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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3章 饿虎扑食

  高翼率领着500骑兵离开沙滩,急赶一段,到了一片硬地,成雁行阵排列,静静地等待远处的骑兵赶到。

  不一会,探马一路急奔,赶回来报告:“王,来的是盖马大山的燕国人,他们听说有一支军队接近五岛,所以赶来看看。”

  “多少人?装备怎样?你跟他们打招呼了么?”高翼淡然地问。

  “是一支部族千骑,装备么……比起我们来,那是……”探马带着浓厚地自豪感,撇了撇嘴,正准备啰嗦下去,高翼竖起了眉,怒喝道:“简单点?”

  “是!千骑队、队前没有哨骑、装备简单。我问过他们后,立刻拨马回转,没来得及问答他们的提问。”探马一迭声回答。

  大地的跳动声渐渐平息,地平线上已出现那只军队的身影,看来,对方也开始谨慎起来,正在边整理队伍,边缓缓逼近高翼。

  高翼此次出来的匆忙,探马身上没有背识别军旗。反正他人少,制式的铠甲让士兵们一看就可分清敌我。相对于辽西的胡人军队来说,探马那一身装备过于华丽,接近了普通胡族的将军级装束。这样一位骑兵孤身一人突然出现在整队千骑面前,对方不自觉地回答了他的询问,结果是高翼摸清了来者的状况,而对方则忐忑不安。

  双方越接近,这只千骑队越觉得揪心。原以为来探寻情况的是一位将军,但现在看来,这里有一群将军。辽西大地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支武装?

  据说慕容恪的铁甲军人人带甲,但领军的千骑长见过慕容恪,而这支武装的铠甲制式完全与慕容军不符。这样一支豪华到极点的骑兵队,正显示了对方的实力雄厚,若是轻开战端,万一对方是友军,那可就闯下大祸了。

  捉摸半晌,这位千骑长下不了决心,正准备询问对方的来历,高翼已替他作了决定。

  “射击!”高翼喊道:“一连向左移动,二连向右移动,宇文兵,你带五连绕到他们后路,别放走一个漏网之鱼。三连四连,连续射击!”

  暴雨般的箭簇倾落下来,当前的慕容骑兵顿时一阵混乱,但这支队伍不愧是百战雄狮,前阵的混乱丝毫没有波及后阵,在付出前阵惨重的伤亡后,整个慕容大军动了起来,向滚雷般冲高翼的中军扑去。

  《孙子兵法》是这样说弓箭兵的——“临敌不过三发,而短兵已接”,但在慕容骑兵扑近高翼中军的短短3分钟里,高翼的士兵竟然倾泄了20轮弓箭(苏格兰长弓兵平均每分钟射14发)。可是,慕容骑兵却没工夫抱怨这群人不讲孙子兵法,他们要抱怨的是:眼看他们留下层层尸体闯过了箭雨,在高翼中军前趟出一条血路,双方就要短兵相接时,面前这支神秘的军队,竟然在一声号角下集体回转,可耻地逃了。

  暴怒、狂燥、愤恨——种种负面情绪涌上慕容士兵的脑海,盛怒之下的慕容士兵忘了其他,他们咆哮着、狂喊着追击这群不知来历的懦夫,浑不顾左右两翼还各有一个骑兵连(百人队)向他们倾泄箭雨。

  面前的敌人中军像块牛皮糖,慕容士兵追得紧了他们跑得快,追得慢了他们又停下来射击,这种无耻的行径愈加惹怒了慕容士兵,他们红着眼睛,像一个追赶骨头的恶狗一样,吐着舌头,死死地追赶着这群连名字都不敢通报的人,从日午时分追赶到暮色苍茫,终于,对方停下了马蹄。

  千骑队首领喘着气环顾左右,不知不觉中,他的左右只剩下四五十人。“集合,集合队伍”,他焦急地喊道。

  前方,敌军的头目、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微笑着抽出战刀,淡淡地回答:“不必集合了,你们就这些人,没有掉队者……我的意思是说,没有活的掉队者。”

  身后,隆隆的马蹄声代替这个敌首揭开了最后的答案,宇文兵带着第五骑兵连,挥着带血的刀自慕容骑兵身后兜了上来,杀气腾腾。

  “圈套!”最后一刻,这位千骑长明白了。但他已没有后悔的机会,高翼一挥战刀,五个百骑队挥舞着马刀四面围了上来,似饿虎扑食。

  “懦夫,来,与我战个三百回合”,那位千骑长一边招架着左右看来的刀剑,一边高声大喊着。对方首领自指挥他的部下四下合围后,自己却压根未移动脚步,只立马在战场外围旁观。此刻,这位千骑长像输光了的赌徒,只希望从敌手身上找回翻本的机会,故而他出声邀斗。

  他的邀斗多少起了点作用,周围奋力砍杀他的人放缓了节奏,等待高翼对他最后的宣判。

  “白痴!”高翼仍站在场外,嘲讽地回答:“上阵搏杀,那是士兵该干的事情,我指挥千军万马,不去抢士兵的荣誉,给我杀!”

  刀剑齐落,千骑长左遮右栏挡不住最后时刻的到来,最后坠马时刻,他嘴唇无力地拼出“懦夫”的嘴形,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吞噬了他。

  “白痴!将军的荣誉在于带领士兵打胜仗,而不是亲身战斗。”高翼催马,蹄音的的地走近那位千骑长的尸体,他伫立在马上俯视那具尸体,语气和蔼,像是在与死去的尸体交谈:“让一名将军像士兵一样打斗,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文人的笔下,我,不上这个当!”

  宇文兵乐颠颠地跑了过来,高兴地说:“王,我们一路追杀,没放走一个坠马的,大胜,我们大胜了。”

  “伤亡情况如何”,高翼反问。

  宇文兵稍愣,方才回味过来高翼问的是什么,连忙回答:“背后下刀子,被伤着了那是一个笨,活该!嗯,五连倒是有三个坠马的,左右两连情况不知……我去问问。”

  一路急奔,高翼的中军也有数名坠马者,他们都不及起身就淹没在马蹄的洪流中。现在,这些坠马者成为仅有的阵亡人员。除他们之外,由于三山士兵的铠甲防护性能优秀,即使身中数箭,那种粗制弓箭也射不穿三层战甲。故而,不坠马的士兵都活了下来。

  数名士兵在高翼左右打扫着战场,他们兴奋地低声交谈:“1000人啊,整整一个千骑队,啊,快找找,战马都乖得很,只会在主人左右徘徊,把那些完好的战马收拢一下,怕有200匹吧……即使大王留下一半,我们也有100匹马好分……留下一半,王该不会那么黑吧。”

  远处,宇文兵还在呼喊着各个连长。三山的军队建制严明,连排班层层管理,宇文兵一路奔去,喊过几名连排长一报数,伤亡数据立刻统计出来。不一会儿,他奔回高翼身边,汇报说:“王,大胜,我们只阵亡了23人,但我们斩获了831只左耳,俘获了312匹战马,其中,完好无损的战马有231匹。王,这是一场大胜。”

  高翼面无表情地听着,神色间无任何表示。

  此前,高翼虽然带领人捕获了数头鲸鱼,猎杀之时,鲸鱼的血液流成了小河。但这一次,身处战场,人类的血液流淌成血泊。高翼禁不住心头阵阵不适,数次直欲作呕有强忍回去。

  “这就是生存”,高翼暗自将这句话念叨了数遍,知道自己被催眠,才鼓起勇气命令道:“你选拔一个百人队,快马赶到战场最开始的地方,自哪里往回搜索,别放过一个漏网之鱼。还有,带不走的伤马全部斩杀,能带回去马肉也行!”

  宇文兵兴奋地回答:“好,王,我去挑人,全带宇文族人回去,晋民不行,坠马的都是……”

  高翼狠狠一马鞭抽在宇文兵身上:“混蛋,什么晋民,什么宇文族人。都是汉民,都是国民,再有这样的言辞,信不信我抽死你。”

  其实,自从重钉马蹄铁发明,三山地区多采用马力耕作,汉民们也开始习惯骑马代步,但毕竟他们与从小到大在马背上生活的鲜卑人不同。别说他们,即使高翼在刚才的全速奔驰中,也险险掌握不了平衡,而这种平衡感是再完善的马具也补偿不了的。

  通过这次战斗洗礼,高翼也明白自己军队的差异,不过,他绝不容许宇文兵说出破坏军队团结的话,所以,他用皮鞭打断了对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对待部下。盛怒之下顾不得考虑太多,等鞭子落下,他隐隐有点后悔——这是不是太暴虐了?

  实际上,高翼的皮鞭抽在金属板甲上,响声虽大,力却不能透甲。这一皮鞭对宇文兵的侮辱效果超过疼痛。奇怪的是,宇文兵对此甘之若饴。他顺着皮鞭的落势,乖巧地跪在地上,叩首称:“王,卑将失言,卑将知错,请王息怒。”

  高翼侧目望了宇文兵半晌,想不出他为何如此恭顺的原因,正想着,忽觉底下宇文兵抖得厉害,他哑然一笑说:“好了,我已经惩罚过你了,岂会罚上加罚,你起来,以后不要说什么‘卑将’,我虽称王,却不愿称孤道寡,今后,百姓臣民间称呼都有‘你、我、在下、小民’等等即可。”

  宇文兵连忙嘟地磕了个头,惶惶地爬起来,去招集人手打扫战场。

  国民的称呼类似于石勒创立的“国人”称呼。石勒建立赵国政权时,认为“胡人”这一称呼带有侮辱性,所以禁止汉人称呼胡人为“胡人”,而要他们称“国人”,谁敢称胡人就算犯法。同时,他还把所有带“胡”字的名称都改了一遍。比如:胡瓜改叫黄瓜;胡饼改称“饼子”、“馒头”;胡床改叫板凳等等。

  石勒因为在胡人中首先重用汉奸(汉儒),而被称为十六国时代“民族大融合的先锋”。他规定羯人可以仗势横行抢掠汉人,即使抢掠了汉族世族也可赦为无罪。石勒的参军樊坦是个汉人,石勒招他进宫面见,结果却看到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石勒吃惊的问道:“樊参军何以穷到这地步!”樊坦生性诚实,于是就十分直率的答道:“刚遇上一伙胡人,我身上的东西都给抢得差不多了。”

  樊坦说完,忽然想起了禁止称“胡人”的禁令,吓得赶紧向石勒叩头请罪。石勒大笑后免了他的罪。这被专家们认为是民族大融合的光辉事迹。

  高翼宣布三山百姓可自称“国民”后,许多人不了解国民与国人的区别,由于在三山地区,胡汉相处还算融洽,故而大多数人以为“国民”的称呼是为了减少民族矛盾。高翼深知此时民智未开,解释也没用。但他得空就向手下灌输“国民”观念,倒也不在意对方一是能否觉悟。

  似乎,刚才宇文兵的反应,不像是觉悟的样子。

  甩了甩头,高翼把思绪集中到了眼前。

  盖马大山属于胡人的称呼,在西汉时哪个地方曾叫平郭县,管辖三山村。明代设立盖州卫,后称盖平,清称盖县,素有“东产柞蚕,西产鱼盐,南产苹果,北产棉花”之称。同时,它也是龙城外围的第一道屏障,这也是高翼一听到对方是盖马大山(指盖县附近的步云山,海拔超千米),就立刻下令攻击的原因。能在野战中消灭盖马大山的抵抗力量,高翼也顾不得慕容鲜卑是否翻脸。

  不过,虽然口头上高翼决不承认他惧怕慕容鲜卑的报复,行动上他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宇文兵带领的三山骑兵尚未完全完成搜索工作,高翼便乘夜急急忙忙退回南岭关老巢。等天一亮,他又急令宇文兵迅速撤回,沿途将敌军士兵的尸体以及带不走的战马尸骸全抛入海中,彻底清除大战痕迹。

  做完了这一切,高翼又在南岭关上停了两天,并让探马改变装束,徘徊在战场左右,等待慕容鲜卑的反应。

  第一天,盖马大山的驻军似乎毫无所觉;第二天,盖马大山派出十余起探马四处查看,三山的探马奉令回缩,躲避对方的探查;第三天清晨,盖马大山侦骑大出,四处搜寻这支队伍的下落。

  高翼站在南岭关石堡上,倾听着探马的报告,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自言自语:“瞒得住么?——瞒不住!周围的部落都已知道我们在四处巡视,只要慕容军向周围部落一打听,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用脚后跟也能猜到与他们交战的是我们。

  那么,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暴跳如雷,出兵报复……也许。”

  宇文兵正站在高翼身边,听到他自言自语,禁不住插话说:“王,我们过去在部落里,几乎是无日不战,吞并周围的小部落那是常事,要是慕容燕国丢了1000骑兵,都要动用倾国之力报复,那燕国早就不存在了。”

  高翼责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盖马大山西侧一马平川,东侧山势连绵,位于狭窄的海滨通道咽喉,我们要向辽河平原扩张,盖马大山我们第一个目标。慕容恪是什么人?天纵奇才也。牧民出身的他虽不知道海防的奥妙,但他却有如神助似地在盖马大山布下一支驻军。

  这支驻军人虽少,我料他必定是精兵。刚开始时,我只想顺手拔掉这颗毒牙,但现在冷静下来,又担心慕容恪警觉起来,即使他不出兵报复,万一他在盖马大山加派人手,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宇文兵哑口无言,高翼沉思片刻,一咬牙,道:“罢罢罢,既已做下,就别后悔。索性把声势弄大点,让燕国投鼠忌器,命令:立刻派出传令兵,通知曾与我们交往的部族前往巍霸山城,我要重修山城,作为三山与外部的交易市场。告诉各部族,谁建设,谁拥有!

  传令:令高雄带水军前进到长兴岛,利用那里的天然港资源建设一个锚地,我要把声势造大……”

  说曹操,曹操到。高翼正说到水军,一名士兵领着高雄急匆匆上了堡关。

  “高雄,你来得正好,我正要传令,让水军前行到长兴岛……”

  高雄潦草地施了一个礼,打断高翼的话:“大王,水军出事了。主母命我急告大王,请大王立即回港,主持家……国务。”

  水军出事?

  高翼顿时无语。

  眼看着慕容鲜卑将对他歼灭1000骑兵的事做出反应,水军怎么出事了?水军会出什么事?

  三山的船只虽然少,但这时代,若论水军的强悍,战船吨位的庞大,三山可以说一时无两,谁敢在老虎头上找虱子?谁又能惹动三山水军这个庞然大物?

  “时代变了,我以为只有我才是一个唐吉坷德,没想到这世界还有一个挑战大风车的人。谁?谁敢动我的水师?水军出了什么事?”高翼怒急,反而平静下来,他语气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