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康与伍志坚是两个不良青年,除出好事,什么都做,一早辍学离家出走,加入非法组织,四处恫吓勒索,专爱欺侮弱小,又喜挑妇孺入手。
他们那种人,像水门汀缝子里的野草,总有办法生存,除之不尽,又似动物身上的寄生虫,拨开皮毛,总看得见它们正在吸血。
深夜,二人自宵夜店出来,精神不是那么好。
黎小康说:“口袋空空如也,阿坚,借点来用用。”
伍志坚答:“我哪里还有钱。”
“问你的女人要呀。”
伍志坚沮丧:“喜伦跑掉了!”
“什么?抓回来、打一顿,人照样是你的。”
“不,她跑到冯润东那里去了。”
黎小康愕然:“现在由大冯照顾她?那你真得自认晦气,另外发掘摇钱树了。”
“你呢,近况如何?”
“我丢了白熊那里的差使。”
“我还以为白熊待你不错。”
黎小康居然有点后悔,“是我不好,我代他泊车,看见他忘了拿钱包,起了贪念。”
伍志坚抱怨,“你真笨。”
黎小康狞笑,“天无绝人之路,你同我放心,这个城市,遍地黄金,予取予携。”
伍志坚笑问:“今晚问谁要?”
黎小康吐一口唾沫,“今次轮到司机大哥。”
深夜,地下铁路与公路车经已停驶,只余计程车兜来兜去接客。
他们兄弟二人耸了耸肩,抖擞精神,专注地挑选下一个猎物。
“这个不好,是个大块头,挣扎起来,吃不消兜着走。”
“那个面相有点凶,看样子不是善男信女。”
“咄,老弱残兵也不会开夜车,快些,天快亮了。”
伍志坚忽然双眼放光,“喂,你有无看见?”
黎小康拚命点头,“今晚我们走运了。”
他用力挥手召对面马路一部计程车过来。
司机拐弯,把车子停在他们面前,
真没想到司机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
她抬起头,看着那两个青年,“我要收工了。”
伍志坚连忙抢着说:“车资外加一百元。”
那女司机犹疑一下。
黎小康又加一句:“顺路!顺路。”
女司机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去哪里?”
没想到黎小康会有这样的智慧,他说:“我肯付钱,人人都与我顺路。”
他拉开车门,与同伴上车。
两个人挤眉弄眼,得意非凡,神态像晚间出动找到食物残渣的蟑螂,触须便不住晃动,耀武扬威。
黎小康卷起裤脚,把绑在小腿上一把长约十公分的利刀拔出来握在手中。
女司机在前座问:“你们也去青义道?”
伍志坚忙敷衍道:“最,是。”
那一带是郊区,无比僻静,真是好地方,劫后把司机推出车外,驶回市区,天亮她未必找得到电话报警。
黎小康看到司机放在前座的钱箱,颇有几张钞票,得手后约够三天花的,唉,英雄末路,江湖救急,不得不下此策,将来转了运,有好路数,谁还稀罕这种眉丝细眼的数目。
已经做过了多次,工多艺熟,黎小康刚想动手,女司机忽然说:“两位这么晚才回家,你们母亲不牵挂?”
伍志坚一听,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黎小康沉声答:“我没有母亲。”
女司机又问:“总有父亲吧,不然,谁给你们取那么好听的名字呢?”
伍志坚一愣,“你怎会知道我叫什么?”
女司机又笑,“顺路嘛,坐在同一辆车上,当然要彼此了解。”
任志坚看了黎小康一眼,指指脑袋,意思是司机脑筋有毛病。
黎小康还他一个眼色,意思是你还等什么。
正当此际,女司机又开口:“你俩第一次行差踏错,内心可有交战?良知可有责备你们。”
黎小康突觉不妥,吆喝一声,“你噜噜嗦嗦讲些什么?既然猜到我们是何种样人,还不把车停在一旁,乖乖奉献!”
女司机却不慌不忙说:“车子停不下来。”
黎小康把利刀架在司机后颈上,“停车。”
伍志坚还要抽空卖口乖,“阿婶,勿作无谓牺牲,家人正等你回去喝早茶。”
女司机丝毫不觉惶恐,车子继续疾驶,去路越来越偏僻。
“停车!”黎小康再喝一声。
伍志坚不耐烦,爬到前座,“赏她一刀,由我来驾驶。”
“慢着。”黎小康起了疑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机大婶叹口气,“是喜伦叫我来的。”
伍志坚一听,双腿立刻放软,“喜伦,你,你──”
黎小康犹自不明,“喜伦?你是大冯手下?我们与大冯并无过节。”
伍志坚惨叫一声,“喜伦并没有跟大冯,喜伦──”
女司机点点头,接下去说:“喜伦于上月跳楼身亡──事前她求你放过她,你不肯,她染有毒癖,又顽疾缠身,只得寻求解脱。”
电光石火间,黎小康明白了,他汗出如浆,“不管我事,不管我事──”
那司机沉着地说:“不,你们是同路人,由我来接载这一程。”
此时,车子缓缓转弯,朝悬崖驶去。
黎小康哀号,“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是他挑选的车子,他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