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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一讲出去,甘迪柏顿感心满意足。因为首席发言人绝不可能想到他这么讲,一听之下顿时会乱了方寸。从此刻开始,甘迪柏就占到了主位,由他采取饱势了。然而,等他听到对方冒出一句完全搭不上边的反问时,他晓得自己又砸锅了。
“这跟你认为‘谢顿计划’毫无意义的讲法,又有何关?”
甘迪柏仍不死心,他企图硬逼着首席发言人方寸大乱。他说,“首席发言人,一般人认为,自巴威尔首席发言人把‘偏离世纪’扭到正轨,恢复了‘谢顿计划’正确方向之后,就天下太平了的想法,只是个乐观的信仰罢了。只要研究过‘时机成熟推算表’,你就会发现,‘偏离现象’实际上却是在巴威尔死后廿年,才完全消失不再出现。当然这种成就我们仍然可以归功于他的继任者所做的努力,可是那是不尽然的。”
“不尽然?谁还能如此说――为什么不尽然?”
“能否让我示范一下,首席发言人?用‘心理史学’数学方程式,我就能清楚的显示给你看,‘偏离期’实际上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它过于微细,小到‘第二基地’无法觉察。当然,假如你没空,或者没意思看我示范――因为这至少得花上半小时的时间,非常费神的去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那就算了。但如此一来,我大可要求召开‘发言人会议’,去当众公开示范。可是这表示会很耽误时间,而且也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
“对,而且可能会使我很丢脸――你就先示范给我看好了。不过我警告你――”首席发言人力图挽回颓势。“假如你显示给我看的毫无价值的话,我很难原谅你。”
“假如证明毫无价值的话,”甘迪柏以漫不在意的神气压制对方,“你当场会收到我的辞呈。”
示范过程果然花了比半小时还要长的时间,因为首席发言人一直对数学方面的问题紧紧逼问不休。
甘迪柏利用他灵活自如的“显微方程推算式”节省了一些被浪费掉的时间。这套推算设计,直到十年前才正式推出问世,而首席发言人一直没抓到诀窍去操控它。这套设计能够把“谢顿计划”任何一部分的时空找到,以三度空间显示出来,既不需要墙壁,也不需要仪表操控。甘迪柏晓得对方不内行。首席发言人也清楚对方知道他不内行。
甘迪柏列出来的方程式,随着他的解说不断前后移动和延长下去。他随时可以获得定义;设定“公理”,并且同时可以用二度空间和三度空间,把符合他方程式的历史过程显示出来加以印证。
甘迪柏的阐释,言论清晰而且明确。到最后,终于使首席发言人甘拜下风、五体投地的心悦诚服了。他说,“像这类的分析,我以前好象从未见过。这是谁弄出来的?”
“首席发言人,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有关这方面所牵涉到的基础数学微分方程,我已经出版过一本了。”
“太好了,甘迪柏发言人。单凭这个就足以使你――假如我死了或者退休的话――当上首席发言人了。”
“我倒并未想过这点,首席发言人――可是既然你也明讲了,那我也只有心领了。事实上我的确想当首席发言人。继你之后,我实在也看不出还有什么适当的人选了。”
“说得好,”首席发言人接道,“如果不懂得‘当仁不让’的至理,仍一味谦虚的话,才真正是件危险的事。”
“然而不论将来是由谁来担任首席发言人这个职位,他都应该‘必须’遵循一个唯有我看清的程序。”
“什么程序,也许现任的首席发言人照样应该必须遵循吧。我虽然老到不能像你在这方面有重大的突破,可至少还未老到使唤不动。”
“谢谢你,首席发言人,因为我实在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英明的领导,我就无法说服‘会议’。”(礼尚往来,投桃报李)“那么,现在我应该可以假设,你已经由我刚才的示范中看到,‘偏离世纪’靠我们一贯的政策并不能修正过来,而且它从未消失过。”
“这我很清楚,”首席发言人说。“假定你的数学方程式是正确的,那我们就可以推测出,‘谢顿计划’之所以能在‘偏离世纪’继续存在之下,仍然继续执行无误的理由,乃是出于某一群人――甚至只是一群个人――不断暗中采取反应行动对策的结果――而且这些人具有某种程度的信心和执着。”
“非常对。既然由我刚才示范的‘心理史学’微分数学方程式中,可以看出这种正轨常态乃是不可能的;‘偏离因素’仍然继续存在的话,自巴威尔之的承平局面,就绝不可能出现。所以,你就应该明白,为什我当初会说,‘谢顿计划’的毫无瑕疵,正是它的瑕疵了。”
首席发言人接道,“反正,不是‘谢顿计划’仍然具有‘偏离因素’,就是你的数学有错误。而既然我必须承认,‘谢顿计划’已将近有一百多年,未曾显示出一点‘偏离现象’之下,我就必须认定你的数学中一定有错误――除非我找不出任何谬误或者失误。”
“事实上你这种讲法已经错了,”甘迪柏说,“你排除了第三种可能――犯了二分法的谬误。因为‘谢顿计划’也十分可能并不具有‘偏离因素’,而我的数学也不可能出错的讲法,也不是不可能成立的。”
“我看不出这第三种可能。”
“假定‘谢顿计划’乃是被一群具有更先进、更高深‘心理史学方法’的人,在暗中左右的话――即使这群人只是个体单位――那就表示说,他们拥有我们‘第二基地’所没有的一种方法。那么――也只有这个‘那么’――就表示我的这套数学推理,就不应该会推测出任何‘偏离现象’存在的事实!”
首席发言人听了这番逻辑推理之后,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接上囗。他说,“我并不知道还有的这类更高深先进的心理史学方法,而且我也肯定,你并不知道。而假如连你我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更不可能是有某位发言人,或者是某群发言人,已在暗中发展出了一套更高深的方法,而并未让其它发言人――包括你我――晓得。你是否同意这种讲法?”
“我同意。”
“那么不是你的分析有错误,就是某群‘第二基地’以外的人,他们已经拥有太先进的‘显微心理史学方法’了。”
“完全对,首席发言人,我应该修正我刚才讲的第三种可能。”
“你能把这种立论以事实示范出来吗?”
“我不能以任何正式的方法加以证明;但你应该可以想到,不是早有过一个这样的人,他可以支配个人而影响‘谢顿计划’吗?”
“我猜你是指‘谬尔’。”
“对,正是。”
“但谬尔只能捣乱。问题在于以你的数学方法推算的话,‘谢顿计划’未免推行得太过于完美了一点。所以你必须去找出一个‘反谬尔’的人――某个能够完全像谬尔一样,能支配‘计划’,而又完全采取相反动机和行为的人――不是去捣乱,而是去令它完美的人。”
“完全对,首席发言人。我希望我也能像你这样的表达无碍。谬尔是什么?一个流氓。但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凭什么会成为一个那种人?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难道继他之后,就不会再出几个像他一样的人吗?”
“显然不会。大家所知道的谬尔,只是一个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死硬派;他谁都不买帐。由他的名字‘谬尔(骡子Mule)’就可想见。还是说,你认为那只是个神话?”
“我并不是指这群人乃是谬尔的后裔。而谬尔也不可能是属于任何一个集团的――他只是个突变――否则他就不会出来捣乱‘谢顿计划’了,对不对?这群人明明是支持它的。”
“他们凭什么要来支持它?”
“那为什么我们又要支持它呢?我们为了计划让未来的‘第二银河帝国’在我们――或是我们的智能后裔――统治之下,产生出来。既然有一批远比我们还要高明的人在支持这项计划,那他们难道会放弃去统治银河的机会与权利,让给我们吗?届时将由他们来做决定的话――到底又为了什么目的?难道我们不应该把他们打算如何统治‘第二银河帝国’――到底打算给我们一个什么样子的‘第二银河帝国’――先搞清楚吗?”
“你打算如何去搞清楚?”
“好,先说一点。为什么‘特米诺市长’要放逐戈兰・特维兹?她这么做,不是正好把一名足以造成各种危险的可怕人物,放到银河中去自由自在的乱跑了吗?我绝不相信她之所以如此,乃是基于‘人道’的理由。从‘第一基地’的历史上看,他们的统治者一向都是最实际、最现实的,这就表示,他们通常都是不顾及‘道德’的。不可能。所以我认为贝拉诺市长一定是受到了那群‘反谬尔型态’的神秘集团的压力,才被迫如此的。我相信,特维兹这个人可能已被他们派到‘特米诺’去的特务吸收了,而且我认为他乃是我们的致命矛头――对我们有致命的危险。”
首席发言人跌足长叹道,“以谢顿来讲,你可能不幸言中了。然而,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去令‘会议’相信这点呢?”
“首席发言人,你太低估你的才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