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不成歌

更新时间:2013-06-16 本书阅读量:次

1、零落不成歌
从讲堂里寂寥地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天色见晚了，一剪细钩弯月朦朦胧胧地挂在天边，似乎就是先生所说的上玄月，也或者是下玄月，方逸对先生讲的这方面内容不感兴趣，从来都是胡乱听一些，仅仅记住了一些名词。
天还真是有点冷了！方逸嘟囔了一句，裹紧薄薄的夏衫，有些头疼。落霞书院位于落霞山上，极为偏远，最近的镇子也要用骑马跑上两个小时，他一向懒散，很久没有去过了，自然也来不及准备秋装。原本想着还要晚几天才会凉下来，偏偏昨天下了一场雨，登时，天气就从夏卷入了秋，害的他冷得不行。
明天一定要去镇上才行啊！终于走到了自己房间感受到了一点儿温暖，方逸才松了口气，侍童绿豆殷勤地端上热茶，又端上了一叠绿豆糕，期待地看着方逸，方逸忍不住“噗嗤”一笑，敲了一下绿豆的脑袋，才笑着说：“我跟先生说了，明后两天不用去听课了，我们去镇上买些衣物！少爷我可是下学后又赶着做了些明天的功课，先生好不容易才允诺回来后赶上其他的！唉，又累又饿啊！”
“哎！”绿豆高兴地笑，“早该去啦，我看少爷冷的厉害，可别冻病了才是！”说罢，又赶紧转身冲进厨房，“少爷赶紧去洗手，今儿少爷爱吃的菜！”
“绿豆，说实话，你什么时候烦了，就直接说出来，跟着我也是拖累，我估摸着，方家很难再让我进门。”方逸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绿豆，“我爹是打定主意要整治我才什么都不给的把我扔到这里，你却是自由的，我拿你当亲人，别为了报恩，害自己委屈！”
“少爷说的什么话！绿豆喜欢跟少爷在一起。”绿豆无谓地摆摆手，说，“少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挺不喜欢府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让人心烦，我也应付不过来，要是留在府里，说不定已经被总管丫头们欺负惨了！倒是在这里自在，何况少爷还待我这么好，我也只有少爷这么一个亲人，怎么会舍得走！”
方逸笑了笑，心里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怅然。他是方家老五，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又加上大哥和么儿都是正房嫡子，二哥虽然庶出却生得偏巧眉清目秀聪明伶俐，自己这个庶出又长相一般的儿子自然在父亲眼里没了什么地位，他的丫鬟小厮们也都不怎么好好伺候他，姐姐们身边的大丫头也敢欺负他。两年前，不受宠的母亲张姨娘病逝，他就彻底没了依靠，所以被栽赃偷了方夫人的首饰时，他的辩解就显得毫无作用。方老爷气他不学好，直接将他扔到这号称最严谨的落霞书院学习，还一点儿银钱不给，一个仆人不许带。连绿豆，都是悄悄跟着来的。
方逸和绿豆的相识很戏剧。七年前的冬天，他的母亲难得有机会带着他出府，是姥姥恶疾突发而病逝，要不然治家极严的方夫人也不会允许方逸母亲回娘家。方逸对姥姥的印象不深，十一岁了才见过两面，自然不是很伤心，等着母亲哭累休息了，就自己偷偷溜出去玩。姥姥家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小地主，不知道眼界极高的方老爷当年是怎么遇到母亲的。可惜彼时方逸还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只惦记玩闹，所以就溜出去了。
没走多远，就在姥姥家后门的小巷子里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正在被欺负。小孩儿应该是个乞丐，隆冬季节也只穿了一件脏兮的快破成缕儿的衣服，手脚冻得红肿还流着脓水。可是就这么一个可怜的小乞丐，竟然还是被一脸猥琐的小痞子欺负。小痞子挺瘦，还高出方逸一头，富有正义感又练过一些拳脚的方逸却也不怕，被小乞丐黑葡萄一样躲闪的眼睛吸引，不由自主地就出了手。
小痞子吃痛回头就打，却被方逸身上的锦缎棉袍吓到了，乡下这种穷地方，也只有张地主家的人能穿得起锦缎，而这么精致的棉袍，怕也只有张地主今日回门的女儿和外孙才能穿得起。薄薄的月光下，锦缎流出冰凉的辉芒，让小痞子心里一颤，张地主家定然是他惹不起的，纵然现在只有方逸一个小孩儿，他也不由自主地就起了逃跑的念头，所以方逸很轻易，就救下了小乞丐。当然，他并不知道是自己的衣服给他加了分，只道是自己拳脚学得好。
小乞丐被带到张地主家，就瑟缩地自发跟着方逸了。方逸年少就没有什么朋友，府里的孩子都不待见他，丫头们也不过是操心本分工作，小小的方逸孤独了十一年，被小乞丐跟着竟然也觉得骄傲，就毫不犹豫地收下做侍童。方逸喜欢绿豆糕，随手就给小乞丐起了名字叫绿豆，绿豆竟也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十岁的绿豆虽然因为营养不良长得恍若七八岁，见识却比方逸多得多，被方逸救下，自然就铁了心要服侍他一辈子来报恩。张姨娘看着方逸这么开心，绿豆也踏实乖巧，就只能叹气，随后腆着脸去求太太同意留下绿豆。方府的下人挑选都很严格，从未有过私自卖仆从的，也不知道张姨娘究竟怎么恳求的，总之绿豆是留下了，还被送去调教了三个月，才成为方逸的侍童。
方逸被污蔑偷窃时，绿豆曾要替他认罪，方逸怕他没命，死活不同意。被赶来落霞书院，绿豆就偷偷溜出来陪着方逸，这让方逸极为感动，两人不能不说是在相依为命。
只是看看身上的银钱，基本也没剩下多少，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母亲留下的私房和首饰他暂时还不想动，幸而在书院里读书不需要交钱，方家老爹只做好了这一点儿。看来绿豆只能跟着自己吃苦了！想了想，除了头疼，方逸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跟方家算是再没有牵扯的结论比较让人喜欢，他也讨厌那个虚伪的地方。郁闷地翻了个身，方逸对着昏暗的窗，终于朦胧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