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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澄弦的位置依然是空荡荡的,我两眼无光呆呆地盯着他的椅子。他病得很严重吗?该不是连床也下不了,身体也动弹不得了吧,今天一定要去看他,一定要去医院找澄弦。
“各位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从现在开始准备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们这种复习手册最大的特点就是分门别类,每科每目都有特别详细的分析,复习提纲,重要考点,得分点。”一位大叔拿着一大箱复习手册在我们教室里做复习资料宣传,讲得眉飞色舞,口吐白沫,可大部分同学漠不关心,在教室里追追打打,嬉闹疯跑,吵得要死。美英看了澄弦空空的位置一眼,又拧头看向面无表情双眼发直的我,哧地笑着问道,
“大叔,你有钱吗?”她问的对象是那个卖复习资料的大叔,声音异常轻浮。
大叔愣了愣,可能没想到这女同学会问这种问题,不过他立马温和地笑答道:“这个嘛……做这种工作其实是挣不了多少钱的。”
“哎哟,江纯可不行了。”
“什么?”大叔又是一愣,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子的,我们班有个女生啊,最喜欢钱多的大叔了,她只要见到有钱的大叔,脚都挪不开呢。”说完,美英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样子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我避开自己的视线,努力让自己不要看她,可是那边花真忍不住了,她两眼瞪得圆圆的,扯开嗓子毫不客气地喊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种幼稚无聊的事情!”
“我说错了吗?喂,怎么又是你出头啊!”
“你亲眼看见江纯做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没弄清楚你就没有资格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你以为全校的学生都是白痴啊,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又不是一两个人知道。你凭什么只冲我一个人嚷嚷。”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办?如果我们能证明这不是事实,你该怎么办,嗯?”
“哈,如果你们能证明,好啊,那我就输钱给你,多少?五万元够不够?哎呀呀,我怎么忘了,五万元对你来说怎么叫钱哪,你说要我给你多少,嗯?”
“喂,你!”
我意识到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还没等我来得及阻止,花真已经一抖手腕,率性地将自己手上的笔筒扔了出去……目标正中美英的脑袋,美英抓狂了,嚯地从自己位置上跳起来,双手扯住花真的头发,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卖复习资料的大叔慌慌张张地逃出了教室。
除了我以外,班上所有的人都在声援美英,我是惟一站在花真这一边的人。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所以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挡在跌倒在地的花真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愤怒的美英一把推开我,完全无视我,继续扯着已经躺倒在地的花真的头发。
“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班们,滚出我们学校,听到没有!”
“你,你,你换个立场想想!如果换做你是江纯,你会怎么想!被别人孤立的滋味有多难受!每天在学校该是如何的担惊受怕!每天早上睁开眼该是多么恐惧的事情!”即使是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花真依旧紧闭着双眼,喊声中夹杂着呜咽,顽强不屈地吼着。我的眼泪默默往外流,无力地看着满地乱滚的拐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我放声大哭出来。美英他们一伙儿一时呆住了,来回地看着我和花真。这时,哐啷啷!前门猛地被推开,惟一能阻止这场混乱的人出现了,我们班主任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你们都疯了?”
放学之后,美英被班主任提着耳朵去办公室写检讨了,我和花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在放学路上。
“哎哟哟!我的头,我的头!啊啊!”花真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谢谢你,花真,还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感到一阵阵的愧疚。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呜呜呜呜!我都快成没毛的秃鹫了。金东英那家伙见到我不知又该说什么了。”花真想得够远的。
“要我送你瓶生发剂吗?”我打趣道。
“你在拿我寻开心吗?”花真噘起了嘴。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花真抚摸着自己的头,大步向坡下走去,我立刻多挥舞了几下拐杖,总算刚刚好扯住了她的胳膊。
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
沉寂了好几天的手机,终于如天籁般响了起来,难道是……
“澄弦!”我脱口而出。
“对不起。”略显低沉的声音。
“你在哪儿?没事吧你?病得很严重吗?你嗓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我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串问题。
“今天的事我听民盛说了,很难受吧,她们是不是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澄弦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没有,我没事!你怎么样!我现在就去你那儿,好吗?”我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澄弦。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那种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帮你做,真的非常对不起。”听得出那边澄弦沙哑的嗓音。
“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澄弦!嗯?”
“不要来江纯,你来了,我会觉得双倍的痛苦的,江纯。”
“那好吧。”我感到一阵失落。
“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澄弦缓缓地接着说道。我淌下了眼泪,忘了花真的存在,停下脚步,任泪水在我脸上蜿蜒。
“当然了,这还用问。”
“好,我明天一定会努力去学校的,小心你的脚,还有,接下来我要说什么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好,我挂电话了。”
即使是到最后也不放弃微笑的澄弦,为了不使我伤心,再困难他也会笑出来。结束了短暂的通话,我站在路中间,豆大的泪珠砰砰往下掉,花真着急了,睁大了兔子眼,紧紧扶住我的双肩。
“是澄弦吗?看吧,他说让你不要过去吧,我就说他不会想见你!你干吗还要死死缠着他呢!忘了吧,你就忘了他吧!”
“花真……”话语哽在我的喉咙。
“嗯?在这呢。”花真安慰地轻抚着我的脑袋。
“澄弦他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真的是一个傻瓜。”我不禁自责起来。
“死?你说谁要死?朴澄弦?他怎么会死?”花真满脸的惊异。
当下,我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花真,事无巨细,包括崔宝蓝,包括澄弦的病情,一直到我说完,花真都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地听着。转眼五辆巴士过去了,当第六辆来到的时候,我缓缓挪动着拐杖向它走去。
“崔宝蓝去死吧!朴澄弦不会死的!他一年级的时候每次体育考试都是第一名,身体那么好!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得肺癌的!我说他不会死就不会死,知道吗?所以,你绝对不要担心!”
对于花真来说,体育考试能得第一名是很不得了的事。我注视着车窗外的她,疲惫地冲她挥挥手,仿佛为了鼓励我,花真朝气蓬勃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在她的眼中看来,我此刻眼里已经饱蘸着泪水。巴士缓缓出发,花真不再在我的眼中,我全身的力气都松懈下来,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心中反复咀嚼着澄弦刚才所说的话。
我原以为这一切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相爱的人却要被死亡分离,爱人就要在眼前离去,我以为这一切只会出现在悲情电视剧里……我原以为自己知道得已经很多很多了,看到的也已经很多很多了,这时的女主角会如何如何行事,如何如何安慰男主角,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很多很多了……
下了车,从车站到家,往常只需要五分钟的距离,今天却无比漫长得需要三十分钟。我一边哭一边往家走,抽泣让我喘不过气来,泪水让我全身酸软,双脚几乎无法向前迈进,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啊……
咔嚓!吃力地推开家门,里面房间传出爸妈欢快的笑声,我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的我,于是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扔掉书包,重重地跌倒在自己的床上。
“呼~!”我松开自己的校服领带,长叹了口气。
“江纯!”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
“嗯。”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削个苹果过来。”
“要吃妈妈你自己去削。”
“是家里来客人了!快去削一个来!”妈妈催促道。
“呼~!”我踉踉跄跄地走进厨房,掏出几个苹果,无可奈何地削了起来。一个,两个,我也不知道它们的果皮是怎么在我手中去掉的,最后切好、盛盘。
笃笃~!
房里传出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我轻轻敲响了里面房间的门。
“哎呀,我女儿送苹果来了,这种事咱们就留着以后说吧。”
笃笃~!
“嗯,进来,我的乖女儿!”爸爸拉开了房门,声音兴致勃勃,可见聊得正欢。我端着盘子走进去,看向端坐在房中,满脸堆笑的爸爸的新朋友,等等!这不是,这不是……
“啊啊!我的老天!”
我高亢的快要裂掉的尖叫声差点没把老爸、老妈的耳膜撕破,他俩惊恐地捂住耳朵。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那个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的恶心男人,他会笑嘻嘻地端坐在我家凳子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