。”
“洞庭君山南天剑客谭人凤?”
“不错。”
“呸!谭大侠是好好先生,你……”
“但在下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与他……”
“姓杜的,在下一生心血,被你一把火烧得烟消火灭,功败垂成,我好恨!咱们来生再算这笔帐。”
女判官突然叫道:“杜爷,不对,谭大侠家住君山,茅舍三间,生活简朴,登门拜望的人可任意登堂入室,来者不拒。这恶贼如果要行刺谭大侠,以他的奇毒药物的歹毒霸道情形看,不要说毒死潭大侠,即使将君山数百口人丁全部毒毙亦无困难。显然他在信口雌黄,问问他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在下要将这秘密带入九泉,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南总管狂笑着说。
恨地无环上前,怪笑道:“你别慌,在下好好伺候你,……”
“再见了,诸位……”
杜弘一跃而上。南总管的头突然向下一搭。
杜弘抓起对方的发结向上拉,拨开眼皮察看,再搭开对方的牙关察看口腔,苦笑道:
“死了!是服毒死的。”
“咦!他如何服毒?”女判官讶然问。
“他早已吞下了毒药,毒性现在才发作。走,咱们到旋风坑看看。”
众人将南天方的尸体单草加以掩埋,牵了坐骑,十个人绕摩天岭南麓而过。
向东面烧的火势,也被摩天岭东麓的一座秃山所阻绝,火势问东北角蔓延,幸而小径未被波及。
卜二爷详审地势,领先而行,巳牌左右进入一座山谷。杜弘在谷口止步,指着地面说:
“瞧,有蹄迹,快赶!”
谷中段岔出一条山路,远远地便看到里面有六七间茅屋。蹄迹有进有出,出的蹄迹皆向武安方向走的。
“进去看看。”杜弘说,领先进入山路。
六间茅屋鬼影俱无,恨地无环从灶间里钻出说:“灶灰还是温暖的,人走了没多久。”
杜弘到各处走了一圈,察看良久,回到原处说:“干净利落,毫无可疑事物留下。仅最后一间茅屋是马厩,里面遗留下一双夜行人的薄底靴而已。他们应变极为从容,无法追上了。”
恨地无环的目光,落在神案上,叫道:“瞧,神主牌前却有一封信。”
恨地无环伸手便抓,杜弘却伸手拦住说:“不可触动,我来。”
他用树枝取下信,用树枝将信拆开,里面是一张带有香气的花笺,上面写的是:“书致银汉孤星阁下:汝友仇已报,余旧恨未消。断魂谷汝未断魂,为余最大的失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余之失败,归之于天命,无复怨尤。余将天下潜踪,汝亦将天涯漂泊,有缘或可相见,盼多珍重。”
具名处未落款具名,但画了一个圆圈,像是画押。
杜弘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不久前那一位骑士,定是堡主朱天龙,咱们上当了。可惜!”
“我恨地无环决不放过他。”傻大个儿恨恨地说。
杜弘摇摇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人海茫茫,你到何处去找?算了吧!咱们都做了一场恶梦,总算噩梦已醒。老实说,这人手段狠毒,才智过人,咱们不得不甘拜下风。同时,他也失败了,但败得很有骨气,败得很有风度。要不然,他在这些茅屋中洒了毒,咱们全得暴尸在此地。”
恨海幽魂不住打量字迹,突然问:“大哥,你看出异处么?”
杜弘点点头说:“是的,看出来了,字迹娟秀,刚中有柔,出于满腹才华的女人手笔。
而刚才那位骑士,却是中年村夫。显然留书不是朱堡主,但却是朱堡主的代笔人。”
他将信笺踏烂,向卜二爷说:“二爷,承蒙你诸多襄助,小弟深感盛情,容图后报。小弟就此告辞了。”
卜二爷一怔,问:“贤弟不回潞州了?”
“小弟要返回郑州,替叶郎中补办后事,聊尽心意,就从此出武安南下了。容图后会。”
“这,……好吧,愚兄这匹坐骑送给你,祝旅途平安。”卜二爷慨然地说,顺手将珠匣壁还。
杜弘向众人一一告辞,恨海幽魂跟在他身后,依依地问:“大哥,我们还有相见之期吗?”
他呵呵笑,拍拍她的香肩说:“小妹,你明白的,咱们江湖人天涯漂泊,今天不知明日的着落,谁知……”
“大哥,你不想安定下来?不想返回故乡……”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了,抢着说:“大丈夫四海为家,哪一处黄土不可埋人?不过,我认为你必须回家,女孩子不宜流落江湖。”
“大哥……”
“同时,我希望你像扔垃圾般把你的绰号扔掉,不要再戴上那吓人的面具。你知道自己本来很美吗?”
“大哥,你……”她无限娇羞地叫。
“真的,好好珍惜你自己。”
“大哥,我会记住你的话,会永远怀念你,永远祝福你。”她凤目中泪光闪闪地说。
杜弘突然在她颊边亲了一吻,笑道:“谢谢你,小妹,就此相别,后会有期。”
他一跃上马,扭头道:“朋友们,青山还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各自珍重。再见了!”他再向含泪挥手的恨海幽魂颔首示意,缰绳一抖,健马四蹄翻飞,向三岔路口冲去。
恨海幽魂凝立原地,眼前模糊,以纤手轻抚被杜弘曾经亲吻过的脸颊,默默目送人马的影子消失在路口转角处,方悠悠一叹,自语道:“祝福你,大哥。但愿此别,相见有期。”
身后来了女判官,柔声道;“仲孙姐姐,我们一同走吧。”
“是的,走吧,我要回家。”她叹息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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