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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决 裂

  “你会的,你不是一个守协议信诺的人。最大的原因,恐怕是你并不知威灵仙护法和四夫子都来了,认为我拔山举鼎算不了什么,容易对付。后来你发现估计错误,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威灵仙护法,决不是你们那些浪得虚名的武林高手名宿所能对付得了的,四夫子更不是容易对付的武林绝顶高手。因此,你编出孤魂野鬼的弥天大谎,希望掩饰你的不成熟阴谋。公孙兄,你就不必强辩了。把昨晚前往行凶的几个人交出来,威灵仙也许觉得你还有几分悔悟的诚意,也许会不再追究,与你重订协议。不然,这处断魂谷,将是你死我活的屠场。现在,我等候你的答复。”

  “皇甫兄……”

  “请不要狡辩了,好吗?”拔山举鼎厉声说。

  “皇甫兄,不要欺人太甚。”乾坤一剑也厉声说:“当初你我协议,暗中互相帮助,各自发展霸业,你要利我要名,各取所需,一直合作得顺利愉快。现在,你认为把威灵仙和四夫子全部带来,就可以乘机除去在下,名利双收,唯你独尊了?原来你存心不良,早已定下除去在下的毒计,万花山庄实力有限,已经是瓮中之鳖,根本不需你拔山举鼎亲自带人来。

  更不需出动威灵仙和四夫子。你也不必巧辩,事实俱在,更用不着以这件事作为藉口,彼此心中明白就是了。现在,在下郑重表明态度。彼此实力相当,拼起来必定两败俱伤,不如重申合作协议,各自由原路退出断魂谷,互不侵犯,各奔前程。”

  “威灵仙已下定决心,没有人能左右他的决定。”拔山举鼎说:“你我各说各话,谁也不信任谁,各持己见,多言无益。你若是不交出凶手,威灵仙必定威信扫地,他必须保持自己的尊严和威信……”

  “可否请成灵仙当面谈谈?误会是可以解释的。”乾坤一剑抢着说。

  “他不会和你谈,除非你跟我去求见他。”

  “这……”

  “如果你真是诚心的,应该去求见。”

  “不行。”乾坤一剑断然拒绝:“在下也有尊严,也需要保持威信。人防虎,虎亦防人,在下不能去求见……”

  “在下保证你的安全,不管威灵仙是否接受你的解释,你都可以平安离开。”拔山举鼎拍拍胸膛:“我陪你去,也陪你平安回来。”

  “你的保证不值半文钱。”乾坤一剑冷笑:“你连四夫子的话也不敢违抗,在威灵仙面前更没有多少份量,你说过任何人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拔山举鼎被严重地刺伤了,愤怒地扭头便走。

  “皇甫兄……”

  乾坤一剑急叫,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有损对方的自尊,对方恼羞成怒,情势恶化大事不妙,他还不想在断魂谷打没有把握的仗。

  拔山举鼎哼了一声,止步转身厉声说:“来不来,悉从尊便。来,在下不保证你的安全;不来,断魂谷就是你葬身的地方。”

  说完,气冲冲地转身如飞而去。

  公孙云长眼中杀机怒涌,咬牙说:“爹,没错,他们真有把我们也埋葬在万花山庄的打算。一山不容二虎,江湖不能有两个霸主;难怪他们对毁灭万花山庄的事那么热心,要咱们在万花山庄等候他们的消息,咱们几乎中了他们的毒计,这时与他们了断还不算迟,总比在万花山庄被他们出其不意下毒手的情势好得多。威灵仙不足畏,孩儿对付得了他。”

  “和平绝望,咱们只好拼了,回去准备。”乾坤一剑恨恨地说。

  不等乾坤一剑和高谷主商量应敌的计划,拔山举鼎已发起雷霆万钧的攻击,人潮涌到,万花山庄的子弟想脱身事外已势不可能。

  两军交战,有目标,有章法,有节制,有统一的指挥。

  武林人打群架,各自为战,各展所学,胜则追,败则逃。胜的穷追不舍,败的有多远就逃多远。

  一阵好杀,留下三十余具尸体。

  不久,便人群四散。

  满山追逐,谁也顾不了谁,不死不休。

  古林茂草间,不时传来一两声叱喝,间歇地传出铿锵的金铁交鸣,与偶或传来的狂笑,还有一两声频死者的凄厉叫号。

  怡平出现在尸堆中,血腥扑鼻。

  一个矮小的伤者,蜷缩在一株大树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手中仍死死地抓住剑不放。

  怡平举步走近,首先压住对方的手肘,对方五指不由自主松开了。

  “是你,九幽客吕杰。”他摘下对方的剑:“你的九幽真气可化罡气,怎么会倒下?你碰上什么可怕的对手?嗯!是暗器。”

  九幽客的背心,插着一把六寸长形如刻笔的飞电镖。

  小腹,也有一枚铁蒺藜。

  这玩意有一身刺,入肉容易取出难,击中手脚还不要紧,残废而已,进入内腑,有如阎王帖子,即使能挖出来,五脏六腑一片血肉模糊,腔内血积,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

  “救……我……”九幽客虚脱地叫:“是……神手苗芳从……从后面偷……偷袭……”

  “在下救不了你。”他摇头苦笑:“飞电镖距心室不足半寸,镖一出,血溅散,在下没有这种灵丹。”

  “你……你是……”

  “孤魂野鬼庄怡平。”

  “……真……是……你?”

  “不错。”

  “补我……一剑不……怨你……”

  “抱歉。”他摇摇头,丢下九幽客迳自走了。

  跳过小溪,进人一处怪石如林的小山坡,身后一座巨石后,闪出一个青衣大汉,身剑合一飞扑而上,无声无息而且奇快绝伦。

  “铮!”

  他旋身出剑封架。

  火星飞溅中,大汉被震得侧飘丈外,几乎摔倒,剑几乎脱手,虎口有血沁出。

  “高姑娘往何处走的?”他问。

  他认识这位大汉,在万花山庄他曾经见过这位仁兄,虽然并未交谈,但却知道是万花山庄的子弟,错不了。

  “你……”大汉惊恐地后退。

  “你不说,我必定杀你。”他举剑逼进。

  “我……我不知道。”大汉语不成声:“混……混战中,谁……谁也顾……顾不了身……身外事……”

  “好吧,你走。”

  大汉打一冷颤,狂奔而走。

  他侧身凝神倾听,希望能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高嫣兰,你在何处?”他在心中暗叫。

  他听到西北角有声息,立即隐起身形向声源飞掠!虽然声音他并不熟悉。

  同一期间,南面一座短草坡前,周夫子与两个中年人,从三方面向一处集中,脚下从容不迫,逐渐走近。

  “南阳逸客廖彬,你还不给我钻出草窝来?”周夫子站住了,语气有说不出的轻蔑:

  “躲不住的,阁下,你一个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接不了两剑就抱头鼠窜而逃,是不是太不像话有失身份?你再不出来……”

  “我火星君杜毅,就给他两颗冥光弹,把他烧死在兔子洞里。”左前方那位中年人大声说。

  草声籁籁,一个年约半百、相貌堂堂的人从草丛中长身而起,手中剑举起并不稳定:眼中有绝望的神情。

  “告诉我!”周夫子说:“乾坤一剑伙同高谷主,安排好前来对付皇甫大总管,你参与了这件事吗?”

  “在下无可奉告。”南阳逸客沉声说。

  “放你一马,你也不肯见告?”

  “廖某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周夫子挺剑向前接近,眼中冷电四射。

  “公孙兄只知道你们在巫山搜寻快活刀,事后到万花山庄会合。”南阳逸客口气软了:

  “在下从不撒谎,公孙兄根本不知道到何处,高谷主也不知道这里是巫山,咱们确是被孤魂野鬼与韦姑娘引来的……不,是追他们来的,因为他两人知道得太多。”

  “原来如此,乾坤一剑的话是真的了。”

  “是的,在下的话也是真的。”

  “你知道吗?乾坤一剑也料中了。”

  “公孙兄料中什么?”

  “咱们的确准备把他埋葬在万花山庄。”周夫子不住阴笑:“万家生佛溃不成军,乾坤一剑的声势大壮,咱们有点控制不住了,所以必须及早把他除掉。咱们的计划是等你们在万花山庄里应外合,解决了高谷主之后,立即动手除去乾坤一剑,一网打尽永除后患,名正言顺一劳永逸。”

  “你们好毒……”

  一声冷叱,周夫子疾冲而上,剑涌千朵白莲,幻化千重剑山,以无以伦比的声势,抢制机先进攻。

  南阳逸客狂乱地封架,封一剑退一步,一连五六剑,退了六七步,手忙脚乱,更是岌岌可危。

  背部已暴露在火星君眼前,南阳逸客仍在急退。

  “嗤!”

  锋利的剑,无情地贯入南阳逸客的背心。

  火星君这一剑快速绝伦,又狠又准。

  “嚓!”

  周夫子的剑,也贯入南阳逸客的胸口。

  “呃……”

  南阳逸客失手丢剑,摇摇欲倒。

  但是,前后两把剑未撤,倒不下。

  “去找其他的人。”周夫子飞退丈外,避免被南阳逸客的鲜血喷溅:“往谷尾走,封锁他们的退路,咦……”

  火星君向前一栽,撞在南阳逸客身上,把南阳逸客压在下面。背中心,一枝狼牙入体半尺以上。

  弦声传到,箭似乎比声音飞得快。

  走狗中最具有威力的火星君,不明不白地呜呼哀哉。

  对面的矮林中,踱出青袍飘飘的卓文俊夫妇,四名佩了快活刀的子弟,四名弯弓搭箭的大汉,还有两位佩刀的美丽小姑娘。

  周夫子吃了一惊,脸色大变。

  “快活刀!”他用剑指着举步接近的卓文俊:“本夫子见过你,在岳州见过你,那时你佩剑……”

  “不错,在下也曾经在岳州见过你,扮成游学书生。”卓文俊淡淡一笑:“其实,在武昌在下就见过你,跟你到岳州,你那些人根本不留意一个游学的落魄文人。”

  “你是快活刀的主人?你盗走了咱们的十二色礼物,以致咱们网罗五岳神犀的大计功败垂成,你……不要用弓箭,你我公平决生死。”周夫子切齿怒叫。

  “我答应你公平一决,但我不信任你的属下,他会像火星君一样,在我后面抽冷子递剑的。”

  卓文俊冷冷地说完,冷冷地举手一挥。

  四枝箭几乎全射在那人的胸口,太快了,太准了,相距太近,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任何高明的护身气功,也无法在十步左右抗拒两石弓的超近距攒射,箭到人倒,矢尖透背近尺。

  周夫子惊得血几乎凝住了!

  久久,方历叫:“谋杀!这是谋杀!你……”

  “你要火星君从背后刺死南阳逸客,算不算谋杀?”卓文俊也厉声问。

  “你……”

  “你和乾坤一剑明里为敌,正邪不两立,暗中互相勾结,逐一铲除天下高手名宿,算不算谋杀?”

  周夫子一声厉吼,挥剑直上,电虹破空,剑气迸发,一剑连一剑密如狂风暴雨,剑剑攻要害,吞吐如灵蛇,名家身手,果非凡响,刹那间攻了七招之多。

  卓文俊在漫天剑影中挥刀封架,连换四处方位,不但有惊无险,而且反击了五刀。一刀一剑快速地在对方的要害部位吞吐闪动。竟然未发生刀剑的撞击声,刀剑超速破空所发的厉啸动魄惊心,快速闪动的人影令人目眩。

  好凶险的生死拼搏,生死须臾,步步杀机。

  最后传出一声刀剑相错的刺耳震鸣,人影倏然中分。

  棋逢敌手,势均力敌。

  周夫子冲出丈外,转身时左胯衣裂皮伤,青袍出现了三条裂口,有一条伤了皮肉。

  卓文俊也飘出丈外,脸上每一条肌肉似乎皆已凝结。

  “难怪你敢如此猖狂。”卓文俊沉声说,挺刀徐徐逼进:“你这种唯利是图的武林败类,留在世间是一大祸害,饶你不得。”

  刀向下一沉,蓦地向上一挑,刀气强烈了一倍,刀身幻发的光华也骤亮了一倍,传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

  刀尖前晶芒闪烁,所指处出现一星耀目光华,森森刀气似乎涌发着死亡的气息,强劲的慑人气势紧摄着对方的心神,无形的压力像怒涛般源源不绝向对方压去。

  电芒疾闪,刀山涌到。

  周夫子大喝一声,剑发云封雾锁,但压力太强劲,必须以快速的易位和绵密的封架自保,完全失去攻击的机会,只好用回避战术避开钢刀的凌厉锐气。

  刀光闪动得更快,紧迫追袭连绵不绝,撕裂人心的一声刀啸起处。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呃……”

  周夫子倒飞而出,血珠飞溅,右肋下开了一条缝,半途长剑脱手飞堕,人迅疾地飘落。

  刀光电射而来,人落地刀光临头,嚓一声轻响,刀光一闪即逝。

  卓文俊来势如电,退似流光,一进一退间快得令人眼花,人头飞起,他已退回原位,收刀入鞘。

  “走!去找拔山举鼎。”他领先便走。

  “砰!”

  无头的周夫子倒地不起!

  高嫣兰已和她老爹失散,被两个走狗追入一处峭岭下,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她心中一急,绕岭根急窜。

  “丫头,我不信你会飞,你飞给我看看。”追得最快的人怪叫!

  是鬼丐廖独!

  江湖六怪之一,握着打狗棍掠走如飞,脸上涌起得意的狞笑。身后十余步,淮上狂生澹台士方也狂奔而至。

  前面岭根下绿影乍现,左右一分拦住去路,一刀一剑堵住了。

  “高嫣兰,今天得把话说明白。”右面扬剑沉喝的纯纯咬牙说,原本天真无邪的面庞杀气腾腾,凤目带煞,她发威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想起高嫣兰从背后打了她一制钱,几乎要了她的小命,她就怒火中烧,即使没有怡平的因素牵涉在内,她也不会善了。

  高嫣兰大吃一惊,火速止步不敢冲上。

  “没有什么好说的。”梅英冷笑:“交给我,我一刀送她下地狱。”

  “丫头,不是杀她的时候。”不远处站起神箫客:“小怪走得无影无踪,你宰了她,小怪就不易找到了。”

  声一落,向下一挫,蓦然失踪。

  高嫣兰扭头回顾,鬼丐已到了二十步外,若往回路逃,正好与克丐面面相对。

  “你别想逃,追来的人正在你后面。”纯纯徐徐迫近:“你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你更是恶毒阴险。庄哥哥对你恩重如山,你……”

  梅英看清了分草迫近的鬼丐,欣然娇叫:“好啊!这老鬼丐总算被我碰上了。”

  她丢下纯纯,闪电似的截出。想起那晚被鬼丐的三棱燕尾钻入体的滋味,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鬼丐却不认识她,兴奋地急冲而上,一面怪叫:“又是两个漂亮的小丫头……”

  打狗棍刚伸出,蓦地冷电临头,刀风压体,快得不可思议,看不清钢刀到底是如何光临的,反正连小姑娘的身法也没看清,刀已临头不知所自来。

  糟的是左手没备有三棱燕尾钻,追高嫣兰用不着准备这种霸道暗器,百忙中,本能地一杖向耀目的刀光劈去,要用超人的内劲,将及体的刀击毁自救。

  老鬼丐为恶一生,做走狗日子并不长,所赚的金银有限,倚老卖老,没将一个小姑娘看在眼下,以为打狗棍不能将刀震成碎屑,至少也棍到刀断,终于枉送了老命。

  刀神的盖世奇学:鸿钧三阙。

  飞旋扭曲的刀光耀目生花,快逾流光电火,从杖侧疾射而过,锐利的破风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砰!”

  鬼丐重重地摔倒向前滑,势止方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我碰上了……什……什么人……啊……”

  地面的草丛中,掉落一条大腿,一条手臂。

  梅英似乎早已知道结果,懒得回头察看,狭锋向急速奔来的淮上狂生一指,杀气腾腾地说:“你,看你能接多少刀。”

  淮上狂生几乎吓飞了两魂六魄,骇极仓皇止步。他只看到鬼丐丢了手脚向前摔倒,只看到飞旋的耀目刀光,如此而已。

  他委实无法相信亲见的事实,天下闻名艺臻化境的鬼丐,竟然被一个美丽的小姑娘,一照面就卸下了一臂一腿,可能吗?

  “你……你你是……”淮上狂生语不成声,颤栗着向后退,剑已无力举起,脸上惊怖的表情可怕极了。

  “你上!”梅英娇叱。

  淮上狂生像是挨了一记当头棒,浑身一震:剑失手掉落,扭头狂奔,像是见了鬼。

  梅英反而怔住了,这次来的走狗,皆是了不起的有脸有头的武林高手,怎么这个人看到同伴被杀就逃命?

  她扭头一看,看到发愣的纯纯。

  “咦!高嫣兰呢?”她大叫。

  高嫣兰已经失了踪。

  “咦!她跑了?”纯纯惊呼。

  “纯妹,你没留下她?”

  “我……姐,甚我被你凶狠的刀招所吸引,忘了……”

  “糟!快追,别让她逃掉了。”梅英急急地说,领先追出。

  前面传来一声呼啸,两人脚下一紧。

  “梁老爷子钉住了她。”纯纯宽心地说。

  “那可不一定哦!那贱人会扮老鼠乱钻,梁老爷子不一定能钉住她。”梅英持相反意见说:“梁老爷子不想捉她,甚至可能帮助她引走拦截她的人,她逃走的机会多得很。哼!我会抓到她的。”

  梅英所料不差!

  高嫣兰乘纯纯分神的刹那好机,往岭外侧的草丛中一钻,如飞而遁,远出里外,便碰上了内总管八表潜龙。

  她的艺业功力,比八表潜龙相去甚远。连接招的勇气都消失了,急急折向逃命。

  在后面暗跟的神箫客。不得不将八表潜龙引走。老人家不愿伤人,引走八表潜龙,便失去高嫣兰的踪迹。

  摆脱了神箫客的跟踪,高嫣兰开始小心地籍草木岩石掩身,不再狂奔急走。

  不时可以看到死尸,有些死尸是她高家的子弟,令她心胆俱寒;死亡的恐怖令她感到害怕,感到孤单无助。

  她要找寻她的爹娘,找公孙云长。

  她不敢走没有隐蔽的地方,从树林中逐段窜走。当她发现树林已尽时,已到达小溪的北岸。

  她是向西北方向寻找的,很不妙,树林西北林外,是一处长满了及膝茅草的山坡。草太短,隐不住身形,但她必须向西北走,也许她爹娘已向西北谷口退走了。

  小溪宽约四五丈,向西北流,深及腰际清澈见底。

  对岸是生了杂草的溪岸小坡,必须登上五六十步的坡顶,才能进入上面的树林。

  从溪对岸走,总比走林外两里长的茅草坡安全些。

  四面察看,倾听!

  还好,没看到有人,也没听到可疑的声息!

  她一咬牙,剑隐肘后飞跃入水,一跃三丈,飘落及腰的溪流,便无法再跃起,只能急急涉水而走。

  她身上经过几天不曾洗换的劲装,真该好好洗一洗了。

  登上溪岸,她排草向上面的树林急走。

  这时的她,与在岳州的高贵矜持、风华绝代的高嫣兰,简直一点也不像是同一个人。

  头上发髻乱糟糟,沾满了草屑沙土。

  脸色苍白,神情惊恐!

  淡蓝色的劲装也脏兮兮,有些地方被荆棘挂破了。

  下身水湿,浑圆的臀部与玉腿的曲线暴露无遗。

  一点也不高贵了,却像是故意令男人心动神摇的荡妇,劲装的暴露曲线,倒有勾引男人动情欲的无穷魅力。

  仅奔出二十余步,她便骇然后退,眼中有惊怖的神色,脸色更难看了。

  本来难以隐身的短草丛中,站起三个青衣人。

  郑夫子、外总管摘星换斗、双绝秀士周凯。

  三个人她全认识,她唯一能对付的人,大概只有双绝秀士,其他两人她简直有点望影心惊。

  “等到了一条美人鱼。”摘星换斗狞笑着说。

  三人往下走,向她接近。

  “外总管对女人的欣赏力,差劲透了,简直未入流。”双绝秀士用权威性的口吻说:

  “只能算是一条漏网之鱼。哼!你看她美在何处?简直是败柳残花,青楼中一个下三等的粉头,也比她美丽动人。”

  “哈哈!”摘星换斗大笑:“周凯,你虽然风流天下闻,玩过的女人上百上千,但你的鉴赏力,却下乘得很。女人是需要装扮的,你只配欣赏盛装的女人。你瞧这位高家的千金,武林三女杰之首,即使蓬头垢脸,依然有动人的风韵,出色的丰盈胴体……”

  “好了好了,别拿肉麻当有趣了。”郑夫子不悦地制止两人轻嘴薄舌:“擒下她,不怕高谷主不投降。”

  摘星换斗笑不出来了,左颊的疤痕抽搐着,脸容显得更难看,更狞恶。

  双绝秀士是周夫子的儿子,不属于外总管管辖调度,只有他亲自出马擒人罗!受人驱策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在敌人面前听郑夫子呼来喝去。

  摘星换斗的怒火,可找到发泄的人了,冲高嫣兰冷笑一声,神情狞恶地一步步逼去。

  高嫣兰不能往溪中退,因为她听到身后溪对岸,传来魔手无常令她心惊胆跳的语音:

  “大家都过来吧,北面传来信号,公孙宙的踪迹已经发现,要大家前往围堵。”

  山谷各处,不时传出一些怪声音,和缠斗时所发的叱喝或叫号!声音是传递消息的信号,只有自己的人才听得懂。

  这些信号,她都感到陌生,当然不是她的人所发,情势显然恶劣,拔山举鼎的人占了上风已毫无疑问。

  因此,她不能发出信号求助了,发信号将会吸引大批的敌人,对她极为不利。

  退路已绝,她不能退入溪中由来路逃走。

  “大总管目下可有消息?”郑夫子大声问。

  “可能在东南。”对岸的魔手无常大声回答。

  她抓住机会,向下游撒腿狂奔。

  “这小泼妇想逃跑?奇闻!”

  郑夫子的语音如发自耳畔,一跃三四丈,奇快绝伦地接近她身后了。

  她大惊失色,折向往水里跳!

  水花飞溅中,她眼角瞥见郑夫子冲过前面去了,好险!

  狂笑声震耳,水声惊人!

  双绝秀士随后而至,也飞纵入水。

  水深及腰,行动困难,纵跃术十分费力而效果有限,奔出十余步,她已浑身是水,脚下踩中一处浮沙,在砰然大震中,她一头栽入水中。

  等她喝了两口水,挣扎而起,尚未站稳,双绝秀士已到了她身后,向她的背部猛扑。

  她临危拼命,旋身出剑,大喝一声,全力挥出。

  水深及腰,剑法再高也无从发挥威力。

  一剑走空,只感到下身一震,被人抱住了。

  双绝秀士是贴水下扑出的,抱住了她的腿连抓连抱,她惊叫一声,仰面便倒,水呛入她的口中,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丢了剑,手抓脚踢,像头被抓住的猫,最后被双绝秀士抓起给了她两劈掌,她才半昏迷地安静下来。

  双绝秀士把她抱上岸来,往溪岸的草中放下,取出一根爬山索,开始捆住她的双手,背捆得牢牢地。

  “啧啧!这女人的身材不错,真的不错。”双绝秀士盯着她湿透了曲线怒突的***,笑得邪邪地:“但如果生了几个娃娃,那就倒胃口了。小小年纪有这种***,太高太大,不是好兆头。”

  “你的嘴好脏,该洗一洗。”摘星换斗在旁不怀好意地说:“大概在你家中,只要有女人在旁,当着你老爹老娘面前,你也会说这种话的。”

  双绝秀士一蹦而起,像被人踩中尾巴的猫。

  “罗总管,你不要在嘴皮子上损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酉!我好色,你也不见得是柳下惠。”双绝秀士愤怒得脸色泛青:“你要看不顺眼……”

  “本总管就是看你不顺眼。”摘星换斗语利如刃:“当着我和郑夫子面前,你口说手动抓抓摸摸,实在不像话,你哪像一个自命风流倜傥的秀士?你该整天在青楼教坊中鬼混。”

  “你……”双绝秀士愤怒地伸手拔剑。

  “你们都给我闭嘴!”郑夫子沉叱:“此时此地,你们居然有这种心情争风吃醋,太过份了。”

  “在下不屑与这家伙走在一起。”摘星换斗轻蔑地瞪了双绝秀士一眼,向对岸的魔手无常举手挥动:“喂!郝兄,等一等,我和你一起走。”

  不管郑夫子是否同意,摘星换斗跳下溪走了。

  郑夫子少了一个人,实力也就减去了三分之一,如果碰上实力坚强的对手,就有点难以应付了。

  “咱们找高谷主去。”

  郑夫子脸色不好看。其实,四位夫子并不能直接指挥外、内总管,只是情势危急,有权因情势暂时掌握指挥而已。

  双绝秀士抓住绳索,向高嫣兰狞笑说:“你如果不乖乖地走,在下会剥掉你的上衣牵着走,不信你可以试试,我双绝秀士说得出就做得到。”

  高嫣兰完全屈服了,乖乖地跟在郑夫子后面举步。

  双绝秀士走在最后,手握住牵绳,目光一直就被前面高嫣兰扭动着的臀浪所吸引,完全忽略了身后的动静,失去应有的警觉性。

  浑身湿淋淋的劲装少女,的确也值得男人注意,衣裤贴身,浑身曲线表露无遗,委实令男人想入非非,心荡神摇不克自持,越看就越觉意念飞驰,情欲之火油然而生。

  如果有摘星换斗在,必定负责后面的警戒。

  在这种四面八方皆可能有强敌伺伏的地方,后面的警戒是决不可疏忽的。

  远出里外,仍沿溪岸下行。

  双绝秀士的注意力,仍然被前面的蜂腰圆臀所吸引着,如磁吸铁,眼中的情欲之火逐渐炽盛。

  不但无法分神留意后方,也没留意头顶上空的树木。

  一根套索突然从浓密的树枝上飘落,奇准地套住了双绝秀士的脖子,立即收紧上缩。

  人的脖子咽喉最为脆弱,活套一收紧,收力只增不减,身子一离地,挣扎的力道便突然消失。

  上吊的人就有这种经验,有时脚未完全离地,便已无力挣扎,只能等死,怕痛苦想解绳已经来不及了,手已经无法抬起来。

  双绝秀士是武林高手,但在毫无警觉下被套住脖子往上拖,活套的收缩力空前猛烈,越勒越紧,与平常的人毫无两样,脖子几乎折断,完全失去挣扎解脱自救的力道,只能晃动着手脚,被人拉得快速上升。

  高嫣兰突然发现牵绳一松,本能地扭头回望。

  她几乎失声叫起来,但总算忍住了。

  她看到双绝秀士手舞足蹈向上升,还以为这色鬼要升仙呢!接着,她看到那根将人往上吊的套绳。

  她福至心灵,立即断然行动,往草丛中一钻,先逃开再说。

  心慌意乱,手脚难免不灵光。

  救她的人在树上丢下套索擒人,将人拉上相当费力,但树枝竟然未受到震动,没发出声响,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而她仅窜出五六步,地下拖动的捆索却发出了拖曳的怪声。

  前面的郑夫子听到了怪声,警觉地扭头转身,第一眼便落在她窜走的背影上。

  “你跑得了……咦!”

  郑夫子最后一声咦,是看到在丈余上半空摆荡着的双绝秀士,立即放弃追高嫣兰的念头,向树下奔去,手按上了剑把。

  吊绳己系牢在横枝上,上面不见有人。

  郑夫子是个艺臻化境的老江湖,先不急于救人,吸口气功行百脉,运功护身先求自保。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左手伸出袖口,扣指凝神戒备,随时可发生威震江湖的武林绝技天罡穿云指。

  炯炯鹰目冷然向四周搜索,随时皆可能扑出发起攻击。

  没听到声息,看不见人影。这瞬间,便决定了行动,人如飞鸟斜向飞跃,剑芒一闪,便砍断了吊索。

  “砰!”

  双绝秀士直挺挺地掉落。

  在两丈外落地的郑夫子,身形挫低剑蓄劲待发,鹰目如电,留神四周的变化,反应之快无与伦比,警觉心超人一等。

  片刻,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戒备着走近察看。

  双绝秀士已不需救助了,需要的是入土,入士为安,脖子不但勒伤,颈骨也断了,已经断了气啦!

  富有经验的人,可以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采取快速正确的行动,郑夫子就是这种人。

  郑夫子的天罡穿云指,威力可及丈外,可知武功造诣,己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而吊死双绝秀士的人,却在后面不足两丈的地方,不但声息全无,而且立即失去踪迹,可知这人的武功,比郑夫子高明多多,如果等这人现身相搏,胜负可以预知,郑夫子绝对占不了丝毫便宜,栽的可能却大得惊人。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自保:挟高嫣兰作为人质。

  人影似流光,郑夫子向高嫣兰逃走的方向飞掠而走。

  高嫣兰逃走本领相当不错,鼠窜而走急如星火。

  可是,双手被捆,逃走的速度大受影响,因此逃出百十步,便躲在树下的茂草中,双手尽量下伸,臀部上收,柔软的小蛮腰上缩。

  片刻,她的手已到了前面,用牙齿咬捆绳。

  她窜走的地方,全是茂密的杂草,所经处,留下显明的痕迹,怎逃得过郑夫子这位老江湖的法眼?

  一股绳索尚未咬断,踏草声已经接近。

  “你还不给我滚出来?”郑夫子的险森语音刺耳已极,人已站在丈外。

  她心中一凉,知道跑不掉,绝望地挺身站起。

  “你要怎样?”她惊慑地问。

  看到郑夫子冷厉狞恶的神色,她感到浑身发冷。

  剑指向她,剑势已完全控制住她,只要她有所异动,剑将无情地贯入她的身躯。

  “刚才是谁救你?”郑夫子厉声问。

  “我……我没看……看见。

  “哼!是不是你老爹?”

  “我真的不……不知道……”

  “只有你老爹天马行空,才有这分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力。现在,我不信你老爹能救得了你,本夫子刹那间便可将你骨散肉飞。快大声尖叫,让你老爹来救你。”

  “我……”

  “叫……”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语音:“郑夫子,我替你叫好不好?”

  是双绝秀士的声音,错不了。

  双绝秀士已经死了,颈骨折断伤了咽喉,怎么又复活了?怪事!

  郑夫子吃了一惊,扭头回望。

  “你……”

  郑夫子骇然叫,心中一冷。

  丈外站着赤手空拳的怡平,腰带上插着那根只有两尺长的小山藤。

  “是我,孤魂野鬼庄怡平。”怡平仍用双绝秀士的声音说,十分神似,可以乱真。

  郑夫子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赤手空拳敢站在天罡穿云指的威力围内,似乎有意引诱对方袭击。

  “阁下,你知道本夫子的剑势,已主宰了高嫣兰的生死,所以你最好不要妄动,你决不可能化解她的危局,绝对来不及抢救她,你一动,她就死。”

  “郑夫子,你怎不想想,如果在下控制不了你,会现身向你打招呼吗?”

  “哼……”

  “不要哼,你应该说,你一动,就注定了要死。”

  “你不要虚张声势,你威胁不了我。”

  “我孤魂野鬼从来不威胁恫吓任何人,你最好乖乖的溜之大吉,因为我不希望杀死你这种超人的高手,留你们这些超人高手去对付乾坤一剑。我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做不利己的笨事,你们去杀乾坤一剑,我可以省些劲。”

  “你是说,我可以平安离开?”

  郑夫子不是笨蛋,只有笨蛋才不爱惜自己的老命,早已看出自己的处境非常凶险,就算能杀得了高嫣兰,赔上老命毕竟是划不来的事。

  “对,你可以平安离开,除非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冒险,不然我不会拦你。”

  “好,在下离开。”郑夫子收剑,徐徐举步后退。

  “你走的方向不对,阁下,显然你还不死心。”

  郑夫子确是不死心,往后侧方退只要离开怡平远一点,就可以扑向高嫣兰了。

  “在下认栽。”郑夫子咬牙说,改换退的方向。

  “你好走。”

  郑夫子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高嫣兰僵立着,虽则蓬首垢脸,依然庄严得像个女神,直盯着走近的怡平。

  在怡平面前,她只有收藏起自卑感,装得像个高傲的女神,以掩饰自己的羞惭。

  怡平冷然走近,冷然替她解捆绳。

  面面相对,两双眼睛互相瞪视,谁也不打算先说话。

  久久,久久……

  横定了心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高嫣兰就是这种人。

  “是公孙云长要你用迷香来计算我吗?”终于由怡平打破僵局。

  高嫣兰终于心中有愧,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低下头,闭上嘴不肯回答。

  “为什么把我交给销魂菊?”怡平不肯放松。

  “我以为你是她们的人。”高嫣兰发话了,说的是违心之论。

  “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

  “知道你还问?”

  “现在,你还认为我是拔山举鼎的人?”

  “难道不是吗?”

  “你明知不是。”

  “我不会相信。”

  她即使相信,也不能说,说了等于是丢掉保护自己的甲胄,她便失去抵抗的力量,丢弃了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