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听到那女子的琴声,见到那女子的风情,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几乎以为那女子就是张妙歌。
可再仔细一看,狄青立即发现自己判断有误,那女子并非张妙歌,只不过是容颜、风情有几分相似罢了。
那琴声渐渐旋急,如红尘繁华,阎士良驻足不前,狄青知趣的立在一旁,心中想到,“赵祯找我入宫,难道就是来听琴?他既然在听琴,说明心情并不差。”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在竹歌楼的情形,恍如隔日。
狄青正寻思间,琴声陡然变得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激昂高亢间,琴声再转,如一根银丝抛到云端,转了几转,又变思愁幽情,冰泉冷涩。那调儿渐渐的轻了、缓了,转而无声,但那余韵绕空,良久不绝。
狄青听那女子琴艺极佳,一时出神。听有稀稀落落的掌声传来,扭头望过去,见赵祯望向自己,狄青上前几步,施礼道:“臣狄青,参见圣上。”
赵祯嘿然一笑道:“免礼。狄青,你听张美人的琴技,比起张妙歌如何?”那弹琴的女子已起身,烟视媚行到了赵祯身边道:“官家,你又笑话奴家了。”女子的声音软软,似天生带有一种媚态,望着赵祯的眼眸中,满是情意。
赵祯拉住了那女子的手,眼中也是温情,显然对那女子极为怜爱。
狄青不便多看,寻思大宋皇帝的后宫粗分六等,皇后居首,之下有妃、嫔、婕好、美人、才人的分类。这女子姓张,是个美人的等级,在后宫地位低等,可看赵祯的样子,对皇后也没有如此了。
赵祯和张美人调笑一番,又问狄青道:“狄青,你还没有答我呢。”他满脸欢容,看来召狄青入宫,并非想要责怪狄青。
狄青这才记起方才赵祯问什么,迟疑片刻道:“臣素来对乐律无知,感觉这二人似乎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了。”
赵祯哈哈一笑,说道:“答的好,赐座。美人,你也坐。”他终于松开了张美人的手,可目光还缠在她的身上。
张美人嫣然浅笑,坐在赵祯的身旁,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狄青一眼,说道:“圣上,这就是我大宋西北赫赫有名的狄将军吗?奴家久闻狄将军的大名,只以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想……和奴家想到全不相同。”说罢掩嘴又笑,娇羞无限。
狄青每次被人久仰时,都被对方在容貌上做文章,也是见怪不怪,径直问道:“不知圣上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赵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后才道:“狄青,你还记得当年和朕一块在竹歌楼听歌的事情?”见狄青点头,赵祯神色感慨道:“可后来听那里的鸨母说,张妙歌身子不适,回转家乡去了。朕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张妙歌,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他身为天子,只有在狄青面前,谈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狄青若有所思,不由想起在兴庆府的时候。
赵祯再也没有见过张妙歌,那他狄青在兴庆府见到的是不是张妙歌呢?狄青不敢肯定,但他早就怀疑当初帮单单救他出兴庆府的张部主就是张妙歌!
张妙歌是夏国的细作毫不出奇,元昊多年前就有志一统天下,自然早有准备。三川口一战,就早看出元昊的深谋远虑,而在更早前,张妙歌到京城刺探消息更是情理之中。
一个歌姬的地位不算高,但要了解大宋朝廷之密,可说是得天独厚。
如今张妙歌任务已成,自然就不需再在京城停留。
可依张妙歌的聪明,没有道理看不出单单要救的人有问题,张妙歌当初为何要帮手?
赵祯见狄青沉吟不语,只以为狄青和他想到一样,突然压低声音道:“狄青,你看朕的张美人,和张妙歌是不是有些相像?”
狄青目光从张美人身上掠过,心中讶然,暗想难道说赵祯喜欢张妙歌,这才爱屋及乌,对这个张美人如此疼爱?
赵祯似乎看穿了狄青的心事,摇摇头道:“其实是因为朕听说,张妙歌和朕最早喜欢的一个王美人很是神似,朕这才请你带朕去竹歌楼。不想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实在是朕没有意料了。”
赵祯唏嘘不已,心中却想,“狄青长情,朕何尝不是如此?”想到这里,心中陡然有种骄傲之意,悄然的又握住了张美人的手。
原来赵祯当年最喜欢的一个女子叫做王如烟,本是商贾王蒙正之女。赵祯那时久在深宫,见的女子是千般面孔,一样的表情。王如烟不像大家闺秀,更像小家碧玉,带着那股风尘的气息到了赵祯面前,让赵祯当下惊为天人。
正值赵祯要选皇后,他头一次在太后面前提出自己的想法,就选王如烟。但太后棒打鸳鸯,不但不许,还把王如烟逐出宫中,嫁给了刘美之子刘从德!
赵祯伤心恋人别有怀抱,前所未有的愤怒,自此对皇后一党深恶痛绝。当年狄青打断马季良的腿,赵祯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那一次,他坚决的站在了狄青的一边。后来太后驾崩,赵祯得知生母已去时,喝令禁军围住刘家,只要发现生母有丝被害的痕迹,就要将刘家满门抄斩!当时固然是因为伤心的缘故,但他对刘家积怨很久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往事如烟难追寻,赵祯轻轻叹口气,望着眼前的张美人,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惜之意。
他废郭皇后,只能再立曹皇后。他虽是天子,但就算娶妻的事情,也要受群臣制约。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他总有能力留张美人在身边。
他面对张美人,就像对着当年的王如烟……
这一次,天长地久,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赵祯想到这里,握紧了张美人的手。他当狄青是兄弟,因为认为只有狄青能懂他的感情,他也一直觉得,他和狄青本是一类人――都是深情的人。
沉吟间,赵祯已端起茶杯要递在嘴边,张美人轻轻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圣上,茶水还烫,你留心些……”说罢又笑,腻声道:“圣上,你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赵祯心中很是温暖,记得多年前,那个如烟的女子,不也是这么提醒自己?
张美人不但长的和王如烟有几分相似,细微举止更是和王如烟像个十成十!赵祯有时候甚至有些感慨,会不会老天为了弥补他多年感情上的遗憾,这才又让张美人代替王如烟前来?
狄青见赵祯和张美人情致绵绵,不由尴尬,心道你赵祯让我来,总不会让我看你们恩爱吧。
张美人瞟了狄青一眼,突然脸色微红,娇笑道:“圣上,狄将军等久了。”
赵祯哈哈一笑,颇为开心,说道:“狄青,你猜我找你来,有何事情?”
狄青没有赵祯那么好的兴致,迟疑道:“可是和今日西夏使者一事有关吗?”
赵祯闻言,脸色微沉,冷哼了一声。狄青见赵祯变脸有如变天,心中惴惴。赵祯问道:“狄青,你可知道走之后,旁人怎么说你?”
狄青只是摇摇头,心道怎么说我又如何?我这次入宫,本就想告老还乡了。他想到离去,不知为何,反倒有些释然。
赵祯微有怒意道:“他们说你恃功自傲,又说你为求军功,一心要和夏国打仗,置国家大义于不顾……”
狄青虽知道那些足少出汴京的文臣,不会说他什么好话,可听赵祯如此说,也是一阵惘然,寻思我狄青为西北出生入死,抵抗外辱,在朝堂上竟落个不顾国家大义的名声?
涩然一笑,狄青起身施礼道:“圣上,臣既然有错,臣……”他才待请辞,赵祯已道:“你没错!”
狄青一怔,望向赵祯。赵祯起身,走到狄青身前道:“狄青,你最了解朕的心思。不错,我顾忌百姓之苦,若能不战,当然不想战,可他们若真的如斯嚣张,朕怎能退缩?你今日在殿中,说的很好!”
狄青不想赵祯竟为他说话,不待再说,赵祯又道:“西夏使臣在朝堂上这般嚣张,他们堂堂枢密院,三衙中人,竟无人敢出言应战,实在让朕大失所望。”心中想,“怪不得王拱辰、蔡襄等人说夏竦苟且怯懦,今日在朝堂上,夏竦曾为西北领军之人,却不置一言。如此的枢密使,朕要之何用?”赵祯想到这里,已觉得范仲淹举荐不妥,存了逐夏竦出两府的念头。
狄青寻思赵祯反复无常,也就是我这种没有后顾之忧才敢直言,那帮人那时候,还在揣摩赵祯的意思呢。
赵祯摆摆手说道:“不过今日朕找你来,不是想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主要是美人久闻你的大名,又好奇边陲风情,朕今日就……请你来说说边陲的趣事了。”他特意用个请字,已和有狄青和好的意思。
张美人掩嘴笑道:“奴家总是听长公主说及狄将军的往事,心有好奇,这才特意求圣上找狄将军来。狄将军,你可莫要让奴家失望呀。”她天生媚骨,软语相求之下,别有一番风味。
狄青暗自皱眉,心道边陲打打杀杀,生死一线,哪有什么趣事?知道若是推搪,肯定惹赵祯不喜,正沉吟间,有宫人道:“皇后、长公主到。”
御花园外,曹皇后和常宁公主已走了过来。
赵祯被打断兴致,微有不快。但皇后贤惠,在赵祯心目中,他虽不爱皇后,但还敬她识大体,起身相迎道:“皇后,你今日不种菜了吗?常宁,你怎地有这好的兴致来此?”望了眼狄青,赵祯笑道:“常宁,你来了也好。”
常宁望向狄青,微微一笑道:“狄将军,一向可好?”她这次并没有带面纱前来,露出清秀恬静的面容。
她虽在微笑,可笑容中,似乎总有种淡淡的忧愁……
狄青施礼道:“臣参见皇后、长公主。”
张美人抿嘴笑道:“官家,其实这次,是奴家请长公主来听狄将军说书的。不想皇后也赏面前来。”
曹皇后微笑道:“官家,你一直说张妹妹琴技天下无双,正巧常宁说张妹妹约他,我一时好奇,也就跟过来了。官家,你不会见怪吧?”
赵祯见曹皇后和张美人关系融洽,心中得意,笑道:“怎么会呢?不过美人弹了许久琴,多半累了,不如先听狄青说些边陲的事情,再让美人弹琴如何?”
曹皇后笑道:“这样也好,不过……”话未说完,又有宫人来报道:“启禀圣上,王拱辰求见。”
赵祯心道难道文德殿还没有吵够,王拱辰这时又凑什么热闹?不悦道:“不见!”
宫人才待退下,曹皇后一旁止住了宫人,劝道:“官家才行新法,王拱辰是新法监督之人,他来请见,和新法多半有关,官家不宜不见的。”
一旁的张美人见状也道:“官家,皇后说的极是。官家应该以国事为重,这西北的往事,奴家的琴声,什么时候听都可以的。”
赵祯听这般劝,也知有理,他一意变法,不想伊始就被群臣批为留恋美色、不理朝政,遗憾道:“那好吧,朕就先理国事。狄青,你可以回转了。”
张美人突然走到常宁的身边,笑道:“哎呀,奴家有劳狄将军前来,深感歉然。不如再有劳常宁姐姐送狄将军出宫,也能表示我的歉意。”说罢轻推了常宁一下,满是娇笑。
常宁蓦地被张美人推到狄青的身边,秀美的脸庞上有些发红,转瞬如常道:“我也正想和狄将军说几句话。圣上,可以吗?”
赵祯哈哈笑道:“那有什么不行?常宁,你带狄青出宫吧。”
常宁大大方方道:“狄将军,这边请。”
狄青何尝不知张美人的心事,暗自皱眉,可这时不好推搪,拱手道:“公主,有劳了。”二人出了御花园,过苑囿,经花径,常宁一直在前面领路,默然不语。等到了一座小桥旁,狄青才待说自己识路,不敢有劳时,常宁已停了下来。
春风动柳,桥拱如虹。有阳光从西照来,照得水面粼粼金光,闪烁不休,有如女儿家那复杂难以捉摸的心思。狄青这才意识到,已近黄昏。
常宁在在如虹的小桥上,有夕阳之光落在她的脸上,给那白玉般容颜带来分清辉,“狄将军,其实我并没有让张美人找你。”
狄青略有尴尬,轻咳声道:“臣多谢公主请皇后美言,让我得见圣上。”他一点不笨,已猜到皇后找他,多半是常宁的缘故。
常宁嫣然一笑,转望狄青道:“狄将军为大宋出生入死,历尽风霜,天下百姓都在感激将军,不知何以为保,常宁做这些事情,不过举手之劳,求些心安罢了。”
狄青不想常宁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感谢,反倒不知说什么好。
常宁见狄青沉默,笑容中多少也带些惆怅,“对了,狄将军,上次圣上找我,这次张美人找我,他们倒都是一番好意,还请将军莫要怪他们多事。”
狄青忙道:“臣不敢。”不待再说,常宁已道:“可我真的只当狄将军是个朋友。不知道……”说到这里,妙目盯着狄青,“不知道狄将军是否会把常宁当作是朋友?”
狄青闻言如释重负,拱手道:“臣内心早把公主当做朋友,对公主亦是感激不尽,只怕高攀不上。日后公主若有差遣,但请吩咐,狄青定当竭力去做。”
常宁扭过头去,望着的那小桥下的流水,黑发轻扬,如杨柳依依。许久后,常宁才说道:“将军若有心,那以后等将军再无牵挂之际,若有暇的话,还请再和常宁说说西北之事了。”顿了下,垂头道:“眼下将军事务繁忙,常宁就不耽搁将军时光了。”说到最后,有春风吹来,衣袂似乎在风中颤抖。常宁霍然转身,碎步离去。直到身影没入百花之中,终究没有再回头来。
狄青目送常宁离去,感觉那夕阳的光辉,在河面上也抖动不休。
不知许久,狄青这才转身出了宫中,见天色将晚,突然想到小月曾要找他。虽不知小月有什么事情,但狄青一想到可能和羽裳有关,就忍不住的加快脚步,向麦秸巷的方向赶去。
等到麦秸巷的时候,夜幕降临。月牙弯弯挂在树梢,有如少女妩媚的眼眉。
狄青就要穿过麦秸巷的时候,突然止步,站在一株梅树之前。狄青手抚那坚硬斜出的梅干,眼帘微润。他还记得,当年羽裳曾在这梅树下翘首期盼,当年他亦曾徘徊在树下不去,只为见到心上人一面。
树吐新绿,梅花早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已不同。他狄青早非当年的那个狄青,但他的那颗心,仍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那梅枝表面粗糙斑驳,有如斧痕。曾记得,若非小月怒劈梅树,他还不知道羽裳的真心,一念及此,狄青不再犹豫,举步向杨府走去,未出巷口,突然再此止步。
地上有几点紫色斑迹。
狄青蹲下来,用手指拈了下,凑到鼻端嗅嗅,皱了下眉头。他嗅出是人血,不久前有谁在这流过血吗?
不知为何,狄青眼角又有些跳动,心中涌起股不详之意。他缓缓起身,沉吟片刻,大踏步的走到杨府前,用力拍拍门环。
等了片刻,无人响应。
狄青眼皮又跳了下,推了下院门,发现院门内有门闩划住。这么说,院中有人,可天并不算晚,也不是睡眠的时间。狄青循院墙而走,走到偏门之处。多年前,他多次从这里进府,门后总有佳人微笑。
推了下偏门,“咯吱”声响,门没有上栓,但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挡。狄青双眉一扬,身形一拔,已上了院墙,向下一望,差点掉下墙来。
门后本倚着一人,这刻已软软的倒了下来,那人嘴角有血,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极为惊恐之色,可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竟是小月!
狄青脑海有了短暂的空白,不知怎么跃下墙头,也不知道如何到了小月的面前。
小月已死,致命的伤后在背心。有极为尖锐的硬物刺入了小月的背部心脏的位置,一击毙命!
狄青全身颤抖不休,那一刻只是想,小月本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有谁会对这样的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突然发现小月的右手五指绷紧,像是捏着什么,狄青仔细一看,才发现小月的手指中捏着一角信纸,那角信纸上并没有字迹。
难道是小月要送信,这才惨遭毒手?信中到底有什么要命的内容?
杨府中沉寂的可怕,狄青突然意识到这点,霍然起身冲向了杨府的大堂,未到前堂的时候,发现有一人死在堂前的庭院,正是杨府的刁官家。
刁官家亦是被一尖锐的物体刺中了背心,显然是逃命时被人从身后击中了要害。
虽然对刁官家没什么好感,可见到此人死在这里,狄青也是忍不住的心悸。他早就看到堂中桌案处伏着一人,看其服饰,正是杨念恩。
狄青脸色铁青的走过去,轻呼道:“伯父?”他心中还存着万一的指望,不闻杨念恩回应,狄青轻轻伸出手去,扳过杨念恩的肩头。
杨念恩果然已死。他睁着双眼,眼中仿佛满是惊恐难信,他嘴还是张开的,喉结已碎,他是被人捏死的!
狄青身形僵硬,立在那里看着杨念恩的眼,悲愤莫名。是谁下的狠手?为何要下手?突然想到,“小月才来找我,转瞬就遭了毒手,难道说,小月的死和我有关吗?我得罪了人,这才殃及池鱼?”
脑海中想过郭逵白日所说,“我听小月喃喃自语,说什么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狄青,把……”
小月到底让狄青把什么?
陡然间全身一震,狄青脸色煞白,想起个极为可怕的事情,突然放声高呼道:“郭逵?郭逵!”
那声音激荡了出去,余音未歇,狄青已向后院窜去。他曾经叫郭逵来找小月,凶手如何狠辣,那郭逵会不会也遭了毒手?
一念及此,狄青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郭遵对他爱护有加,恩情深重,若郭逵因为他狄青出了事情,他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到了后院,只见几个丫环、厨子东倒西歪的死在那里。凶手杀了杨念恩三人还不够,竟然将杨家上下杀个干净。这凶手恁地和杨家有这么大的仇恨,还是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狄青?
可狄青已顾不得多想,在盏茶的功夫,他已搜遍杨府。杨府上下有十三口被杀,但其中没有郭逵的尸体。
狄青悲愤填膺,见再无活口,也找不到什么线索,牵挂着郭逵的下落,暗想难道郭逵没有遇到凶手,这刻已回转了府中?
想到这里,狄青立刻向郭府奔回,等到了郭府的时候,夜更深,繁星满天有如灯火,可郭府中,并没有燃灯。
狄青一颗心沉了下去。
郭逵和他一样,都是孤家寡人,生活亦是简单,是以连仆人都少请。惟一有个老奴,这几日还回了乡下。郭府眼下空无人迹,这么晚了,郭逵去了哪里?
狄青心乱如麻,在府中只是转了两圈,就下了个决定。他飞快的出来郭府,穿街走巷,到了家酒楼前。夜深人静,那酒楼并没有什么生意,却还亮着灯火。
狄青冲入酒楼,酒楼的老板已含笑走出来,问道:“狄将军,你急急忙忙的有事吗?”
那老板竟认识狄青,狄青丝毫没有奇怪之意,他盯着那老板,一字字道:“韩笑,你现在立即召集在京城所能调动的人手,帮我做一件事!”
酒楼老板竟是韩笑!
原来狄青被招回京城,七士大部分都留在了西北,韩笑却跟随狄青到了京城。种世衡的生意越做越大,韩笑轻易的就在这酒楼做个老板,随时等候狄青的命令。
狄青求见天子的事情,韩笑帮不上忙,但眼下出事,狄青知道时光若金,郭逵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是以第一时间想到了韩笑。
韩笑见狄青神色焦灼,笑容也不由僵硬,等狄青说完原委后,韩笑早就收敛了笑容。见狄青心急如焚,韩笑顾不得安慰,立即决定道:“狄将军,如果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郭逵失踪了,而他失踪一事,极可能因为杨府灭门有关。既然这样,我们要从两方面下手。派一些人手先去郭府附近询问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没,然后另派人上禁军营和郭逵常出没的地方找寻,还要在郭府也留下人手等候,避免郭逵回转后错过。”
狄青知道眼下只能如此,道:“那你多辛苦了。”
韩笑道:“属下当全力去找,眼下人手充足,狄将军,不如你就留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狄青点头,知道自己就算亲自去找,也不见得有用,不如径直等候消息,再做下一步的决定更好。
韩笑早就传令出去,一时间酒楼的伙计、厨子、伙夫、帐房什么的都被派出,全力寻找郭逵的下落。
狄青坐在酒楼中,形如石木,心中翻来覆去的只转着两个念头,“郭逵是生是死?谁杀了杨家满门?”
可任凭他想来想去,终究得不到答案。
天微明,狄青双眸满是红丝,已一夜未眠。消息源源不绝的传来,却没有一个有用。郭逵一直没有回转郭府,竟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到雄鸡高唱,第一缕阳光照入酒楼的时候,狄青遽然而惊,心中一阵大痛,暗想这久没有郭逵的下落,难道说他……
狄青不敢再想下去,已等待不得,起身要出酒楼亲自去找。韩笑一旁见到,知道劝也没用,望着狄青的背影也是满脸的焦急。
就在这时,有人跑了过来,满头是汗,低声在韩笑耳边说了两句话,韩笑一惊,忙叫道:“狄将军,有郭逵的消息了。”
狄青本已走远,闻言快步回转,急道:“怎么样?”他甚至不敢问郭逵是生是死。
韩笑眼中满是怪异,说道:“据我们的人确切的消息,郭逵昨晚闯入西夏使馆,被夏人所抓!”
狄青吃惊道:“他怎么会去那里?”知道韩笑也没有答案,狄青立即道:“韩笑,你跟我前去!”
韩笑提醒道:“狄将军,那里是夏国的使馆,我们去可以,但是……会麻烦无穷。”
狄青不语,锁紧眉头,却已出酒楼上马,向夏国使馆行去。他何尝不知道韩笑的意思,他狄青向来主战,眼下又是议和的敏感时期,若再得罪了夏国的使馆,不用夏人如何,只怕宋朝百官的口水都能淹死他!
但现在,他还能什么别的选择?
狄青马快如飞,不多时已到了夏使馆前。这时日上三竿,路上行人渐多,见狄青如此驰马,都不由议论纷纷,有的人已认出是狄青,更是窃窃私语。
狄青到了使馆门前,翻身下马,才要上前,有守使馆的两兵卫拦阻道:“做什么的?”狄青虽急,但还控制住情绪,说道:“狄青请见夏国使者没藏讹庞大人。”
兵卫听到狄青的名字,骇了一跳,慌忙进使馆禀告。
有不少百姓闻讯赶来,在旁围观,指指点点,不知道狄将军急冲冲的来这里做什么?狄青在门外等候许久,那侍卫这才优哉游哉的出来,道:“不见!你请回吧。”侍卫虽故作悠闲,可神色明显很是戒备。
狄青一听,就知没藏讹庞有鬼。郭逵被这些人所抓,生死不明,杨家满门被杀,难道就是因为他狄青和没藏讹庞冲突,这才导致没藏讹庞痛下杀手?狄青想到这里,如何能忍得住,冷笑道:“我想见他,由不得他不见!”
举步前行,那两个兵卫才待拔刀,可见到狄青一扬眉,立即闪到一旁。在夏人心中,狄青其实和煞神无异,他们听过太多狄青的传说,如何敢和狄青交手?
狄青才入了使馆,就听到“呛啷呛啷”响声不绝,对面冲来了十数夏人,手持利刃已挡在狄青的面前,为首一人,神色彪悍,喝道:“狄青,你做什么?这里是我大夏在宋的使馆,就算你们两府中人,要见我们使者,也要通传,你可知道闯进来的后果?”
狄青笑笑,“那麻烦你给我通传一下。我要见没藏讹庞。”
那人厉声道:“我若不传呢?”
狄青笑容变得雪一样的阴冷,“你可以试试!”他若是大声呼喝,那人说不定嗤之以鼻。偏偏就这平静的的语调,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正僵持时,门外有人道:“狄青,你在做什么?”有几人走进了庭院,为首一人,双眸如豆,正是御史中丞王拱辰。王拱辰身后跟着几人,均在望着狄青,神色很是不以为然。
狄青皱了下眉头,回道:“我要见没藏讹庞。”
王拱辰道:“胡闹,你为何要见没藏使者?”
狄青正心烦意乱,闻言冷讽道:“我要见谁,似乎不用向王大人交代吧?”
王拱辰暗自恼怒,心道就算夏竦都被我参出了京城,你一个狄青,竟然对我如此无理?原来昨日朝中王拱辰参了夏竦一本,等退朝后,王拱辰再次请见赵祯,连番请求将夏竦从两府名单除去,赵祯本就开始怀疑范仲淹的建议,终于被王拱辰打动,也不再和范仲淹商议,直接改任杜衍为枢密使,将夏竦派往京外任职。
杜衍身为两朝元老,已年过花甲,其实和章得象仿佛,均是循规蹈矩之辈。在赵祯看来,如此一来,奸邪尽去,有老臣撑腰,有范仲淹等人锐改,再无别忧。而在王拱辰看来,这是他在变法中已力拔头筹,成功的成为了变法的中坚力量。
王拱辰为人善于经营,就入晏殊所言,见吕夷简倒台后,就想着示好范仲淹。是以眼下虽还恼怒狄青的顶撞,但知道狄青是范仲淹的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和狄青翻脸。
就在此时,讹庞没藏终于从房中走出,笑道:“原来是中丞大人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呢?”他看也不看狄青,只说道:“王大人,里面请。”
王拱辰一喜,也顾不得理会狄青,笑道:“讹庞大人请。”昨日没藏讹庞发怒离去,宋百官惊悚,只怕和谈破裂,西北又要陷入无穷尽的战乱中。王拱辰得知没藏讹庞没有立即离去,因此今早赶来,想再议和谈一事。见没藏讹庞和颜悦色,王拱辰只觉得事情很有转机。
不想王拱辰才要举步,就听狄青道:“没藏讹庞,你站住!”
王拱辰微恼,没藏讹庞这才望向狄青,洋洋得意道:“这不是狄将军吗,你找我何事呢?难道昨日长街所谈,狄将军已有了决定吗?”
狄青不理没藏讹庞的挑拨,凝声道:“你先把郭逵交出来再说。”
王拱辰等人摸不到头脑,没藏讹庞哈哈笑道:“真是笑话,郭逵又不是小孩子,你交给我看管了吗?你怎么会向我要人?”他自以为回答得得体,狄青立即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没藏讹庞知道郭逵这个人,韩笑消息无误。
上前一步,狄青长吸了一口气,再问道:“你交是不交?”
没藏讹庞斜睨了王拱辰一眼,似乎有了底气,嬉皮笑脸道:“我若是不交你能如何?”话音才落,只听“呛”的声响,一把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刀光清冷,寒了春的暖意。
众人神色均变,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根本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就见到狄青抽刀,过了护卫,已制住了没藏讹庞。
狄青双眸红赤,盯着没藏讹庞道:“你再说一声不交,我就砍了你脑袋!你现在,交不交郭逵出来?”
没藏讹庞僵硬当场,迦叶王也是一凛,竟也来不及阻挡。
王拱辰见状,急喝道:“狄青,放下刀来!”他身后有一人文官的打扮,也跟着喝道:“狄青,住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人越众而出,就要去扳狄青的手。
狄青只是一摆手,那人已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迦叶王语带威胁道:“王中丞,你们是来议和还是来杀人的?你们挟持我国使臣,这样下去,和谈一事再无可能!”
王拱辰心中凛然,厉喝道:“狄青,还不放下刀来?你再敢这般肆意妄为,你信不信我向圣上参你一本,斩了你?”
狄青哂然笑笑,不理王拱辰,缓缓道:“我数到三,再不见郭逵,肯定有一人脑袋落地了。一……”
“狄青!”王拱辰上前一步,可见狄青眼中的杀机,单刀的寒气,竟不敢再斥。
“二……”狄青淡淡道。阳光落在单刀上,泛着冰冷的光芒,映着那沧桑的脸庞。他一定要先救出郭逵,他不理其它。
在这一刻,郭逵的生死比什么都要重要。
没藏讹庞瞥见狄青满是杀机的脸,终于慌了神,叫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把郭逵带出来?”
有兵卫急冲冲的跑进内堂,不一会的功夫,已带了郭逵出来。
狄青见郭逵灰头土脸,脸上血迹未干,但还活着,轻轻的舒口气。郭逵见到狄青,激动道:“狄二哥。”
迦叶王一挥手,已让兵卫将郭逵松绑,郭逵到了狄青的身边,已明白了一切,心中不安。迦叶王冷冷道:“王中丞,郭逵昨夜潜入这里,被我们所擒。我等还没有禀告你朝天子,狄青就再来威胁我国使者,肆意妄为。此事我定当禀告我主,不知道你能否给我们个解释?”
王拱辰脸色铁青,瞪着狄青道:“狄青,人要到手了,你还不放人吗?”
狄青只是望着郭逵道:“我知道你肯定能给我个解释。”
郭逵立即道:“狄二哥,我追着那凶手到了这里。结果他们说我擅闯使馆,不让我搜,就是那人击败了我。”他伸手一指迦叶王,神色冷峻道:“你等着我。”
迦叶王昨晚擒住郭逵,可也被郭逵伤了一刀,虽是不重,但见郭逵这般神色,心中发冷。他看得出,郭逵身为郭遵、狄青的弟弟,很有雄心。被这样的一个人挂记,无疑是件头痛的事情。
狄青闻言,低声问,“你见到凶手什么样子了吗?”郭逵不答,只是缓缓的摇摇头,低声道:“但我可以肯定,那人翻墙到了这里。”狄青盯着没藏讹庞道:“你为什么要杀杨家满门?”
没藏讹庞一怔,叫道:“什么羊家牛家,昨天这混小子闯进来,就说我们窝藏凶手,结果打了一架。今日你又冤枉我杀了杨家满门,我有什么本事杀人家满门?”
狄青目光定在迦叶王拈花的手上,说道:“你没有本事,但有一人有这种本事。”迦叶王的手指可以拈花,也能捏裂刀鞘,不也能捏碎杨念恩的喉结?
迦叶王道:“狄青,你莫要无理取闹。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和谈,这才编造我们的是非。王中丞,你们必须给我们个解释!”
王拱辰早就气得不行,心中早问候了狄青的祖宗,但无可奈何。被推倒在地那文官也是愤愤然叫道:“狄青,你真的要造反吗?”
狄青霍然扭头,怒视那文臣道:“杨念恩一家上下十三口被杀,郭逵追踪凶徒到此,被夏人阻挠关押。我来要人,有何过错?杀人偿命,若没藏讹庞真的杀了人,天王老子叫,我也不会放过他。”
刀锋一寒,狄青逼视没藏讹庞道:“现在,我数到三,你若不交出凶徒,你知道什么结果!一!”
众人均凛,迦叶王陡然上前,手若拈花,已拿住狄青的刀背。
方才狄青身形如电,这刻迦叶王是飘忽如叶,动作之快,让人惊诧。刀背被拈花之指一沾,有如毒蛇被捏住了七寸,光芒顿失。
转瞬间,光芒再炙,狄青出刀。横行刀横行无忌,岂是能被人轻易束缚?
迦叶王爆退,胸襟已被刀锋划破,再慢一分,只怕要开膛破肚,不由脸色剧变。狄青带着没藏讹庞已退后一步,说道:“二……”
众人大惊,知道在这天底下,已再没有人能救没藏讹庞的性命。没藏讹庞双腿打颤,裤裆已有水迹,大叫道:“狄青,真的不关我的事。你他娘的别杀错了人!”
“三!”狄青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单刀一扬,没藏讹庞吓的双眼泛白,竟然晕了过去。
“呛”的声响,狄青已收到回鞘,对郭逵道:“我们走!”他和郭逵并肩走出了使馆,无一人敢拦。
所有人都诧异非常,见方才狄青那般声势,看样非要杀了没藏讹庞不可,没想到狄青居然放过了没藏讹庞,狄青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狄青走出使馆时,心中想到,“凶徒不会是没藏讹庞,他若真的杀了人,生死关头,表情不会那么激愤委屈。可凶徒若不是没藏讹庞,谁会杀了杨念恩一家?”
长街繁华,心情寥落。狄青到了长街上,不由一怔。无数百姓堵在使馆之外,见狄青出来,静悄悄的分开一条路。
狄青心中奇怪,暗想他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这时候有个虎头虎脑的百姓壮着胆子上前,施礼道:“狄将军,要打吗?我们怕你人手不过,过来看看。”
狄青蓦地明白过来,原来百姓见他怒气冲冲的杀来,只以为他要对夏使开战,这才蜂拥过来帮手。
虽在庙堂上,狄青不容于百官,可在百姓眼中,狄青才是大宋的希望!
明白了百姓的心意,狄青心中感动,可无以言表,只是深深一礼道:“多谢父老乡亲们,只是这次是狄某的一时冲动,行事不妥,你们请回吧。”说罢大踏步的离去,百姓们议论纷纷,终于三三两两的散了。
狄青、郭逵、韩笑三人回转到郭府后,就有人来通传消息。韩笑听了,转告狄青道:“狄将军,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杨念恩这段日子来,并没有和任何人结怨。其实杨老丈为人不错,很多人又知道杨姑娘和狄将军的事情,对杨老丈颇为尊敬,不应该下这等狠手。如今没藏讹庞也不像幕后主使,那凶手的动机,很让人疑惑。眼下杨家灭门一事已传了出去,开封府已在调查此事。”
狄青呆坐在椅子上,良久无言,似乎在听,又像是全然没有听见。
郭逵见狄青凄凉的样子,心中内疚,说道:“狄二哥,这次是我牵连了你……”
狄青摆摆手道:“不是你牵连我,而是我连累了你。对了,你为何追凶手到夏使馆呢,说来听听。”
郭逵道:“昨天白天你去面圣,我记得你的吩咐,就去杨府找小月。不过军营有事,我到黄昏的时候才赶到了杨家。杨家大门紧闭,我敲了很久,小月才来开门。她开了门后,我就问他找狄二哥你究竟什么事?她突然变脸道,‘谁找过狄青,你认错人了吧?’当时我很是奇怪,但坚持没有认错,我还因此,几乎和她吵了一架。”
韩笑一旁听了,沉吟道:“我只怕那时候,已有凶徒控制了杨老丈,小月只怕杨老丈受害,这才执意说没有找过狄将军。”
郭逵一拍脑袋,懊丧道:“我若真的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当时我哪里想到过会有这么凶险。我只记得小月脸有些苍白,还问她病了没有。见她一味坚持说没有找过狄二哥,我也来气了,当下就走了。可没走多远,感觉总是不对,则这折返来看……”脸上露出惨然的表情,郭逵愧疚道:“结果我没有到杨府门前的时候,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我推门不开,就翻墙而入,发现小月死在侧门后。当初夜也黑,我依稀见到一道人影翻墙而出,我就追了出去,结果就追到夏使府里面,我一直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我才入夏使府,就被那帮人发现,我当时愤怒非常,让他们交出凶徒,可他们一无所知的样子,反斥责我擅闯使馆,后来就打了起来,我被围攻,又被迦叶王偷袭,结果就被抓了。后来,你就赶到了。”
郭逵说完,心中忐忑,见狄青木然的坐在那里,郭逵道:“狄二哥,这件事我会和圣上说明,你不用太过担忧。”
韩笑一旁道:“狄将军擅闯使馆一事,可大可小。就算刀逼没藏讹庞,也可推说查案。但顶撞了王拱辰,只怕他们会向朝廷参你一本。”他在夏使馆时其实就觉得不妥,但知道那时候说了也是没用,更何况,他内心也对王拱辰等人不满的。
狄青淡漠道:“哼,我就算不顶撞他们,难道他们就会说我的好话吗?不会的,这矛盾早深,除非我……”没有再说下去,狄青道:“从夏人的反应来看,眼下凶徒逃到夏使馆有两种,第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此事,那人引小逵过去,不过是栽赃嫁祸,转移视线,甚至有可能他的用意是……借我出手,引发两国的冲突。如果这样,这凶徒用心险恶的可怕。”
郭逵脸色铁青,越听越惊。暗想真的如狄青所说,那可闯了大祸。
狄青又道:“不过这议和一事,暂时不会有变,因为我早听说契丹不知为何,和夏国交恶,开春时分已移兵向西,准备和元昊用兵。元昊不想两面受敌,肯定还是想要议和了。”他看出郭逵的不安,是以安慰,顿了下,狄青又道:“第二种可能就是没藏讹庞向我报复,但我今日来看,这可能性反倒不大。对了,小逵,你当时没有见到凶徒的面,但你见那人的背影,可像迦叶王吗?”
郭逵略作沉思,摇头道:“不应该是迦叶王,那人从背影来看,远比迦叶王要壮硕。”脸上露出分古怪之意,郭逵道:“我追那人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人像个锤子。”
韩笑目光闪烁,缓缓问道:“像个锤子是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思的向狄青看了眼。
郭逵皱眉道:“他每跑一步,都如同锤子凿地,一顿一顿的。虽好笑,但跑到很快。”
“像个锤子?”狄青脑海中宛若有道电光闪过,已想到当初曾听赵明说过,那去香巴拉的历姓商人,就像个锤子。他向韩笑望去,目光中也隐有深意。
难道说,那历姓商人和郭逵所见的是一个人?那历姓商人是凶手?可历姓商人为何要对杨家下手?这中间,根本没有半分联系呀?
狄青心绪繁沓之际,听韩笑道:“狄将军,我总觉得,那凶徒和杨老丈应该非常熟悉。我们若找凶徒,应该从这方面下手。”狄青疑惑道:“你为何这么说呢?”
韩笑道:“我手下去杨府查探,并没有发现太多的线索。不过他们见到桌面上有两杯茶,茶壶中泡的茶叶是茶中极品龙团茶。”
郭逵不解道:“那又如何?”
韩笑道:“龙团茶乃茶中极品,杨老丈以这种茶叶待客,可见他知道那客人很是尊贵,也可以推测凶徒和杨老丈之间,本很熟悉。”
狄青心头一亮,但不知为何,一颗心总是忐忑难安,似乎想到什么关键所在。但在关键所在,又是他怕想的!
韩笑道:“狄将军,眼下我有几个建议。”他见狄青木然而坐,知道狄青心乱,可他还担忧狄青,忍不住的提议。
狄青疲惫道:“你说吧。”
韩笑提议道:“眼下当务之急有几件事,可请郭逵兄弟去面圣,先说明今日的原委。避免朝廷对将军不利。”郭逵立即道:“好,我马上去做。韩笑,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入宫了。”见韩笑点头,郭逵立即出发。
狄青其实对这个并不放在心上,暗想眼下的罪名,最多是个削职刺配,那又能如何?但知道二人是一番好意,也不阻拦。
韩笑等郭逵走后,说道:“狄将军,我们现在可以兵分三路,一路去查杨老丈的熟人,从这方面入手。另外一路监视夏使馆的动静,毕竟我总觉得,他们说不定参与其中。第三路就是去杨府借杨老丈发丧之名,看看开封府是那面有什么线索……”
狄青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杨府。”他才待起身,韩笑已道:“狄将军,我建议你留在府上就好,眼下你不宜有所行动。”
狄青望了韩笑良久,终于坐了下来道:“好,那你派人去办吧。”他知道以自己眼下的心境,极可能再次和别人冲突,韩笑让他等候消息,也是为他着想。狄青心乱如麻,也正想整理下思绪。
他呆坐在府中,一直坐到黄昏日落,再又坐到夜深人静。
夜也深,汴京繁华落尽后,重归宁静,可狄青脑海中有如天人交战般,最想知道的几个答案是,如果那凶手真的是那历姓商人的话,他为何要杀杨念恩?如果凶手不是那历姓商人,又会是哪个?这次凶杀一事,究竟和他狄青有没有牵连?
正沉吟间,有脚步声响起,狄青抬头一望,见到韩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孩童。那孩童满脸的污秽,衣衫褴褛,倒像个乞丐。
韩笑带这孩子来干什么?狄青心中奇怪。韩笑知道狄青疑惑,开门见山道:“狄将军,这孩子执意要见你,说要将一封信亲手交给你。他说……这信的内容,和杨家有关的。”
狄青微凛,霍然站起,望着那孩子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杨家的事情,信是谁给你的?”
那孩子还流着鼻涕,闻言抽了下,递过一封信道:“有人给我一两银子,让我把信给你。他说有人若不让我进来,就说信和杨家有关就好,其余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人我也不认识。”
狄青见那孩子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不再追问,接过那封信展开一看,脸色剧变。
韩笑只觉得那信纸信皮均非寻常民间所用,正琢磨信是谁写的,见狄青脸色有异,急问,“狄将军,你怎么了?”
狄青身躯晃了晃,脸色清白,按着桌案,像是没有听到韩笑的话,只是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那一刻,狄青的眼中满是惊骇、不信,其中还带着几分彷徨和迷惘……甚至,还有些伤心欲绝!
韩笑很少见到狄青有如此的神色,那一刻心中只是在想,“信中写的是什么?”不待再问,听狄青已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凶手……真的可能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