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走鸟飞,寒来暑往,转眼已是秋未。
和往常一样,阿珩和少昊用过晚饭后,同在一个屋子中却各做各的事情。
阿珩正在翻看医书,一抬头发现少昊盯着她,把书卷合拢,“怎么了?要休息了吗?”
少昊说:“榆罔在集结大军,只怕近期内就会进攻轩辕,高辛的探子回报,榆罔想向轩辕讨回当年被轩辕欺骗霸占去的土地。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为什么要听我的想法?又不是我去领军作战!”
“我们两个在这盘风云际会的棋盘中还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你若不甘心做棋子,就要努力,而你想让我尊重你,就必须有让我尊重的能力。”
阿珩立即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榆罔这么快就决定要对轩辕动兵?他才登基几个月,王位还未坐稳。”
少昊说:“就是因为他王座不稳,才不得不出兵。”
阿珩很是诧异,忙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轩辕国立国后,因为土地贫瘠,一直在东扩,侵占了不少神农国的土地。神农王族在中原腹地,轩辕侵犯不到他们的利益,可各个神农的诸侯国主的损失很大,他们对轩辕族积怨很深,在前代炎帝的德望压制下,他们不敢发动战争,对榆罔却没有顾忌,肯定联合起来请求发兵。祝融、共工这些真正掌握兵权的大将也一定会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若打赢了,他们可以赢得军心,更可以赢得各个诸候国主的支持,打输了就可以说榆罔昏庸无能。在百官逼求下,榆罔此时王位不稳,性子又缺乏魄力,只能被朝堂官员左右。”
阿珩叹道,“人人都以为帝王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帝王也是处处被牵制,可是……”她迟疑着。
“可是什么?”
阿珩为了知道蚩尤的消息,只能一咬牙,装作很平淡地说:“可是榆罔身边有蚩尤辅助,蚩尤的性子却不会任凭被摆布、被操纵。”
少昊面色如常,语气和刚才一样,“你说得对,但是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
阿珩心下沮丧,是啊,蚩尤如今空有一个名号,其实什么都不是,根本不能左右朝堂的局势。
少昊说:“现在的炎帝榆罔只有上代炎帝的仁厚,没有上代炎帝的智谋和决断,大荒内的普遍看法是炎帝封蚩尤做督国大将军是为了弥补榆罔性格上的缺点,我却觉得炎帝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更深的用意?”
“在几万年前,高辛国力远胜神农。神农的三世炎帝是一位非常有远见和魄力的帝王,他废除了同姓王封地,施行了异姓王封地,不管你是否是神农王室,也不管你是神还是人,只要你为神农立了功勋,就可以被封王,享受封地的赋税。因为三世炎帝的改革,神农英雄辈出,国力越来越强,渐渐压倒了高辛。可时间长了,异姓王封地制的弊端渐渐显露,各诸候国世代承袭,彼此联姻,势力盘根错节,不免用人唯亲,贵族的子弟很容易就可以做将军当大官,出身贫寒者却很难出头。贱民中往往藏着才华惊人者,却因为陈陋的制度不但得不到机会施展,还常常会被轻薄的贵族少年欺凌,他们心中一定压抑着很多力量,这些力量一旦被引爆,会非常可怕!”
听到这里,阿珩渐渐明白了少昊要讲什么,接着少昊的话道:“蚩尤出身贱民,对那些没有根基、却有才华的平民而言,蚩尤就是他们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希望,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团聚在蚩尤的周围,为蚩尤所用,也就是为榆罔所用,神农国因为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才会焕发再一次的生机,这才是炎帝真正的用意!”
少昊微笑着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赞许阿珩一点就透,还是钦佩炎帝的惊人一招,“蚩尤性格狂放不羁,蔑视世俗规则,却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正是这些人苦等的明主,迟早有一日,他们一定会为他效死命。剑之所指、千军齐发,到那时蚩尤才会成为真正的督国大将军。”
阿珩听得惊心动魄,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神农地处中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如果再有一个明君,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根本没有外敌能撼动神农国。”
少昊面色凝重,“整个高辛的人口连神农的二分之一都不到,神农又地形多变,处处是易守难攻的关隘,高辛却千里平原,只靠着江水的天然屏障防护,神农族渡江之日,就是高辛亡国之时。”
阿珩也心情沉重。轩辕虽然地形复杂,气候多变,能据守的关隘很多,可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即使父亲这些年一直励精图治,修河堤,开良田,仍没有办法和可以一年种两季农作物的中原地区比。
少昊轻叹口气,“其实这些都可以克服,高辛最大的危机在于万年不变的体制,尊崇血统和门弟,禁止不同门弟之间通婚,朝政被王族子弟和青龙、常羲、羲和、白虎四部牢牢把持,令多少神族、妖族、人族的有才华者心怀怨恨的流失?你父王的第一功臣知未就是高辛妖族,因为出身低贱,在高辛被人唾弃,却辅佐你父王,成就了轩辕的雄图霸业,被誉为帝师。”
阿珩和少昊想到两国未来的命运都心事重重。
阿珩问:“如果现在神农国对轩辕正式宣战,高辛恐怕不会参战吧?”
不昊淡淡说:“不会!轩辕这几千年来究竟积蓄了什么力量,我很想知道,现在有神农肯打前锋去试探一下,高辛当然要坐壁上观,即使黄帝来游说父王同意,我也会力谏反对!”
阿珩苦笑,“何必这么坦白?”
少昊道:“该欺骗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欺骗,这件事情上没必要,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
阿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哥和少昊能是好友,他们俩都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她看了眼水漏,起身把书卷收好,“我们休息吧!”
少昊和阿珩并排躺在榻上,中间却隔着至少两尺的距离。
阿珩突然说:“我明天想去见一下父王和母后,请他们允许我出宫,你能帮我求个情吗?”
“恐怕不容易。高辛是上古神族,号称乐礼之族,民风保守,礼教森严,不要说王子妃,就是王后也不能随意外出。”
“父王给我三千蚕种陪嫁,我听说因为水土不对,已经死了一半。我想明日和父王请求出宫去勘察各地水土民情,选择适合高辛的蚕种。”
少昊想了想说:“父王性子儒雅,爱好舞乐书画,对儿女很温和纵容,主要是王后那里难说,父王又不怎么理会后宫的事情。不过,高辛主要的衣料来源是麻,产量低,纺织困难,穿在身上还不舒服,这几千年来王室贵族所用的绸缎衣料都要从轩辕购买,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我们以此请求,父亲肯定会支持你,王后到时也不得不让步。”
“谢谢!”
黑暗中,他们两个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少昊轻声说:“谢谢你肯教导高辛百姓养蚕纺织。”
“别忘了我们是盟友,我如今是高辛的大王子妃,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珩翻了个身,背对着少昊,少昊也翻了个身,背对着阿珩。
在少昊的帮助下,阿珩从俊帝那里获准可以出入五神山,不过一定要在侍女和侍卫的陪同下。虽然和在轩辕时的自由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
日子就在看似平静中,匆匆流逝。
年未,炎帝榆罔派使者去轩辕觐见黄帝,要求黄帝归还从神农族侵占的土地,黄帝拒绝了炎帝的要求。
炎帝在紫金顶对神农百官宣布,为收复被轩辕欺骗掠夺的土地,向轩辕开战。
整个朝堂群情激昂,年轻的儿郎们渴望用自己的鲜血去洗刷掉祖先的耻辱,这个愿望在七世炎帝手里无法实现,却在年轻的八世炎帝手里得到满足。
祝融受封征西将军,率领五百神族、三千妖族、五万人族,向轩辕族讨还失去的土地。
第一战对整个国家的士气相当重要,可说只许胜,不许败,阿珩以为父亲会派大哥青阳统领三军迎敌,不想统领轩辕军队的大将军是三哥轩辕挥。
轩辕挥是三妃彤鱼氏所出,阿珩和这个哥哥很少见面,完全不清楚他的能力。
她去询问少昊,“为什么父王没有派大哥?祝融号称火神,擅长控火,关键时刻肯定会布神阵,用火攻城,大哥的冰雪术恰好可以克制祝融的火。”
少昊正在抚琴,听到阿珩的问题,一边抚琴,一边说:“如果神农此时进攻高辛,父王也不会派我迎敌。“
阿珩琢磨了一瞬,不愿意相信地说:“父王怎么会忌惮大哥?大哥可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少昊淡淡道:“当儿子只是儿子时,黄帝作为父亲,自然要花费心血培养出最能干的儿子,可当儿子渐渐长大,变成臣子时,他作为帝王,也自然不能令一个臣子独大,黄帝只是做了每一种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阿珩很能接受俊帝忌惮少昊,却十分难以接受父王在忌惮大哥,看来什么事情都是与己无关时最冷静。
少昊似乎完全理解她的感受,自顾信手抚琴,没有理会怔怔发呆的阿珩。
好半晌后,阿珩难受地说:“你和大哥可真不愧是同命相怜的好朋友,外人把你们当绝代大英雄尊敬,自己家人却把你们当乱臣贼子来提防!”
少昊停住抚琴,想了想阿珩的话,笑起来,“其实,青阳比我更艰难。”他看了眼不解的阿珩,“你以后慢慢就会明白。”
祝融兵分两路,进攻轩辕的西边境,围住了潼耳关,轩辕挥一直谨记黄帝的嘱咐,固守城池不出。
潼耳关易守难攻,只要轩辕挥死守城门不出,和祝融耗时间,祝融性子火爆,迟早犯错,等祝融犯错时,就是轩辕反攻时。
守城看着容易,可历朝历代,多进攻型名将,却少守城型名将。守城打的是心理战,时间久了,远道而来的神农族固然着急,轩辕族也不好受,神农为了逼轩辕迎战,各种招术都用上。轩辕的士兵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面对神农的各种挑衅,恨不得冲出去和神农决一死战都好过做缩头乌龟,轩辕挥却迟迟不肯迎战,他们渐渐有了怨气。
军中流言四起,说轩辕挥胆子太小,所以龟缩在城池里,如果换做大殿下青阳,肯定早就把祝融打得落花流水。
轩辕挥本就有些沉不住气,听到属下们的议论,想起母亲对他的叮嘱,越发心乱。
临行前,母亲把他和九弟夷彭叫到一起。
“有些话,娘一直瞒着你们,现在你们都大了,也该告诉你们了。我和朝云峰上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不是我死就是她死,若青阳继承王位,我们母子三个立即自尽是最好的选择。”
夷彭无奈地说:“娘,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大哥对我们很好。何必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很好?”母亲一巴掌扇到夷彭脸上,“我给你说过多少遍,让你提防他?你再糊里糊涂下去,迟早死在他手里!他的毒蛇信子都吐到你脸上了,你居然还把他当好哥哥?如果你肯帮着你三哥一点,青阳的势力何至于这么大?”
母亲似乎对弟弟完全失望了,目光殷殷地看着他,“挥儿,这次出征一定要胜利!这是我们母子熬了上千年才熬来的机会,只有胜了,你才有机会让你父王重用你,一定要证明你的能力不输于青阳,一定要让你父王明白你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他不知道怎么答复母亲,只能跪下磕头,“儿子一定会尽全力。”
对母亲的许诺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事关他们母子三个的生死,他必须胜利,必须!
两个急于立功的下属看出轩辕挥心思浮动,劝他开城迎敌,“祝融远道而来,又僵持了这么久,早就人困马乏,我们却是以逸待劳,现在又正是士气最旺时,如果趁夜奇袭,必定能建奇功。”
轩辕挥在听到“必定能建奇功”时,脑袋一热,下定了决心,他现在太需要用丰功伟绩来证明自己了。
他召集了各族将领,商量深夜偷袭祝融,各路将领全都同意,主管粮草押运的应龙却一再反对,轩辕挥完全听不进,斥责应龙,“你一个小小妖族,有什么资格在我们神族大将前大言不惭?”
屋子里,所有的神族都哄笑起来,应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深夜,轩辕挥亲自率领神族精锐去偷袭祝融,几万人族大军守在外围,准备围剿溃逃的军队。
一切如他们所料,祝融的大军几乎没有任何提防,被告他们一打就开始溃散逃跑。
轩辕挥看到有五色火焰标志的祝融旗逃向北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祝融简直连防守的地方都没有。轩辕挥心下狂喜,突然想到如果能杀死祝融,只怕明日一早他的威名就会传遍整个大荒,想到青阳,想到父王,想到母亲……他兴奋下,忘记了最后的谨慎,召集所有神族军队追杀祝融。
当他们追到平原上时,突然之间,五色火焰旗分成了五朵火焰,环绕着飘开。轩辕挥冷笑,知道你擅长火攻,我自有准备。轩辕族的军队开始布调雨阵。
祝融笑坐在毕方鸟上摇头,每一个阵势除了借助神族灵力外,还要因地制宜,如今寒冬腊月,在这枯草连天的地方调雨?这明明是火阵的最佳地点。
神农族看似在慌乱地四处溃逃,实际都已到了各自的方位,祝融坐在阵眼,催动灵力,霎时间,整个草地都开始燃烧。
轩辕挥也命众将士调雨,可他们的阵法困在祝融的大阵中,此地的天灵地气又本就适合火灵,不适合水灵,慢慢地,他们的雨越来越小,祝融的火却越来越大,吞噬向他们。
轩辕开始惊恐。
两军相逢勇者胜!主将一慌,军心立散,士兵们开始逃跑,整个阵法都散了。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可天上地下都有神农族的士兵把守,见一个杀一个。
轩辕挥发现自己陷入了大火包围中,驾驭坐骑想逃,祝融却用雷霆之火,将他从空中逼回到地上。
火光越来越盛,轩辕挥的坐骑惊怕,不再听从轩辕挥的命令,挣脱了轩辕挥的束缚逃跑了。
轩辕挥失去了坐骑,只能在火海里四处奔逃,用灵力隔绝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可这是神农族五百神兵联合布的火阵,又在火神祝融的全力操控下,轩辕挥的灵力根本阻挡不了。
他的灵力渐渐枯竭,身体被幽冥之火侵入,整个内腹都开始燃烧,身体从内而外发出红光,他惨叫着求饶。
祝融站在毕方鸟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切,纵声大笑。
远处的应龙看到通天的火光时,已经明白大势不可挽回,立即命一队熟悉地形的妖族带领人族军队绕道从山谷中撤退。他和两千妖族士兵守在两座山峰前,靠着箭术掩护人族大军撤退,又利用山谷中的河水,设置了小小的水阵,阻挡着祝融的追杀。
一夜厮杀,天地变得焦黑一片,死伤惨重。
天明时分,潼耳关失守的消息传回轩辕城。
以轩辕挥为首的神族将士全军覆没,妖族死伤惨重,人族溃逃入深山中,可奇迹般竟然没有一人死亡。
黄帝听到奏报,身子颤了颤,软坐到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后,才声音暗哑地下令:“立即处死临阵逃脱的应龙,所有逃兵都贬为奴隶,充军中苦役。”
青阳知道黄帝因丧子之痛,急怒攻心,不敢力劝,进言道:“应龙死不足惜,不过他目睹了整场大战,有最可靠的情报,不妨先把他押送回来,问清楚祝融那边的敌情后再处死他。”
黄帝无力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青阳全权处理。
青阳领命而去,对侍女朱萸吩咐:“你立即赶赴边境,跟随押解应龙的官员一起回来,仔细照顾应龙,给应龙枷锁加身,不过一路上一定要尊重,千万不可怠慢。”
朱萸不解,“为何要如此?他不是快要死了吗?”
青阳道:“祝融神力高强,被尊为火神。应龙带领两千妖族,就敢和祝融周旋,利用地势保全了人族将士,以至于妖族死伤惨重,可谓仁智勇三全,是罕见的将才。父王现在急怒攻心,一时失察,等怒火平息后就会想到这点,肯定会重用他。”
正在说话,三妃彤鱼氏披头散发地从鸾辇上跳下,两只鞋子颜色都不一样,显然一听说消息,连梳洗都没顾上,就跑来求证。
她边跑边喊,“陛下,他们传假消息,他们传假消息……”看到青阳,她的眼睛立即直了,怒火熊熊燃烧,“你,肯定是你,是不是你的诡计?我早知道你肯定想害死他们,你要为云泽报仇,是你害死了挥儿……”她一边哭,一边扑上来打青阳,侍女忙把她拖住。
朱萸骇得脸都白了,青阳却置若罔闻,恭敬地对彤鱼氏行了一礼,翩翩离去。
身后仍然是彤鱼氏凄厉的哭叫声,“挥儿不会有事,挥儿不会有事……”
这样的话语多么熟悉——
一千多年前,母亲绝望地抓着他的手,像是在哀求他,求他告诉她“云泽不会有事。
他多么想告诉母亲“云泽没有事”,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跪在母亲面前,重重地磕头,用力地磕头。
母亲的身子如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滑倒,瘫坐到地上。
他把云泽最后残留的一截头骨放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捧起头骨,把头骨搂在怀里,不哭也不动,只是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嘴唇一翕一合,听仔细了,母亲竟然哼唱着摇篮曲,“小兔子跳,小马儿跑,娘的小宝不疼……”
他记得云泽幼时十分怕疼,不管是磕了还是碰了都要哇哇大哭,母亲总是抱着他,轻声哼唱着这首摇篮曲,可是那么怕疼的云泽却被活活烧死了。
青阳眼神越来越冷,唇角越抿越硬。
轩辕族全军覆没,一个王子战死的消息传到高辛,整个高辛的朝堂都乱了。
有的官员主张立即派兵支援轩辕族,否则神农打败了轩辕的话,下一个进攻目标就是高辛;有的官员反对,说轩辕只是吃了一次败战,高辛应该再观望观望;还有的官员建议应该给神农送去美女重礼,向神农示好,最好能和神农联姻。
阿珩正在城外教导妇女纺纱,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赶回五神山。
不敢去打扰百官朝会,只能在外面守候。
三身、季厘两个王子主张帮轩辕,共同抵御神农;宴龙、中容、黑齿等十几个王子主张不帮,各抒已见,吵得不可开交。
俊帝让他们都安静,问少昊,“你怎么看?”
宴龙和中容都冷笑,少昊是轩辕的女婿,答案还用问?
少昊简单地回答:“儿臣的想法是按兵不动。”
俊帝道:“那就这样了,我也累了,散朝吧!”
听到少昊反对出兵,半夏拿眼睛偷瞅阿珩,阿珩没任何反应,依旧是安静地站着僻静处。
少昊和季厘一起走出大殿,走着走着却停住了步子,让季厘先离开。
他穿过重重廊柱,走到阿珩面前,主动牵起阿珩的手,“让我们走走再回宫。”
半夏和侍女们知趣地落在了后面。
少昊问:“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嗯。”
“生气了吗?”
阿珩说:“本来我听到什么全军覆没,很害怕,一路跑了过来,可听到你说的话后反倒心安了。你肯定是认为轩辕没有伤到元气,才如此笃定地不出兵,若轩辕真形势危急,你早急了。”
少昊轻声笑,笑声荡漾在风中,透着愉悦,“这仗只怕一时半会打不下去,高辛的确不必着急。”
少昊说到这里就不再说,看着阿珩,好似有意在考她。
阿珩不甘示弱,仔细想了一会说:“榆罔本身并不想打仗,派祝融出战只是无奈之举。祝融也不是真想打,只是为了争取军心和拉拢诸候,现在他已经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杀了轩辕族的一个王子,可谓功劳十分大,再打下去,就要深入轩辕腹地,将是苦战,祝融绝不想消耗自己的兵力,所以他肯定不会带兵深入,若有官员鼓动着继续作战,祝融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站在榆罔一边。”
少昊点头,“不愧是青阳的妹妹,进步很快,要不了多久,你已经可以上战场领兵作战了。”
阿珩对少昊作揖:“那是因为我有名师,你每日里都和我谈论这些事情,只要不是块朽木,总该进步,不过……”
“不过什么?”
“我和三哥很少接触,几乎没什么印象,说实话,听到他死的消息,吃惊多于难过,可他是我父王最宠爱的女子生的孩子,我父王只怕现在很伤心,祝融不会再打轩辕,我父王却不见得会放过他。”
少昊说道:“我父王才情品貌都是顶尖,就是耳根子软,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提防我们这些儿子,可若我们哪一个真被杀了,他肯定立即发兵,不惜一切也要为我们报仇,但是你父王不同,他只会一时伤心,伤心过后又是一切以大局为重。”
阿珩听到少昊的话,心里发寒。
少昊想起青阳,眼中隐有担扰,“阿珩,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
“知道一点,论排行应该是二哥,不过他死得早,所以大家都不提。”
“你知道他怎么死得吗?”
“四哥和我说病死的,因为怕母亲伤心,我从来不敢问,说起来,我连这个哥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
阿珩神色黯然,“说是神族寿命长,可我的九个哥哥,只剩下七个了。我们总觉得自己命长,事事都不在乎,反正有的是时间,其实,很多东西的逝去就一刹那,漫长的生命只是让痛苦变得无限长。”
少昊瞟了她一眼,问道:“我酿造的雌雄酒都好了,要不要尝试一下双酒同喝的滋味?”
“好!”
族人全军覆没,一个哥哥阵亡,阿珩心里的压抑的确只有大醉一场才能化解。
少昊对天空发出一声清啸,他的坐骑玄鸟落下,少昊牵着阿珩的手跃到玄鸟背上,后面跟着的侍女侍卫都急了,追着他们跑:“殿下,王子妃,你们去哪里?”
阿珩对少昊厌烦地皱了皱眉头,脸一转却是笑容满面,依在少昊怀里,对着他们娇声说:“我们夫妻要去做夫妻事,你们也要跟着来看吗?”
轩辕的侍女们还好,高辛的侍卫、侍女全都惊骇地停住步子,不敢相信堂堂王子妃竟然口出淫乱之语。
阿珩冲少昊眨眨眼睛,少昊摇头大笑,驾驭着玄鸟迅速飞走了。
一切都如少昊和阿珩的分析,榆罔在大肆犒劳封赏了祝融之后,对乘胜追击的建议并不热衷,祝融又借口士兵水土不服,出现腹泻,拒绝再深入轩辕腹地。
轩辕国内,黄帝封赏了妖族的应龙,赞许他为轩辕保存了珍贵的人族兵力。
面对黄帝的厚爱,应龙地遍遍叩谢。
等应龙和其他官员告退后,殿堂内只剩下黄帝和青阳时,黄帝对青阳说:“这次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我不但会错杀一个难得的大将,还会伤到妖族的心。没有粮草,没有兵器,甚至没有土地都可以想办法,但失去民心却没有办法挽回。你也要记住,这世上最珍贵的是民心,万万不可失去民心。”
青阳恭敬地说:“儿臣谨记父王的教诲。”
黄帝问:“祝融的事情,你怎么看?”
青阳道:“祝融杀了三弟,自然不能轻饶,我愿领军去讨伐他,必提他的头颅来见父王。”
黄帝摇头,“祝融不能杀!祝融的母亲、祖母都出身尊贵,在神农国中势力根深蒂固,如果我们杀了祝融,就等于逼这几大部族和我们死战。神农的人口是我们的三倍,我们再骁勇,也抵挡不住一个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神农国。”
青阳思索了一会,道:“儿臣愚钝,没明白父王的意思,还请父王明示。”
黄帝说:“我们最好的做法不是杀了祝融,而是让祝融归顺我们,把他的势力收归到我们旗下。”
“怎么可能?祝融是血脉纯正的神农族!”
黄帝眉毛一扬,视线锐利,质问道:“怎么不可能?当年神农的先祖不就是盘古的下属吗?”
青阳忙道:“父王说得有道理。祝融贪欲重,自认为神力是神农族最高,不甘心屈居无能的榆罔之下,只要许以重利,他必定动心。”
黄帝点点头,“不过他是头野狗,先要用锤头把他的锐气砸去,令他畏惧,再用肥美的兔子诱他入圈,慢慢把他驯化成家狗。”
“儿子明白了。”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我知道神农国内有你的探子,让他们说说话,让榆罔和所有官员都知道祝融迟早要反,等祝融意识到整个朝堂都认为他要反对时,那他不反也得反了。”
青阳跪下磕头,“是。”黄帝既是在安排任务,也是在告诉他,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黄帝低头翻看文书,“你下去吧。”
青阳站了起来,“三弟刚过世,昌意的婚事是否要推后?”
黄帝想了想,道:“不用了,又不是长辈过世,没什么服丧的规矩,何况昌意的婚事是明年春天,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如期举行吧!轩辕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昌意娶了若水未来的妇族长,将来征召若水族上战场也会容易很多。”
黄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思有些怔怔,一会后又说:“婚事虽然有你娘操办,但你娘这些年精神不济,你多帮着点,一定要盛大隆重,把四方的宾客都请到,让若水族明白,我们非常尊重他们。若水族骁勇善战,却心思单纯,我们越尊重他们,他们才会对我们越忠心。”
青阳年少时,黄帝还没有建立轩辕国,嫘祖也不是王后,没有什么母后的称谓,黄帝不知不觉中用了旧日称呼,殷殷叮嘱,青阳忽然间听到,几分心酸,低着头,真心实意地一一答应,等黄帝全部吩咐完后,青阳告退。
朱萸看到青阳出来,快步迎上去。
朱萸跟在青阳身后一边走路,一边说:“应龙这混蛋太不像话了,今日我碰到他,给他打招呼,道贺他高升,他一脸冷冰冰,一点不领情,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殿下,他早死了!”
青阳盯了朱萸一眼,讥讽道:“你跟在我身边已经一千多年,修炼成人形也好几百年了,怎么还像块没心没肺的木头?”
朱萸满脸不服,不敢反驳,心里却嘟囔,我本来就是块没心没肺的木头啊!
青阳耐着性子解释,“我救他是因为他的品德和智谋,想给他一次施展才华的机会,如果他过来亲近我们,反倒是辜负了我,也让我后悔救了他。”
“什么意思?”朱萸还是不解。
青阳几乎无奈,一脸寒气地说:“他若和我走得太近,父王在用他时,势必会有顾虑,那不就是辜负了我救他的心意?”
“哦!原来这样啊,看来我错怪了他!我就说嘛,我们妖族可是最懂知恩图报的。”
青阳看着这块木头,无奈地摇摇头,边走边吩咐:“若水族崇拜若木,但若木离了若水就很难活,你想办法把若木在轩辕山养活,等昌意迎娶濁山昌仆时,我要若木花夹道而开。”
朱萸笑嘻嘻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找若木的老祖宗求求情,他欠我一点东西,让他的子孙们开一次花应没问题。”
“还有,让朝云峰顶的桑葚提早成熟。”
“知道了,昌意和阿珩都喜欢吃冰椹子,等他们回来时,你就去下场雪,正好可以采摘新鲜的冰椹子,比冰窖里藏的好吃很多。”
青阳冷冷盯了朱萸一眼,朱萸吓得立即低头,心内直嘀咕,人家笨了要盯,人家聪明了也要盯,什么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