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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身世

    摆在身旁的几张纸钱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一阵风过来,把它们吹得四散飞扬。查文斌站起身子,提着那白纸糊的灯笼,上面用毛笔写了个大大的“奠”,一拍黑子的屁股道:“走!”

    他每走几步,便摇一下辟邪铃,再撒一把纸钱。惨白的灯笼、清脆的铃声,在这夜里格外扎眼。这样做,一是为了告诉阴差这家亲人挺客气的,亲自来迎接了;二是要路人有个生人经过也可以早早看见,免得犯冲。

    若真在路上遇上引魂的,要么选择走另外一条岔路避一避,要么就干脆背过身去蹲在地上,等灯笼走过了再起来,千万不要迎头撞上便是。

    经过村子,听到铃声的人家纷纷用被子把头给盖住,正在啼哭的娃娃都会被老人们用力捂住嘴巴,而正在办事的小夫妻们也会戛然而止,有胆子大的,会不顾婆娘的小声叫骂爬起来从窗户的一角偷偷瞄上几眼。

    待走到王家,查文斌便寻了根短棍把那灯笼插在路边,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黑子背上的毛虽然早已全部竖起,但是却很听话地没有吼叫,它的目光从一个角度慢慢移动到另外一个角度,然后转而向上看去,查文斌明白它们已经进了屋子。

    二楼房间里,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一块儿,灯是灭的,声儿也没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温度开始变得比之前更低,有耳朵尖的可以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碗筷碰撞声。

    超子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落,他很想冲出去再看老爹一眼,但是横肉脸和卓雄分坐在两旁,压得他动弹不得。

    也许是楼上这轻微的举动惊动了什么,有人开始听到楼梯处传来碎碎的脚步声。卓雄赶紧捂住了超子的嘴巴,这声音没多久便消失了。

    估摸着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黑子的眼神再次回到了房顶,然后从上而下移动了一次,它慢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身子,方向开始对着村口,久久不愿回头。

    查文斌有种想苦笑的感觉,又拍了一把黑子,喊道:“走,进屋睡觉去。”

    一直到天明,门口的大公鸡打鸣了,楼上的人才试探性地打开房门,却见地上多了一样东西。也不知是昨晚有风,还是查文斌没贴好,其中一张符纸已经掉到了地上。

    面面相觑地发现屋子里有一串脚步从灵堂一直延伸到了房门处,两个侦察兵很快便发现了家里的脚印属于两个人,其中一个的范围只落在灵堂前,但不是供品的位置,而是那个曾经母亲倒下的桌子边,这是何老的,他回来之后依旧没能忘记王夫人。

    关于楼梯上留下的那一串脚印,超子却说这个脚印比他父亲的要大上一码。

    点燃了鞭炮,这个看似平静的回煞夜算是过去了,只有查文斌晓得那张符纸落地的瞬间,他几乎就要破门而入了。

    别了王鑫,在这边的事情算是真正了结了。

    之后的半年是平静的,几乎算得上查文斌有生之年过得最舒服的半年了。在那半年里,房子落成了,超子他们几个的事业也小有起色,在那一带也算混得挺开。

    哥儿几个每天晚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倒也有那么几分快意人生的意思。那时候冷怡然常常带着小查回老家来过周末,顺便做两个菜犒劳下这群男人,日子倒也真是舒坦。

    半年后的一个白天,超子兴冲冲地抱着一个包裹往家里赶。他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然后关上门,说是要宣布一个喜讯。

    大家见他那样,便就等着看最后的结果。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个花瓶。超子颇有几分得意地说,这玩意儿是元代青花瓷。

    中午,他和卓雄两人到县古玩市场准备淘点儿货,看到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抱着这瓶子在叫卖,超子一眼便认出这东西来,因为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就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瓶子,可谓价值连城。

    结果超子花了一千块钱便买下了对方手里的东西,两人顾不上吃饭,就急着往回赶,用他的话说,这次是真捡到宝了。

    几人一合计,准备去买点好菜,晚上好好整上一桌。对于查文斌来说,这些东西他没有多大感觉,在他眼里那只是一个瓶子罢了;但是这对于超子的事业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他们几个都围着那个瓶子可劲稀罕,那买酒买肉的事情就落在查文斌身上了。

    推开大门,查文斌愣住了,门口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警察,还没他开口,就已经被两个人冲上来拿住。

    有个带头模样的人说道:“小心点,里面有两个是退伍兵,还有一个也身手不凡,不要伤了疑犯,上头有命令,只准活捉!”

    他把大手一挥,两排警察手持武器破门而入。里面的人们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转眼间便已经被人包围了。

    “干什么的?”超子大声喊道。

    一把五四式手枪立刻顶在了超子脑门上,一个青年警察毫不客气,一脚踹在超子身上喝道:“不许动,老实点!”

    见超子被打,横肉脸便顺手抄起一个板凳准备上,但立刻觉得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原来是后面一人用了电警棍。

    “大山?我操你们!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卓雄也怒了,他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警察队伍。

    几乎是被枪顶着脑袋,他们三人全部都被铐了起来,然后有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些警察立刻喊道:“报告队长,赃物已经找到!”

    跟随那个警察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位老者,他拿起桌子上的瓶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没错,这就是博物馆里丢的那一个,感谢公安同志的辛苦,为我们追回了这件国宝。”

    “丢的?不对啊,这是我从古玩市场上买的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超子一听,也蒙了,这怎么就成了赃物呢?

    “少废话,全部带回去!”

    连同查文斌,四个人被分别塞进了四辆车子,拉着警报的队伍一路快速飞驰,只留下村里的人们跟在后面议论纷纷。

    他们被套上头套,等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查文斌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密封的房间里。这是一张谈判桌,桌子的对面是一张他见过的脸。

    “是你们?”查文斌愤怒地问道。

    “对不起了,查先生,我知道用这种方式把您请来有些不礼貌,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查先生也不会过来。是啊,归隐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生活谁都向往啊。”那个人挥挥手,查文斌身边的两个警卫便一同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这么说,那个瓶子是故意安排的局?”

    “不不不,查先生,关于那个瓶子,我只知道前段时间故宫丢失了一件国宝,至于那件国宝怎么到了你朋友的手里,我就不知道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接着说道,“盗窃国家一级文物,在这个严打的年代若要追究,怕是能杀头的。不过查先生和您那几位朋友都是人才,而且曾经帮助过我们,所以,我想只要查先生愿意,这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我觉得你们有点儿卑鄙。”查文斌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这样,我想谁都请不动您再出山了,原谅我们,这是一个下策,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上门拜访,只能用这种手段,请您理解。”

    “要怎样?”

    “跟我回北京,先去见一个熟人,然后他会告诉你们做什么。”

    查文斌还有拒绝的权利吗?没有了,不过的确如此人所说,如果是村里的百姓请他去做一场法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去,但是如果是帮他们,他半点儿兴趣也没有,因为他不会再拿自己的命和朋友的命去干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个人正是那天在病房里还他八卦袋的中年男子。

    那人知道查文斌已经答应了,便起身要走,查文斌却喊道:“老王怎么样了?醒了吗?”

    “我只负责把你们带回去,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我可以透露一点信息给你,查先生,这件事不光是我们做的,在很大意义上也是为你自己。等下会有人来带你去和你的朋友相聚,明天一早即刻启程。”

    被人要挟是痛苦的,被人用这种方式更加是无奈的,查文斌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棋子,总之从他一开始踏入四川的那一步,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他没有选择,他的朋友们更加没有选择,很快他们重新到了那座大山深处的建筑。一样的房间,一样的装备,甚至还有一样的人。

    “老王?”虽然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一次还会和他搭档吗?走的时候,他被告知老王已经是植物人,应该说出来迎接他们的这个人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文斌,好久不见。”

    “你,没事了?”回到那个曾经待过的房间,查文斌有点惊喜又有点疑惑地问道。

    老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当时只是被大块头兄弟给砸晕了,后来等我醒了,你们都不在了,他们说已经把你们送回去了。”

    不知怎的,对于这个答案,查文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变化。他没有点破,或许老王真的不知道,他的魂儿当时的确丢了。

    能好模好样地站在这儿,终归是件喜事,好歹也是一路并肩战斗过的伙伴,从心底里来讲,对于这位老大哥,查文斌没有什么抵触,人所在的层面不一样,做的事情也会不一样吧。

    查文斌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这里能人异士如此之多,能把他的魂弄回来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

    “花这么大的周折把我们请过来,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查文斌也没想绕弯子,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轻松。

    “是的,那我也照直了说。你们走后,我一直在疗养阶段,组织里的事情也没接触过,只是昨天才接到通知,说你们要过来,让我准备准备。至于具体是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该问的谁都不能问。”

    “昨天?够狠啊你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要挟我们过来,这是请人办事的态度吗?”超子心里早有不满了,当得知自己是被人设了局,而且还是被这拨人给设的,心里那股火已经压了好久了。

    当听说了查文斌他们一行是如何被请过来的时候,老王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道:“组织上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他们怕你不肯再来了,你们多担待点。”老王依旧是那个老王,说话把握的分寸永远是滴水不漏,只是原本他头上还残存着点的头发这会儿已经全没了。

    查文斌有些不满地说道:“好了,超子,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就想问一句:你们这儿能人这么多,何必要来找我一个乡村野道士呢?再说了,这大川名山里头那些个千年古道场里有的是比我厉害的人,为什么找的是我?”

    “我来回答你。”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带他们回来的中年人,“因为从你出生起的那一天,就已经进入了组织的视线。你的师父本名马肃风,道号‘清风上人’,天正道第二十六代掌门,当年他奉命去寻找一个八字纯阴之人收为徒弟,那人便是你。”

    查文斌冷笑道:“那你们恐怕是找错人了,我的八字我自己知道,可不是你们说的纯阴。”

    “查先生,恕我直言,您真的知道自己的八字吗?”那个人玩味地看着查文斌。

    “有谁会记错自己的八字?”查文斌反问道。

    “那我再冒昧地问一句,查先生的八字是何人告知的?”

    “自然是父母。”

    “很抱歉。”那个人顿了顿,然后换了一种较为平和的语气,“您的父母,并没有告诉你真的八字,因为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是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弃婴,后来‘清风上人’将你抱到了浙江,并在那儿给你找了养父养母而后再收你为徒,传你道法,教你成人。只可惜,那些年的动乱让我们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同时和他也和你彻底失去了联系,一直到老王重新找到你。”

    这番话对于查文斌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一向很有修养的他第一次发怒了,他几乎是咆哮着抓住那个人的领子吼道:“如果你敢胡说,我保证会让你连地狱都下不了!”

    那个人一脸平静地说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不信,以查先生的本事可以自己去求证。至于更多的,我想等你有机会还是自己去问问那个人吧,或许他会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我劝查先生还是接受这个现实,你生来就注定跟这件事脱离不了关系。所有人都是这样,生下来就是注定的,这就是命。好了,查先生,我也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老王到时候会通知你们要去干吗。”

    说罢,那个人便转身走了,查文斌还想问点什么,但又止住了,他知道他再想问什么,别人也不会告诉他了。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查文斌下了逐客令,其他人也只好散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迷茫和失落,他反复推敲着那个人所说的话。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一枚别人的棋子,但是他接受不了他是一个弃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比卓雄还要惨,到头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以前也有一件事查文斌时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那就是自从父母死后,他在梦中从来没有遇到过,难道真的如那人所说自己是个弃婴?那自己的生身父母又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把自己抛弃?一连串的疑问让他的头几乎要痛裂开。

    那人说自己是八字纯阴?八字这东西,自己从来没有去怀疑过,父母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从来不给自己算命,因为这是道家的规矩,无论是何门何派之人都不会给自己算,也算是习道之人的一个禁忌,但是今天查文斌打算要破了这个禁忌。

    一炷香的时间后,瘫软在地的查文斌身边散落了一地的铜钱。他彻底蒙了,因为这个结果真如那人所说,自己便是那八字全阴命格。

    古语说:孤阴则下生,孤阳则不长,阴阳需调和,才合万物生长之道。其中四柱纯阳格或四柱纯阴格,更是命带刑克,不利六亲之命。

    查文斌很想呐喊,他想问问上苍为什么会如此对他,他给人算了一辈子的命,看了一辈子的相,纯阴纯阳命格虽然也不少见,但像他这样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唯其一人了。

    查文斌两行泪水缓缓而出,口中念叨着:“天煞孤星……”

    在中国的命理学中除了八字五行,还有一样东西,那便是神煞之法,也叫命书。它是把天上星宿神煞和人的命运结合起来,在一个人的四柱八字中,看星宿神煞大多以代表自身的日柱干支为出发点,再联系年、月、日、时或大运、流年等其他干支进行观察比照。

    翻开命书,自身干支中的什么字碰到年、月、时,或大运、流年干支中的什么字便算遇上了什么神煞,命书都有一定的规定。譬如自身日干庚金,碰上年、月、时中地支的亥,就被认为是“文昌入命”了。这种文昌,是个吉星,假如读书人碰到了它,一定事业出人头地,春风得意。

    煞又有天煞、地煞、岁煞、刑煞。天煞在劫煞前二辰,地煞在劫煞前五辰,是辰戌丑未也。岁煞在劫煞前三辰,亦是寅申巳亥也。刑煞在劫煞前七辰,与将星同位,是子午卯酉也。以上四煞俱主有权,不克身,不为灾。克身则为灾重,与亡劫同。带金土为武臣,水木为文臣,文臣带土金为煞者,亦主兵权。

    孤星即孤辰寡宿,男怕孤星,女怕寡宿。只有劫煞或天煞与孤辰寡宿同在一个时空的八字里才算是完整的天煞孤星。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那颗便是了。它起于五行绝处,一旦煞权聚会,万人之尊,又不免刑克六亲,孤独终老。

    有诗云:

    “劫孤二煞怕同辰,隔角双来便见坉,丑合见寅辰见巳,戌人逢亥未逢申,初年必主家豪富,中主卖田刑及身,丧子丧妻还克父,日时双凑不由人。”

    自己竟然是这般命理,也算是解开了查文斌为何亲人接连逝去的原因。若他不是做了道士,恐怕连那唯一的儿子也早晚难以幸免的。因为还有诗云:“天煞孤星不可挡,孤克六亲死爹娘。天乙贵人能解救,修身行善是良方。”

    这一夜,查文斌反复念叨着那几个字,彻夜无眠。

    早上用餐的时候,查文斌看着另外三人:超子父母双亡、卓雄父母双亡、大山和自己一样压根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难不成这还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硬是把原本一帮子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中午的时候,老王再次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小会议室里,简短地报了一个地名,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这是一个充满了传说却至今都没有人能够完全穿越的地方,这是无数典籍提起却又最不为人知的地方,这是一个中华古文明的发源地和神话的源泉,它就是——昆仑。

    昆仑山,又称昆仑虚、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昆仑丘或玉山。昆仑山由于其高耸挺拔,成为古代中国和西部之间的天然屏障,被古代中国人认为是世界的边缘,加上昆仑山的终年积雪令中国古代以白色象征西方。

    传说昆仑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其下有不能浮起羽毛的弱水,外围还有生长持续燃烧不灭的神树的炎火山。昆仑山顶是黄帝的帝之下都,有开明兽守门。

    古代神话认为昆仑山中居住着一位神仙“西王母”,人头豹身,由两只青鸟侍奉,是道教正神,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

    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是神秘的,而老王得到的资料是他们需要去寻找一座远古的祭台,那个人说日月双轮会将被选中的人送往他们原本该去的地方。

    看着这两件被自己带回的东西,查文斌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见见你口中的那个人。”

    “这……”老王面露难色。

    查文斌冷冷地说道:“难道我连自己在为谁卖命都不能知道吗?”

    “好吧,我去试试,你们等等我。”老王关上门,心里异常复杂,自己又何尝不想知道呢,只是他有这个机会吗?

    不多久,老王回来了,还带回了另外一个人,便是那位中年男子。

    “查先生,很抱歉,暂时我们谁都没办法见到他,我想如果这一次你们能活着回来,他想您应该能够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

    “装神弄鬼的,不敢见人?”超子有些不屑。

    “不,那是因为他。”中年人指了指老王道。

    老王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我?”

    “为了救你,他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所以,等以后吧。那个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手了,组织上每年死的人不知有多少,比你重要的比比皆是,也不曾见过他来出面。我想这大半也是因为查先生吧。”那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看着查文斌的,“另外武器装备等你们到那边,会有人提供,向导和接头人也都已经安排好。各位准备准备,下午就出发了。”

    老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查文斌,然后自己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当时我伤得很重?”

    “丢了一魂,丧了一魄,当时我无能为力,即使是现在,我也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你成了植物人。”打开房门,查文斌走了出去,看着外面明媚的太阳说道,“你真的非常厉害。”

    下午,查文斌的家伙早已被那些人拿了过来,所以除了他,其他人都是轻装上阵。飞机降落在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这里处于青海和西藏的交界处。超子和卓雄一下飞机便仿佛又回到那个身着军装的年代。对这儿,他们太有感情了。

    在高原上,最好的现代交通工具还是越野车,负责接头的人叫老刀。或许是长年在这一带活动,他的脸黝黑,皮肤也很粗糙,更多的是沧桑。而那种沧桑不是用岁月的痕迹就能留下的,而是靠着出生入死的战斗。这个人,超子一眼便锁定他是军人出身,而且杀过人!

    基地里停着两辆越野车,老刀问道:“你们谁会开车?”

    超子接过钥匙说道:“我会。”

    老刀扫了一眼超子,以他的阅历自然可以看出这群人里还是有几个练过的,但是他依然用一种近乎孤傲的语气说道:“那你们跟着我,我接到的命令是全程负责你们这次行动的安全,这位查先生可以随意调派我们五人。另外,在后备厢里有各位需要的装备。营地在野牛沟外一处牧民家里,那儿有我们的向导。时间不早了,可以出发了。”

    超子自认为自己的驾驶技术是不错的,但是跟老刀比起来,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颠簸而泥泞的道路让所有人都有呕吐的欲望。若不是前方那辆车经常刻意减速,超子恐怕连对方的尾灯都要看不见了。

    高原上的夜是非常寒冷的。打开车门,他们就感觉到了那种刺骨的冷,一个个晕头转向地跟在老刀身后走进一幢不大的富有藏族民俗风格的屋子。主人家早就手捧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守在门外。

    这户人家虽在藏区,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在这里,他们见到了那位向导——一个身材瘦弱却两眼放着精光的小伙子。他名叫哲罗,而那位出来迎接的老人家是他的爷爷。

    这里就是他们今晚的宿营地,围着篝火,喝着暖洋洋的酥油茶,吃着青稞面做的粑粑,火堆上翻转着一只烤得金黄冒油的全羊。

    哲罗的爷爷切下羊腿上的一块肉,先递给了查文斌。虽说他们是汉人,但在习俗上却也延续了藏族的传统,第一刀肉是献给最尊贵的客人的。

    吃着喝着,话就多了起来,其实主要是哲罗的爷爷一个人在讲述。

    他的老家原本在湘西,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和哲罗的奶奶带着一家人迁徙到了这儿定居,虽然自然条件比较恶劣,但是藏族人却非常好相处,于是这家子就过上了游牧的生活。

    后来哲罗的父亲成为了一名军人,也娶了一位藏族姑娘为妻。在哲罗的母亲怀孕七个月时,哲罗的父亲在一次绘制地图的任务中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最后跑回来的只有他的坐骑——一匹枣红色马。

    超子很是理解,在他的军旅生涯中,类似的事故已经出现了太多次。有很多人就这样永远地无声无息地被埋葬在雪山深处。他们甚至没有获得共和国的勋章,因为最高的荣誉便是和雪山融为一体。

    哲罗自小便随爷爷一起放牧,对这一带的地势、山形颇为熟悉,胆子也很大,枪法也非常不错,曾经一人面对狼群却带领牛羊全身而退。哲罗的爷爷年纪大了,所以这向导的活儿也只能让他孙儿来代替了。

    老刀带来的那四个人,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有。他们只是安静地听着老人家讲述,惊险的地方脸上也会微微抽搐。查文斌知道,只有共同的经历才会产生发自内心深处的共鸣,这群人都不简单!

    大家约定好第二天一早进山,需要去的地方只能靠人的脚力,而且给的还是个大致的范围,所以很早他们便各自拿了睡袋休息了。

    夜里很安静,除了偶尔传出的一两声狼嚎和狗吠,便只有身边那蹿起的火苗还在熊熊燃烧。

    超子在睡袋里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轻声问道:“文斌哥,你睡了吗?”

    “嗯,有事?”

    “我睡不着,你说这帮子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我们也太好糊弄了,随便就被人给弄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不知道,睡吧,等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查文斌摸着胸口的太阳轮,那丝温暖渐渐传来。

    天亮了,哲罗爷爷为他们准备了食物,但都是高热量的。藏区的生活很艰苦,但人却都很实在,就和他们的食物一样,虽然简单,但足够御寒。

    老刀看了一下手表,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查先生,你意下如何?”

    查文斌自然没意见,因为他连自己要来干吗都不知道,昨夜他反复想的都是自己的身世。作为一个道士,竟然会不知自己的八字这么多年,查文斌有些难过,因为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师父除了整日醉醺醺地到处溜达,便是在家中呼呼大睡,实在看不出能和这帮人扯上什么关系。

    老刀带人打开车子后备厢,取了大包的装备。从鞋子到衣服,从食物到药品,从指南针到战术手电,从匕首到突击步枪……这一次的装备比之前更加齐全。

    老刀把其中一个包丢给超子,说道:“会使吗?”

    超子熟练地拉了一把枪栓,眉毛向上一挑,算是给老刀的回应。

    向导哲罗背着一杆老猎枪,据说这还是他爷爷从湘西带来的,也不知道里面的线膛有没有磨灭。每个人的服装都显得非常臃肿,背上的行囊也是塞得鼓鼓当当。进这种地方,还是多备一点比较靠谱,雪山的多变比之大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迎着初升的太阳,这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远处山谷的深处,留下哲罗的爷爷那越来越小的身影还匍匐在地为他们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