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单方觉得云舒怀意气洋洋时,火海中的他,其实心中悲愤已变得无以复加。他的神志一阵阵模糊,仿佛等这一天已然等了三年。
他想起小时,家乡附近的小村曾发现一名麻风病人,当时村人手持刀棍,集体围逼,让那人从村外的悬崖上跳下。那凄惨的情景,就算事隔数十年,仍深深留在云舒怀脑中。捕杀病者的全是平日相熟的乡里乡亲,那人在悬崖死角呼天喊地、磕头求乞,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饶他一命他那边磕得头破血流,这边逼他的大伙儿也泪流满面。可为了整个村子,众人只能用许许多多长棍将他慢慢推下高崖,再放火将崖下树木点燃,焚尸灭病。
十几年来的行侠仗义,最后换来的竟也不免是如此结果。起初云舒怀念及日后结局,也不免愤愤,可后来他却想通了。想来人活百岁也终有一死,既然到头来这一生必然难逃那一日,又何必斤斤计较?可见人该顾虑的,不是何时死,而是如何活。
云舒怀想通这点,便索性不再去多想将来,只是认认真真把活着的日子过好,更加卖力地除恶扬善。三年来,剜肉剔骨、熬筋洗髓,他却再没有抱怨,直到单方的出现!
一时间,三年中的委屈绝望突然一起凶猛地涌来见不得光的生涯,远离人群的孤苦,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躯三年来他从来不曾细想这些,可原来,自己一直都很在意这些,从来都没忘记!
在那一瞬,云舒怀突然觉得累了。三年来咬牙憋住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个一干二净。真的要让自己昔日兄弟为难?真的要等百姓进山追杀?真的要待口鼻尽烂、尸骨不全?
这么多年来,自己千里奔波从不计较得失,可是这一回,是真想偷懒一次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与其一辈子恶疾缠身,随时随地可能暴毙身亡,也许及时死去,真是唯一的解脱?
云舒怀点着火,心里似乎还有着些微犹豫,可是大火如潮,在他来不及细想将来前,已呼的一声将他吞没
炽热的火焰包围住云舒怀,他两眼给黑烟一打,泪水登时模糊了视线。他脑中晕眩,脚下一软,栽倒在地,心中暗道:就这样死了吧!谁知却一时死不掉,偏偏痛觉竟突然苏醒,只觉自己身上本已麻木的肌肤,给火苗一舔,冒出了粒粒水疱,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扎得他一颗心都抽成一团,让他放声惨叫。
越疼,越叫,云舒怀的心中便越是填满委屈;越委屈,他便越生气;越生气,他越想将天下恶人杀个一干二净。自己一生光明磊落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那些恶人却能安享太平?他心中杀机大盛,一个名字便模模糊糊在脑中渐渐清楚:蒋富之蒋富之那便是临江县县令的公子,强抢民女,殴伤人命,却至今仍逍遥法外,他惹得民怨极大,也是云舒怀最近新确定的杀人目标。
这名字一出现在云舒怀的脑中,登时挥之不去。一个更为清晰的声音跟着滚雷般叫嚣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要杀人,当然首先就得活下去。但此刻,他已全然不能动弹,火舌便像一条条燃烧的锁链,将他的手脚牢牢缚住,便是用尽全力也难挪动半分。说也奇怪,虽然他此刻已近眼盲,但恍惚间却似乎清楚看到周围的火苗正向自己逼来。他身体无力躲避,便只能张嘴去吹,心中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可那火苗却越来越快地爬来,云舒怀活像一支周身燃烧的蜡烛,孤零零倒在地上。
火。到处都是火。
艳红的火苗爬上他的腿,他的臂,爬上惊虹剑细细的火苗,便如一柄柄剔骨钢刀,一寸一寸刮削着他的肌肤。云舒怀全身绷带早已尽化青烟,把眼望去,是赤红一片。他鼻中口里满是炽热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一团团炭火,耳朵里,只剩下火焰跳跃时猎猎的声响。他的身体便如被这火焰淘空一般。火从他的七窍钻进身体,又从他周身毛孔化作丝丝热气,蒸腾而出。在一呼一吸间,云舒怀的身体烫得几近熔化。
然后下雨了!冷冰冰的雨水浇在云舒怀额上,寒意立时顺着脊柱疾传而下。一时间,云舒怀如堕冰窟。彻骨的寒冷后,是无边无际的剧痛。周身像有千把尖刀、万根银针同时攒刺,喉里像是有一柄钢锉用力拉动。他待要睁眼,可是眼皮沉沉的,像有千钧压上。
呵他痛苦呻吟着,干涩的气息从口中发出,灼伤的喉咙像是烧坏的风箱。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略带嘶哑的声音:你醒了么?
呵
那女子哼了一声,似是在笑:啊,是真的醒了!
呵我活
那女子截口道:是啊,你还活着!真没见过你这么命大的人!谁能想到,烧得那样彻底的火场里,居然还能有活人。嘿嘿,难得。
呵谢
别谢我,谢你自己吧,一定是你自己不想死,才能活下来的。那女子说话极快,声音又冷冰冰的,语气之中,似乎总含着一些讥诮,想来,定是个颇不好相处的人物。
于是云舒怀果然便活了下来。他烧伤极重,不仅肌肤尽落,就连肌肉、骨骼、内脏也多被伤及。那女子先用大黄、栀子、穿山甲、地榆、冰片等药物熬制药膏敷于他周身,几日后又用象皮粉、当归、生血余、生龟板、生石膏、生甘石、黄白蜡、香油等熬成生肌膏加以涂抹,再用湿羊毛、羊腹膜加以湿润覆盖。过了一月有余,云舒怀周身焦痂尽落,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这一个月中,云舒怀直觉生不如死。初时是疼,烧伤的火毒侵体,疼得他眼冒金星,后来身上结痂,却变成铺天盖地的痒。这令他分外怀念昔日的疼痛,与明明白白的疼相比,这如万千蚂蚁啮心的痒竟更令人难忍。云舒怀几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在生死边缘辗转,那女子竟始终不眠不休陪着他。云舒怀烧伤厉害,开始时身上不停渗出淡黄汁水,那女子便不停为他换洗身下被褥,涂抹治伤药膏。云舒怀这时便如剥了壳的牡蛎,身上肌肤稍加碰触,便疼得死去活来,那女子下手便极轻极快,如此反复不停,她竟一丝不苟,没有丝毫急躁。到后来云舒怀遍体黑痂,痒得心智失控,迁怒旁人,也不顾她是女子,不择轻重,痛骂侮辱。她却也毫无怨言,只是冷笑听着,始终不离不弃,照顾云舒怀日渐好转。
云舒怀每天无法入睡,有时那女子便和他聊天解闷。原来她名唤黎青,身怀祖传医术。日前路过乱红山,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已烧得半熟的云舒怀。
其时木屋灰烬已然尽冷,黎青之所以能在黑灰中看到焦黑的云舒怀,是因为当时废墟中的灰烬甚是奇怪:以云舒怀蜷曲的身子为中心,黑灰炭粒向四面八方散开,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便如云舒怀的身子是个风眼,吹出股股狂风,将周围的灰烬都吹开了。
云舒怀那时听了,只当黎青在说笑。黎青倒也不坚持,只是对他照顾得更精细了。如此这般,他终于渐渐好了,剧痛、奇痒陆续退去,这让他终于睡了第一场好觉,吃了第一顿饱饭。折磨消退,他性子里的乖戾也自然淡了。虽然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煎熬,但是想到自己在偌大一场火灾中不逃不躲,居然还没命赴黄泉,倒也真称得上意外之喜了!
一喜之后还有二喜。初时云舒怀还担心自己的麻风传染给黎青,曾再三让她快快离开。谁知几天下来,黎青未走,云舒怀身上的麻风却大有好转。先是原来的烂疮彻底溃烂,待黎青给他剔去腐肉后,那伤口竟和其他烧伤一样,迅速结痂愈合。真没想到,经此一难,他身上的麻风竟全好了!
三年来,云舒怀给这疫病折磨得生不如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麻风本身痛痒难耐,但是更为重要的,却是因为怕将恶疾传染给别人而寝食难安。如今这病竟然莫名地好了。虽然身上的烧伤仍然让人触目惊心,但是能放心让黎青照顾自己,能有一个人时时陪在身边说话,对于云舒怀来讲,这样的日子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生活了。
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云舒怀既然能误打误撞烧掉周身麻风,他的烧伤也就自然轻不了。那场大火的恶果终于一点点展现在面前:原先明察秋毫的一双亮眼,几乎被完全烧瞎,如今便只剩一只左眼、在正午时分才能看到一点儿暗影;周身肌肤都已给化掉,再不能重生,没了肌肤毛孔,不能出汗散热,只要稍微运动,身子就烫得吓人;双脚脚趾俱已截掉,双手上也只剩五根手指;没了耳朵、鼻子,就连双唇也萎缩得完全包不住上下牙床;虽然还能说话,但在开口前,却必须要呵上几声,才能让残破的咽喉透气发声。
这一伤,便躺了半年。半年后,云舒怀摇摇晃晃立住,打量铜镜里的自己:他全身无力,必须屈膝驼背、斜肩侧颈,方能稳住身形;他周身筋骨都已在大火中完全扭曲,原本玉树临风的七尺汉子,如今踮起脚来也不到五尺;而那张原本俊秀的面孔镜前的他,便如一柄利剑熔化在炼炉中,销了锋刃,毁了形状。
面对云舒怀的绝望失落,黎青却丝毫不以为然:堂堂男子汉看重的应该是所作所为,是否仰不愧天,俯不惭地。至于容貌美丑,不过是皮相而已,管它做甚。昔日齐国晏婴,五短身材也能拜相;司马迁残躯著《史记》,天下有谁不敬?云舒怀只觉能得此红颜知己,也算老天爷对自己的一点儿补偿了。
能下地后,云舒怀马上开始练武。惊虹剑已然失落在乱红山里,黎青给他找来其他兵器,可他右手余下的三指却也握不住了。他卧床半年,身上因麻风、烧伤割去的肌肉都已萎缩,哪能运转如意?无奈之下,云舒怀只好从打磨力气,练习以耳代目开始,一点点恢复武功。
新肉无力,经脉不通,初时云舒怀进境极慢,每每疲惫欲死,觉得体内如着了火一般,几乎要炸开了,可练习的收效却微乎其微。黎青劝他不要急躁,云舒怀却只一笑置之,仍然拼命练习。
本来云舒怀已做好三年之内修心忍性的准备,谁知方到第三个月、新生的筋肉已然习惯后,他的力气突然如脱缰野马般,一日千里地狂飙猛进。
他如此精进,便是黎青也吓了一跳,仔细检查他脉络,竟赫然发现,云舒怀任督二脉居然都已打通,不仅如此,经脉之畅达、丹田之空阔更是前所未见。
原来,当日云舒怀陷在火中,虽身子不能动弹,却怀着旺盛的求生信念,他吐气想吹灭逼近自己的火苗。可那火苗却不仅是正面来犯,他的身上都早已着火。云舒怀的身体在昏昏沉沉中坚持住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努力吹熄火苗,竟因此在自己身上开出无数小嘴,每一处穴道都往外喷射内息。内息散尽后,便直接将口鼻吸入的空气在丹田运转一周,化成内息再用,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黎青救他时所见大风刮过的痕迹,实则便是云舒怀昏迷中内息喷射造成的。
人在困境中每每能逼出超乎寻常的力量,重伤濒死的经历更能给人意外的收获。云舒怀在那九死一生的大火中心无旁骛,竟在不知不觉中练就天下绝无仅有的孔窍,有了震古烁今的修为。这些内情他与黎青虽然并不能尽知,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不由更是咂舌不已。
这一天,云舒怀的进境更是喜人。运气打坐时,只觉内息奔腾如海,沸腾如炉,以丹田为源,一波波往外漾去,无穷无尽的力量便从每一个穴道激射而出。这内息往体外喷涌的现象,本是走火入魔、濒死散功的恶兆,可此时云舒怀却觉得越是如此,自己体内气息越是汹涌,巨大的力量便如无休无止般自他丹田涌出,如春风般拂过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突然之间,云舒怀只觉体内猛地胀大,内息以空前力量外撞,轰的一声,他耳中一阵鸣响,再静下来时,内息恢复自然,而耳中却蓦地现出一个全新世界!
练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听风辨位不过是武林中人的傍身常技。暗器高手在黑暗中,甚至能依据声音,精准地收发暗器。可是现在云舒怀侧耳听来,却连天上飞鸟振翅,地上树木生长,土里虫鼠抓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轰隆隆,前方有人走来,云舒怀略加分辨,知是黎青来了。
他蒙黎青相救已有半年之久,莫说第一个月拯救自己于生死边缘,便是后几月的殷勤照顾,也叫云舒怀感激不尽了。初时除了上药、擦身这些日常看护,云舒怀便是连大小解也须得黎青帮忙,这令他羞愧欲死,倒是黎青显得落落大方:羞什么?大男人扭扭捏捏笑死人了。我是大夫,给你治伤时管你是男是女再说,你还算男人么?焦得那样厉害?
云舒怀登时只觉五雷轰顶、欲哭无泪。黎青赶忙补道:好啦好啦,算我童言无忌,说错话。别伤心,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可千万别伤心,不然就更像女人了。
有这样一个口没遮拦的女孩儿照顾,云舒怀不知不觉绕过多少酷刑一般的身心折磨。他一向好强,以往行走江湖,从来都是他杀人、他救人、他放人,如今却如一个婴孩般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在这般全无保留的相对中,他心里便有了一点点微妙的波澜。
他个性高傲,昔日风度翩翩,家世又好,家中托媒的自然少不了,便是江湖中的女侠名媛主动投怀送抱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他却将之视为庸脂俗粉,鄙视之余,从来不假辞色。可如今对着这相貌看不清、岁数不清楚、来历不分明的女子黎青,云舒怀却真的动情了!
想起每次上完药后,黎青便会用裁得极细的绷带将自己细细包好。这绷带裹得很紧,便如皮肤般妥帖,能减轻行动时摩擦产生的痛楚。这时,他心里便一片宁静祥和,什么恢复武功、行侠仗义都被抛到脑后。他一门心思所想的,只是仔细捕捉黎青冰冷的指尖在他滚烫肌肤上滑过的感觉,仔细品味黎青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低沉语调,仔细辨认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就仿佛黎青对他来说,便是天地间的一切了。
此刻云舒怀神功初成,喜不自胜,自然希望与最心爱的人分享。当下轻手轻脚闪到大树背后,耳听黎青的脚步一步步轻轻走来,他竭力控制气息,便要从后边吓她一吓。
眨眼间黎青便来到树下,停下脚步,耳边传来衣衫的摩擦声,似是她正东张西望地寻找自己。云舒怀猛地转出身来,大叫道:哈!他的声音嘶哑,乍然开声,便只能发出这样的响动。
黎青往后退了一步,大笑道:哎呀。真吓人啊。口中说吓人,实则语气平和,殊无慌张之意,竟是连作假也不屑一装。云舒怀为之气结,奈何黎青的脾气向来如此,他爱的也便是这率直的秉性,当下只好苦笑道:姑娘啊,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黎青笑道:好像没有吧。她的声音低沉,夺魄勾魂。
云舒怀心中一荡,突然鼓足勇气,张开双臂将黎青抱在怀里。黎青猝不及防下,已被云舒怀揽了个结实,惊得大叫一声。
这回怕了吧?
黎青苦笑道:怕死啦。你可以放手了吧。她口中说笑,云舒怀却在她身后摸到一个包袱,大吃一惊:呵包袱?你要去哪里?
你的伤既然好了,我当然要继续四方游历放手,放手我再跟你说。
云舒怀心神激荡,哪里肯放?他臂上加力,猛然凑脸过去,久已失灵的鼻子此刻却隐隐约约闻到一丝幽幽香气,只觉腮边一软,已贴上黎青的脸颊。黎青的身子蓦地僵住,云舒怀转过脸来,迷乱地轻吻黎青玉颈香腮,口中喃喃道:呵不要走,不要走!青儿,我喜欢你啊
黎青陡然身子僵硬,张口结舌:是么
云舒怀吻在她耳垂上:呵嫁给我吧不要走
突然之间,黎青奋力挣扎。她的力气固然不及云舒怀,但乍然发力,瘦硬的手肘重重撞在云舒怀胸前,云舒怀便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挣扎时的不容质疑。他是君子,自不愿用强,木木放手,沉吟道:呵你不喜欢我?
黎青道冷冷道:云大侠,你我萍水相逢,说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更别提什么谈婚论嫁了!
云舒怀大骇:呵我们我们已经朝夕相处半年多了呵你那样照顾我,我们你
黎青截口道:我照顾你又怎样?莫不成你是黄花大闺女,身子金贵,别人摸不得看不得?我摸了看了便得负起责任,不能始乱终弃?
云舒怀讷讷道:呵呵
黎青叹道:云大侠,我是个大夫,你伤势严重,我要救治你,怎么做都是本分。我一个姑娘家都不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如此计较?若是我举止不检,让你生出了什么误会,那是我对不住了。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她连珠炮般说完,停一停才问道:行么?
云舒怀挣扎道:呵我,我是真喜欢
黎青轻笑道:喜欢?除了治伤之外,咱俩还有其他交情吗?当初看你所受之伤,是我行医多年未逢的难题,为超越自己的医术极限,我才陪着你在此离群索居,可外面四方人情风物,我还没见识游历过,而你,也许注定要留在此地吧请你高抬贵手,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说着她悠然走下山坡,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好不容易痊愈的身体,千万不要又出事情才好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云舒怀愣愣坐在原地,脚下青草柔柔,他一颗心却乱得不成话。他平生高傲,在江湖中杀人放火,生也好、死也好,从没向人低头说半句软话;争名也好、夺利也好,既不珍惜,失去了也全不惋惜。可是这一回!
这一回,是他头一次将自己一颗热滚滚的真心全无保留地掏出来,谁知却被人三言两语就浇得冰凉。一时之间,云舒怀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胸中烦闷欲呕,脑中一遍遍回想方才黎青的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你,也许注定要留在此地吧!
不知不觉,已入夜了。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突然,静夜里传来云舒怀的一声惨呼:老天爷,你为何如此待我!黎青啊,如果我还是以前的赤手白云云舒怀,你还会说这些吗?他的声音空旷,静静散向四边,却没有一点儿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