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与紫云英出了皇宫,返回帖木儿的大元帅府,帖木儿见刘伯温甚得皇上欢心,对他更为深信不移,任由他在大元帅府中自由出入,不加丝毫防范。
这般在大元帅府中过了三日,第三天的晚上,刘伯温悄悄吩咐紫云英收拾行装。到夜深时,刘伯温便与紫云英越窗而出,跃上瓦顶,不待刘伯温招呼,已跃入车厢里面。
刘伯温吩咐马车夫一直向南而行,却没说出目的地。马车夫眼见刘伯温身上银两充足,料想不致欠了车资,也就少管他上哪儿去,只管驾着马车向南面一路奔驰。
紫云英躺在马车座上,仅一会,她又精神奕奕了,她格格一笑,欢道:“二哥,这坐马车的滋味,比骑马要舒服呢!”
刘伯温又好气又好笑,道:“三妹莫非怕辛苦了么?”
紫云英笑道:“我既然扮成书僮模样,能够请得起书僮的人,自然不比那些穷秀才,假如终日步行,蓬头垢面,让人瞧了,你这公子面上好看么?”
刘伯温知紫云英是想着法子舒服一一下,不禁芜尔一笑,却没再说话,他要趁这段时候,仔细思索一下他往下的行程。
紫云英见刘伯温久久闷声不响,到底忍不住了,便鼓着小嘴道:“二哥莫非恼了三妹么?若如此,三妹不坐马车走路便是,二哥犯不着如此把嘴巴封住了!”
刘伯温不禁微笑道:“三妹误会二哥意忠思!二哥如何会恼三妹你?其实在思想往下的行程罢了!”
紫云英见刘伯温说并非恼她,她立刻又高兴了,格格地笑道:“这有什么好思索的?自然是返青田刘家,免娘亲她担心呵!只是不知二哥如何向你爹爹交待?义父可是作梦也盼着你争个功名回去呢!”
刘伯温却摇摇头道:“此行并非返家,二哥已决定,先行把一宗大事了断再说!三妹若想回去,待到江浙边界,二哥先送你回去便是了。”
紫云英眨了眨眼,不置是否,却好奇地问道:“二哥到底有甚大事?竟比取功名更加重要?”
刘伯温微微一笑,心道三妹日后亦是应运之人,便略为泄漏想必并无大碍,便把身挂的包袱取了下来,在包袱里面取出一块圆石珠,这珠便是那块惊天动地的龙晶珠!
刘伯温把龙晶珠放在紫云英的掌心上,要她把手掌合拢了,然后微笑不语,凝注紫云英的动静反应。
紫云英甫触石珠,便觉手心一暖,待她手掌合拢,紧握石珠时,一股热流便突地从她的手心传入,淙淙直射向心房,她但觉心头一热,随即热血沸腾,孩童的娇憨立时逝去,代之而起是一腔济世救民、闯大业成大事的成年英雄气概!
这时,在紫云英的心中,女孩儿家常有的温柔脉脉、儿女私情心态,全被一腔激情取代,她但觉心头热血澎湃,此时休道返刘家重过安逸日子了,就算与她的逝去爹娘重逢亦提不起兴趣,一心只欲立刻便跃马挥剑,把残暴的元皇帝头颅斩掉!……但又苦干不能作声,她的脸蛋因而憋得通红了!
刘伯温眼见紫云英的脸容霎间剧变,白的转青,又由青转为血红,心中猛吃一惊,暗道龙晶珠虽然乃龙脉凝聚的不世奇珍,但其功效务须潜移默化,方有奇功,为甚三妹甫一接触,便起如斯强烈反应?这当真奇之怪极!
刘伯温深知此时若不加诱导,三妹便不免陷入走火人魔的险境,但也不能突然把她掌心的龙晶珠收回,这必定令她立时气血凝结,一命呜呼!这便有如烧红的铁条骤然浸进冻水,人的肉体如何可以承受如此剧降的冷热?
刘伯温心念电转,立刻以掌心抵于紫云英的背上,以其浑厚的内力助她宣泄体内干钩的热力,一面轻声示警道:“收摄心神,暂归冷静!来日方长,浊者变清!潜移默化,方有大成!……”
就在此时,紫云英忽然失声叫出声道:“……杀呀!元蛮子这般可恨,为甚不让我杀个痛快?……是了二哥,三妹并非姓紫,而是姓马!跃马挥剑的马!……娘亲!娘亲!你便不理女儿去了么?……”
“娘亲”二字出口,紫云英的气息便渐复平静。刘伯温见状,便腾出左手,取去紫云英右掌心的龙晶珠,右掌依然抵住紫云英的背心,缓缓输送真力。
好一会,紫云英才呼了口气,清醒过来,惊叫道:“二哥!方才是怎的了?怎的这石珠刚放在三妹掌上,便觉热气攻心,热血沸腾,有口难言,不能自己?但后来忽然再有热气从背上冲入,抵御原先掌心传进的热流,三妹这才逐渐平静,却就在此时,忽见娘亲站在三妹面前!……”
刘伯温一听,深知此乃龙脉的异兆,忙道:“你娘亲对你说甚?”
紫云英道:“那是一位妇人,相貌犹如三妹,因此三妹知必是娘亲无疑!只听娘亲对三妹喃喃地说道:‘云英,娘亲被元兵杀害时,你只得二岁,你出生时,娘亲忽然梦见紫气东来,便于玉佩上刻下‘紫云英’三字,以应梦兆!幸亏惭愧大师把你抚养成人,但大师无法获知你的姓氏,便错把玉佩上的刻字当作你的名字了!其实你本姓马,乃濠州钟离县马家人氏。……云英之名甚有见地,你不必再行改动,日后便叫马云英吧!英儿他日前程无可限量,必应紫气东来之兆,宜好自为之矣!……’娘亲说罢,倏然便失了影踪!好不教三妹难受!”
刘伯温一听,半晌作声不得,暗道三妹果然是应运之人,大有来头,紫气乃其应运之兆。如此看来,三妹日后与紫微帝星必有一段极深渊源!这倒要小心在意了。
刘伯温这般转念,便微微一笑,道:“三妹不必难过,一切乃运数已然注定。你梦见娘亲,当非虚妄,因你所持石珠,便是龙脉凝聚的龙晶珠,此珠非同小可,与三妹亦大有渊源,故此甫一触及,便促发你血脉相承,与先母相见。”
紫云英惊疑道:“然则娘亲所言,三妹本姓马,乃濠州钟离县马家人氏,就非虚言么?”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断非虚言!但紫字乃三妹应运之兆,因此三妹姓紫姓马皆各得其宜也,也不必过于介意。”
紫云英又称马云英,或者合称马紫云英,马云英是她日后备极尊荣时正式姓氏。
紫云英叹了口气,道:“龙晶珠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莫非这便是二哥要干的大事么?”
刘伯温微笑点头,却不作声。
紫云英又奇道:“龙晶珠既有如此威力,若日夕近之,当真惊天动地!二哥不如就留作己用罢了!何必巴巴拿去送人,令这人白叨了这天的洪福!”
刘伯温微笑摇头,道:“龙晶珠威力固然惊人,但等闲之人万万近不得,否则,轻者立招灾祸,重者立即夭亡。二哥亦并非承纳龙晶珠之人,如何敢冒这个风险?”
紫云英格格笑道:“那云英为甚近之却平安无恙?”
刘伯温微微一笑,目注紫云英,道:“三妹方才几乎热气攻心,走火入魔,若非二哥在你身边,以内力助你抵御,三妹必定发疯而亡!后来平安无恙,这是三妹与龙晶珠有一段渊源之故!”
紫云英更奇,追问道:“二哥近日说话怎地吞吞吐吐的?到底云英与它有甚缘分什么的?二哥你快说呵!”
刘伯温苦笑道:“世事有非不为,而不能也;说话亦非不说,实不能说,此乃二哥自研习天机大法后的无奈,希望三妹谅我。总之日后三妹自然明白就是了!”
紫云英最怕瞧见刘伯温这等苦兮兮的面孔,见状便格格一笑,道:“算了!算了!三妹不问便是了,二哥不必死了人似的苦口苦脸!”稍顿,她却又忍不住问道:“三妹之事不能说,别的事总可以了罢?那二哥打算把这龙晶珠送给谁?可切莫白白便宜了那等坏蛋和傻子!”
刘伯温微笑道:“这也不能说,因为就连二哥也不知道,一切只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便了!”
刘伯温这话倒非故意隐瞒,事实上他此时对行将到来的乾坤大转移天机大事,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只能实地历练,随机探索。
马车日行夜宿,向南奔驰了一日一夜,前面数里已可见一座浩瀚大湖横在眼前,原来已抵江浙与濠州交界的太湖了。
刘伯温忽然决定把马车退了,改为步行,向前面的小镇走去。
紫云英已隐隐感到,今时今日的二哥,已非初上天台的大哥哥了,当时除了年纪比她长几岁外,若论武学阵法的根基,她比大哥着实胜了一截。但时至今日,大哥哥连番奇遇,早已脱胎换骨,变得令人几乎难以捉摸。但有一点紫云英断认大哥哥还丝毫没变的,就是他宽厚仁义的心肠。因此紫云英知道自己不可再在他面前过分胡闹。他能让她跟随他四周闯荡,紫云英就感心满意足了。
刘伯温见紫云英坐不成马车,却绝无异议地向前急走,喜道:“三妹忽然如此勤快么?”
紫云英扭头格格笑道:“这叫贱力得人敬;贱人得人赠,三妹不想被二哥讨厌赶走,便只好勤快赶路!”
刘伯温不禁莞尔一笑,心中暗道:“二哥并非故意有马车不坐,实是已抵深隐天机的地域,若坐在马车,却如何实地查堪?这是无奈中之无奈。”
紫云英自此之后果然绝口不吵要坐马车,反而催着刘伯温赶路。事实上紫云英的内力已甚厚,三几百里路于她来说,并非什么可怕的事儿。
两人走进小镇,随便拣了一档卖点心的茶馆,饱饱地吃了一顿。刘伯温就欲上路,紫云英却向茶馆掌柜要了一个纸袋,把桌吃剩的点心一古脑儿全倒了进去,然后挽在手里,向刘伯温道:“二哥!走呵!”
茶馆掌柜赞道:“好呵!小兄弟竟也懂得知坚识俭了!”
紫云英一本正经地道:“这叫饱时得来饿时用也!况且若见过北方那些逃难的饥民,还敢浪费一口食粮么?”
掌柜叹了口气,亦点点头,苦笑道:“是极!是极!北方大饥荒,这场灾难看来此地也势将难免了。”
刘伯温闷声不语,低头向前面的太湖急走,紫云英也不敢与他说笑了,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这两位少年男女,在这个乾坤大转移的形势下,竟也成熟起来了。
刘伯温和紫云英擦过太湖边,但见湖上山外有山,湖中有湖,山峦重叠连绵,甚为壮丽夺目。
但刘伯温却绝不停步,在湖畔一条三叉路向人打探了一下往濠州的路径,便决然的向濠州方向去了。
紫云英忍不住道:“二哥素来喜欢山水,但路经太湖竟然不屑一顾么?”
刘伯温叹了口气,道:“江山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山河壮丽,但在元人铁蹄下,已然不堪残破!”
紫云英一听,知道刘伯温的感触又来了,登时便不敢作声,免挑起刘伯温更多的愁绪,只是跟着他急急地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