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了望台上,响起了急剧的警钟声。
在东南海滨,谷地中的唯一村落里,人声嘈杂,不久即归于沉寂。
在村口,一群三五十名凶猛的骠悍老少男女,拥簇着中间八名道俗男女老家伙。
中间,身穿大红法衣的是太清总帮主。右首,是一个脸如古月,五绺银髯飘飘,木无表情的家伙,他就是玉环岛主彭昌明,一个与世无争,与九指佛交情不薄,淡泊名利自甘寂寞的人。可是,目前他无能为力,无为帮已经早就侵入岛中,以七百余名村民的生命作为要胁,不由他不任由宰割,只好甘受驱策。
除这两人外,还有两个身穿青色道袍,头戴红边九紫冠的道人,一男一女,年纪皆在古稀之上。
另一名老道,是第三弟子阴风散人妙圣。
另一个陌生人,是一个五短身材,尖头缩腮,脑袋上像个烂鸡窝的老女人,手持一条鸠首杖,站在玉环岛主的身旁,眼中厉光闪烁。
这老女人,在江湖中知者不多,但知道她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她是太清妖道的俗家师妹,只是她甚少出现江湖,普通武林人物不太熟悉而已。这次玉环岛主彭昌明被挟持,就是她的功劳,不然绝难使彭岛主就范。
另两人,一是巴天龙,一是沧海神鲛景天来,他两人的小船并未翻覆,在沧海神鲛的手中,船是不会出毛病的,除非另有意外。
所有的人,全向海外看去。
一艘华丽的艨艟巨舰,像一条蛟龙,正向岛中如飞而至,六十四张帆胀饱了风,轻灵得像浮在水上的天鹅,冉冉而至。
船上,看不见一个人影,直至到了四里外,仍看不到一个人。
沧海神鲛说道:“这船像个幽灵之船。”
太清向玉环岛主问道:“彭施主,这船是哪儿来的?”
玉环岛主漠然一笑道:“道长可看到中桅顶端,那一面青色三角旗和那面黄色红边大旗么?”
“那代表什么?”
“青色三角旗,乃是毒龙岛青龙舰队的船只。黄色大旗,代表了毒龙岛主本人。”
“船上定然有毒龙岛主么?”
“正是他在船上坐镇。”
太清脸泛喜色,叫道:“天助我们,赶快放船追上,收拾他……”
玉环岛主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说:“任谁也追不上青龙舰队,即使追上了,也是枉送性命之事,咱们绝不能与青龙舰队白昼拼命。”
“为什么?”
“谁挡得住神机火炮?”
这时,玉环岛东海面,有一条快船,三帆高张,正向青龙巨舰冲去,另外有三艘多橹快船,亦鼓噪着向前冲,四条船的人,全像疯了的一般,舞刀举剑,正狂叫着要靠登巨舰。
太清冷笑道:“神机火炮,贫道倒未听说过可以安置在船上的。”
玉环岛主说道:“青龙巨舰上就有。”
太清仍是不信道:“不久自有分晓。”
“道长最好下令撤回那四条船,太不值得了。”
“本帮的人,可不像贵岛这么怕死。”
“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可惜!”
正说间,青龙巨舰两舷护板,突然现出八个大孔。舱楼上,画角声长鸣,凄厉震耳。
巨舰上,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人,全隐伏在各处护墙之后。
四船距青龙巨舰还有里余,画角声传到的瞬间,青龙巨舰上火光耀目,巨雷狂震之声惊天动地,海面亦为之震颤,令人大吃一惊。
稍后,三桅大船和两艘多橹快船,像被天雷所击,在冲霄水柱和木板飞腾中,破裂下沉,船上的惊号惨叫,在三里外闻之,仍感毛骨悚然。
青龙巨舰仍前滑,轻灵飘逸,向余下的最后一艘多橹快船冲去。
快船上,突在行将接触间,纵起三名黑衣人,凌空直上三丈,向巨舰的左舷落去。
可是巨舰上仍不见人影,飞起十余支硬弩,三个黑影在半空中一挫,向下直落,“噗通通”立沉海底。
巨舰突然一摆头,“轰隆”一声,正好拦腰撞上了多橹快船,像是泰山压卵,后果不问可知。
巨舰继向前驰,在距岸里余处,转航东北,来去自如,飘然而去。
岸上太清和一群贼人,只看得目定口呆,毛骨悚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太清向玉环岛主道:“请问彭岛主,毒龙岛有多少这种艨艟?”
“毒龙岛有四种专用为海战之船,青龙舰队乃是第一种,约有二十艘。”
“其他船只没有这种船可怕吧?”
“第二种叫做火龙舰队,船没有这样大,但比这玩意更可怕,整条船全用的是火器,撞上了火龙舰队,活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太清变色地问道:“这么说来,咱们百十艘船,岂不是羊落虎口么?”
“彭某之所以要在夜间出航,就是要避免与毒龙岛的舰队遭遇。”
“明天白昼,岂不是仍然要糟?”
“白昼我们的船,正在毒龙岛西北角一百六十里,等黄昏来临,即转航东南,顺风顺流,直冲毒龙岛,一到岛上,船再坚再利,亦无能为力了。”
太清沉吟半响,突一咬牙,说道:“就这么办,天黑就出航。”
毒龙巨舰渐渐消失在东方天宇下,天快平黑,黑沉沉的天幕下,出现了二十艘巨舰,在八十艘轻舟的护卫下,接近了玉环岛东海面。
且说初六日大海中的事,大海中有玉琦三个男女。
经过一夜漂流,玉琦和菁华用玄通心法保命,并无大碍,支持尚无问题。但吴秋华却受不了,她只感到愈来愈冷,逐渐冻僵啦!她像一条蛇,紧紧地缠往玉琦,从他身上获得了些少温暖。玉琦已用玄通心法行功,身体的热量甚少,所以她愈来愈感到寒冷难支。
在她行将晕厥的瞬间,突然她感到耳中浪涛吼声有异,而且身子不再漂摇,她心中在狂叫:“啊!陆地!陆地!得救了!”突然晕倒。
玉琦何尝不高兴?他正在运功抗寒,护住心脉,突感到一个高浪将他送出十余丈外,双足突然触及沙滩了,他赶忙定下心神,先稳住打量四周。
没有什么可思索的了,他必须先上岸再说,一个卷浪突然一涌而至,将他三人送近了十余丈。他不敢怠慢,赶忙右手挟起菁华,左手挽了秋华,火速乘浪退的瞬间,奔上了沙滩。
放下人,他又去捞舱板,这玩意留着有大用,丢不得。
这是一个仅有三两亩大的荒岛,他们冲上海滩之处,是岛的西北角沙滩。除了沙滩之外,怪石如林,石缝中和沙滩左近,倒有不少枯草。
他先找到西南面一座背风石角,安顿下两女,替她们卸掉身上的零碎,百宝羹、宝剑、暗器囊等等。
他先收集海边的漂木,这些年代久远的木头,是最好的引火之物。百宝囊中有火刀火石,但火媒已失,他只好费点劲钻木取火。
火一起,吴秋华也就醒来了,玉琦这时已顾不得男女之嫌,他将菁华的衣履一一脱下烤干。对面,吴秋华正在有意无意的褪衣,被他赶到另一个角落里,替她生火方自行离开。
菁华的衣履全干,他自己的也全干了,便开始替她检查中毒的情形。
这时,天色已经快亮了,他替她穿上亵衣裤。先用真气搜经术,一一试了一遍。
他惑然地说:“华,经脉似乎并无防碍呢。”
菁华困顿地说道:“是啊!可是我却无法运驱真气。”
他将她扶起,将掌按在她的前丹田和后命门上,说道:“准备疑聚真气,试试看。”
菁华在他的外力引导下,倒可以将真气凝聚,可是玉琦略一停止,一切即重归原状。她停下徒然的挣扎,说道:“哥,不行啊!我这一生是废定了。”
玉琦放下她道:“怪!你中了散气松经的奇毒,你我同食起居,如有人下毒,我该知道,怎么只你受到暗算?”
“哥,班老前辈的解毒药中,有否解药?”
“没有,这种散气松经药不算歹毒,如有药店,我可以配方解去,但目前……”
“怎样?”
“除了饮我的血液之外,别无他法。”
这时,吴秋华长发垂腰,半掩外裳,从另一角落到了火堆边,在一旁含笑坐下。
她所坐之处,旁边正堆放着各人的宝剑百宝囊等物。
玉琦说完,举起手腕,正待用指甲划一道口子。菁华突然叫道:“不!琦哥,我宁愿等回到温州再说。”
“傻妹,这不要顾虑,只消两口血,便可一劳永逸……”
菁华突然用目光注视着吴秋华,用难以抑制的声音问道:“你……你的水囊有鬼,我记得,我喝了你两口水……”
玉琦突然站起,凶狠地问道:“吴姑娘,你在计算我们?你……”
吴秋华淡淡一笑道:“是的,我要计算你们,已经许久许久了。”
“为什么?”
“为你。”
“你这妖妇……”他向前一扑,伸手便抓。
妖妇身形一闪,抓起他的含光剑,一声龙吟,光华四射,她举剑叫道:“杨玉琦,你最好少冲动。”
他低头突然抓起一条木柱,一端火光熊熊,切齿叫道:“你是谁?今天你要不说明下毒内情,哼!我要活剥了你,我做碍到的。”
他挺着火把逼进两步,作势欲扑。
她突然将含光剑扔掉,坐下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
玉琦当然不放过她,将她一把提过,厉声道:“你受何人所支使?为何要暗算救你的恩人?说!”
她闭上眼,肩上紧扣住的那只大手,反而令她生出无比快感,她幽幽地说道:“我受我自己所支使。你救了我,我知道感恩,我要以身相报,我冷眼旁观,你爱菁华至深,她不死,你不会移情,所以我必须除去她。”
“你这蛇蝎心肠的可怕女人,你要用别人死,来成全你自己,你不死,还要有人遭殃。”他一手扣住她的咽喉,正想用劲。
她面泛微酡,却说道:“我知道,你如不死在我手中,我定会死在你手里的,如此结局,乃是意中事,所以我死得瞑目,而且心安。”
“你这可恶的女魔!”他咬牙叫,虎口一收。
她并未挣扎,只痛苦地紧眨眼帘,眼角,泪下如雨。
他心中一软,虎口一松,地下的菁华脱口大叫:“哥,不可!不……”
他手一松,吴秋华突然俯倒在地,以手掩面泣叫道:“你……你该杀我,留我在世痛苦,生不如死,你……”
他不管她哭泣,划破手臂血管,让菁华喝了两口血,然后收拾剑囊什物,放在一旁。将吴秋华的剑和囊丢给她,沉声道:“今后,你不许过来打扰我们,再生歹念,我不会饶你。
走开!到那面去。”
吴秋华默然拭泪,抱起什物,低头走了。
菁华突对他轻声道:“哥,不可对她那么凶啊!她也是一片痴心哪!”
玉琦摇头道:“她这人令人费解,短短三天便会对陌生人生情,岂不可怕?”
菁华突然吃吃轻笑,倒在他怀中叹道:“哥,我不是更可怕么?我是一见钟情哩!”
第二天,在茫茫大海中,远处可以见到隐隐的山岭,太远了,附近海面,看不到一片帆影。
没有水,没有吃食,没有生机,没有任何希望。
吴秋华坐在一块大石上,凝望云天深处,不言不动。
第三天,玉琦只好下海捉鱼充饥,他虽不会水,但只消略一体会,便可应付自如。
大石上的吴秋华,像是一座望夫石,不言不动,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第四天,玉琦忍不住了,他从内心深处,原谅了这个女人,前两天,菁华要亲自送食物给她,但玉琦心有余悸,不准菁华前往。
午后,他手持一个石造大碗,里面盛着已煮熟了的鱼汁,左手抓了几条烤鱼,一步步走到大石边。
大石伸出海面,海风吹得吴秋华衣发飘飘,她脸上已现憔悴,秋水明眸已现了黯淡的红丝。
玉琦走近她身畔,她似乎对外界已经无所感觉了。
“吴姑娘,何苦自虐呢?喝下这些鱼汁吧,我们还有希望返回陆地哩。”
她浑如未觉,目光茫然,极少转动,保持着原有神态。
玉琦一阵惨然,他在她身侧蹲下,先举石碗递到她口边。
她脸上泛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将脸转过一侧。
玉琦知道只有用激的一法,或可令她进食,便淡淡一笑,在她耳畔说:“吴姑娘,你要是拒绝进食,我可要灌罗!你已无力抗拒,何苦多吃苦头?我是个说得到便办到的人,别招我动手,来吧!先喝些鱼汁,你已四天滴水未进了。”
他放下鱼,用左手扶正她的头,将石碗凑送到她口边,像哄小孩般地笑道:“喝吧!放心,我不会放毒药坑你的。”
她终于脸一红,乖乖地喝掉一大碗鱼汁,直待她将鱼汁填饱肚皮,才挽起她说道:“四天了,咱们曾共生死,似乎不必再成为敌人了,到火边去吧。”
她仍在苦笑:“你不怕我再下毒么?”
他挽着她的衣袖向下走,苦笑道:“是否能脱厄生存,能否重返陆地,皆在未定之数,生死二字,实是渺茫,你真要不放过我,那也是无法之事啊!”
她脸色一正道:“今后,不管生死如何,我永不会再缠住你了,或者,我会替你尽一番心力。”
“谢谢你,目下言之过早了。”
他们总算又聚在一块儿,吴秋华始终有点郁郁寡欢,也许她想通了,也许她在忏悔自己的过去。
初十,也就是他们漂到小岛来的第五天,这天是菁华约定志中,在钓鳌矶会合的一天。
大冷天,小岛上竟然飞来了一群海鸟,虽则腥膻,但仍可入口,有鸟鱼充饥,总算能苟延残喘。
过了一天又一天,得救的希望愈来愈渺茫,不但不见半点帆影,连远处的隐隐山影,也隐没在云烟之中,尽目难见。
菁华愁肠百结,悒悒寡欢。她患上了沉重的忧郁病,渐渐地不思饮食了。
玉琦在收集废木料,他想做成一座木筏,冒险航向远处的陆地。
这天是十四日,一早,吴秋华在火堆旁醒来,她似乎比往日精神振作些。
小岛中的岁月,极难过也极易过,他三人已成了野人,那光景真够瞧的。
三人在火堆旁,吃着烤鱼烤鸟,喝着用鱼榨出的鱼汁,马马虎虎算是一顿。
食罢,吴秋华反常地向两人漠然一笑道:“九天来,多承照顾,此恩此情,也许我已经不能图报了,此心耿耿,委实令我难安。”
菁华在这些天中,感情特别脆弱,她怆然说道:“吴姐姐,不必说这些话了,也许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怨尤又有何用?”
玉琦收拾了石造器皿,说道:“怪!你们为何不向好处着想?再过三天,如果仍等不到经过的船只,我们就利用木筏自寻生路,我相信,上天无绝人之路。”
菁华没做声,她突然扑入他怀里。
吴秋华婷婷站起,向两人含笑点头说,“谢谢你们,祝福你们,杨公子,你宽恕了我么?”
玉琦苦笑道:“目前生死同命,还谈这些则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怨不了谁,我们之间,并没有血海深仇。”
“总之,我感谢你的宽洪大量,祝福你们。”
她俏巧地理了理垂腰长发,仰天吸入一口气,缓缓转身,离开了火堆。
玉琦和菁华,半躺在火堆旁草案中,并未留意吴秋华的举动。
菁华躺在他的臂弯里,用手轻抚他刺猬般的短须,笑道:“哥,你成了个野人了,也比以往可爱了。”
“亲亲,你不是不许我留须么?”
“彼一时此一时,又当别论。唉!可惜!我们的一切打算,全成了泡影。”
“你指什么而言?”
菁华的粉颊偎在他耳旁,轻柔而略带惋惜地说道:“我们的隐居小天地,我们的恩爱生活,我们的孩子……啊!可望不可即了,破灭了……”
玉琦突然一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双手捧住她略现苍白的粉颊,说道:“华,你为何凭空要生出这种绝望的念头?这儿距陆地,最多不过五十里左右,你认为我们的木筏,到不了那儿么?”
“哥,风浪太猛,到不了那儿的。”
“华,你不信任我的神力么?”
姑娘突然目放异彩,心念:“啊!我真不该,我竟然会有不信任他的念头,该罚哩。”
她情不自禁地吻吻他,喃喃地说:“我们不能绝望,有你在,即使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也有重获再生的希望。”
玉琦笑道:“是的,我们的日后,我们的隐居小天地,我们的恩爱生活情趣,我们的孩子……”
她腻声嗯了一声,冲动而昵爱地在他怀里喘息。
他只觉心中一荡,浑身如中电触,热流充溢全身,生命爆出了火花,他轻轻地在她耳畔叫唤:“亲亲,华,我……”他像是中魔,气息沉重,一双手不听主宰,在她身上肆虐。
她只感到天旋地转,日月星辰,已经不知何在,自己又身处何地?在她撤掉一切,成了一座不设防之城,千钧一发之间,远处突然传来吴秋华的凄厉长笑。
“哈哈哈……”笑声凄厉,直薄云霄。
两人心中一震,这才意识到岛上还有第三个人在,玉琦正想坐起,姑娘却闭着眼,恍惚地说:“哥,她仍在妒恨我们。”她像一条蛇似的缠着不愿他管闲事。
玉琦却替她穿衣,说:“她的笑声凄厉,充满绝望的情综,也许,她要寻短见自绝了。”
姑娘也吃了一惊,火速披衣而起。两人掠出海边,只见伸出海中的大石上,吴秋华正向海边狂笑,将衣裳一一撕破,碎布条漫天飞舞。
玉琦一声不吭,猛地向石上急掠,可是晚了一步,在一声狂笑下,吴秋华一跃入海。
玉琦已经在这几天中,熟谙水性,“唰”一声,跟踪插入汹涌的怒涛中,在吴秋华行将被巨浪卷起,撞向长满锋利如刀,坚如硬铁的牡蛎巨礁上的瞬间,将她从死神之手中抢救出来。
玉琦扛着她,急步奔回火堆,吴秋华摇晃着湿淋淋的长发,扭动着赤条条的娇躯,竭力地狂叫:“放下我,你管不着我的死活,我难受,我非死不可。”
玉琦恶狠狠地骂道:“鬼丫头,要死,等你到了陆地再死,这时可不成。”
他将她丢在草堆中,突然,吴秋华两乳之间,那颗猩红的朱砂痣,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抓起她的双肩,提至身前怒叫道:“原来你是池缣那妖妇,你终于落在我手中了。”
池缣这时不再叫闹了,闭着眼没做声,玉琦抓住她一阵摇晃,几乎将她的骨头全摇散了。
菁华走近,惊奇地叫道:“哥,你怎知她是池缣。”
他丢下池缣,用手指着她两乳中那颗朱砂痣道:“她这颗痣,瞒不了我。那天在车上,她就是这股劲儿。”
池缣突然哈哈狂笑道:“池缣也不是我的真名,我的假名太多了。”
“你与杨高为何苦苦迫害于我?说!”
“这事日后自明,你我之间,却无利害,只有情欲冲突。这几天中,你我间情缘已尽,我已了无生趣。你要不让我死,反而让我痛苦,别管我罢,求求你。”池缣说完,哀哀地痛哭失声。
玉琦与菁华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他说:“你今后不再找我了么?”
池缣凄然说道:“我并非全无心肝之人,如果能安返陆上,我将遁隐深山,不再过问世事了。”
“你的真名姓,可以告诉我们么?”
“不必了,何必再增你的恨意呢?”
突然,菁华惊叫道:“啊!青龙舰队的船舰。”
玉琦顺她手指的方向着去,只见远处西方海平面上,现出一条船影,大小各式的风篷,全皆吃饱了风,像个玩具船向东北方向徐徐移动。”
“华,是岛上的青龙舰队的船么?”
“是的,他们从温州回航的,可惜不定这附近过。”
“我们放筏去追。”
“不成,不消一个时辰,青龙舰便会消失在天际,绝难追上的。”
“走!我们从西南方向找温州,不会错,立时动身。”
几人立即结束,玉琦倒霉,他将外衣裤让给池缣遮羞,撑下木筏,架起大橹,看准西南方向,奋起神力摇去。
在玉环岛西南,山脚下一栋木屋中。申牌正,村中酒筵未散,但太清老道却和几个党羽,正在屋中审讯两个女人,甚为秘密而慎重。
这两个女人,赫然是小芳和小菊。她们衣衫已换上渔妇的装束,但仍逃不过太清妖道的法眼。
堂屋里,高坐着太清、洞宫三娘、巴天龙和沧海神鲛四个人。中间砖地上,半跪着小芳、小菊二婢。
巴天龙抚着腰间金梭说:“初六那天,她们确是与杨玉琦走在一道,天黑之时小舟冲入大海,便失去踪迹,生死不明。这两个丫头既然漂至松门山仍获不死,杨玉琦功臻化境,赵菁华生长海疆,怎会丧身大海?他们八成儿还活着。”
小芳突然接口道:“赵姑娘已被小姐暗中以散气松经的安神丹计算了,比常人还不如,她势难活命。”
太清顿脚道:“真可惜,如果能活擒赵丫头,咱们省事多了。”
洞宫三娘突然接口道:“既然小丫头死了,咱们何不就让这位小芳,扮成赵丫头的模样,放置在船头,作为威胁挟持之用,岂不大妙?”
“只是她们的脸容……”
“她们的易容术乃是天下奇学,倒不必替这事耽心。”
“好,就这么办,芳丫头,希望你我合作无间,不然你别怪贫道心狠手辣,天龙弟,请火速准备。”
“是!大哥放心。”
在同一时间,玉琦的木筏,已经在暮色苍茫中,到了玉环岛东北海面。
这一带菁华熟悉,经玉琦花一整天工夫,竟然到了陆地边沿,三人全都大喜过望。
距玉环岛不远,玉琦突然说:“华,我们是初六晚落海,到今日是前后九日,今天该是十四。咱们到玉环岛,还来得及。”
“先送池姑娘上岸,再进玉环岛。”菁华说。
池缣却笑道:“别忘了,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呢!”
“你不是与无为帮是一路么?”玉琦问。
“内情复杂,恕难奉告,但请放心,我不会助无为帮的。”
突然,东北方向有两艘帆影,在暮色中飞驶,在木筏前面不远处,斜向滑动。
“是巡海小艇,先拾下他们。”菁华轻呼。
玉琦向池缣道:“池姑娘,你引他们来。华,左面那条是你的。”他噗一声钻入水中去了。
池缣突然放大喉咙叫道:“救命……救……命啊……”
两艘小帆船突然将帆半收,折向而行,从木筏的左方绕到,五盏孔明灯照耀,光环正照着木筏上的两个女人。
小船在五丈外下帆,有人高叫:“干什么的?什么人?”
池缣用苦兮兮的口音说道:“我们是赴杭州的女眷,船在海中翻覆,小女子姐妹幸而逃得性命,饥渴交加,请救救我们。”
“等着!”船上人叫,橹声款乃,向前靠来。右面那艘,泊在五丈外缓缓游动。
突然,船上有人叫道:“糟!怎么舱中渗水?不好……”
叫声未落,左舷突然轰隆一声,塌垮了,指粗海水由裂孔中涌入。
一条白影跟着一道光华,夭矫如龙,射上船舱,光华立即飞旋而舞。
舱面八名黑衣大汉,突然有三名飞跌。有人叫唤:“抄家伙,放蛇焰箭报警。”
“哈哈!没有机会了。”那是玉琦在大叫,剑化万道光华,人逢人死,什物触剑即毁。
“弃船!”有人在叫。
“噗通通”,整个船只逃掉了两个人,船便向左一侧,旋转着沉下海底。
玉琦毁船杀人,一声长啸,踏着波浪到了另一艘舱旁。
两位姑娘已经上了船,菁华叫:“哥,不可毁船,可派用场。”
三人一上船,那情景真叫可怕,从前舱杀到后艄,见人便杀,玉琦手脚快,他先奔后艄,身法如电,猛扑掌舵的大汉。
掌舵大汉来不及去舱下摸大板刀,抽出舵柄,兜头就是一记“沉香劈山”,来势倒也凶猛无比。
玉琦冷笑一声,左手一抄便扣住舵柄,含光剑一伸一拍,“噗”一声剑脊击中大汉肩膀。大汉怎吃得消?嗯了一声,腿一软倒在舱板上了。
玉琦插上舵柄,掌住舵,向菁华叫道:“华妹,扯帆。”
船上已无敌踪,菁华对船上手艺不含糊,将帆扯上了。
池缣吃了多天的鱼汁,几乎憋死,她跑到后舱,第一就是找水筒,先找喝的。
船向玉环岛滑去,天已尽黑,海面视度不良,云沉风紧,浊浪排空,月光透不下云层,这时是天地水三者一色,看不清五丈外的景物。
玉环岛上,看不见任何火光,沉寂如死。
三十余里外,毒龙岛的船舰,正以全速向这急赶,迅捷无比。
岛的西面海湾,百余艘大船静静地躺在海湾里,小舢板往来如穿梭,将人送上大船。
玉琦用脚踏住舵柄,挂上风帆控索,将贼人搁在脚下,用冷漠的语音问道:“老兄,你们的船队,目下停泊在何处?”
大汉哼了一声说:“大丈夫,砍掉脑袋只不过留下碗大的疤,没有什么大不了,尊驾绝问不出任何口供。”
“真的么?你是无为帮的人?”
“在下乃是彭岛主的手下,无为帮的人,全被你们宰了。”
“那敢情好,你可知我是谁?”他用夺来的火折子晃了一晃。大汉哼了一声,他只在火光一闪中,看到了一个须桩如同刺猬,身材奇伟,穿一身湿淋淋衬衣裤的人,浑身雾气蒸腾,肌肉如同猛狮。
“管你是谁?不会是毒龙岛的吧?”
“你对毒龙岛的人,是仇视呢,抑或有怨?”
“咱们无仇无怨,这次反正大家倒霉。”
玉琦突然亮声叫道:“你该看看毒龙岛的赵府千金,华妹妹,出来亮相。”
菁华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一个盛水竹筒,纵至玉琦身畔,将水筒递到他口边说:“别管亮相,先喝水,这水太美了,定是玉环溪上源的水,果然不同。”
大汉突然说道:“姑娘真是赵岛主的千金……”
姑娘微笑,一晃火折子说:“你不信?贵岛凭什么要和太清妖道联手,计算敝岛的用意何在?”
“那是妖道的毒计,敝岛主为了全岛七百余口人丁,只好听命驱策,并非是敝岛与贵岛有何恩怨未清。”
“你的话,不足采信。”
“赵姑娘如答允,不责怪敝岛主,在下愿带贵岛高手,焚毁船队。”
“咱们一言为定。”玉琦朗声答。
大汉瞪了他一眼说:“尊驾是谁?能做主当家么?”
姑娘笑道:“他当然能做主,也能当家。他叫杨玉琦,也叫狂狮。”
“哎也!怪不得在下毫无反抗余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转舵!西北。”
舵帆齐转,船像一头水鸭,滑入岛峡之中。不久,航向又转西南,前面现出了黑压压的船影。
大汉轻声说:“好,到了,是放火呢,抑或凿沉?还有片刻,他们将扬帆出海了。”
“双管齐下。华妹,不可离我左右。”
“杀啊!别让他们走了。”姑娘雀跃地叫,将外衣袖撕掉,裤管也拉掉一截,便于在水中动手。
船向前急滑,相距二三十丈,对面一艘大船上,传来一长三短共四次闪光。
大汉轻声说:“回二长二短四次,用千里火。”
玉琦取他的千里火,回了光号,船已进入了船丛。
海湾中,大船一一准备停当,扬帆待发,往来的小艇已稀,距出航的时辰不远了。
蓦地,一条小帆船回了灯号,竟以全速冲向一艘大船,去势汹汹。
大船上有人发出震天大吼:“左拉,降篷!谁是管舵老大?找死么?”
玉琦在后艄叫:“正是找死来的,妙啊!哈哈……”
在长笑声中,三只大鸟飞上了大船。接着“轰隆”一声大震,小船以全速撞向大船的腰部,两败俱伤,小船碎了,大船也右舷崩裂。
大船上一阵大乱,啸声狂鸣,灯球火把先后亮起,身着劲装和水靠的贼人,纷纷涌出舱面。
第一个奔到的高手,是个使分水叉的古稀老人,他在玉琦连伤六名船伙计时奔到,高声大吼道:“什么人?敢来这儿撒野?”
在喝声中,分水叉像道青虹,凌空刺到。玉琦猱身抢入,光华一闪,叉头落地。老家伙果然不弱,“金鲤倒穿波”火速后窜。玉琦大喝道:“狂狮在此,你们认命。”身剑合一,大喝声中急追入舱,见人就杀,抓住火把便引火焚烧。
他这一声大喝,像是晴天霹雳,海面上,四处火把灯球照得海面如同白昼,各处皆扬起惊惶的叫声:“狂狮杨玉琦!”
“狂狮到了!”
“狂狮闹到海里来了!”
三把宝剑如怒龙飞舞,海湾里船与船之间,中间相距不过两三丈,中间还有小艇行走其间。三头狂狮从东北杀向西南,所经处血肉横飞,有十余艘大船已经烈火飞腾了。
船虽然在海上,但失起火来而又没人救火,那光景也够瞧的,但见海面上光亮如同白昼,风仗火势,火借风威,风帆一见火,径丈火帛飞起半天,整个海面烈火飞腾,杀声呐喊声惊天动地。
火光中,玉琦挥剑登上一艘大船,后面,两位姑娘像两个疯婆娘,跟踪直上,舱面立即成了人间地狱。
岸上,号角长鸣,警钟鸣声直冲霄汉,一簇火把拥着太清老道一众悍贼,正以全速向海湾赶来。
玉琦跃上舱顶,手起剑落,再加上一掌,轰然一声大震,两支大的主桅飞堕海中,击沉了一艘小艇。
菁华在舱内,投入了两支火把,四面赶杀四散逃命的小贼,跳水逃生的逃得了性命,走慢半步管教他血溅青锋,一命难逃。
玉琦站在折断了的桅杆上,发出震天大吼:“无情剑太清妖道何在?前来一会我狂狮杨玉琦。”
连叫三声,一条小艇如飞而至,艇中,两个人怒叫如雷,飞驶而至。
这时,船只己纷纷解缆,未遭波及的船只纷往外海逃窜,只有二十余艘。大小船仍在火海中燃烧不止。
小艇一到,火光下,两人赫然是沧海神鲛和洞宫三娘,右侧,是一个七旬年纪的凶猛老汉。
三人同声叱喝,跃登大船。
菁华娇叱一声,接住了沧海神鲛。
池缣一看凶猛老汉,她想避开,但已来不及了,老家伙挺一把八卦紫金刀,讶然大喝:
“小妖妇,是你?”
“是又怎样?纳命!”她叫,挺剑攻上。
八卦紫金刀突然风雷俱发,一团丈大刀圈以空前强猛的声势,攻向万千剑影之中,两人这一交手,舱面什物被剑气刀风全逼得向海中飞堕。
玉琦接住洞宫三娘,双方不打话立下杀手,老太婆鸠杖插在腰带里,手中一支精钢剑八方飞腾,攻向断桅杆上的玉琦,剑气直迫八尺外,功力确是惊人。
舱内火舌已逐渐冲出,舱顶上立足不易,玉琦不怕火,他大喝一声,一招“星飞电射”
出手。
老太婆红了眼,她当然知道玉琦是谁,但玉琦却不知道她,所以放胆抢中宫而进,激恼了老太婆。
“该死!”她一声怒叫,无情剑法的“万籁俱寂”绝招出手,罡气怒迸。
“嗤嗤嗤……啪!”剑气交迸,罡气发挥了全力,突如其来,雷霆万钧似的致命一击。
当玉琦一发觉对方剑招有异,突然神奥绝伦,百忙中急运功反击时,已有点措手不及了,最后一声“啪”,就是他的神功反击剑上所发雄劲罡气的爆击声。
由于他运功太迟,竟被震得向后飞退,撞向烈火熊熊的舱下。老太婆也向后疾退,也几乎跌下火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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