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切入正题,急忙拉住李教授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找到主墓室了?”他边喘边摆手说不清楚,让我们自己去看。我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小钱脸上,然后带着大伙儿一起朝着李教授指的方向走去。胖子听说有棺木,一脸如沐春风的表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以前下地总被大大小小的琐事拖累,每次挣得都不够赔,这一趟无拘无束,待会儿要是有人敢拦着他“升棺发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我说:“你那小妖精还在老王八手里,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胖子哼了一声,摸着头上的伤口说:“先把经济基础打结实了再去救人也不迟。”Shirley杨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说:“棺木与小钱的尸体之间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王浦元的速度比我们快,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他的人?林芳再不济至少也该留下点儿记号,可咱们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碰上。一会儿还是不要贸然开棺的好。”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是小钱的死状蹊跷,可能与前边的棺材脱不了干系。可来都来了,哪有不查个清楚的道理,再说,就算我肯,胖子和李教授也不会答应。
顺着红白石道向前不到三四百米,赫然出现一方对扇石门,门缝微张,门上雕着虎咬鹿。李教授说他刚才找过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我打开战术手电照进去,漆黑的房间一眼看不到头,光线很快就被黑暗吃尽。左右扫视几眼,隐约间果然见到有一口棺木在门后露出棱角。
“光有棺没有椁?”胖子皱着眉不悦道,“这么说是个穷家小户出身?那咱们不是亏大发了。”
我又试着朝门里挤动,发现这石门比想象中要重许多,光凭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推不开。胖子走上前来帮忙,我们俩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推不动分毫。
“哎哟我肏,这么紧。老胡你先出来,咱们四个一起推。”
我一手抵住大门,将全身的力量往后沉,拔了半天发现上身居然卡住了。
“你干吗呢,看棺材看上瘾了?还不出来。”
“妈的,卡住了。”都怪我刚才挤得太起劲,现在右边半截身体被死死卡在门缝之间进退不得,这叫一个尴尬,我恨不得找条河跳下去。
李教授在我身后焦急地询问里边到底什么情况。我说:“我卡住了,前面太黑看不清楚,棺材倒是真有一具,就在左前方。”
“左边?不是右边吗?”李教授凑到我边上,想从门缝里窥视一二。我说:“大爷,我都卡成这样了,你还挤,有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
“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看见是一具飞角厚棺,就在右手边。你再看仔细了。”
我心说老子难道还能左右不分,为了让他放心,我又特意朝反方向照了一下。这一照之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当场闭掉手电。
冰冷阴森的墓室里头除了一开始看见的那口薄棺之外,居然还陈列着整整一排吊角圆枕厚棺,它们在角落里静静地排作一圈,散发出阵阵死亡的气息。
Shirley杨见我许久没吭声就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将墓室中排列着圆形棺材阵的事告诉他们,李教授的声线一下子激动起来,听口气恨不得卡在门里的是他自己才好。
“你快躲开,让我瞧瞧。”李教授两手搭在我肩上,不断地用力往后扯动。我说:“要不你们几个一起拉,我受口罪疼一下也就过去了,好过看着满屋子的棺材瘆得慌。”
胖子边拉边调侃,说我心理素质大不如前。我说:“卡的不是你,风凉话当然随便说。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东西蹦出来,老子逃都逃不了,那还镇定个屁啊!”
“你撑一会儿,胖子你来搭把手,把他的衣服扯了。”Shirley杨拉了我一把。我急忙用剩下的左手捂住了衣服下摆:“杨参谋,你想干什么,我可就只剩这件老头衫了。你说撕就撕,是要负责的。”
Shirley杨哼了一声,一副元首气派:“撕!有什么事我负责。”
就听咔嚓一声,我的老头衫从后边裂了一道口子,背后嗖嗖的凉风。胖子闷笑着说:“你自己主动点儿啊!还有一只手也别闲着,快脱。”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打光了,右手一松将手电丢在地上,然后左右开弓将上衣扯了下来。你还真别说,差就差这么一件衣服的厚度。老头衫一掉,我立马活动身躯,从门缝里退了出来。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被擦掉了一大块皮,背上火辣辣的疼,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胖子将自己的外衣丢给我说:“里边什么情况?粽子大大的有?”
“报告太君,里面棺材开会,估计粽子少不了。咱们没有家伙,硬拼不合算。”
李教授不听我的劝告,一门心思要去亲眼见证历史的时刻。他削尖了脑袋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一连试了好几次均未果。最后他也放弃了,转头开始研究门上的花纹。
胖子一脸不甘地看着我。我说反正我们要找的人不在里头,眼下有两个方案,要么回头去检查其他地方,要么把门撬开了。胖子显然偏向第二种选择,Shirley杨有心救人,觉得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决策权一下子又落到了我手上。我思考了一下眼前的状况,退回去固然容易,可小钱就死在百米之外,如果不抓紧机会查个清楚,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我将背包中的螺旋铲都倒了出来,然后卸下铲头,将剩下的部分组装成了一个简易杠杆,准备跟那扇石头门死磕到底。
Shirley杨见我执意要进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学着我的样子开始拼装撬杆。很快,我们三人架起了一个借力装置,胖子边撬边发牢骚:“这破门到底用什么造的?这么结实。”
我用肩膀抵住撬杆的上半部分,然后用下端抵在门缝之间,咬紧了牙关使劲儿朝反方向撇。
“一、二、三,推!”我憋住气与他们合力撬动了杠杆,那一瞬间,我肩头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甚至能听见从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的摩擦声。这股不同寻常的反作用力让我非常费解,这时只听“啊”的一声,胖子眨眼间就撒手倒了下去,扭头一看,他满头大汗,牙齿不停地打着战,一只手捂着右肩。脸色先红后白,最后又变成了红色,简直像一只被开水烫过的螃蟹。我见他已经疼得发不出声来,知道事情不妙,上前轻轻一摸,发现他右边的大肩膀已经整个脱节。
“我肏!轻点儿!”胖子被我一碰,整个人急速朝后缩去,Shirley杨将他扶住忙问怎么回事。
“动不了了。”胖子疼得龇牙咧嘴,我将他捂在肩膀上的手移开之后发现,他整个右肩已经肿得不像样子。Shirley杨示意我按住胖子,然后亲自检查了伤口。
“脱臼,锁骨上可能有闷缝。这只手暂时不能动了,你忍着点儿,先把关节接上去。”
我们手忙脚乱地给胖子接上胳膊,又用螺旋管和碎衣服条做了包扎。伍胖子为自己叫屈:“你说你们,连急救用品都不知道带,真是越活越倒过去。哎哟哟,我的胳膊啊!这得算工伤吧,胡司令?”
“算算算,都算我的。回头就给你发两张大奖状。”我见胖子还有力气开玩笑,知道他暂时缓过来了,忙不迭地安慰他,“我们三个人一起撬门,偏就你一个受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王凯旋同志你是好样的,全心全意投入到了为人民服务当中,把螺丝钉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真他妈的邪门,”胖子瞪着那扇拦路门怒道,“什么破玩意啊!老李你研究了半天,有啥说法没有?”
李教授一门心思研究虎咬门的秘密,从始至终没有搭理我们半句,就连胖子的惨叫也未曾让他分心。此刻,只见他就着昏暗的灯光,佝偻着身躯,专心致志地贴在门前,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浑身上下透着疯癫之意。我见过很多顶不住压力在墓室里崩溃的人,眼见李教授这个状态,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老李,学问这东西急不得,不行就拓印一张回去慢慢研究嘛。这门它又不长脚,跑不掉的。”
李教授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四肢紧贴在门上,瞧样子恨不得变成一只壁虎整个粘上去才好。Shirley杨果断地走上前,柔声劝慰他说:“李教授,你要是累了,我们送你回去歇着也行,到时候让考古队的同志来帮你,把门带回地面上研究。”她边说边轻轻地将手扣在李教授的肩头,我一开始以为她是要把老李强行从门前带走,不料Shirley杨忽然回过头来对我喊道:“快来看,门上的雕花不对劲。”
“老胡你看,门楣部分的组图,那东西是不是很眼熟?”Shirley杨顺着李教授的视线将虎咬门顶端的雕花指给我看。我眯起眼睛仔细辨别画上内容,门楣上的凸纹侧身人像与门腰上的虎咬鹿同属苍劲简洁的风格,都是以形传神。雕画中央是一只张牙舞爪巨兽,它如同人类一样双脚直立,手臂奇长,臂爪巨大,如同两个铜锤垂在膝旁,而它脚下踩着许多残肢断骸,旁边还有一队古民打扮的人正跪地求饶,他们一手朝天,一手扶地,颈脖上扬,似乎在向上天诉说心中无限的恐惧。
看完左边的门楣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将视线移向右边,那组雕刻上的内容更显狰狞,画卷中央有三四只巨兽同时被举着火把的人群围住,人群之中有为首的大将着甲胄、持长鞭,那些巨兽似乎很忌惮他手中的鞭子,宁可留在火堆中继续被焚烧也不愿被他鞭打,画卷的内容到此为止,再无下文。我绕着门来回踱了好几圈,再也没有找到相关内容。
胖子因为肩部受伤,无法抬头查看,他问我顶上到底画了什么东西,为何我们一个个满脸死了娘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黑粽子吗?”
“吗?你说神庙里的外国粽子?我肏,下辈子也忘不了啊!那玩意儿也能叫粽子,那简直是粽子的亲娘啊!”
“门上边雕的就是那种体形巨大的黑粽子,而且不止一只。”
胖子反应奇快,他警惕地注视着漆黑的门缝说:“难道里边是黑粽子的老窝?”
我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个可能性。
“那还等什么,跑啊!”胖子动作稍微大了点儿,牵动了胳膊上的伤,他咧了一下嘴,指着李教授说:“这老头估计是吓傻了,还是一起带走的好,免得他成了粽子的口粮。”
我们现在伤的伤,散的散,还拖着一个意识模糊的李教授,除了战略性撤退之外,似乎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掂了掂手里的铲子,心想要是李教授实在不愿意撒手,那可就别怪我狠心了。我让Shirley杨收拾物资,自己独自走到李教授面前,正想着怎么说服他,老头居然自己转过头来,眼神出奇的清澈,与方才那副痴呆模样判若两人。
他语气和蔼道:“小胡,我终于知道要怎么打开这扇门了。”
他这副平静温和的态度反而叫我浑身发毛,生怕他是物极必反,已经疯到头了。
“李教授,你看门楣上的雕刻。棺材里的东西恐怕不干净。我们还要救人,胖子伤得也不清,需要回地面上去重新整顿。”
“不,我要开门,我能打开。”李教授语气笃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叫人不可抗拒的气力。他们那个时代的文人经历过太多磨难,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已经将信仰贯彻到生命里的战士。
“现在已经不是你能不能打开的问题了。就算你真的打开了墓室门,凭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门楣上的雕刻画您自己也看见了,难道对于棺材里的东西没有一丝疑问吗?”
“正是因为有疑问,才更要开这个门。”李教授坚持道,“这上边的东西我比你们清楚。”
李教授语出惊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见过图中的黑粽子。他见了我们三人疑惑的表情之后,自有得色地讲解起门上内容。“大门边角上刻有六字言文,符合秦时规范。大致意思是说内有恶鬼,要以人牲献祭神鞭,方能将它们困住。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这一辈子都在做秦文化的研究,尤其对秦始皇寻仙问丹这一段历史尤为痴心……”
“我年轻的时候跟随研究所的老师深入秦地调查当地遗民风俗,曾经在一个荒村里头见过这种巨大的僵尸。酷夏炎热,又没有冷藏设备,尸体在运输的路途上就腐坏生蛆被分解掉了,我们也无法拿到第一手调查资料。我们后来又走访了很多当地群众,其中有一个风水先生的说法最叫人在意。他说秦地黑僵古来便有,而且都是人为造成的。相传秦王炼药常用活人来做实验,先服药而后赐死。但是黄白仙术岂能轻易被凡人享用,有一些人死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醒过来的都成了体形巨大、性情凶残的黑僵。这黑僵与寻常白凶、红凶不同,不畏水火,连糯米、驴蹄都无法克制它们。最后秦始皇不得不祭出了打神金鞭,这才将咸阳一带的黑僵压制了下去。为了避免事态扩张,他又命人修棺造墓,将黑凶僵尸分批封入地宫之中,而打神金鞭则被藏于泰山之巅供奉了起来,用以镇压尸气。”
“你是说,这两扇门上刻的就是当年秦王藏尸的经过?”Shirley杨指着门上的大将说,“他手里的武器就是风水先生说的打神金鞭吗?”
李教授推了一下眼镜又说:“我在民间采风的时候特意调查了一下关于这杆金鞭的来历。在芜湖地区有民谣传唱,当年秦始皇为修长城耗尽天下民力,一日,工地上来了一名卖红线的老妪,有好心的工匠见她年老体弱,就鼓动工友每人买了她一根线。老妪告诉众人,挑担扛石的时候可以此线借力。大伙儿起初当作玩笑,后来有人累得实在无法动弹,便取出红线系在挑担之间,满车石料顿时变得比鹅毛还要轻。嬴政听闻此事之后,强行从工人手中夺了红线交予方士调查,那名方士坦言此物乃仙家宝器,有开山辟河的神能。嬴政大喜,将红线编作长鞭。这就是后来用来镇压黑凶时所使用的打神金鞭。”
“神话传说多半是劳动人民苦中作乐的产物,不可尽信。就算真叫你说中了,门后边是被秦始皇判了无期徒刑的黑粽子,那又怎么样?咱是来救人的,越狱的事不归咱们管。”
“你这个人,一点儿钻研心都没有。如果真是黑凶粽子,那么离我找到凤翼就又接近了一大步。胖子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一直捂着肩膀?”
“大爷,我这胳膊在您神游的时候就断了,您现在才反应过来,真他妈的过分。唉,这破门你真能开?我说老李你可别死撑着要面子,看见我这胳膊了没?血的教训。”
“那是你们开门的方法不对。此门是陨铁所造,借力反力。你们越是用力去推,反作用力越是大。说白了,你这胳膊等于是毁在自己手里。”
“我肏,还有这么一说?那老子的手岂不是白断了。可这邪门的玩意儿该怎么破啊?难道要上去找炸药?”
眼见这两人越聊越离谱,我只好发言打断:“既然事情已经闹清楚了,咱们还是换条道找吧,反正人也不在里头。真要研究也得等整个娘娘坟挖通了再说。”
“少来这套,我愿意为科学献身。你们有意见,只管滚蛋。”
“嘿!你这老头,我们好心你还当成驴肝肺。”胖子脾气也暴,他拉起我说,“咱们走,别跟这个臭老九一般见识。待会儿见了姜队长,就说李教授已经为国捐躯了。”
Shirley杨皱着眉头打断了我们的争吵,她“嘘”了一声,侧起耳朵低声说:“你们听,门里面是不是有声音?”
我静心辨别,很快就听到了她口中说的异动,墓室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类似于啮齿动物啃咬木料的“嚓嚓”声。胖子乐观地估计是硕鼠穿透了土层在墓里找食。李教授说:“你别忘了,墓室四周有封石,一般的兽类挖不进来。”
本该空无人声的棺木陈列室里传来声响,我心中的疑惑也随着那些若有似无的撕咬声变得越来越大。
“李教授,你先前说有办法打开这道陨铁门,是不是真的?”
李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同时展开双臂,轻轻地掩在两扇门的中央。他仰头说:“这种含有陨铁的门又叫轻重门,非要以两股相同的力道同时推动才能打开,错之分毫都不行。你们不得要领,一味地想要强取,反而伤了自己。”说完,他十指微微一曲,那两道巨大的虎咬石门发出“咔咔咔”的响声,紧接着就兀自敞开了。
我来不及赞叹石门精巧的工艺就已经被黑暗中不断袭来的撕咬声弄得心神不宁。先前因为有厚重的石门做隔断,声音显得并不是很大,此刻巨门一开,噪声立刻被放大了数倍,在黑暗中依旧能够轻易地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我率先跨过了大门,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墓室比我想象中的狭小许多。手电所能照及的范围内能看见墙壁上方悬挂的玉圭,胖子见了玉器,顿时心花怒放:“老胡快来帮我,医药费可算有着落了。”
胖子单手挥起铁铲要把钉在墙上的玉圭钩下来。贰李教授被他吓了一大跳:“对待文物要谨慎,怎能如此随便。你先别急着取它,开棺才是正事。”
玉圭又叫“终葵”,整体呈长方形,上尖下方,是从商朝流传下来的辟邪驱鬼的法器。一般的玉圭上都嵌有左右两个小孔,方便穿绳引线当作巫师的面具用以施法。“终葵”与我们传说中的打鬼英雄“钟馗”谐音,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不可割裂的联系。我顺着玉圭排列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走了不出十步的距离就看见了那一圈围成圆形的吊角棺。我数了一下,墓室里像这样成圈排列的棺木共有十八具,每六个一组,分为三圈整齐地陈列在墓室的东、西、北三个方向。奇怪的是,随着我们进入的墓室,先前一直嚓嚓作响的撕咬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面对如此巨量的棺材,心里不禁扑通扑通打起了鼓。Shirley杨绕到我身边,俯下身来检查棺匣四周。
“侧匣周身没有漆纹,四角都是用木楔子钉死的,整体工艺也算不上精湛,怎么看都配不上贵妃墓的传说。”
“哪有一个娘娘十八座棺材的说法,依我看,那些茶峒传说不可靠,倒是陨铁门上画的黑粽子比较靠谱。”胖子还在跟墙上的玉圭较劲,我叮嘱他别乱动,免得又伤了筋骨。他指着棺材圈说:“不要玉圭难道要棺材?万一真蹦跶出来几只洋粽子,大伙儿都得歇菜。”
“一边玩儿去。”我最怕胖子这张乌鸦嘴,每次好事不说,坏事一说一个准。“我就检查检查,不犯法。先得看看刚才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怎么我们一进门就消失了?”
Shirley杨对那阵撕咬声也很在意,说:“墓室里除了棺材木之外再无其他,咱们先查看一下有没有破损的棺木,如果真是老鼠之类的动物,反叫人安心。”李教授此时又跟失了魂一样趴在墙角上,估计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我也懒得再去管他的研究,专心致志地开始与Shirley杨一起排查棺材。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排列棺木的原因?”Shirley杨边说边纵身跃入圆形中央,弯下腰查看内侧的部分。
“既然这是个群葬坑,这种排列方式大概是遵循了某种习俗。有些民族对特定的方向、符号、色彩有着异乎寻常的执著。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来看,这是一座秦墓无疑,至于宋朝的贵妃是否也安葬此处,暂时还无从得知。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开棺验尸查明墓主人的身份,很难得出结论。”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芳一直向我们隐瞒此行的最终目的,而我们这边……”Shirley杨一手按在棺木顶端,而后回头看了一眼李教授,“我总觉得他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一直以来咱们都是跟着他的方向在走。不如把握眼下的机会……”她轻敲了一下棺材板,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在我心中,这十八连环棺不是不能开,而是不能肯定是不是有能力应对开棺之后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胖子见我俩不说话,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墓室里头有啥好腻味的,你们两个傻愣着干吗?”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陈列在最中央的棺材处,用手一拍说道:“胡司令,不是我说你,最近这段日子跟娘儿们似的,做事老犹豫。咱以前多痛快,说干吗干吗。不就一排死人棺材嘛,咱想开就开,忌讳个屁啊!来,把铲子递给我,让我王凯旋来打响第一炮。”
李教授本来是在研究墙上的玉圭,听说我们要开馆,立马暴跳如雷,大喊使不得,边骂边朝我们几个跑来。可能因为激动的缘故,他脚下一晃,直接摔倒在最边上的棺木脚下。我想上前扶他,哪知道李教授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用一阵颤音说道:“都别过来,棺材,棺材动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地上那具棺材忽然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那阵熟悉的啃咬声,咔吱咔吱的,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刮木头一样。李教授当时整个人扑在棺材板上,四肢紧紧地扣在棺面上,想要阻止棺材里的抖动。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去,阻止棺材的开合。
“顶不住了,抄家伙。”棺材里的力道极大,我和李教授几番被顶起又狠狠地磕下去,胸前的肋骨几乎要被砸断。李教授的眼镜在剧烈的晃动中早就摔得粉碎,他此刻紧闭双眼,如同死鱼一样紧扒着棺材不肯松手。我手上有好几处指甲几乎被彻底掀翻过来,钻心的疼痛感激起了我满腔愤怒。胖子和Shirley杨早就守在了边上,我瞧准了时机,拉起李教授翻身滚了出去。来不及查看李教授的情况,我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冲到了棺材边上。那具木棺此刻倾斜着倒在墓室中央,棺木表层已经裂了一道大缝,也不知道是摔落时砸坏的还是因为棺材里面的东西力气太大硬撞出来的。
那东西在棺材里不断地挣扎,发出了类似于野兽受伤时的尖嚎。我皱着眉头扑上前去喊道:“先下手为强,我来启棺材盖,你们什么都别管,照死了拍。”
我跳到棺材背后,双手紧握铁铲照着盖子上的缝隙使劲插了进去,可那棺材奇硬无比,我整个手都震麻了,心说这棺材里难道灌了水泥,否则怎会如此结实。眼见那东西就要破棺而出,我急忙用脚抵住了棺材背,双臂一紧将盖子破了一个大洞。Shirley杨和胖子摆好了架势,只等棺中凶物出现。可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个棺木都停止了抖动。我愣了半天,心想难道是我刚才那一棍子起了作用?可转念一想,黑皮粽子怎么可能如此脆弱。
我们四个人僵在原地等了许久,生怕它死灰复燃。可半天工夫过去了,破裂的棺木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仿佛它从千百年前就已经是这副姿态一般。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拇指和中指上的指甲被掀翻了大半,鲜红的肉暴露在空气中疼得整只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不过眼下尚未排除潜在的威胁,我也顾不上处理伤口,二话不说,先从侧面绕上前去查看棺材中的情况,刚走上前去就被棺木中骇人的恶臭呛得不停地咳嗽。Shirley杨用布条沾了水递到我面前,趴在一旁惊魂未定的李教授好奇地爬了过来,他的眼镜早就不知所终,只能眯着眼睛凑到棺材前边。
我掰开已经破碎的棺材盖,将手电高高举起,一张板平皲裂的人脸赫然浮现在眼前,眼窝里空无一物,李教授触电一样往后缩了一下。我让Shirley杨将光线调亮,发现那并非真正的人脸,而是一副经过雕磨的玉圭面具。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沾血的右手去扯面具,想看看玉圭底下藏着怎样的尸体。Shirley杨拦住我说:“人血招腥,还是我来吧。”我一想也有道理,就朝边上挪了一步,让Shirley杨来解开古尸的真正面貌。
胖子和李教授都凑到了棺材前头,一个用衣领盖住了鼻子,一个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我们三人屏息凝神等待最后的答案。
Shirley杨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臂伸进了破裂的洞口,我在一旁紧捏了一把汗,生怕尸体再次跳起来扑腾。她的手悬在棺中多时一直没有动静,胖子催促道:“杨参谋不能再犹豫了,快快快,胜利在召唤咱们。”
Shirley杨蹙起眉头,一手伸在棺中,一手举着手电说:“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明器?”
“不,形状有点儿像,有点儿像……盒子枪。”她动了动手臂,一下子从棺材中掏出一件黑漆漆的物件,我定眼一看,果真是上了膛的王八盒子。
这下我们几个彻底傻了眼,我挥手让大伙儿往后退,然后一脚踹开了棺门,原本就破碎不堪的棺材板一下子就散了架,一具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尸体顺势滚到了我脚边。
“这是考古队的衣服。”李教授的脸上一下子变了,他冲到尸体面前,一把揭开面具。一张灰白扭曲的面孔顿时出现在我们面前。尸体面部有多处挫伤,嘴角上全是凝固的血迹,下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张着。我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口中,果然碰到一撮硬物。
李教授问:“里边有东西?”
我点点头,用力一扯,将半截的带着倒刺的木料抽了出来。Shirley杨上前检查了尸体的咽喉与腹部,发现与之前在墓道里发现的小钱一样肿胀异常。
“应该是另一个失踪的考古队员。”Shirley杨向李教授询问是否认识此人。李教授推了一下开裂的眼镜,有些狼狈道:“我跟你们一样是昨天刚进队,与考古队的人并不熟悉。再说,这人现在如此模样,只怕是旧相识也分辨不出喽!”
眼前忽然出现的尸体打碎了我们关于寻找生还者的希望,只怕姜队长知道此事之后又要伤心一场。
“你说这伙计好端端地怎么就进到棺材里去了,你说他是不是刚死,要不怎么在棺材里折腾得那么厉害?”
“不,他身上的血液早就凝固了,不像是新死的尸体。再说了,如果真是活人,听见我们进来为什么没有呼救?更何况,他的肚肠肿得几乎要炸开来,也不知道活吞了多少木料。”Shirley杨指着棺材底部说:“我估计他们口中的木料是从棺材上啃下来的,你们来看这一块底板。”
我移过去一看,棺材内部血迹斑斑,特别是尸体头部紧靠的位置上,棺匣边角处的木料残破不堪,上面布满了牙印。
胖子摇头道:“这是疯了吧?有手有脚干吗要咬啊!再说,他脸上不是有玉圭吗?”他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晃了一下,然后又摆手,“不打紧,头晕而已。”Shirley杨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绷带早就被鲜血浸透了。她一边替胖子换绷带一边分析:“这两个人恐怕在进棺材之前就已经填了一肚子棺材木,只是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死法竟如此可怖。”
“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推测也无济于事。”我叹了一口气,要找的人都死了,胖子和我也弄得一身伤,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大伙儿都会有危险,我退意已决,“先把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收了,我们回去给队上报个信。”
“那林芳呢?”胖子还是不放心被挟持的林芳,“她怎么说也是为了我被抓的,王老头又不是个东西……”
“林芳是有后台的人,王浦元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估计不会太为难她。何况他既然抓人就说明林芳对他有利用价值,至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你,脑瓜子上破了那么大个洞,再不回去缝上恐怕要留下后遗症。”
胖子还想争辩,被我和Shirley杨义正严词地驳了回去。李教授也急着回营地布置下一步计划,我们四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十八棺墓室。可当走到墓室口的时候,就听见远处响起了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声。
我心头一惊,这是枪声,前边有人交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