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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7章 对牛弹琴

  将轮锯安装在一个大木架上,这就是最原始的轮床。而后,造船的工作顿时加快了许多,一根巨大的圆木只用一小时时间,就可以在手工操纵的轮锯下被分割成木板。那根最为粗大的原木也只花费了高翼一个星期时间,就变成了龙骨组件。

  当沙滩上第一根原木都变成木板和木条后,宇文兵与宇文书带着首批渔民赶回了营地。他们来自不远的一个小渔村,总共有30余人。然而他们面对两个人的掳掠竟没有丝毫的反抗,宇文兵与宇文书闯进村子,不仅拿走了他们所有的铁器,还将他们全部驱赶到高翼的营地。

  见到这些人充满恐惧、瑟瑟发抖的模样,高翼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30个人,面对两个抢劫者竟没有反抗的胆量,乖乖地排成一行,拖家带口,携带自己所有的财产跋涉到了这里,他们的血性哪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让这些渔夫刀砍在脖子上仍乖如绵羊?

  这种教育方式对头吗?

  高翼暗自摇头。他打量着这伙渔民,似乎想寻找里面最有骨气的汉子――数个老人,十余名妇孺,七八个青壮,脸上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表情,也许,今日宇文、明日慕容、后日羯氐羌匈奴肃顺高句丽,他们已经习惯做奴隶了。

  “你”,高翼指点着人丛中一位衣着干净的老人,呼喊道:“近前来说话。”

  人群微微一动,似乎想遮掩那老人,但最终,没有人真正上前。老人略略犹豫片刻,无奈地迈步上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说,你们的村子叫什么名字。”

  “回大单于的话……”

  “我不是大单于,我是汉……不,是晋人。你们只管叫我高先生。”

  人群一阵悚动,那老汉扑通跪下,热泪盈眶:“王师来了吗?想不到老汉我今生又复见王师!”

  高翼微微一洒,答:“我带的不是王师,我们只是一群到此地避难的人。你还没有回答我,这里叫什么地方?”

  “不是王师”,那老汉茫然地自语着。宇文兵怒哼一声,吓得众人一哆嗦,恰好宇文昭及时出现,是宇文兵收敛了脾气,他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宇文昭则扬着秀丽恬静的面容,静静站在高翼身后,打量着这些渔民。

  年轻人们躲在人群中,时不时偷瞥着宇文昭,等宇文昭目光扫过,他们又齐齐地低下头,面红耳赤。那老汉一见宇文昭,嘴唇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又赶紧低头回答着高翼的话:“大人,这里叫三山村。”

  高翼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膛,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这里还是中国,虽然时空不同,但它还是中国。

  据史料记载,大连在汉初还是一个小渔村,名叫“三山”,“三山”这个名字指的是大连湾外的三山岛。到了唐初,又称“三山浦”;唐中期改称“青泥浦”;明朝和清朝前期都称“青泥洼”;到了清朝后期,沙俄强租大连后,称之为“达里尼”(意为:遥远的地方);此后,清政府根据俄语谐音,才将其称为“大连”。

  高翼此前经常往来大连,故而知道这段历史,老人的回答终于让他放下了一件心事。

  “南边,海角处是否有个地方叫沓津?”高翼再问。

  “大人高明,那里正是沓津!不过,现在叫“马石津”,那里已经废弃了,虽然还有几个人,但都是跑不动路的孩子!”

  旅顺在战国时代就是燕国北部的一个军事要塞,汉初时名叫“牧羊城”;到了三国时代,它又被称为“沓渚”或“沓津”;而后,晋人失去了整个北方的控制权,这个军事要塞便开始荒废。这也是高翼了解的旅顺历史。

  “为什么是孩子?”高翼惊讶地问。

  “鲜卑人来的时候,马石津的兵士已经三年没有得到朝廷的音讯,马石津被攻陷时,青壮皆被杀,妇孺皆被掳,只有几个躲藏起来的孩子没被他们抓去,所以……”

  老汉没有说下去,高翼黯然。

  清了清嗓门,高翼又说:“那么,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奴仆了。今后,这片土地就是你们的家园,你们在这里安居下来吧。我要造船,所以,那几名青壮今后跟我干。翻过这座山是一个河谷,你们可以在那里耕作,生活。青壮们学会造船后,你们也可以驾船出海,捕获所得归自己。

  河谷的土地,你们能画多少算多少,自己开出的荒地也归自己,但我要根据亩数收税负,暂定为十一税吧……也许,也许我用不着你们交税。”

  高翼说到这儿语气一顿,借机观察了一下农夫们的神态,他们个个茫然中夹着惶恐。

  “在这里,我也给你们一个承诺,我决不会像晋朝官员那样,收税时来到你家,嚷嚷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后逼令你们交税。等到外敌入侵时,他们再嚷嚷‘以德服人’,然后一拍屁股走人。你们向我交税,我履行保护你们的义务,履行让你们享有公平待遇的权力……这话你们暂时不理解,好的,我会勒石为证。慢慢的,你们就清楚了……”

  胡说八道一通,高翼摆手让他们各自找地方安置下来,那几名青壮则被赶到工地帮助造船,而后他唤过宇文兵,打算询问此行收获的铁器数量。可没说两句,宇文昭突然插入,罕见的打断他与别人的交谈。

  “高君,刚才我听见到你与村夫交谈,语多不妥。不过,妾身不便中途打断你的话。现在村夫远去……阿兵,你也一边去,我与高先生谈几句话。”

  宇文兵深鞠一躬,倒退着躲到一边。高翼歪着头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没错呀。不过,宇文昭这态度他喜欢――瞧现在的女人,多给男人面子。男人说话,她们中途决不会插嘴……嗯,真该把那些21世纪的嚣张女子拉到这世界受点训,让她们知道礼仪之邦的女人该怎么说话!

  不过,好像这时代的礼节,好像有浓厚的日本特色,怎么回事?

  宇文昭浅浅蹲下身子做了一个姿势,看着也像日本妇人的福礼,语气还是那么不慌不忙,说:“高君,有了这些人可以加快我们造船的速度,但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大问题――粮食,我们该怎么养活他们?

  此外,部民从来是为养活勇士们存在的,我们人单势孤,高君想要扩大部民人数,此称为中兴之道。但高君刚才不该答应他们只征十一税(十中抽一,相当于10%的税率),甚至不征他们的税,这话不妥!

  地力有限,人力有时穷,一亩地一户人能有多少出产,征十一税,能够养活我们的勇士吗?以十一税养兵,多少户部民能够养活一个勇士?方今辽东混乱,若是我们兵力少,岂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要不这样吧,这群部民算是首批归顺我们的人,高君既然开了口,妾身不便反对,就对他们征十一税,以后来人,高君不可再说十一税?君意如何?”

  宇文昭语气委婉。与高翼接触多了,她知道高翼对汉民(晋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如果不是高翼身材过于高大,极其不像晋人,她早认定高翼是个晋人了。虽然如此,她刚才的话里还是把“汉奴”的字眼小心翼翼地换成“部民”,同时,语气中尽量不带贬义,以免高翼不满。

  “生产力,她说的生产力”,高翼理解了宇文昭的意思,心中暗笑。宇文昭是在说,以这时代的生产力水平,执行十一税,甚至对农民不征税,实在是异想天开来。

  十一税是最完美的税率,它曾被当作圣徒对宗教的奉献税率执行了数千年。高翼也就是一闪念间将这个税率说出来,能不能成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听到宇文昭语气不悦,他耐心地解释道:“据我所知,十一税是这世界最通行的税率,直到四大强国么,好像,我记得在这时代,四大强国中有三个强国执行的是十一税。当然,这四大强国说的不是中原的四大强国,而是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四大强国,嗯,这个,我回头慢慢跟你说。

  至于说到这种税率能否养兵,据我所知,四大强国中有两个国家,他们的农民从石器时代就不缴税,没道理我们现在的生产水平还比不上别人的石器时代吧……石器时代是什么?就是用石器作工具……这个词你先记下,我回头慢慢跟你解释……

  什么?你说农民不交粮,不缴税,谁来纳粮纳税――农奴!自古以来都是农奴纳粮纳税!还有商人。粮食不够怎么办,建立殖民地,让殖民地的农奴来纳粮!……”

  宇文昭有太多的疑问,高翼的解释不停地被她打断,越解释高翼越冷汗直流。让一个从来没有殖民地概念的人理解“殖民地”,让一个从来是接受农奴制教育的人理解“民”的概念,那是需要一本厚厚的书,才解释清楚的。到最后,高翼灵机一动,想到了举例说明。

  “你知道大秦国(罗马)么……,张骞,张骞你知道么?张骞出使西域,就是为了打通与大秦国的商路(丝绸之路)。这个大秦国是在拉丁《七丘同盟约书》的基础上建立的,也就是说,他们先有法律后有国家,先有规则后有社会……后来,这一规则传遍世界,我们用‘依法治国’这句话来说明治国之根本,所以,我刚才跟那些渔夫先讲明规则。

  大秦的农民从不纳税――从石器时代开始,这些农民是军队的主力,由于身后有他们的土地、家人,所以他们作战格外坚定。起先,他们当兵甚至没有薪水……哦,你说,我们现在当兵的也没薪水,对,说到这儿你就明白了,他们的薪水就是战争所获,就是他们夺取的战利品。

  大秦的农夫为什么打仗?是为了开拓市场,市场开拓了,商人们纳的税多了,农夫就不用交税了,甚至还要享受官府的补贴……谁来耕地?战争中俘虏的奴隶呀!还有,我记得不久前曾有个大秦商人给朝廷进贡了一群耍杂技的人,你听说了吗?――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大秦人,他是从大秦的殖民地出来的,那个殖民地叫埃及。埃及就是大秦的粮仓,专门给大秦人种植粮食……你说得对,整个埃及的人都是大秦的‘农奴’,而大秦的农民不种地也不纳税,他们专门打仗、掠夺、开拓。”

  这些例子一举,宇文昭懵懵懂懂地了解了高翼的想法,她文静地再做了个福,说:“先生大才,若我宇文族早得先生,何至于现今流离失所,今后,诸事全靠先生了!”

  说到这儿,宇文昭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高翼没能听清整句,只隐隐听到了一个“嫁”字,他淡淡一笑,转身而去。

  “宇文昭以为我也是那群喜欢帮异族屠杀同胞的大儒么?‘宇文族早得到我’,哼哼,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不是你们已失去了屠杀的资格,如果不是我需要握住这把刀,我管你是否穷途末路”,高翼背着手,边指点那群汉民搭建临时栖身的窝棚,边心内暗笑。

  看着这些渔民,高翼心里感觉很好,这些海边的渔民精善驶船,只要稍加训练,就可架船出海,这样一来,那些侍卫就腾开了手,可以担负起保卫的任务。

  “人太少,太少”,高翼不自觉地脱口慨叹,身后,宇文兵接过话头,回答:“回先生的话,我听说他们的青壮刚出海不久,大约有十余人,我担心武力不够,故而不敢久候,就先带他们返回……”

  哦,高翼一击额头,自己只顾应付那三公主,居然忘记听取宇文兵的汇报。而宇文兵未得高翼指示,也不敢离去。只好左右跟随,亦步亦趋。

  高翼盯着那些渔民,随口问:“你找到了多少铁器?”

  “先生,那个村落极其穷鄙,我只找到了数口青铜锅,他们连菜刀、针、门锁都很少”,宇文兵的声音低沉下去,又说:“其实,我们部族原先的铁器也很少,战士们很多都用的是骨质箭矢,骨刀骨枪。东部鲜卑三族,惟有慕容鲜卑铁器较多……”

  “那么,我们有什么?”高翼像是问宇文兵,又像是在问自己。

  来到这世界时,高翼架的是一艘无动力的小帆船。船上也仅配备了一把消防斧、一支防鲨枪、一杆钩矛、一柄剖鱼刀作为武器。当然,还有航海必备的全球卫星定位装置、六分定位仪、八分定位仪和一个罗盘、一大堆修船工具、以及救生用品。

  为了节省空间,舱里只带了赛区部分海域的海图和一本中国地图册。那本中国地图册很小,小地方几乎没有标注。幸好它是香港版的地图册,上面还有直观的山形地势。

  除此之外,船上的食物倒是装了许多,但这也远远不能满足众人食用,此前也曾作为的零食进行营养补充。从小生活在宫廷里的宇文昭吃了数次后,便被高翼这些食品吃刁了嘴。而后,每天傍晚宇文昭的进餐过程都是对高翼的一次精神折磨。白天大家都在忙碌,晚上坐在一起聚餐时,宇文昭总是端着侍卫烹制的粗燥餐饭,用哀怨的眼睛望向高翼。

  高翼在拿出这些食品时,已小心的将包装除去,宇文昭每每看到高翼躲入他的小船,片刻便会端出一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常误以为高翼的厨艺极为出色。在高翼想来,若不是她已把自己当作复国的重要支柱看待,她也许早已出声央高翼主厨。

  宇文昭也曾多次乘高翼不在时摸入舱内,因为那时尚没有暗锁概念,所以柜门上的金属暗锁,被宇文昭看作是装饰品而完全漠视。她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舱室。虽然这点加深了高翼的神秘感。宇文昭对美味的渴望就更加不可遏止了――他竟能凭空变出鲜美的食品来,那这些食物是神仙吃的吗?好,我也要吃!我一定要吃!

  高翼抵受不住她无言的求告,总是在不断发出誓言后又推翻自己的誓言,让宇文昭一次次得到满足。这使他的存粮加快了消耗。如今,舱内的角落里只剩三个土豆,两个胡萝卜。而眼看晚饭时间又到了,宇文昭又会站在简陋的茅屋前,眼泪汪汪,巴巴地期待着高翼再度变出魔术来。

  既使对历史了解不多,高翼也明白:正是土豆的推广使原来无法利用的山地和旱地得到利用,为此中国渡过了许多灾荒年,凭空减少了无数动乱与战争。土豆这个利器正是高翼在这乱世立足的凭借,他决不会饶恕仅仅由于自己一时软弱,就把它变成一堆粪便――即使这是漂亮mm的粪便也不成。

  现在,自己有了农民,正好把土豆播种下去,土豆耐高寒,抗病性强,产量高,成长快速,在贫瘠的地区,土豆是百姓唯一的食量。今冬还早,刚好还可收获一季。

  还有呢?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