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再见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查文斌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见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向这位兄弟的后背,泪,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说里所写的那般,超级英雄都是不死之躯,可他不是超级英雄,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普通的道士。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那团黑影从招魂幡上散去的时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无法准确地回忆起那一晚的战斗,只是身上的血迹还在诉说着残酷的结果。
与人斗,看得见伤口;与它斗,却只能看见结果,那便是他曾经死过一回。虽然查文斌无数次地接近过死亡,却没有这一次走得那么远,那么深。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查文斌围着篝火苦笑道,此时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后地为大伙儿张罗出一顿丰盛的晚饭:把所有的干粮都取了一点儿放在一起煮,这在东北叫作乱炖。
超子和卓雄的眼里迎着火光跳动着那个叫作“泪”的液体,而横肉脸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动筷子,所有人都注视着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够让给他,这便是兄弟间的情。
“活着真好!”查文斌叹一声,“吃,快点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们还有活要干。”说着,他带头吃了起来,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须得咽下去,身体已经到了虚弱的极限。
这顿晚饭看似丰盛,却吃得极慢,众人都尽可能地让着查文斌,因为白天他还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虽然他们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会来害他们。
说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说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他不愿意说,或许是他真的记不起了,总之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带进了地下,再也无人知晓。对于他而言,只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到了一条河边,然后跌进了河里又被一个道者救了上来,接着他便醒了,再无其他。
地上那个黑漆漆的大洞还开着,到了夜晚,一股阴森之气就不知不觉地弥漫开来,而他们吃罢晚饭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记了害怕。
夜里子时,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叫醒了众人,今天夜里的活儿得开始正式干了,这下面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下面是什么?”超子虽然还没睡够,但是侦察兵出身的他,这点儿睡眠足以支撑他今晚的行动。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确实不知道,他如实回答道,“给我的感觉,这儿很可能是地宫。”
地面的火堆,还继续烧着,卓雄还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会儿上来,外面冷。
这是一个能够勉强让一名成年人钻进去的小洞,超子倒还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横肉脸,这两人的体型确实是为难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层皮之后,勉强钻了进去,可这里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还是挺虚的,只能不断地提醒他们小心一点,因为此时他手上的罗盘指针晃动得一刻也没有停,这不是好的兆头!
也不知这儿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这条盘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时有散落的石块,看样子都是后来跌落的。一股淡淡的异香阵阵涌入他们的鼻孔,越往下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发浓烈。
他们终于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从小家里就是干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桑树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围粗细的桑树,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积木一般搭建起来。
单不说这些桑树为何会如此巨大,他们在入口处便见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们运送进来并且码成这样,这在没有机械化的过去简直就和登天一样难。
“这是椁吗?”老王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在问,这辈子他也下过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从殷商开始纵穿到了民国,王侯将相的也见过,达官贵人的也摸过,就连传说中的黄肠题凑跟这个比那也几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说长沙马王堆辛追汉墓的椁够大,那么这个就足足是它的两倍!
更为难得的是,在这种四面环湖的潮湿环境里,木材不仅没有腐烂的迹象,在超子轻轻抹去外面一层淡淡的灰烬之后,反而还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刚放进来一般。这些粗壮而简约的木料之间紧密得连刀片都插不进,是有如何技术的木工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在这座巨大的椁上,一株黑色的蘑菇从中生出,说不出的诡异。
查文斌决定先不去动它,还是从周边开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如此规模的地上建筑群和宏伟的地下世界,总该留下一点线索,比如用来歌功颂德的石碑或是描述当年的壁画,这些东西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
这儿的面积也不过大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四方方的,完全是人工在这片布满竹林的岛屿上掏出了这样一个空间,而那具椁就占据了一半,他们很容易地便绕着这具椁走了整整一圈,不大的空间里,一眼便可扫过每一个角落。
但是结果往往是与想象相反的,偏偏有人愿意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地宫让大家去猜。
他们在惊叹着古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的同时,却连最简单的文字和壁画都没有发现,这儿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室,甚至连地宫都算不上,更别说陪葬品了。
再次回到原点,一群人看着这座只能用雄伟来形容的巨大木质结构体,也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虽然看不出有铆钉连接,但就凭借这种体积的木料,那也不是普通盗墓贼能搞得开的。这儿最有经验的莫过于老王了,他也没了主意。
到了这个鬼地方,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能够一窥历史的东西,更何况,他们是来找东西的。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死后必定会把生前最贵重的东西带进地下,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地设置各种防盗墓手段,若当真把这儿当成一座陵墓来看,那手笔在历史上恐怕已无人能及了。即使是秦始皇,他也不能设置如此大的外围和那些处处要人命的阵法。
超子的登山爪在手中抡得“呼呼”作响,只见他手一松,“啪”的一声,便落在了那椁的顶端,他和卓雄对视了一眼之后立马脚蹬着那些光滑的桑树料蹭蹭地就往上爬,下方的战友早已拔出枪支严阵以待,这就是部队里培养出的战斗意识,无时无刻不防备着。
这椁差不多离地有两层小楼那么高,超子在经过那朵黑色蘑菇的时候,只觉得香气熏得自己头有些晕,难道是这玩意儿发出的味道?不过他来不及停留,眼下办正事要紧。
看着超子健步如飞地往上蹿,查文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只是直觉,总觉得还会再出点儿什么事,他刚想让超子别上去了,那小子已经在顶上喊道:“我已经到顶了!”
到底是什么呢?虽然罗盘上的指针一刻也没停止转动,但却发现不了异常,他闭上眼睛,试着用心去感受,有时候眼睛是会被欺骗的。
这椁的顶部是贴着岩石的,留下一道缝隙,黑咕隆咚的,超子试了一下,能够匍匐前进,便朝下面喊道:“我爬进去看看,你们等着我。”
查文斌才想阻止,让他别急,那小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他心头的那一抹不安再次强烈了起来。
是安静!这儿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陷入一种深邃的遗失,闭上眼睛的查文斌仿佛完全脱离了这个世界,他甚至能在闭眼的情况下看到自己衣服后背上那个被钩出丝来的小划痕!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谁能看见自己的后背!查文斌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当他的目光移到那株黑色的蘑菇之上时,再也没能离开,三个字眼在心头缓缓升起:聚魂棺!
查文斌立马说道:“卓雄,你马上上去看看,要是见着超子立马让他下来,切记自己不可以进去,只能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卓雄见查文斌面色凝重,心知恐怕何毅超这回又要闯祸,不敢拖沓,放下手里的包裹,别了枪支一把抓住登山绳道:“知道了,这就上去。”
“慢着!”查文斌喊道,“经过那株黑色蘑菇的时候屏住呼吸。”
以卓雄的身手,爬上这椁也就一眨眼的事儿,到了那缝隙里用射灯一照,空荡荡的狭小空间里哪有超子的影子?
虽然这椁的个头确实不小,但在这个一支烟就能绕圈的地方,超子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超子,在哪儿呢?”卓雄心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朝里面喊道。
可是他的呼喊并没有换来同伴的回应,这下他有点儿急了,便伸了半个身子进去。查文斌立马在下面大喊道:“别进去!”
这话音刚落,只见上面的卓雄两个后腿拼命地蹬着,踢在那厚重的椁上“砰砰”作响,而且身子还在一点点地往里探。
“不好,出事了!”查文斌抓着登山索就想要跟着上,可他哪里有那两个人的本事?试了几次,鞋子都在光滑的椁上不停地打滑,加上元气尚未恢复,手也根本使不上多大劲儿。这心里越急,就越是容易乱,一乱就更加爬不上去,急得他在下面是团团转。
上面的卓雄还在不停地扑腾着,这会儿只剩下大半个腿在外面了,查文斌才爬了不过四五米的高度,能隐约听见卓雄在上面的喊叫,但是很模糊。
查文斌有些后悔让他再上去了,明知有危险,却还要送他去,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正在自责着,上头“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只见卓雄的身子快速地后退,等到整个人都钻出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挂满了蜘蛛网,那模样简直是狼狈不堪。
“别上来,里面有蜘蛛,很大的蜘蛛!”卓雄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声地对下面喊道。
等卓雄狼狈地落地之后,查文斌紧张地问道:“有没有伤着?”
卓雄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蛛网一边看着上方:“超子也在里面,是他开的枪,没这小子估计我就成了蜘蛛的点心了。”
“他开的枪?那他人呢?”查文斌还以为是卓雄开的枪呢。
正问着呢,“啪嗒”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方跌落,接着便是超子的笑声:“哈哈哈,你个衰货差点被它吃了。”
查文斌黑着脸叫道:“你给我下来!”
超子见查文斌发火,赶忙收起先前玩世不恭的德行,顺着登山索溜下来低着头站到查文斌的跟前。
原来这小子爬上去之后,见无处可下手,便打算溜到这棺椁的背后去看看。超子精通考古,也懂得这东西的奥妙之处。凡是椁里面必有棺,而棺需要放在椁内就肯定得有一处口子通进去,体积如此巨大的椁若没个暗门,棺也没办法进去。超子就寻思着往里面瞅瞅,爬进去没多久,便见到了其中的门道。
这椁是一个凹字形,中间的位置从顶部豁然向里面凹了进去,超子举着射灯在那晃悠,只见里面有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正对着自己。
他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原本这里面的空间也就勉强能让一个人爬进去,等到自己真的站起来才发现,这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在他的头顶部,原本是结实的石头,现在已经被人掏了一个洞,而那双眼睛正在往上蹿,他一着急就往头顶上那个洞里钻。听见卓雄在外面喊自己的时候,怕把那双眼睛给吸引过来了,就没敢做声,没想到卓雄忍不住往里面爬了。
他就蹲在上面守着,只见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箭一般迅速地往外面跑去,接着他便听见卓雄的呻吟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
知道自己的战友遇到麻烦了,他才蹑手蹑脚地从洞里跳了下来。用手里的射灯一照,好家伙,一个布满花纹的大蜘蛛屁股正对着自己左右摇晃着,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超子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雪域狼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况且它还正拖着卓雄往里边拉。掏出沙鹰,对准那个大屁股就是一枪。这一枪打得狼蛛是屁股开花,汁水四溢,穿透的子弹擦着卓雄的头皮飞了出去,让卓雄是刚逃出蜘蛛网又差点命丧子弹口。
超子觉得卓雄点挺背,所以这才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想却惹得查文斌黑脸。知道自己错了之后,他先后给两人赔了不是,这才让查文斌消了火。
查文斌毫不客气地说道:“超子你做事怎么一辈子也改不了那德行,这是座聚魂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要想开这座棺,弄不好真要死人的!”
“聚魂棺?”老王还真没听说过这种棺材。
查文斌指着那株黑色蘑菇说道:“棺材上有蘑菇本来是件好事,说明此处风水不错,有蜘蛛网的墓穴那就更加难得,是能够庇护子孙后代升官发财的。但是这朵蘑菇不是普通的,它有一个名字叫作‘摄魂草’,是因天地之煞气所生,是风水中死位浓缩而成的精华。但凡有这个东西在,一定是凶险无比的。”
“据说有一种香叫作‘摄魂香’,我曾经听师父说过。说有想谋财害命之徒就在你家门口点上一炷‘摄魂香’,那香能够依靠其挥发出的特殊香味吸引人魂魄出窍。”
“这种香只对活人有用,对于死去的人反而无效,人一旦闻到这种香味,便会魂魄出窍去贪婪地吸食,也就是俗称的丢了魂,然后这个人便会一下子精神恍惚,不久之后便会一命呜呼。”
“杀人于无形,这种香也只是在一些典籍的记载中出现过,之所以很罕见,难度就在于它的原料:‘摄魂草’。”
“‘摄魂草’本身只对魂魄有吸引力,伤不了活人,作用和返魂香有些类似,却能使得方圆百里死去之后的魂魄不走黄泉路,直奔这摄魂草而来,这东西对于魂魄的吸引已经超越了轮回,能使鬼魂迷了心智。”
“但如果将它磨成粉后燃烧,产生的烟雾便能取人性命,但这种邪门的草只有在天地至凶至煞之处才能孕育,所以普通人根本无法得到,因为那种地方去了都是九死一生。”
超子听完就想再次爬上去,被查文斌一把按住肩膀:“你又想干吗?”
超子甩甩肩膀道:“这种难得一见的宝贝,不顺手弄到自己袋里去岂不可惜?将来说不定拿出去能卖一个好价钱啊。”
查文斌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成天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说道:“想死你就去吧,摄魂草虽然对我们活人无害,但却根生在聚魂棺上,你想把里面的主给弄醒吗?再一个,那东西带在身上,不是把孤魂野鬼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吗?”
“你说这里面有门道?”超子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怕。
“没点儿门道的话,我至于差点把小命留在这儿了吗?这是聚魂棺,此处本就是死位,聚集天下之煞气,至凶!有摄魂草在的地方就是修罗地狱,是万鬼飘荡之处,但一般的乱葬岗看起来都比此处要安宁,那些招来的魂呢?想必都喂了里面那个主了。”
“有什么地方需要招来这么多魂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鬼道!此处基本可以确定了是鬼道道场。谁能占了这座椁,谁就拥有了这座道场!”
老王像是有些明白了,如果说这摄魂草是诱饵,那么真正的钓鱼者是谁?这儿没有其他东西了,只有这座巨椁。
他有些胆怯了,问道:“那文斌,我们还要继续开棺吗?”
“开!”查文斌坚定地说道,“哪怕是用炸药,也要炸开它,鬼道害人不浅,用聚集阴灵的办法达到修炼目的,这简直是乱了三界轮回的法则,只要这东西还在,方圆百里之内人死之后都会永不超生!”
“真要炸?”超子问道,他已经在计算需要用多少炸药才能炸开棺椁,而又不把自己埋在这儿,因为在地下空间里爆破很容易引起塌方。
查文斌瞄了一眼那株摄魂草,爆炸后一旦让摄魂草化为灰烬,那么无疑会让他们这批人留在这儿殉葬,所以他还是换了一个决定:“先上去,从你说的那个凹陷里看看,说不定那儿就是入口。”
“那还是我先上吧,我熟悉里面情况。”超子第一个就要走。
“不。”查文斌说道,“一起上!”
老王还是有点儿怵那棵摄魂草,这么邪门的东西,他真不愿意靠近,听文斌那么一说他心头有了个想法:那文斌不是死过一次了吗,明明都没呼吸也没心跳了,怎么就没被这摄魂草给引了去呢?
瞅着查文斌脸上的气色还算不错,怎么看也不像是从阎王殿转了个圈回来的人。这老王还真有点儿看不懂他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他,自己将无法走进这里。
超子觉得不妥,拦住了查文斌说道:“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人都没有办法翻身,若是再遇到雪域狼蛛,咱们人多了反而没办法施展身手,难保不误伤自己人,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里面还有没有第二只、第三只,万一这里就是它们的窝,那岂不是叫它们一窝端了?所以还是我先上去看看,对付这东西,我有经验。”
查文斌是真不想再让这个冒失鬼出点什么事了,不过超子说得确实有道理,自古很多坟墓里都会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出现,比如很多古墓打开了会从里面窜出黑猫或者是大蛇。谁也说不清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入那些看似封闭的古墓的,它们进去后又是以什么为食物,更或者已经不知道这些东西在里面活了多少年。一如那些古老的传说所描述的,这类生物都会被统称为守护者。
在邪门的地方待得久了,这些东西也就会跟着邪门,这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
想了半天,查文斌还是同意了超子的建议:“不过说好了,这回一定得小心,不能冒进,做事稳重点儿,我们等你的消息。”
把上膛的枪拿在手上,超子再次爬了上去。
再次回到那处凹陷的边缘,超子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他很怕迎面就冲出来一只狼蛛,这东西不仅来去无声,而且动作奇快无比,让人一个不留神便中了招。
缝隙里面还有刚才那只狼蛛留下的残骸,散落的肉泥让超子觉得非常恶心,不过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表现一次。
这个凹陷也是一个长方形模样,这座椁远远没有外面看来那样简单,因为超子发现它不是简单地用来盛放棺材的盒子,没有谁会把椁设计得如此复杂。
在超子过去考古的记忆中,椁其实就是套在主棺外面的那层外棺,早期主要的作用还是密封和防水以及防盗。到了后来在一些王族的陵墓中椁被修建得越来越大,材料也越来越考究,在保留了原本的作用之外,逐渐成为厚葬之风的标志。椁越大,代表地位越高,才有了如今这些卡车般大小的椁。但所有的椁都一样,里面必定是中空的,用来放置棺材,考究一点的会有第二层椁,多的也有五六层,但体积都会比这个最外面的小很多。
而这具椁竟然只在上方留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凹陷,看这长宽,似乎是刚好能放进一口棺材,但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角落里布满了蜘蛛网,想必这儿就是刚才那只雪域狼蛛待的地方。
超子此刻就蹲在这凹陷处,他的头顶正上方就是刚才自己钻进去的那个洞。他试着用手去敲击底下的木板,“咚咚咚”,是空的!到了这儿,他可是别无办法了,难不成真的要炸开?
重新撤到外面,超子向他们传达了自己遇到的困难,查文斌决定还是先上去看看,他总觉得超子说的那个凹陷肯定没有那样简单。
在这个缝隙里,老王和横肉脸是怎样都挤不进去了,因为他俩实在是太魁梧,只好留在外面接应,查文斌跟卓雄两人来到了超子的身边。
进入这个地方之后,查文斌首先关注的反倒不是那个凹陷,他对头顶上的这道洞穴颇有兴趣。
“你进去过?”
超子用手电照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回道:“刚才进来的时候躲进去的,不过也没到里边,就在这口子上。”
这个洞,完全不像是天然的,单从洞口来看就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第一个从查文斌脑海里蹦出的词汇是:盗洞!
不过如果这真是一个盗洞,那盗墓贼可真牛了去了,这里可都是结结实实的花岗岩,从下而上少说也有二十米,若想凿穿一个垂直二十米深度的花岗岩地质,单靠人工的力量那是极难想象的。
留下这个疑问,他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椁上,很快查文斌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脚下这块板的木料和椁本身有些不同,是另外一种珍贵的木材:金丝楠木!
一具棺椁,用两种材料的木头,这是非常罕见的,中国人讲究一个从一而终,没有道理会换另外一种木材。而且看这个工程如此浩大,缺哪里都不会少了这么一小块木头,虽然金丝楠木也很贵重。
“这下面是空的。”超子提醒道。
“空的?”查文斌倒来了兴趣。他对于墓室的构造也有一定的了解,因为做道士的免不了要跟这东西打交道。如果觉得这地方是座墓,按照如此的规格,那么还真就少了一样东西:墓道!
他发现自那个死位下来之后,一条小路蜿蜒而下,直通棺椁,也无任何陪葬品,这在这种级别的墓穴里是极不正常的,哪怕是贫民死后也有个破碗放在里头,别说这种帝王级的。单论这块金丝楠木,从木板的纹路上看也至少不下千年树龄,就这东西拿出去那便是价值连城了。
查文斌拿着射灯仔细地观察这里,这时候他还真有点儿想念老王了,若是这个老狐狸在,说不定马上就能发现门道,毕竟他和古墓打的交道太多了。
这块凹陷处到处都是蜘蛛网,查文斌便嘟囔了一声:“你们两个清理一下。”
超子吐吐舌头便和卓雄随手抓了起来,有些蛛网已经很老旧了,裹着灰尘看上去就跟破棉絮一般,他们两人大把地扯着。
“这么多蜘蛛网,有新有旧,是不是这地方不止一只啊?”卓雄问道。
超子不以为然地说道:“管它有多少只,来了都有子弹伺候。”两人正贫嘴着呢,超子突然“咦”了一声。
“真是见鬼了,这几根丝我怎么就扯不动了?”
他说的是西北角里的那团蜘蛛网,攥在手里怎样使劲都拉不动,就像是固定住了一般。
这雪域狼蛛吐的丝不同于普通蛛网那般脆弱,反而相当牢固,估计用来编织登山索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好材料。但蜘蛛结网有一个规律,那便是选择三角形的角落里拉网,这样使得网更加牢固,也相对更加容易从这一头爬到那一头。
查文斌还在研究这里的布局,也没关注,倒是卓雄过去看了一眼,他用强光射灯一照马上发现了问题。
“文斌哥,你过来看,这蛛网是新鲜的,而且像是从这木板的夹缝里伸进去了!”
查文斌一看,果然是新结的蛛网,在连着地板的那一头上,甚至还有未干涸的黏液!
“我知道了,这是墓门!”查文斌恍然大悟,不得不说这座墓设计得非常巧妙,它用了一种颠覆传统的方式。带着想法,他立马出去找到了老王,介绍了里面的情况。
老王听查文斌一说,也觉得非常惊讶,如果他们看到的那块金丝楠木真的是墓门,那就说明他们现在压根就还没进入墓穴,而所谓的椁才是真正的墓穴!
“墓中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老王点点头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么这座巨大而坚不可摧的椁就被当成了两种作用,既作为椁,又成为了墓。而那道金丝楠木才是真正通向主墓室的墓门,打开它接下来就是墓道,穿过墓道,才有可能进入真正的主墓室,我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最奢华的一座墓。用了如此多的桑树,在墓主人的眼中不过是拿来砌砖用的墓墙,天晓得里面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我太期待了!”
这也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第一个疑问,为何这座墓会有如此巨大的椁,完全超出了常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墓主人精心为自己设计的外墙罢了。
重新回到凹陷处,查文斌让超子做好破门的准备。这下面有蛛网,指不定就有雪域狼蛛在等着。
超子很快就用刀子在木板上刻好了需要爆破的位置,在这个到处都是珍宝的地下世界,金丝楠木的价值不过是一块破木板罢了。
放好药量,他们全都退到了外面,随着里面“嘣”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木头散落撞击的声音,查文斌知道墓门终于被打开了……
从黑漆漆的洞口里面照进去是白得发亮的雪柏,木材的成色跟刚放上去一般,整座墓室的入口不大,查文斌大致看了一下,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行,若抬着棺材那恐怕是过不去的。
超子到底还是有些经验的,他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站在墓道入口说道:“看来这儿的工程不是一天完成的,墓主人死后,那些工匠才用这些堪比黄金的木头直接垒在棺材外面,这又一次打破了常规,先入棺后建墓。”
对于丧葬文化,查文斌自然是在行的,他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帝王都是在即位的时候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因为这些工程往往十分浩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比如这儿,单是收集这样的雪柏,没有四五十年都不成,更别说在地下岩石层掏出这么大一个空间来。只有棺,没有墓,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穷人家也得有个土包。我们进去看看,小心那些蜘蛛。”
打头的是超子,中间跟着查文斌,卓雄殿后。三人也不敢大意,把衣服的领子、裤脚都牢牢地扎了起来,以防那些小蜘蛛钻进衣服里。
这入口才下去,便是一道弯,四四方方的通道倒是挺符合墓道的设计,中国人讲究个天圆地方,这墓道在丧葬文化里就是阳间通向冥界的道路,自然是要这样。
这里面的雪柏到底密封得要好很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树香。当超子转过第二个弯的时候,身子猛地向后一退,直挺挺地靠在了查文斌身上,查文斌一个来不及又倒在卓雄身上。这三人,就跟多米诺骨牌一般,来了个全倒。
查文斌刚想问他呢,超子已经喊起来了:“前面有,有鬼……”
听到“鬼”,查文斌本能地用双手撑住地面,身子向前一趴,就从超子身上滑到了前面,刚一抬头就给吓了一跳。
这雪柏的颜色偏白如玉,一路走过来看见的也是,可偏偏此刻在他们对面,一张黑色的人脸跃然于墙上,更加让查文斌吃惊的是,这张人脸他们都见过,是石头爹!
怪不得连超子会都被吓到,这老头可是他们几个亲眼所见已经死在竹林的,这会儿却又出现,要说不震惊才奇怪呢。
“是他来找我们了吗?”卓雄紧张地问道。
“别说话。”查文斌吩咐道,他也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
正琢磨着呢,“砰!”枪声响起,那张人脸瞬间消失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也四散而去,除了上面留下的那个弹孔,再也没其他的了。
“竟敢吓唬你超爷,一枪崩了你的脑袋!”说完,超子还很潇洒地吹了一下尚在冒着青烟的枪口。
“是蜘蛛!一群小蜘蛛!”查文斌看清楚了,这是一群数量相当庞大的小蜘蛛,它们汇集在墙壁上组成了这样一个人脸的图案。
“蜘蛛?蜘蛛怎么会弄成那老头的脸?”超子还以为是自己神勇无敌,一枪打死了石头爹变成的恶鬼呢。
查文斌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群非常小的,很有可能是刚刚孵化出来的雪域狼蛛:“不知道,或许他来过这里,又或许是这群蜘蛛给我们的警告,因为他就是死在蜘蛛手上。”
“还组团吓唬人来了,这群畜生,看来这儿八成就是它们的老窝,等会儿我们就杀进去,把这群杂碎给一锅端了,文斌哥你还是到我后面去,我来领头。”
“算了,还是我走前面吧,你做事太莽撞。”查文斌否决了超子的提议,要不是这小子出手太快,惊了那群蜘蛛,他还真想从这副人脸上读出一点什么信息,至少这群蜘蛛得见过石头爹才能摆出他的样子,否则那也太巧合了。
这个墓中墓,完全就是一个九曲十八弯,每个路口还都有岔口,整得就和迷宫一样。虽然体积算不上很大,但人在其中走起来,却能感觉到它的内部构造是相当复杂的。
接下来,他们没有遇到任何蜘蛛,甚至连蜘蛛网都没见着,同样的也没有任何随葬品。但这条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却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每一个拐弯之后又会出现另外一个岔口。
半个小时后,查文斌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整个地下空间不过大半个足球场面积,就是用爬的速度,他们这段时间也已经爬了几圈了,可是身边还是光溜溜的雪柏。
“我们迷路了。”查文斌非常冷静地说道。
“我们一直在转圈。”超子答道。
“你怎么知道?”
“看这儿。”超子努努嘴指着自己身旁的墙壁。
在迷宫里走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容易迷路,不过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侦察兵,所以在出现第一个岔口的时候,超子便拿匕首在身旁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标记。此刻超子的身旁,一条清晰的划痕正在墙壁上。
查文斌非常庆幸,这小子在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
“你来带头,走没有留下痕迹的路,每隔两米做一个记号。遇到已经做过痕迹的,就换另外一个岔口,这儿空间不大,我们能找到入口的。”
又过了半小时,他有些失去方向了,因为此刻已经没有地方再让他刻标记了,所有的路他们都走了整整一遍。
“还是在原地,怎么办?”
查文斌掏出罗盘,他想看看方位,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或许会有好的结果,遗憾的是他的罗盘再次失灵了,指针除了不停地原地打转之外,根本停不下来。
“这下面有磁石,我们八成是中招了。”
“中什么招?”超子问道。
查文斌说道:“鬼打墙。”
“有鬼在给我们使诈?”超子心头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石头爹,他想肯定是那个死老头,变成恶鬼来为难他们了。
“不是,”查文斌说道,“鬼打墙,只是一个障眼法,是我们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这只是风水学里一个不算高深的布局,没想到却让我中了招。”
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知都是来源于眼睛,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只有眼睛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其实不然,眼睛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欺骗自己。因为人认清方向主要靠地面的标志物,但这些标志物有时候会造成假象,也就是给你错误的信息,这样,虽然你觉得自己仍有方向感,其实已经迷路了。
他接着说道:“要破这个,本身不难,可是布这个局的是位高人。这里一来看不到星象,二来破坏了罗盘,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方位判断,只能跟着这些事先设计好的道路走,所以会一直在里面转圈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一个路口是我们没有走过的,只要找到了那个口子,我们就能走出去。”
超子可就急了,他和卓雄都是专业出身的侦察兵,最擅长的便是观察,这里的每一个岔口确实都被自己留下了痕迹,已经没有其他路了。
“有时候,千万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会骗人的。”
超子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难不成要被困死在这里头了?再说了,真走不出去,我这里不是还有炸药吗?随便找个地方一放,就这点儿面积,一下子还不都给炸开了。”
“不行,不能炸,这是木质结构,用炸的话,所有的木头一塌,还不得把我们活埋了!继续找,一定有一道非常隐蔽的门,还是由我来带头,你们两个仔细观察脚下每一个脚印和每一块墙壁。”
当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地点之后,所有人都不想再走了,他们的对面一个弹孔仿佛正在嘲笑这三个人,这是刚才超子开枪打那群蜘蛛的地方。
“又回来了,我们真绕不出去了。”超子沮丧地坐在地上。
此时距离他们进墓室已经过了两小时,不停地转圈让这三人都非常焦躁不安。
事到如今,查文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里的机关设计之巧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想了想说道:“先退出去,我记得从这儿上去拐两个弯就是入口,我们是一下来就见到了那副人脸,等会儿出去拿上那根登山索,从外面绑着,我们牵着绳子走,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队尾变队首,卓雄带头,这里上去连续拐两下就是入口,大家都很清楚,可是当两个弯拐好后,哪里还有那块被打开的金丝楠木入口?头顶上只有光溜溜的雪柏。
原来的入口竟然见鬼般地消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