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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二天,采购部主任来找刘伯。

    “老刘,听说这半年来你部门的收发记录在每日下午五时前必定一清二楚打入电脑,有何秘决?”

    刘伯嫌他无礼,便这样回答:“秘决就是每日下午五时前必定把邮递部收发记录打入电脑。”

    那人知道刘伯不高兴,这才陪笑,“老刘,请你指教。”

    “发生什么事?”

    “上头责怪我记录不清楚。”

    “采购部记录模糊是死罪。”

    “上头也知我是老实人,只是电脑这玩意儿,我学是学会,可是速度奇慢!”

    刘伯转身说:“大文,你用的零件,叫什么?”

    大文过来微笑说:“那软件叫数量记录三十七号,非常好用。”

    “何处去买?”

    “我帮你下载好了。”

    那人大喜,“刘伯,借你伙计一用。”

    “你手下的人,比我多。”

    “一人放产假,一人患病,唉,不要说了,树大多枯枝。”

    刘伯无奈,“大文,你去看看,三十分钟下来,我们正忙。”

    采购部的女同事喜欢盆栽,窗台有阳光之处放满非洲紫罗兰,欣欣向荣,不知是哪个绿拇指,把一种叫流浪犹太人的长春藤种得青翠可爱。

    可惜部门记录杂乱无章,帐单全部放在文件夹内,有待处理。

    主任搔头,“怎么办?”

    大文微笑,“工作最好每天清理。”

    讨人喜欢

    “邮递室以前也一塌糊涂,是你本事吧,别让老刘占了你的功劳,你调到我这里来做。”

    大文连忙说:“我在邮递部做得很开心。”

    主任看看他,“你是个怪人,有人说,你根本不像个信差,有很多老板级人物,都希望子侄由低做起,清晰了解公司状况,你会是那个卧底吗?”

    大文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口里说:“你太恭维我了。”

    会者不难,他手挥目送,把软件下载后,登记记录,一个少女放下手头工作,细心凝视。

    她是新人,大文没见过她。

    她笑笑说:“是大文吧,我叫伍曼谷,我愿意学习。”

    “千万别客气,眼见功夫而已。”

    那个叫曼谷的少女十分好学,坐在大文身边,一五一十学习,很快上手。

    大文忠告:“你把最新一个月的收发先做出来,上头要看,一目了然,稍后才加班算旧帐。”

    曼谷一直说:“是,是。”

    她很快熟习,那女孩中人之姿,可是打扮清爽时髦,一头直乌发用夹子别起,露出小小耳朵,相当漂亮。

    最讨人喜欢是她那勤于吸收的姿态,大文不知不觉在采购部逗留了个多小时。

    同事上来找人,“大文,你在这里好不温馨,楼下做死人了,还不下来?”

    大文不得不告别采购部,“记住,所有收据用扫描机扫入电脑,作为证据。”

    曼谷笑答:“明白。”

    同事没好气,“大文,你也不过是徒子徒孙,你还到这里来收殖民地?”

    大文仍不放心,“有问题找我。”

    同事把他一把扯走。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曼谷?倒也稀奇,还有无东京、仰光、耶加达?”

    过两日,曼谷送一盆小小非洲紫罗兰给大文。

    刘伯咕哝:“地库没阳光,哪里养得活。”

    大文想一想,去买了一盏小小紫外线灯,每天开着,照住那盆小小紫罗兰——

    “大文喜欢自寻烦恼。”

    “大文吃饱饭没事做,一盆花草当女友看待。”

    “大文,待你结婚生子之后,你就知道做人艰难。”

    做了手脚

    星期五下班时分曼谷找他,同事们挤眉弄眼取笑。

    大文问:“有什么事吗?”

    “是,大文,有些文件上不去电脑。”

    “我来看看。”

    “真不好意思,是周末呢,难得你有空。”

    “小意思,别客气。”

    “你真是熟手。”

    “自小学开始电脑是我唯一良友,我在那上头与同学通电邮、找资料、阅读、画漫画、听音乐…全靠它。”

    他在采购组帮曼谷解决问题,天色暗下来,他们也不开灯。

    只有助理主任室里还有人,磨砂玻璃上有硕大人影走来走去,忽然叫:“伍曼谷,你进来——”口气像叫一只狗。

    曼谷一声不响,站起来走进房里。

    这时,大文看到两个黑影,他坐在黝暗大堂里,像看皮影戏,那助理主任活像电影里的泼妇,高大肥胖,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样说:“我不过告了三个星期产假,你就乘虚而入?你喂老头吃迷药,他把采购组记录交给你办?你是什么东西,你上工才三个月,我在位已经五年,你试用期已满,这是你的报告,你全部不及格,每项都得零分,请你滚蛋。这是一个教训,切莫越级挑战,别想我替你写推荐书。”

    那肥胖的身形手舞足蹈,十分夸张。

    只见伍曼谷一声不响走出来,坐下发呆。

    她看上去十分镇定,可是一双耳朵烧得通红,双手微微颤抖。

    接着,那恶妇啪一声关了灯,趾高气扬地自小房间走出来,她一脸横肉,那么胖却穿着极细跟高鞋,对产后身体实在无益,她挽着大手袋咯咯咯离去,像纳粹德军操人生死的盖世太保。

    大堂只剩他们两人。

    曼谷叹口气,低头不语。

    大文轻轻说:“同老头说项。”

    曼谷答:“来不及了,报告已经打入电脑输出,明天一早人事部便会收到,依法处分。”

    大文想一想,“曼谷,麻烦你到隔邻茶餐厅买一客免治牛肉饭给我,我肚子咕咕叫。”

    曼谷点点头,“加檀岛咖啡?”

    大文说:“谢谢你,速去速回。”

    曼谷一走,大文即时走进恶妇房间,开启她案上电脑,试了几次,不费吹灰之力解除密码,伍曼谷的报告呈现,大文做了一点手脚,他为曼谷加了分数,并且称赞她,“不怕挑战,勤奋好学,公司正要多用此类人才。”

    他又打出恶妇的评估报告,每项减分,“忌才、不想教导新人、专横,造成办公室不良风气。”

    他刚做妥,曼谷回来了。

    他们两人分享一客免治牛肉饭。

    “大文,我将离职,多谢你帮忙,这世界好人比坏人多,你不用为我担心。”

    大文微笑,

    “你教我的知识,我受用不尽。”

    “你太客气了。”

    他们收拾好办公桌双双离去。

    大文轻轻鼓励她:“振作,莫气馁,当作上了一课。

    曼谷笑了,当他是手足,拍拍他肩膀。

    大文的好友电脑先生又替他除了一口乌气。

    在世上所有劣行当中,大文最痛恨的一件事叫欺凌弱小,像刚才那位女子,她损人不利己,对下属咆吼打压,不为什么,就是为着她当时有些许特权允许,她那样做:“我一定要退到你,我不喜欢你,我偏要令你生活不愉快。”

    这样的人便是坏人。大文不善辞令,想半天也只得用这个“坏”字来形容她。

    他已在英龙工作了一段时间,赚得若干人生经验,一年前,他会忠告曼谷:“向上司投诉,伸张正义”,今日,他知道所有的上司都自顾不暇,公私两忙,巴不得捱过一日,好下班去喝杯啤酒,谁也不想理会投诉。

    这个社会大鱼吃小鱼,汰弱留强,那么容易被人一口吞掉,死了也是白死,活该。

    像曼谷,做得下去请继续,做不下去请离职。

    大文知道,要靠自己动手。

    那个晚上,他睡得很稳,丝毫不觉得内疚。

    第二天一早回到办公室,刘伯比他更早到,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喃喃自语:“地震……火车……天收……”

    大文微笑,“刘伯说什么?”

    刘伯忽然反问:“你手上拿着什么?”

    “我替你买来好记的猪肠粉,两条有葱,两条虾米。”

    刘伯惊喜:“你这孩子真会讨人欢喜,有无他们特制的甜酸酱?”

    “当然带齐。”

    刘伯大快朵颐,刹那间邮递室充满早点香味。

    大文打开电脑阅读当日电邮。

    头条消息是“英龙按揭公司自今日起委任伍曼谷为内部关系主任,伍女士自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管理系毕业……”

    大文瞪大双眼,他听见自己吞狿沫的声音。

    荧幕上正是伍曼谷的声音。

    大文有点歇斯底里,原来她才是卧底!身为高职,却坐在卑微的位子上探测民情。

    大文涨红面孔,他有眼不识泰山。

    这时刘伯在他身后说:“可悲啊可悲。”

    大文定定神,转过头去,“刘伯,什么事?”

    刘伯说:“我给你打个比喻……一间公司,快要倒闭,可是上中下三层支援仍在你争我斗,花香倾轧,剑来枪往,你说可是愚昧?谁还敢说人类是万物之灵。”

    大文点点头,“幸亏刘伯即将退休。”

    刘伯牢骚渐多,“邮递室多好,最低层,无人理会。”

    大文笑笑不答。

    “大文,退休后我会想念与你聊天的日子。”

    大文又笑。

    “虽然你不大说话,偶然‘嗯呀啊’地应我,可是我已心足。”

    这时同时陆续返来,一天工作又开始。

    大文送邮件到采购组,刚来的及看到昨晚狮吼的恶妇被保安押着离开公司,她垂头丧气,脸色惨白。

    大文发觉看到恶有恶报原来是这样开心的一件事。

    采购部主任大声说:“我早知她不行。所以,在她工作评估报告上一一指出。”

    大文低头暗笑。

    老头还不放松,”我看出曼谷并非池中物,我给她三个甲。”他得意洋洋。

    给伍曼谷三个甲的是陈大文。

    “我有先见之明,大文,你说是不是?”

    大文唯唯诺诺,放下信件就走。

    临走前他看一看那间小小磨砂玻璃房间,呵,阁下也不过是暂来歇脚,何必去得那么尽,正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大文摇摇头离去。

    不是滋味

    傍晚,临下班时,有人找大文。

    同事诧异,“这大文,每天有不同的标致女郎来找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后生也可以成为香饽饽?”

    大文一看,原来是伍曼谷,他涨红面孔。

    昨夜他还差遣她去买免治牛肉饭。

    “大文,以期去喝杯咖啡可好?”

    大文只看到同事们亮晶晶眼睛瞪着他,他连忙说:“我们快走。”

    他与曼谷匆匆走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没看见王子晴就在不远之处。

    子晴见他与伍曼谷双双走出大门,心中不识滋味,她听到有一个小小声音在她耳边说:“是你先看到他的。”

    她脸色渐变,低下头去,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这一切,也都落在一个人眼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伯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深叹口气。

    那边,伍曼谷开门见山说:“大文,你到我处来做助手吧。”

    大文推辞:“一动不如一静。”

    曼谷意外,“大文,人望高处走。”

    大文搔搔头皮,“我最没出息了。”

    “大文,”,她凝视他,“你比我更像卧底,而且,更想揭发不公平现象。”

    “我?”大文哑然失笑,“我是一名小后生。”

    她忽然问:“是你吧?”

    大文低下头。

    “多谢你更改我的工作成绩表。”

    他们都猜到是他,为什么?

    曼谷感慨:“从来没人为我做过那样伟大的事,很多有能力的长辈,即使我开口央求,还是不假思索一口拒绝,可是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唉,你都不认识我。”

    大文含糊地自喉咙发出类似“应该的”三个字。

    “你是一个怪人,我会一世感激你。”

    大文又哼了两下。

    “答应做我助手。”

    “不用我啦,你自己已够能干。”

    “请你考虑。”

    大文看了看腕上的大力表,“哦,我还有点事。”

    曼谷无奈,只得放他走。

    大文回到家,吁出一口气。

    正如刘伯所说,一幢大厦快要塌下,在顶楼与在地库,还有什么分别,要赶快逃出大厦才是正确做法,还要争上楼呢。

    回到家,正在处理家务,电话来了,是王子晴。

    “我就在附近探访朋友,可以上来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