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海遗孤
更新时间:2022-07-07 本书阅读量:次
| 咸丰——这鄂州山城,在江湖人心中目中,是一个卧虎藏龙之地,也是武林圣地,一般武林人都称它做“武林城”。 
 “武林城”有一个特殊的规例,城中不许携刀带剑,严禁寻仇斗殴,所以很多避仇的人,都以此城为最佳的庇荫所,因这原故,住在城中的江湖人,品流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城内唯一可以携带兵刃的,是“无双堡”的武士,他们是执法者。 
 夜将半,在东大街“悦来客栈”后面的马房内,一灯荧然,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马房的一角,一个白发皤然的老者,蜷缩在草料堆里,发出微微的鼾声,侧边,马槽边,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逢头少年,正在专心一志地点数着一包碎银。夹杂在碎银中的大钱,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老人翻了一个身,口里含糊地道: 
 “小野,上夜料没有?” 
 少年头也不抬地漫应道:“早上过了!”依旧细心地数那些碎钱。 
 老人再翻了一个身,睁开了朦胧老眼,咕哝着道: 
 “你在捣什么鬼,斗夜三更还不睡,明早不溜马了?” 
 叫小野的少年抬头回瞥了老人一眼,道: 
 “老爹,我就睡!” 
 “你又是弄你那些宝贝钱?” 
 “老爹,快了,已经五两多了,再一年……嗯!也许半年,积够了八两,我就可以……” 
 “可以怎样?” 
 “买王家老店的那柄刻有‘七星’的剑!” 
 “唔!” 
 “老爹,我今天又去看过,那柄剑还挂在那里,没卖出去!” 
 “小野,你想剑想疯了?” 
 “老爹,我玩那木剑腻了!” 
 在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出这少年生得一表非凡,英姿飒爽,破旧的衣着,掩盖不了他那天生的超人气质。 
 “小野,你买了那柄剑又干什么?” 
 “做一名武士,杀那些欺负我的人!” 
 “哈哈哈哈……” 
 “老爹笑什么?” 
 “等你积够钱,他家的剑早卖了!” 
 小野吐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沮丧。 
 “不会,我就喜欢那把剑!” 
 “在‘武林城’杀人?” 
 “这……不……我可以换地方!” 
 “我教你剑术,你只为了杀人!” 
 “老爹,十年来我受的气够了!” 
 “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 
 “什么?” 
 “你只要一显露我教你的武功,立遭杀身之祸!” 
 “那老爹为什么又要偷偷地教我?” 
 老人坐起身来,目光电炬,直照在少年面上,久久,目光黯淡下去,沮丧地道: 
 “小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武人都有这怪癖吧!” 
 少年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些碎银零,塞回马槽下的土坑中,掩好,抬头道: 
 “老爹,你既有这等本领,为什么要委曲在这里替人守马房?” 
 老人叹了口气道:“小野,你问过我不少次了,以后别再提这句话。” 
 少年呆了一呆,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 
 “江湖中尽是怪人!” 
 “该睡了!” 
 “老爹,我请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听人说过一柄名剑……” 
 “又是剑!” 
 “老爹,人谈起的这柄剑非比寻常……” 
 “什么剑?” 
 “蟠龙剑!” 
 老人面色微微一变,道: 
 “什么蟠龙剑?” 
 少年眉飞色舞地道: 
 “听人说,一柄神剑,也称‘天下第一剑’,是当年‘剑王吴昆’的成名兵刃,可惜三十年前‘剑王吴昆’神秘失踪,连剑也没了下落,据说,那柄‘天下第一剑’即使由普通武士施展,也能发挥惊人威力……” 
 老人不悦地大声道: 
 “小野,你的话有个完没有?该睡了!” 
 少年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嘴,吹熄了灯火,往草堆中一倒。 
 门窗的隙缝里透过了曙色,漆黑的马房开始有了光亮。 
 老人已在上料刷马,并为那些早行的旅客备鞍。 
 “小野,天亮了,你准备吃排头不是?” 
 少年一骨碌翻了起来,掸去了身上的草屑,揉了揉眼睛,到槽边解下了一匹小红马,牵到一边配上鞍吉,然后打开侧门,牵了出去,刺骨的寒风,直朝他那件百孔千疮的破棉袄里钻,使他打了一个哆嗦,连叫:“好冷!” 
 出了侧门,转过了一条小街,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场。 
 一个劲装窄袖,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在场中练剑,剑芒闪烁,剑气啸风。 
 小野站在场边,看得出了神。 
 少女练完了一趟,收剑俏立。 
 小野忘形地叫了一声: 
 “好剑!” 
 少女冲着他微微一笑,道: 
 “小野,早啊!”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小野面上,打得他连连踉啮,眼冒金星,半边脸登时显出了五条清的指头印,他仰起了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巍然兀立在他的面前。 
 “小杂种,你忘了形了?” 
 小野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大老者,怯怯地叫了一声: 
 “蔡管家!” 
 老者三角眼--翻,山羊胡翘起老高,历声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给小姐送马来!” 
 “不是交待过你把马拴好就离开,别在此逗留吗?” 
 “这……小的……” 
 “小杂种,你竟然敢跟小姐说话,你想死?” 
 “杂种”两个字,像一柄剑扎在小野的心上,这恶毒的字眼,他已听惯了,全店上下,连一些街坊,都管他叫“小杂种”,但他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那少女看不过去,噘了噘嘴,道; 
 “蔡管家,让他走罢!” 
 老者气呼呼地道: 
 “这小杂种如不管教,越发的不成话了!” 
 小野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抗声道: 
 “我又不做什么,只叫了声好……” 
 “啪!啪!”一连几记耳光,打得小野口鼻冒血,几乎栽了下去,但他没有哼半声,这种无理的打骂,对他已是家常便饭。 
 他狠狠地瞪了蔡管家一眼。 
 蔡管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缰绳,一抬腿,把他踢飞到两丈之外。 
 少女怒声道: 
 “管家,你太过份了!” 
 “小姐,这是令尊交待的,你岂能与这种流浪子说话……” 
 “他一样是人?” 
 “小姐,恕我说话粗野,他连父样是谁都不知道!” 
 小野挣扎着爬起身来,蹒跚地走回马房。 
 马房内,白发老者正悠闷地吸着旱烟,一见小野狼狈之状,不由惊问道: 
 “谁打了你?” 
 小野田破袖擦去了口鼻间的血渍,咬牙切齿地道: 
 “管家蔡大光!”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跟小姐说了一句话!” 
 “唉!小野,你年纪轻轻,那里不好去,呆在这里受折魔干么” 
 “老爹……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娘不肯离开‘武林城’!”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你娘知道你一直受人欺负吗?” 
 “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 
 “何不告诉她呢?” 
 “她……会伤心难过!” 
 “你准备被折磨死?” 
 “老爹……我……没有办法!” 
 “小野,你知道你目前的本领吗?一般武士,决非你对手,你所欠的只是功力与火候,你如能照我所教的勤练下去,将来必有大成……” 
 “可是老爹却不许我显露,而我娘……也一再告诫,不许我走武士的路……” 
 白发老者默然了片刻,道:“是!是!我不该教你的,我为什么要传你武技呢?” 
 小野沉声道: 
 “但我要学,您不教我,我会向别人学!” 
 就在此刻,一条娇俏的人影,从侧门闪了进来。 
 小野一看,不由呆住了。 
 白发老者赶紧上前躬身道: 
 “小姐有何吩咐?” 
 “我来看看小野!” 
 “啊!小姐,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不能来?” 
 “主人知道不得了,那将害苦了小野!” 
 少女目注小野,大声道, 
 “小野,如果你有志气的话,便远走高飞!” 
 小野垂下了头,不则声。 
 少女一扬手,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落在小野脚边地上。 
 小野倏地抬头,目中泛射出两缕异样的光彩,但他却没有开口。 
 少女接着柔声道: 
 “小野,这点金不算多,但已足够你此另谋出路了。” 
 小野咬了咬了牙,道: 
 “我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少女粉脸一沉,娇声: 
 “小野,你没出息,舍不得离开这马房,无风无浪,吃吃现成饭,是么?” 
 小野面红筋胀,怔视着这位千金小姐,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 
 少女一跺脚步,寒着脸道: 
 “小野,从现在起我不要再见你!”说完,转身疾步而去。 
 小野想喊住她,想吐出心中的话,但似有东西哽住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发老者干咳了一声,道: 
 “孩子,你必须要离开了!” 
 小野神不守舍的道: 
 “为什么?” 
 “你没看出上官凤这丫头对你的心意……” 
 “这……我知道!但……我怎能配得上……” 
 “问题就在这里,若被主人知道,你决活不了!” 
 “可是……我娘不肯离开这城……” 
 “我们相处了这多年,倒底你娘是什么来厉” 
 “这点我也不知道1” 
 “她不肯离开‘武林城’,必有原因?” 
 “但她不肯说!” 
 “多份是避仇!” 
 “可是她反对我习武……” 
 “自然有其原因的!”马房门外响起了脚声。 
 白发老者面色一变,急声道: 
 “快把那锭金子拣起来!” 
 小野摇了摇头,道: 
 “我不要她的银钱!” 
 两名壮汉现身马房,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小野一看苗头不对,下意识地进了两步,白发老者陪了个笑脸道: 
 “两位哥们……” 
 壮汉之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粗声暴气地道: 
 “郑三,若不看你年老,先拆你的骨头,这小杂种的事,你脱不了干系!” 
 白发老者畏缩了退了开去。 
 另一壮汉戟指小野,历声道: 
 “野种,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勾引主人千金!” 
 小野打了一个寒颤,栗声道: 
 “我没有!” 
 那壮汉一眼见地上的金锭,俯身拾起,冷哼了一声,道: 
 “好哇!还敢偷钱——” 
 小野双目一赤,抗声道: 
 “我没有,是小姐赏我……我不要!” 
 “哈哈,小杂种,这么说,是小姐看上你这小兔崽子了” 
 “放你的狗臭屁。你娘偷人生下你这没胆子的野种,你会偷钱,不错呀!” 
 小野目眦欲裂,血脉贲张,有一种拼命的冲动…… 
 白发老人关三嘟哝着道: 
 “我这几根老骨头,要断送在你这小子手上……” 
 言中之意,是不许小野动手反抗,否则两人都是死路一条,小野一听便已知道郑三老爹的用心,但今天这两名恶奴要如何对付他,便不得而知了。 
 两壮汉互望了一眼,其中之一上前把小野双臂反剪,扯下他身上的破棉袄,顺手抓过一绳索,把他反缚马槽边柱上,另一个抓起一条皮制的马鞭,用破袄的棉花塞了他的嘴,狞声道: 
 “小杂种,这是你自作自受,死了别怨旁人!” 
 “啪!”一鞭挥落,一条血槽。 
 皮鞭飞舞,血迸肉绽,没多久,便成了一个血人。 
 起先,小野还扭动挣扎,后来垂头闭眼,只剩下奄奄一息。 
 白发老者郑三双膝一跪,颤声道: 
 “两位,再打他便要死了!” 
 那持皮鞭的停了手,瞪眼道: 
 “本来就要把他活活打死!” 
 “您就发发慈吧!……” 
 “大爷生来不知道什么是慈心。” 
 “他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你给大爷滚开些!” 
 另一壮汉上前用手托起小野的下巴,看了看,道: 
 “大哥,便宜他了罢!”说完,又转向老者道:“郑三,你用马车载他回去,主人交待,要他母子即日离城!” 
 郑三连连应道: 
 “是!是!小老儿马上办!” 
 那持鞭扔鞭子,在小野脸上“呸!”了一口,与同伴扬长而去。 
 白发老者郑三噙着两颗泪珠,把小野放了下来,不住地摇头叹息。 
 小野面如白纸,气息微弱,浑身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郑三在草堆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药末,遍洒小野全身,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入小野口中。 
 好半晌,小野连半声哼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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