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你在哪里?!”殇止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恐慌起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只有迷雾,散不尽的迷雾。叫喊声在空气中回荡,沉淀,静寂在苍茫的脚下。甚至连听觉都派不上用场,耳边一片嗡嗡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他是要去救景昀的呀,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努力地想看清楚前路,努力地想拨开迷雾,却是徒劳。
“师兄!你醒醒!”
这是谁的声音?是景昀吗?真的是景昀呢……可是他在哪?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迷雾。
“师兄——”
呼唤声持续传来,让殇止一阵雀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应该就能见到景昀了吧。
摸索着前进,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唔——”殇止难受地眯起眼,一下子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待眼睛稍微适应了,转眼打量四周,愈觉陌生。
开口想说话,发现喉咙针扎似地疼,就想起身找点茶水喝。
一动身子,剧痛袭来,疼得他喘不过气。
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走来,细心地扶起他,并为他调整好姿势,让他能舒服地坐着。
“景昀——”似在沙漠中竭渴的旅人,声音沙哑。
心疼不已,景昀急忙端来一碗茶水。
殇止接过,有一口没一口,细细地抿着。喝够了,才放下茶碗。
“好点了吗?”
微微点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抽气。
景昀既心疼又气愤。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他折磨成这样。
“不要动了,好好坐着吧,省得伤口又裂开。”
殇止听了无话,静静地坐着,闭了闭眼睛,表示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知道自己不行,何必来拼命?我不是说过吗?我会完好无缺地回去。”话语里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殇止懂,可是却不能认同。他有危险,自己是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可能在无形中,自己就对他上了心吧。可是这个迟钝的家伙现在估计是无法理解的。
“你的脑子,少了一根筋,我得来为你续上。”声音依旧沙哑,可是听得出来渐渐地有了生气。
景昀一听,火气上来了,手用力拍向殇止的头。
“伤重都躺了好几天了还这么多话,真该把你嘴巴缝起来!”这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担心,什么叫危险,哪危险尽往哪跑!想起来就咬牙切齿。
几年前跟他一起下过一次山,说什么受师傅的命来保护他。最后呢?人倒是跑了个没影。等他办完事,还要去青楼把他拎回来。一想起那原因就让他含恨。你见过有人被花魁调戏,然后晕倒在人家怀里的吗?他绝对是第一个!
算了,说了徒增火气……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事情它就这样了嘛。”
事后诸葛亮。殇止的革命理论: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就像藤跟瓜,永远不分家。
毫无疑问的,自己总是那个收拾残局的。
“下次记得用点脑子。你的武功比我还差,还想着救我?”景昀简直是要出离愤怒了。这人,不跟他讲清楚,下次还是会一股脑栽进来。
皇家的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牵扯进他,只会让他暴露在危险里。他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伤了。所以,他要变得强大!
殇止听后,竟奇迹般地不再辩嘴,沉默下来。
是啊,他总是拖后腿的。在山上是,下了山,更是。本以为来了个景昀,能让他好过点,至少不是拖后腿的了。哪知道几年过去,景昀竟已在他之上。他又成了拖后腿的。怪只怪自己从来不知道用功,所以武功停滞不前。师傅说,景昀体弱,武功不适宜练太高。而他,却是没有胜负心。
在山上,他和景昀总是最闲的那个。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两个乱晃的身影。师兄们都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两个却在“花前月下”。
可是现在,他不甘心。不甘心景昀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算尽心机。那样的景昀就不再是他了。他舍不得他太累呢。
师傅总不管景昀,却老是骂他不长进。以前是气愤不已,现在感觉真不是滋味,不愿就这么认输。对方是帝王又如何?他一样要打败他!所以……
“喂!”看他一脸郁卒,跟啃了“米田共”一样,景昀不大适应,伸手推他。“干嘛不说话?”人果然是犯贱的,习惯了一个人的聒噪,当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像炒菜忘了放盐,淡而无味。
殇止沉默许久,想了想,语带迟疑:“景昀,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不要开玩笑了,你能到哪里去啊?”想像平时一样开玩笑,见殇止半天不说话,就是看着他,才感觉他在说真的。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问而已。”
“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你离开了,我绝对不会想你的。一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师兄就像他的家人,离开了,自己或许会找不到方向吧。父皇离开了,除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剩下师兄了。至于景尧和皇室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他可是不敢妄想。
“哦——”殇止有点伤心。明知道景昀在开玩笑,还是有点不爽。“那——景昀,你不要叫我师兄了,好不好?就叫我殇止吧。”
这人今天怪怪的。“叫师兄不是很好吗?”
“我都叫你景昀了诶!礼尚往来嘛。”真是的,改一下称呼,又不是咬掉他一块肉。
“好好好,殇止。”完全是被强迫的语气。
殇止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景昀的嘴里吐出来,自动忽略那些不大重要的成分,除了兴奋,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
“我姓殷。景昀知道吗?”
诧异地挑眉,景昀不解。山上的师兄们和殇止一样,只有名,没有姓。这是师父规定的。景昀除外,因为他的特别。姓,是他们保留的最后一片净土。本都是苦命人,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姓。殇止会主动告知,景昀很是诧异。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知道,景昀也确实不知道。
“殷殇止。我的名字。景昀会记住的。是吧?”小心翼翼地询问,唯恐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景昀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家人,本就该坦诚。
“那你也记住。我不姓景。我跟娘姓,姓骆。”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姓骆的亲人和殇止了。是啊,殷殇止。
师兄,景昀是真的当你是亲人,所以有些东西,太肮脏,你不能碰。
“骆景昀……”
“嗯。”满意地颔首,手覆上殇止略显冰凉的手。“以后,你是我的亲人,永远都是。”
殇止开心地回视,笑得满足。“我也有亲人了,是吗?”
可是他的脸又沉了下来,手抚上右颊,泫然欲泣。“我的脸,毁了吧……这样子的我,还有资格做你的亲人吗?”声音中带着恐慌和难以察觉的希冀。
景昀懂,却没有点破。“家人,是不在乎容貌的。要不要我也在脸上划上一刀,跟你作伴?你伤在右脸,我划左脸,正好和你配成一对。”
殇止头摇得想拨浪鼓,唯恐他真的这么做。头摇得过分了,牵扯到伤口,隐隐渗出血迹。“不要。景昀的脸那么好看,划了可惜。我没关系的,只要景昀不在意就好!”
景昀失笑,动情地将殇止拥入怀里。家人,是否意味着温暖?他真的觉得好暖好暖。十年了吧,很久没尝到温暖的滋味了。
两个人身姿相仿,看背影,有时候分不清彼此,只是景昀要清瘦些许。他们静静地拥着,本该奇怪的画面竟是这么和谐,暖人心扉。
夜,在寒冷中蔓延。人心,在温暖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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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是温暖,那方却是冷寒。
“皇上,殿下一直在昀霄殿,您放心吧。”
景尧看着远方,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气氛一度僵直,最终他还是开了口。“那个刺客呢?”
药公公老脸一阵抽搐,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殿下几天不眠不休,一直在照顾那个刺客吗?
从来没见过昀儿关心过谁,现在,心里是有了挂念吗?挂念除了他以外的他。
手紧紧地握起,恨不得将他除去,却怕景昀伤心,两人越走越远。竟然将环龙配送给了他!两人已经到互许终身的境地了吗?不,他不允许!
环龙配本是一对。一为龙,一为凤。分别交由皇帝与皇后保管,世代相传。到父皇那里,环龙配送给了景昀的母妃,后又交与景昀。父皇大去后,鸣凤佩从父皇手里到了他手里。两人本是一对,怎能让他人插足!毁了他的容貌亦不能解他的恨!虽然更多的,是恐慌。
他派杀手伪装攻击景昀,为的就是让父皇担心,进而为了保护好他最爱的七儿子,将兵权交托于他。皇位传嫡,就算父皇不同意也得遵从母后和大臣们的意愿。没了皇位,唯一能保护景昀的就是兵权。有了兵权,才不用畏惧皇权的威胁。这点,作为一个帝王,焉能不懂?料到景昀不会妥协,他业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他认输。谁知道会出现一个景昀在乎的刺客,让一切发生了变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继续派人盯着他们。”
药公公等得浑身发冷,终于得到了解脱,颤颤巍巍地回了声“是。”
皇城的夜空凉如水,沉似冰。月下人儿心思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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