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的水佩云衣功并不像蟠龙棍那么霸悍,也不像火蜮神鞭那么奇诡,更不似韦雪衣的剑那么狠辣,它似轻而实,浩瀚汹涌,仿佛九天乍破,天外豪雨怒冲而来,顷刻而成为席卷天下的秋水。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
辛铁石奋力举起青阳剑,却发觉他无法劈下。因为水袖攻来之力实在太磅礴,隐隐然似乎举天与地尽在其包约之中,遮前则后空,逼左则右危。
辛铁石微一犹豫,他的身子已被击得远远飞起,向百丈深渊中落了下去。
但这崖下空空如也,没有那羊皮扎就的春香了。
山风呼啸,吹面欲裂,辛铁石心念电转,情不自禁地就冀望于阎王神医。
阎王神医怒道:“笨蛋!用御风诀!”
辛铁石心中一动,是啊,阎王神医传他的剑诀本就是引风而发,以风为力。现在深崖中天风呼啸,能借来力量也未可知!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张开,双臂平举,竭力让心神安定下来,去感受双臂间滑过的狂风。他就仿佛一只鱼儿,穿行在暴虐的水流中,那水流几乎将他冲垮,但仍然能托住他的身形。慢慢地,他感觉到有股力量在他的手臂间聚结,虽然微弱,但他下降之势却缓慢了一些。
辛铁石心中大喜,那股风势陡然泻了。两人下坠之势陡然加快。
阎王神医怒道:“我告诉过你,最重要的是心!你若是还不能领悟御风诀的精髓,那就摔死吧!”
辛铁石大急,地面越来越近,呼呼风啸之声怒涛般冲来,冲得他的身形飘摇不定。
死亡就在眼前。
他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只觉双臂越来越虚弱,被这股风力卷着,几乎动都动不了。
死亡一瞬变为最真实的影像,结结实实罩在他的头上。
——若华白死了么?他的冤屈,就一直这样沉着么?不甘心啊!
一股悲愤之意从辛铁石的心底狂升而起,他手中的青阳剑忽然使劲挥舞起来。刹那之间,仿佛是错觉,那风忽然就已止息。
他的一舞一动,仿佛灌满了力量,如龙奋于天。那风力竟然顺着他的剑锋而舞。他的剑与这风紧紧贴合在一起,几乎已完美。
死亡仿佛是一柄锤,终于将他的潜力完全敲打了出来。
剑锋啸响,风之力将他托起,飘飘然如落羽。辛铁石大喜,但他的心神却不敢松懈,提着一口气,慢慢向崖底落了下来。
突然,就听头顶上君天烈长笑道:“二师兄真是命大,连这样都死不了,那么就让小弟再祝你一臂之力好了!”
话尚未完,风声骤然劲急,一块大石当头砸了下来!
石尚未至,那猛恶的劲力已经激起了满天狂风,两人刚稳定下来的身形立即被吹散!
辛铁石心中一阵慌乱,阎王神医叫道:“剑劈大石,弹开。”
说起来容易,但身在空中,一点着力之处都没有,却又如何劈?如何弹?
辛铁石只有加紧聚力,好在石落之势实在猛恶,他心一狠,不去想什么生死,只是全力凝视着那块大石,就在石头临顶的一瞬间,长剑轰然劈出。
风力充盈四溅,他们两人横跃了出去。
那大石轰然砸地,登时乱石腾空而起,砸得两人身上生疼。脚踏在实地上,辛铁石这才大大出了口气,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侥幸。
阎王神医不说话,从他的颈部取下一枚银针,道:“快走罢!”
辛铁石不禁骇然,难道方才他一剑御风,竟然是借了这枚银针的力量么?他提起剑来,试着一剑刺出,大石冲荡的风波仍在,但他的剑尖却仍然那么软弱无力。只是那一剑的剑意却仍然留在他的心中。
辛铁石用心揣摩着,难道御风诀的精髓,就在于生死瞬间的那份坚定么?
辛铁石若有所悟,心里有些踏实起来。
只听长空鹰啸之声不绝于耳,灵均四人纷纷纵起九华飞鹰,向崖底落下。辛铁石不敢停留,急忙向前疾窜。
好在天叶谷几无人迹,林木长得极为茂盛,兼且生满了粗高的蒿草,从半空看下去,几乎看不到地面。兼且又在月夜,辛铁石于这潜藏之术颇有研究,那鹰鸣之声虽然一直在半空中盘旋,却始终没有下扑。
他松了口气,刚要住脚歇一口气,突然,鹰鸣之声凄耳欲裂,那四只九华飞鹰突然一齐俯冲,向着四个不同的点怒射而下。但这四个点都不是辛铁石藏身之处,这下不由得他不莫名其妙,阎王神医却脱口道:“不好!”
这下俯冲自然寻不出辛铁石的下落,但四人各使绝招,却是将地面密密麻麻生长的草木扫荡一空,一览无余。跟着又是一阵俯冲,已经很近于辛铁石的身侧了。辛铁石这才知道四人的策略,慌不迭地背起阎王神医一通猛跑。
阎王神医止住他道:“这样奔跑也不是办法,你内力无法吞吐,也不能持久。不如我们来易容吧。”
辛铁石皱眉道:“易容有什么用?反正这个谷中就咱们两个人,他们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阎王神医微笑道:“若是让他们找不到我们呢?”他打开背箱,拿出一物,道:“这是我采药时躲避虎豹猛兽之物,正好派上用场。”
这是个扁扁的,软软的,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的东西,辛铁石莫名其妙,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阎王神医迎风一抖,那物鼓足了气,突然饱涨起来,阎王神医小心翼翼地将它靠着一块大石放置,辛铁石忽然明白了它的功用。
因为它赫然就跟石头一模一样,就连纹理、颜色、质地也都毫无差别,辛铁石拿手摸了摸,它竟然变得极为坚硬,稍一用力,还有些石屑落下。
阎王神医笑道:“我们钻进去吧,你甚至可以睡一觉,等他们走得远了,我们再出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辛铁石点了点头,将“大石”掀了起来,恭请阎王神医钻进去。
这里边并不怎么闷,石层上依稀有一些微点,透些光和气进来。两人都进来后,却仍然不觉得挤。
辛铁石想赞叹两句,却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话。
阎王神医淡淡道:“你好好想一想适才那几剑,对你掌握御风诀很有帮助。”
辛铁石也正有此意,就对阎王神医笑了笑,自顾自地沉入到了剑的世界中去了。
如果说方才几剑对他最大的启发,那就是,他已经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已无法依赖内力了。
他惟一的活路,就是好好掌握好风之力。
认识到这一点非常容易,但要从心底里接受这一点,那就是一件很困难之事。
尤其是像辛铁石这样的高手,以内力出剑根本就已成为他的本能,而要改变本能就是一件很麻烦、也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有很多前辈语重心长地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告诉年轻人的时候,并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够接受。
因为教训若是讲出来,就不过只是几句话,话是不会有多大的分量的,要获得教训,就一定要用鲜血来换,自己的鲜血。
辛铁石要做的,就是要让自己相信,他有两个丹田,一个是体内的,这个已经基本没用了;而另一个,就是这个浩瀚的宇宙。
所谓的风,就是他的经脉,也就是他出剑的基础。
然而从丹田取力,自经脉运转到剑身上去,这是他十年来修习的习惯,他将它当成天经地义,但现在,这些忽然全被推翻,他必须要说服自己接受他本来觉得十足荒谬的理论。
这的确非常不容易。
幸好辛铁石并不是个固执的人。
渐渐地,他已经可以“承认”风就是他的脉络,风力盘旋在他的手掌之间,就宛如内力灵动地跳跃着。不过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妥,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中窥测着,让他觉得很不安全。
他的背后是那块大石,那不妥的感觉就是从这块大石发出的。
辛铁石竭力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因为他被四个师兄弟追成了丧家之犬才引起的幻觉,但他仍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一眼,若换在以前,他一定会跳起来。但就算如今,他仍然惊得一腿踢在了阎王神医的身上。
阎王神医斗笠抖了一下,显见为这一踢极为生气。
但他并没有发作,因为他也已看到了。
他们用这块伪装之石依靠的那块大石上,竟然生出了两只眼睛!
这双眼睛极亮,宛如暗夜中的一对星辰,还忽闪忽闪地眨动着。
就算以阎王神医这样的沉着之人,都吓了一大跳!
一枚纤纤春葱之指伸了过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见那双眼睛忽然隐没在暗色中。
然后,一位女子从大石中爬了过来。
辛铁石这才看清楚,那块大石上竟然有一个小门。
他眼前陡然一亮。
眼前是一位十五六岁的绝美少女。
若只是用“美”这个字来形容这少女,虽无不妥,但总觉得若有憾焉。单她那如春水、如秋晨的眼波中所深蕴的笑意,就足以当的起一顾倾城之称谓了。
上天在造她的时候,一定心情极为愉悦,倾国倾城的妖娆魅惑与毫不作伪的真纯烂漫,这两种绝然不同的美竟被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并不让一丝一分妄用,也不让一毫一末相斥悖。
更要命的是,她还非常年轻。
她的绝代风姿并不来自于岁月的沉淀,而只是上天那太过慷慨的赐予。
是的,上天的确过于慷慨,当一切已完美无缺、成为杰作后,又轻轻地添上了一抹天然的高华,让人只能怀着赏鉴的眼光,而不可夹杂猥亵的绮思。
她就仿佛是一丛奇花,倏然就绽放在了辛铁石的眼前。恍惚之中,辛铁石甚至觉得这一眼,已足让他永生难忘。
这并不奇怪,所有男人在看到美人,尤其是绝世的美人时,都会这么想,或许只是没有辛铁石的感觉这么深而已。
绝美少女微微一笑,就仿佛万朵奇花一齐盛放,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她的一双眸子,灵动之极,更如是暖玉中嵌的两粒翡翠,通透无伦,闪烁着月亮般的光芒——那却是一种好奇的神光。
辛铁石心中一阵酸涩,若华的影子忽然掠过了他的心底。他记得,以前若华笑的时候,都会问他:“好看么?”如今这鲜甜的笑容依旧在别人的脸上闪现着,但若华却不在了。
那个喜欢笑的若华,喜欢叫他石哥哥的若华。
这是不是就是天人永隔?那遥远而苍茫的天上,是不是就有若华的倩影,仿佛星星一般闪耀着?
辛铁石缓缓吐了口气,他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在了一起,再也松不开了。
在那少女看来,却仿佛是辛铁石被她那绝世的姿容所震慑,不敢再看了。
这也难怪,只因这少女虽然年轻,却已是风情万种,但她的风情又纯从自然,无半分矫揉造作,也没有半点矫情。
她的风情,并不是为了诱惑旁人,就仿佛玉树花开,落落无言。
美只是因为她本身而存在,天地造化,再无他求。
那少女一笑之后,轻声问道:“你们……你们也是被人追杀的么?”
辛铁石点了点头。
这位少女微微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辛铁石苦笑道:“他们要杀我。”
那少女眼中闪过好奇之色,抓住他的手臂,叫道:“那你快些叫他们过来,我还没见过杀人呢!”
辛铁石心中一阵激动,恍惚之中,似乎是那个顽皮的若华又在求着他什么,娇柔地叫着他,要他替自己做什么事情。他往往不能胜这娇憨的温柔,而言听计从。
——现在也是若华么?热泪酸涩了他沾血的眼角,辛铁石猛然甩过头去,那张清丽不似人间的脸正对着他,
辛铁石神智禁不住一清:若华没有这么漂亮。
这想法让他的心笔直沉了下去,是的,若华不在了,他还在想着什么呢?何况,就算她还在这个世上,也已为人妻,是他的师娘,他又有什么资格想着她呢?
一双无形的巨手探进辛铁石的身体,用力撕扯着他痛苦的灵魂。这痛苦使辛铁石稍稍惊醒,却不禁又被这少女的话吓了一大跳。
杀给她看看?老天,我辛铁石可就只有一条命啊!
那少女见他犹豫,笑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救活过来的。”她眼波转了转,笑道:“其实死很好玩的,不信你试试?”
辛铁石还能说什么?只有苦笑:“你与这位神医应该能聊得来的。”
那少女的注意力立即被阎王神医吸引过去了,上下打量了神医几眼,笑道:“你能不能将斗笠拿下来?”
阎王神医淡淡道:“不能。”
他这么说,那少女的好奇心就更重了起来,她那宝石般的眸子微微阖上,一只手指点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凝思片刻,突道:“你若是让我看一眼,我就将‘鬼门关’的医术秘笈给你,好不好?”
辛铁石一惊,阎王神医而今虽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却远远比不上四十年前的归无望。据说若是此人都治不好的病者,天下再无人能治。所以才被人送了个“鬼门关”的绰号。此人不但医术通神,而且醉心医道,治病之余,便是详读经卷,要创出一门独具一格的医术来。他晚年医术之精,据说已可起死人肉白骨,对于医者来讲,他的医术秘笈几乎可以说是绝世之宝,阎王神医岂能不动心?但这等珍物,却又如何在这个小女子的身上?
哪知阎王神医淡淡道:“不好。”他竟是丝毫都不动心。
那少女似乎从不失望,嫣然一笑,柔声道:“你们这边太窄了,到我那边去坐吧,我那边有一个世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有一个世界?辛铁石完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阎王神医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过去好了。”
果然,就算说这边是个小小世界,也绝不为过。辛铁石虽早就想到这边要大一点,但绝没想到竟会这么大,与西北草原上的蒙古包相较也毫不逊色。地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面绣的是宝瓶与泉水。辛铁石并非不识货之人,那地毯绣工精美,一看就是难得之物,但此时,却被随随便便铺在这荒郊野外,就跟烂草席一般待遇。
辛铁石暗暗纳罕,就见地毯的四边上压着几块拳头大的石块,分别发出青红蓝白的光来,将石房内映得一片彩光绚烂。在房的一角,堆着一个好大好大的包囊。四面还散放着些精致而小巧的桌椅,桌子上甚至还插着一瓶花。这个小小的世界就宛如是多年经营的神仙洞府,丝毫不似个避难所。
那少女纤指如兰花展开,盈盈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眸中光华氤氲流动,似乎笃定天下再无人能拒绝她的邀约。
辛铁石脸上禁不住一热。他缓缓踱了几步,这里面确实大,他仰起头来,距离顶板尚有两尺多高。那女子从大囊中掏出一只形式古异的银酒坛,以及三只高脚的银杯来,依次在三只杯子中都斟满了血红的酒液,举杯笑道:“愿追者永不及,被追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美人,美酒,这本是天下男子难求的美事,可惜辛铁石满心苦涩,却是一点兴致皆无。她这个祝愿倒是很别致,辛铁石只有苦笑,拿起那杯子浅浅呷了一口。在这初夏已热的天气里,这酒液有着难得的清凉,入口爽滑,极为受用。
辛铁石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阎王神医忽然道:“你为什么到这天叶谷中来?”
辛铁石闻言不由一震,从对若华的思念中清醒了过来。他突然想到,这天叶谷少有人至,怎么会突然冒了个这么奇怪的女子出来?这简直就像是特别安排好的一般!
难道这只是一场诡计么?辛铁石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阵警惕。阎王神医若有意若无意的,右手轻轻晃荡着银盏,一面等那少女回答,一面盯着盏中深红的液体。
这究竟是酒,还是战死人的血,还是入口即死的剧毒?
辛铁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就喝下去的。他不禁暗问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莽撞,轻易就信了这少女的话呢?
少女笑了笑,她那天生的万种风情宛如浮动的云彩一般,突然就在这石屋中烘托出一轮朝阳。
她笑了:“我不能不到这里来。”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发觉追我的人似乎很怕这个山谷,一见到我闯进来,便吓得脸色都变了。既然他们这么害怕,我为什么不进来呢?”
阎王神医点了点头,他思索着,突然道:“追你的人,是苗疆的吧?”
那少女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阎王神医淡淡道:“因为这谷中有天下蛊物的克星。你的确不应该进来的,这山谷极为危险。”
那少女笑道:“危险么?我倒觉得这谷中很好玩,有不知名的鸟儿,还有好多好多很好看的花。你瞧,我还找到了这个呢!”她伸手从那硕大的囊中拿出一物来。
此物宛如极好的玉石雕就一般,但任何的玉石都没有它那么晶莹。它的样子很怪,仿佛是一柄剑,但剑柄极为粗大,上面均匀散开了八只细钩。从剑尖上一脉朱红笔直划下,待到剑柄时,笔走龙蛇,似符非符地圈了一道。它仿佛是个壳一般,里面空空的,薄到了极点,通体透明,可以看到背面上也有一道同样的红纹。辛铁石敲了敲,它竟然极为坚硬。就算京师最好的玉工,也不可能将玉雕到这种程度,那么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辛铁石皱起了眉头。
隐约面纱下,阎王神医的脸色却大变,压抑着声音道:“你……你是从何得来的?”
那少女笑道:“你不用这么小声,这石屋精妙得紧,外面听不到的。”
阎王神医冷哼了一声,果然放大了声音,道:“你怎会有此物?”
那少女微微皱眉,伸手挡在额前,似乎不胜他的质问,道:“不用你啊我的,叫我璇儿好了。”
阎王神医重重哼了一声,道:“璇儿,你怎么找到它的?”
璇儿眼睛中闪过一丝俏皮,看了那物一眼,曼声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她故意不答阎王神医的问题,见阎王神医怒发冲冠,心中大为高兴,笑吟吟地看着他,就等着他忍不住发火。
阎王神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这是天叶谷。”
璇儿笑道:“你早就说过了。”
阎王神医不去理她,肃然道:“天叶谷中居住着一条上古懒龙,此龙已活了一千三百多年,日夜吞食天地灵气,据说已离飞升天际不远。据传此龙力能崩山坏岳,绝非人所能抗。”
璇儿用那秋水为神的眸子望着他,故作讶然地道:“还有这样的龙?你一定要捉来让我看看。”她双手托着腮,身子伏在桌子上,似在全神贯注地聆听,却又带着几分慵懒,看去妩媚无比。
妩媚得阎王神医此时只想伸手掐死她。
阎王神医缓缓道:“你一定会看到的,因为你手上拿着的,就是它最喜欢吃的东西!”他的话音刚落,昏暗的山谷中猛然响起了一声苍茫的啸声,跟着,他们足下的大地一阵轰鸣!
那山谷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剧烈地摇晃着,三人几乎立足不定。好大一会,这晃动才止息。
辛铁石忍不住脸上变色,道:“这就是懒龙之力么?”
阎王神医点了点头,脸色沉凝之极。
辛铁石不禁骇然。若是此龙一怒之威能够让山谷如此震动,那的确没有人能与之相抗!他们想要剜其心而取其血,那无疑是与虎谋皮,只怕凶多吉少了。
璇儿却毫不害怕,指着洞口道:“走,我们看懒龙去!”她的话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仿佛发号施令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阎王神医道:“你不用去找它,它闻到你手中剑壳之味,就会从沉睡中苏醒,然后追过来的。”
璇儿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道:“那我们是不是要躲开?”
辛铁石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你总算想明白了。”
璇儿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一条懒龙还要躲来躲去的?你们武林中人个个外号威风,什么擒龙手、什么龙尊者、什么斩龙剑,怎么一见到真的龙,就躲起来了呢?”
辛铁石只有苦笑。不知怎的,一遇到这个小丫头,他的苦笑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来,想要停都停不住。
璇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镜将披在肩上的散发束起:“我们去将它擒住,然后拖着到江湖上转一圈,见到擒龙手之后,就问问他:我们擒住了一条龙,你叫擒龙手,你擒住的龙在哪里?他要是拿不出来,那就趁早改一个外号。然后我们继续转,见到斩龙剑,就问问:我们斩了一条龙,你叫斩龙剑,你斩的龙在哪里?他要是找不出来,就只有把外号拱手送给我们。你说威风不威风、好玩不好玩?”
这么豪气干云的话,出自如此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口中,多少让人惊讶。然而只要她说了出来,就显得如此自然。
狂而不损其媚,上天或许真的是太过眷顾她,让她的任性、她的好奇,她的妩媚、她的张扬,都成为了那不可破坏的美丽的一部分。
辛铁石怔怔的望着她,一时难以出言。
璇儿已收起镜子道:“我们这就去擒龙去!”她晃了晃手中的剑壳,笑道:“我们让它只能看,却吃不着!”说着,她将那四角的几块发着淡光的彩色石头捡起来,放入大囊中,跟着将那块波斯地毯也卷了起来。那波斯地毯铺在地上又大又厚,但卷起来之后,却没有多大,璇儿将它塞进大囊,那大囊变得更鼓了,却也没有撑坏。
璇儿握住石屋的一角,用力一拉,偌大的一座石屋立即变得柔软起来,被她卷成个小包裹,也塞到了大囊中,然后,她背起这个超级巨大的背囊,笑道:“我们走吧!”
那囊鼓鼓囊囊的,比她大了好几倍,但她背着一点也不吃力。阎王神医盯着她与那囊,喃喃道:“难怪你说你有一个世界,原来当年名闻天下的乾坤袋,竟然落到了你手上。”
璇儿回头望了望大囊,道:“你说这东西啊,我娘挖出了一个宝藏,传说里面都是奇珍异宝,这大囊就是其中之一。但我娘说她最想要的十件宝贝却一件都不在了。”
阎王神医脸色变了变,他望着璇儿,想要再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庐中佳人意若何,故人相值秋露多。”
辛铁石骇然回首,就见山风飘摇之下,四个人一列肃然地站在他们身后:灵均,君天烈,商赤凤,韦雪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