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下）
更新时间:2013-11-17 本书阅读量:次
| FOUR 那么…为什么？杨雨欣看着黎曦，猜不出情绪。 她长得很像你…黎曦轻声说。你喜欢的只是这张脸么？莫名地，她感到有些可笑。 这个问题黎曦他答不上来。他刚开始注意到杨雨欣是因为他们以前见过面。是杨雨欣15岁的时候，黎曦到解家去作客。他也只是无意看到一次，便是觉得那人就像后院的那片梨花一样恬然，像画儿一样。 从那日起，便记住了。 杨雨欣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可黎曦突然开口。 一开始，是因为你的容颜。后来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会有这般薄凉的的性子。最后是…希望我可以和你一起承受一切。 杨雨欣呆了下，看着他，笑了。 杨雨欣出院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戏园排戏。她在台上唱，黎曦便在台下痴痴地看着。 后台，杨雨欣正在上妆，从镜子里看见了从身后走来的黎曦。两人都没有开口。半晌，杨雨欣扮上了，正要走出去，被黎曦拦住。 你这是作什么？杨雨欣挑眉。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黎曦笑道，这戏，我陪你演，如何？ 窗外风起，院里的花开得太好，所以摇摇欲坠。 杨雨欣微微颔首。好…不过…有一件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黎曦斜倚门框，露出邪佞的笑。 他顿了一顿，转身注视一地残花，像一具具破败的尸骸，透露出甜稠的汁液发出的气息。 这戏 ，是最后一场。 次日。因为杨雨欣放出话去，这是最后一出戏，所以还未开场，就已经坐无虚席了。 莫琦和季末也因受了雨欣的邀请，坐在前排听戏。 等了一会儿，戏便开场了。杨雨欣演的是百花公主，黎曦演的是海俊。 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上来，她是西安国的公主，能文善武，美貌无双。西安与高昌交战多年，高昌的统帅邹代龙派出了他的心腹来打探军情。 那人叫江六云，化名海俊。这戏从头到尾都注定了是一个悲剧，杨雨欣倒不像是在演戏，一言一行流畅自如。 这叫台下的莫琦坐立不安，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有血有肉的杨雨欣了。 最后一次。 最终，海俊左右为难，便劝百花议和，可却钻入了他人早已设好的圈套。百花公主国破家亡。 莫琦在看到这里时忽想起身，被一直在观察地板的季末按了回去。 这时，满场传来惊艳之声。两人这才注意到，台上不知何时，漫天飞花。海俊深情注视着百花公主，自刎于定情剑之下。 全场寂然。百花公主拔剑随其而去。 帷幕被拉下。走吧。莫琦？季末定定看着泪流满面的莫琦。莫琦努力摇了摇头。走吧。 后台。杨雨欣轻轻对黎曦说，帮我卸妆，如何？ 黎曦缓步至镜前。求之不得。 杨雨欣突然开口，黎曦… 正在专心帮杨雨欣卸妆的黎曦微抬了抬头。没什么… FIVE 等到第二天，杨雨欣就回了一趟解家。 黎曦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是杨雨欣留的。 黎曦，你知道我失踪的那五百多天去干什么了吗？我从那个地方离开以后，掉入了水中，但被当地人救了。我在那儿知道了真相。那个我追寻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是你啊… 当年母亲向我提过，那个人单眼重瞳。你摘下墨镜时，我告诉自己，那是巧合。 你在我十五岁时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我记得那日我一直在书房，被父亲逼着看书。你看到的人，一直都是杨玉言。 不是我。 错了，一切都错了，在十几年前，就全都错了。 我这次回去，是为了告诉母亲人找到了，在我回来前，快走。 杨雨欣亲启。 黎曦默默看完，再若无其事地把信收起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啊？能死在你手上，我甘之若殆。 他给莫琦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买菜。电话那头的莫琦应了下来，起身去买菜，一边的季末扔给他一样东西，对莫琦耳语几句，莫琦的神色从震惊渐渐平息。 黎曦下楼买了一些红酒，又回到房里，不知在想什么。 不久，敲门声响起，应该是莫琦。黎曦拖着拖鞋去开门，果然是莫琦。他让莫琦进门，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进厨房。 他给莫琦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说，这酒，是敬你的，谢上天让雨欣有你这个朋友。 莫琦制住了他，我们谈谈… 黎曦挑眉，说。 几个小时后，莫琦离开，黎曦难得地收起那玩世不恭的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声不吭。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会留下来，等杨雨欣回来。 他只知道，他爱他，可是杨雨欣呢？他无法想像，杨雨欣知道真相会有多恨他。可他却未想过，一个人若是用生命去恨尽另一个人的话，那便是深爱了。 只可惜他不懂，杨雨欣亦不懂。 有开门的声音。黎曦从沙发上起身，见是杨雨欣，就去厨房把做好的菜拿出来。 杨雨欣寒着脸，开口，为什么不走，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呵呵…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心软。黎曦笑着顿了一下，就算是死，也是死在你手上啊。他像那日一样，轻轻说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杨雨欣只是冷笑，这戏演不下去却还强撑着，你所谓的喜欢，只不过是因为十多年前的失误罢了，你爱的是杨玉言。 黎曦依然笑着，神色却正经起来，不是…算了，今晚陪我吃最后一顿饭，然后结束。 杨雨欣微错愕，神色复杂地点头。 今天的晚饭气氛并不沉闷，黎曦殷勤地给杨雨欣夹菜，一个人喝着红酒。 一杯又一杯，腥红冰冷的液体从喉管滑进胃里，然后在心里，将它一颗颗凝成热泪。 杨雨欣却只是边吃黎曦夹给他的菜一边发呆。 SIX 酒足饭饱的黎曦躺倒在沙发上，看着手中涌动寒光的杨雨欣，露出苦笑。 到这里…结束了。杨雨欣轻语。 黎曦感到的是剧烈的疼，像要抽离灵魂。他勉力眨眼，见到唇角微微上挑的杨雨欣，问，你…爱过…我…吗。 杨雨欣轻笑出声，曾经，很爱。 曾经。 黎曦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不顾杨雨欣惊讶的目光，握住刀柄，像有快感似的一寸寸地捅进去。 死而无…憾。闻此言，死足矣。 杨雨欣将他的尸体埋在戏园后的梨树下。 以后，我们两人的恩怨一笔勾销。可杨雨欣心里总像缺了一块，平日里没什么感觉，到了夜深人静时，心就疼得厉害。 她想，自己是爱他的。 一年后。杨雨欣接到一个电话，是杨玉言，来蓝山咖啡店，我等你。 杨雨欣迟疑了一下，还是准备过去。 蓝山咖啡店。 杨雨欣进门就注意到了杨雨欣，那个与自己有相似容貌的人。 两人一开始就切入主题，黎曦。杨玉言喝一口咖啡，说，你比我要幸福。 没想到换来了杨雨欣的轻笑。嘴角含着一个自嘲的微笑，她说，哪里…十几年前我当了你的替身，而如今…你却做了我的替身，这世界很公平。 杨玉言有些诧异地开口，什么十几年前？ 杨雨欣手捧咖啡，没有喝。你还不知道吧？十多年前解家设宴，黎曦也来了，不过，他错把你当成了我。杨雨欣的心疼了起来。 咦…解家设宴？让我想想…那天，我好像…啊！那天我生了水痘，不能出门，就在房里呆了一个星期… 你怎么了？杨玉言看着脸色苍白的杨雨欣，有些奇怪地问。 让我…想想… 那些被自己忽略的情节，一下子都找了回来。 那天，他的确被关在房中…然后… 脑中的少年在那梨花飞扬的时节推开窗，痴迷地望着那像飞雪似的落花，露出一抹青涩的笑。 错的人，一直不是他，是我。 杨雨欣借口身体不舒服，回那个埋他尸体的地方。 她走进戏园，看到了莫琦在找她。 一走近就是莫琦的抱怨声，不顾身边的莫琦，他走到后台，为自己上妆。 可无论再怎么画，都画不回旧时模样。 上好妆，他换上当时唱百花公主时的戏服，顾不上莫琦惊异的目光，走了出去，到了那片梨花林里。 她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莫琦自然记得，她唱的是百花自刎那一段。 似曾相识的场面，凄美的声调，缤纷的花雨，只是…缺了什么。 莫琦瞬间明白了，她身边缺了一个人，那人总挂着一副笑。 人生岂能如初见？ 唱完，她楞在原地，哭花了一脸的油彩，弄伤了一心的期待。 杨雨欣转身进屋。 她把一根簪子拨了下来，按在了桌上。 半天过去才开口，杨雨欣，死了。 用半生等一个结局，至死都描绘不出梦的形状。像一朵妖娆的花，泻尽芬芳，开尽喧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