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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5

  年初五,贾洪磊回了家。当时贾中秋正在院子收拾着以备冬里取暖的柴火。贾洪磊门也没敲就闯进了院子,贾中秋忙直了直腰板起身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儿子呆滞疲惫的目光,话哑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贾洪磊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父亲就径直进了里屋,随后是陈玉娥储备了许久的唠叨声。贾中秋笑着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了木凳上打磨时间。
  然而,随后几天儿子行为的反常叫贾中秋措手不及。先是贾洪磊一睡几日不起,接着开始不吃不喝,甚至一句话也不和老两口说。贾中秋和陈玉娥一时慌了手脚,请了镇上的大夫,开了几剂药给儿子服了,依然不见好转。眼看着儿子一向结实的身子骨一天天消瘦下去,陈玉娥整天以泪洗面,除了差人四处求医,毫无对策。
  直到有一天,陈玉娥突然听见形容槁木的儿子贾洪磊开口说了话然而却语出惊人:“娘,给我说个对象吧!只要人家看得起咱家,说我愿意当上门女婿去!”
  陈玉娥先是一惊,心里如释重负至于喜极而泣,他把院子里的贾中秋叫了进来。两人围在儿子的炕前。
  “爹、娘,给我说个对象吧!只要人家看得起咱家,我愿意当上门女婿去!”贾洪磊重复了这句话。
  “胡闹!”贾中秋久违的笑脸又阴了下来,陈玉娥忙扯了扯他的衣角,随后三人又相对静默了起来,贾洪磊一如往日的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贾洪磊又是几天茶饭不问的日子,陈玉娥先是不停地哭,后来又哆开嘴大声地骂,骂自己,骂贾中秋。可这时候的贾中秋不反驳,也不劝解,一个人蹲在门槛边抽着闷烟。
  这件事情传到了耿老二的耳朵里,他闲不住了,就提了瓶烧酒进了贾中秋的门。
  “嫂子,你不要骂了。全村人都听见了,你叫我中秋哥还咋做人?去做几个菜,我和哥嫂两个说说话。”耿老二拍了拍衣领上细碎的雪花,给屋里的陈玉娥说道。
  陈玉娥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使性子,就进了厨房。贾中秋给耿老二装满了烟斗,让了座。两人吧嗒吧嗒的坐在摆放肖寡妇灵位的桌子边吸着旱烟,厨房里是陈玉娥窸窣的声响,屋外又刷了一层雪白。
  “兴许,办个这喜事娃心里就转过来了。”耿老二放下了筷子。
  “把娃招出去了,我老两口的日子咋过呀?”陈玉娥这回比贾中秋着急了很多。
  耿老二看了一眼木然的贾中秋,接着说:“洪磊这性子,我多少也摸一点,做爹娘的不顺着他来,我估计娃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呢!”这句话一语中的的说到了贾中秋的痛处。
  陈玉娥不停地用围裙揩着泪,贾中秋长叹一口气,把酒杯里的烧酒一饮而尽。耿老二看着两人笑而不语,吸了一口旱烟。
  接下来的几天,贾洪磊的婚事成了槐子村人口耳相传的焦点内容。人人都知道,“借粮户”贾中秋家的儿子贾洪磊多有出息,十几岁就出门打工挣钱了,还有一手好厨艺。重点是人家还要上门给别人当女婿,这是谁家的闺女修几辈子能修来的福分呀!一时间,登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贾中秋和陈玉娥虽然委曲求全了,心里也并不十分乐意,但是对待儿子的婚事上可一点也不含糊。他们从这些相中的姑娘里,千挑万选,唯恐儿子吃了亏。最后终于瞅上了阿奎嫂介绍的黄家小姐,也是个独生女,人家姑娘不仅模样俊俏,关键是人家在城里买了房,人家父母还说只要两个孩子的好事能成,愿意把城里的房当做嫁妆。陈玉娥先动了心,晚上和贾中秋一合计,就把事定了下来。
  婚礼是在县城的大酒店举行的,据说那是槐子村这十余年来最风光最出彩的一场婚礼,光拉家具的车就好几辆。贾中秋和陈玉娥那天穿戴打扮叫村上那些当了婆婆公公的人羡慕了几个月,陈玉娥还专程上门给每户人家送去了喜糖瓜子之类的东西,贾中秋见着人就塞上一包哈德门香烟。
  之后,贾洪磊顺理成章地和黄家的姑娘住进了县城里的新楼房,贾洪磊当时几番挽留贾中秋和陈玉娥同住在城里,遭到了贾中秋的严词拒绝,之后也只好作罢。
  儿子的婚事张罗完后,贾中秋搀着妻子陈玉娥回了老家槐子村,继续经营着自己的几亩稻田。陈玉娥的身体时好时坏,但一时半会还没出过大碍。不过后来陈玉娥做了一件轰动全村的大事,一日,她心血来潮,花重金请来石匠给肖寡妇立了石碑,还刻上了村里人见都没见过的图案花样。贾中秋本来不愿意花那闲钱,可是经不起陈玉娥的反复要求,也就默然应允了。
  以后贾洪磊一直在省城里经营自己的小饭庄,妻子也怀了孩子,加上各种琐事缠身,贾洪磊不常回老家看望父母,贾中秋的平淡日子也就这样没有起点没有尽头的回环往复着。
  后记
  小说写完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改删查阅,等差不多自己满意的时候,就准备给表叔贾洪磊送去,谁曾想当时贾洪磊忙于妻子临产的要紧事情无暇联络与我。于是我就专程坐车回了乡下,想见见故事的主人公。那时舅爷贾中秋刚从地里劳作回来,步履已经蹒跚,我搬了张带靠背的凳子,扶他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坐着,然后把舅奶陈玉娥也叫到跟前。
  我把写好的小说念给他俩听,顺便想叫二老做个见证,免得我在别人的故事用了曲笔,玷污了自家人的声名。可是我离家太久,乡音渐改,腔调媚俗而不纯正,怎么也读不出应该有的意味来。当我磕磕绊绊的念完后合上书本之时,舅爷贾中秋已经在太阳底下打盹了,我环顾了一下萧条清净的院落,只看见舅奶陈玉娥满脸笑意的在厨房门口淘菜。
  我苦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屋,给舅爷拿了一件小褥子披在了身上。
  
  
  〈完〉
                                        2011年10月18日于太行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