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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75章 达成心愿

  码头上,一个肥头大耳的胡商,正在向高翼谄媚地笑着,他弓着身子,频频向高翼鞠躬,嘴里用生硬的腔调说:“睿智的国王陛下,您的智慧可以照亮整个大海,您瞧,您卑微的奴仆马努尔把您需要的镔铁工匠带来了……啊,还有您所需要的书籍与种子。

  当然,您卑微的奴仆还没有达成你的全部愿望,但,慷慨的、勇敢的国王陛下,您的奴仆为了达成您的这些愿望,已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我能不能请求您的慷慨,同意我租用你的船远航非洲,以便使我干瘪的钱袋充实起来,也能更完美地达成您的愿望。”

  王祥对胡商了解不多,基本上他沿用朝廷官方对胡商的分类法,也就是没有分类法,见到这样打扮的人都统称“胡商”。他感觉到,眼前这个胖子胡商似乎是高翼的旧相识,当他出现时,连一旁的水军都督高雄都没做出拦阻的姿态。

  高翼与他聊得很起劲,他甚至置不断围拢过来的官员不顾,只管与这名叫马努尔的胡商聊天。

  “我记得,你说你是阿克苏姆王国的人,这趟海路来回至少需要一年工夫,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带来的真是镔铁匠人嘛?”高翼皱着眉头问。

  “当然,睿智的国王,我给你带回来的是两组匠人——天竺最好的塔尔瓦刀匠与锡兰最好的克力士刀匠,国王陛下,您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您不应该怀疑我的诚信,他们绝对是当地最好的工匠,为了劝说他们随我来此,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等等……塔尔瓦?印度塔尔瓦导弹护卫舰,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么说你只到达了锡兰,那些工匠们会冶炼乌兹钢嘛?”,高翼截断对方的话,反问。

  天竺是印度古称,这是随佛教传入中国的称呼。锡兰就是斯里兰卡。而塔尔瓦刀与日本武士刀、马来克力士剑、大马士革钢刀并称为世界四大名刀。它也与大马士革钢刀一样,是采用乌兹钢制成的一种花纹钢刀。

  中国古代,镔铁一词指的就是黑色的乌兹钢。乌兹钢是用印度铁矿石冶炼出的——用其它铁矿石冶炼,都不是正宗乌兹钢,最多只能算是仿制品。

  塔尔瓦刀刀身经长时间的折叠、缎打、烧炼,天然形成了千奇百怪的花纹,如高山、如流水、如龟裂、如鱼肠。由于每一把刀剑的锻造过程都不一样,形成的花纹也形态各异,决不重复。

  至于马来克力士剑,便是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土著使用的一种蛇形剑,据说它也是一种花纹钢,但高翼不曾目睹。它的铸造技术在后世已经失传,被称为“失传的奇迹”。据记载,它能把西班牙火枪,连枪管带枪身一刀砍成两段。

  按照马努尔的说法,他赶到锡兰之后,买了自己的船,用所有积蓄贿赂了印度与锡兰官员,购买了各50名工匠,然后雇了一艘锡兰船抵达鄞州,与高翼的留守人员接触后,一路摸向了建康。

  后来,他恰好在长江口遇到几艘返航的三山快船,便说起自己受高翼委托,到锡兰购买货物的事情,而后,他被热情的船长邀请结队航行,顺利抵达三山。

  “当然,他们都是最好的匠师,国王陛下,天竺的铁矿石是严格管制的物品,为了给他们准备原料,我好不容易才购买了五千斤矿石,你知道……”

  “得了,马努尔,你花了多少钱,回头给我报这账”,高翼再度打断马努尔的话:“我们先回府,把你的经历细细告诉我。”

  天竺严格管制铁矿石,这是当然的,铁器作为战略物资,任何时候都是国家管制物品。但以阿拉伯人手中大马士革钢刀的数量来看,这种管制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汉王府上,文昭与高卉得到高翼返回的消息,早早等在府门。远远见到高翼骑在马上,与人边走边聊地的身影,高卉立刻扑上前去,抱住高翼的腿,将娇嫩的脸庞贴上去,久久不语。

  文昭虽然刻意矜持,但她的身躯也在微微发抖,见到高翼在马上俯身,温柔地抚摸高卉的脸庞,文昭清咳一声:“阿卉,郎君一路辛苦了,先让他下马歇歇。”

  高卉迈着小碎步,退后几步,向高翼深深鞠躬:“您回来了,辛苦了,府中已备好热汤,请郎君随我来。”

  这是典型的汉礼,是妻子迎候归家丈夫的礼节——准备好热汤,供疲惫的丈夫沐浴更衣。但现在,在胡人的摧残下,北方已见不到这样的礼节。王祥想不到在这辽东之地见到这样全套的礼节,他眼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王祥更想不到的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在数千年之后,这样的礼节只能在日本与韩国才能有。甚至连端午节都要成为韩国的传统节日。

  高翼洗浴过后,设宴款待随他到北方出生入死的同伴,同时召来马努尔等人询问详情。至于两位公主,则限于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故而没出席。

  当众人刚坐到桌上时,马努尔便递来一本书,迫不急待地说:“国王陛下,您大概不知道吧……

  您大概不知道世界对秦尼斯达、对秦奈的了解有对多深,您大概不知道,在锡兰汇聚了多少东西方的精华,您可以看看这本书,这是200年前一个希腊旅行家写的书”,马努尔献媚地说。

  “《厄里特里亚航海记》?!”,高翼翻开这本羊皮书,满枝花花的罗马字:“看不懂……”高翼说罢,又把书扔给了马努尔。

  高翼此时的心情很好,真没想到马努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给他拉来印度塔尔瓦刀与马来克力士剑的锻造师。这样,加上日本武士刀的鼻祖——中国唐刀,三山等于凑集了世界四大名刀之三。他能不高兴吗。

  在这种情况下,高翼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在隐约指责自己的无知。

  “你瞧,这里,这里写着:在秦尼斯达(Tzinista)的内陆北部某处,有一称为秦奈的大城,生丝、生线和其他丝织品由彼处陆运,过巴克特里亚抵婆卢羯车,另一方面又从恒河水道运至利穆里……”

  “你想说,秦尼斯达就是指我国,而秦奈就是指……”

  “洛阳”,马努尔说:“有人说,这是指当时的汉国(汉朝)都城洛阳,也有人说,那名希腊旅行家根本没有深入内陆,根据发音,他指的应该是昌南(印度古代对中国称呼Cina,或者china,亦即后来的景德镇)。”

  秦尼斯达(Tzinista)是印度古代对中国的称呼,这个称呼或者源于秦朝。

  “那么,你说这么多,想说明什么?”

  “睿智无比的国王陛下,我想说的是:您卑微的奴仆之所以只到达锡兰,不是出于怠慢,而是在锡兰就可以满足您的大部分要求。”马努尔回答。

  高翼实在不适应这种阿拉伯式的兜圈子说话方式。他点头表示应许:“如果这是你的道歉的话,我接受!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我最需要的是蒸馏釜技术,你却没有给我带来。”

  技术的进步是需要知识积累的,西方正是积累了一千年的管阀技术,才在火药应用于战场后,迅猛地发展起来身管武器,而中国最早的火枪却要装入竹管中。

  高翼需要蒸馏釜,主要目的不是蒸馏高度酒,而是蒸馏釜的副产品——管阀技术。四大名剑在手,并不足峙,因为拥有四大名剑的亚洲,最终还是败于欧洲火枪之下,所以,身管武器才是长远规划。为了避免马努尔错误地使用力量,他索性直接点出来。

  “国王陛下,这需要远航到更远的地方,而我的财产……”,马努尔说到这儿,故作沉吟。

  “报个账吧,你需要银币还是铜币”,高翼随口回答。

  “国王陛下,你真慷慨,不过,在锡兰流传着一个小故事:一位名叫索巴特鲁斯的希腊人经商到达锡兰岛,遇见一位波斯人。锡兰国王垂问这二人,波斯国王和拂菻皇帝哪个更伟大?

  波斯人回答说波斯国王更伟大,因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得到一切;索巴特鲁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找来两枚钱币——一枚拜占庭金币,一枚波斯银币——让国王自己比较。

  慷慨的国王陛下,您让我选择,请恕我直言:金币自然好于银币,拂菻皇帝当然更伟大。”

  高翼不知道,这段故事现在在锡兰很流行,百年后,希腊人科斯马斯在锡兰听到了这个故事,把它记录到《基督教风土志》里。

  金币,金本位比银本位更加稳固嘛?似乎,使用银本位的波斯与中国,最后都国力衰败,而商业最终要走向金本位。

  高翼将马努尔所提供的信息记在心里,又好奇地问:“拂菻?这是个什么国度?”

  “啊,国王陛下,您不知道拂菻,你们的皇帝已经派出使节前往拂菻,在锡兰的商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马努尔一时无法解说,他从身边抽出海图,在海图上给高翼比划着。

  “君士坦丁堡?拜占庭?罗马?”高翼看着马努尔海图上一连串熟悉的位置,念叨出声。

  “啊,国王陛下,您真博学……这个,东罗马帝国在你们这里称为‘大秦’,西罗马帝国(拜占庭),被你们称为‘拂菻’,但这个词也被你们用来称呼罗马。”

  竟有这种事?高翼震惊地站了起来,抢步夺过马努尔的地图,查看起来。

  难道,历史上除了张骞出使西域外,中国还有派遣使节出使西方的例子?还到了罗马?

  “拂菻”这个名称起源于“罗马”(Róm或Rüm)一词:波斯语中将Róm或Rüm读作Hróm,而中亚民族转作Fróm,汉语则将Fróm转读为“拂菻”。

  高翼不知道,晋穆帝时代,朝廷确实曾经派出一名使节前往拂菻,但这一使节是否到达罗马不得而知。这是除张骞外,中国少有的几次主动派出外交使节的事例。在兴宁元年(公元363年),拂菻(拜占庭帝国)“使节”向晋朝递送国书时,晋哀帝曾询问过晋朝使节的下落。

  但很可能,那名拜占庭帝国“使节”是商人冒充前来骗钱的,因为在拜占庭历史上没有记载曾在公元363年之前派遣使节前往中国,所以他的回答是“不知道”,这一回答后来被记录在《晋起居注》当中。

  “这本海图……归我了”,高翼原先收藏的海图中,唯独缺少印度洋区域的海图,而马努尔这份海图,凝结了他家祖数代人的心血,刚好都是近海航线的航路图。

  古代的海岸线与1600年后的海岸线大不相同,高翼正需要一份海图作为蓝本,将自己记忆里的岛屿大致经纬度标示,这份海图来得正好。

  马努尔惋惜地看着那份海图,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让高翼看到了这份珍贵的海图。没有海图,他怎么回家?

  “今年我们没有能力远航锡兰”,高翼接着说:“我们的船只不多,熟练的水手也不多,马上我们还要出兵征讨倭国,哪里有整船的银子和整船的金子,等我去拉。我的船现在抽不出来。所以……”

  “金子?”马努尔一听到这个词,两个眼睛冒着金星:“伟大的、战无不胜的……”

  “得了”,高翼打断他的话:“在我们这个小国,没有那么多规矩,请不要那么多废话,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伟大的国王陛下”,马努尔咬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你或许不缺船只,但您缺乏水手,熟练的水手。”

  “不错”,高翼坦然承认:“培养一个远航的水手需要三年,培养一个大副需要八年,培养一个有能力架船远航的船长,那需要一生的时间。

  我曾经俘获了一些海盗,但要驯化他们至少需要一年时间,现在把他们放到船上,我不放心。”

  “或许,您卑微的奴仆能够帮你解决这个困难,啊,我愿无偿给你解决这个难题,来表达我对你的尊敬。但作为对您卑微奴仆的一点补偿,您可不可以让我,你这个恭顺的仆人,也参与您即将进行的征讨当中……”

  “不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马努尔的话。

  “谁?谁这么大胆,竟敢打断我与国王间的谈话”,马努尔怒了。

  “我”,满身重甲的金道麟出现在门口,气势汹汹地说:“铁弗,我听说你回来了,立刻从南岭关赶来,现在,你那也不能去。”

  金道麟身后出现几个陌生面孔,皆顶盔贯甲,一副杀气腾腾的景象。马努尔见此情形,心中一惊:政变?

  一念至此,他连忙缩身,躲入了椅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