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见自己前胸上有些滑腻腻的,觉得不洗一下恐怕真的会露出破绽,便说:“好,我去洗一下。”
他进了浴室,看见有个很大的浴缸,墙上一个架子上堆了高高的一堆毛巾,大的中的小的,应有尽有,就像是毛巾家四世同堂大聚会一样。他随便抓了一个,擦洗起来。洗着洗着,他突然想,如果叶小姐是个骗子,开了房间却没付钱,现在趁他洗澡的机会逃之夭夭了,那不是该他付账?
他没心思慢慢洗了,三把两把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扣子都没扣,就跑出来看叶小姐走掉了没有,结果却发现叶小姐没走,在看无声电视,听见他出来,就转过头问:“洗好了?挺快的嘛。”
他慌忙扣上衬衣扣子,有点尴尬地说:“洗好了,不知道该用哪条毛巾,随便扯了一条――”
“没关系,哪条都行。时间还早,坐会吧。”
他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跟叶小姐之间隔着一个小茶几一样的东西。他问:“这个事――得多久才有消息?”
“你别急,这事牵涉到很多方面,不是我说什么时候开始就能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这拍录像的事――到底有没有把握呢?”
“说不准。这个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可能很久都没活干,也可能活堆起来干不完――”
他没想到这事是这么活甩甩的,而不是立竿见影就能赚到钱的,他有点失望地说:“没想到这工作是――这个样的,我原来以为马上就可以――”
“如果你急着赚钱,我也可以介绍你干些别的,比如安排你上‘明星伴我游’,或者‘今夜星光灿烂’等项目,就是陪客人照照像什么的,那个来钱比较快,但都是小钱,一天能赚个七八百就不错了。因为你有正式工作,时间上不太好安排,所以我觉得拍录像最适合你――”
他觉得冒充明星跟客人们照照像应该没什么,一天能赚七八百,如果天天干,那一个月就好几万,也很可观了,可以先干干看,如果真有那么好的赚头,就把教书的工作辞了专门干这个,一年下来就可以把账还清了。他自荐说:“我周末可以干――你们周末有――这种项目吗?”
“有时也有,如果你愿意干,我会帮你安排。你现在先别着急,你说了有地方借钱的,那就先借来用了再说,等拍录像的事一搞好,你就有机会还钱了――”
“那这个――拍一个录像到底能――赚多少钱?”
“要看筹到的资金有多少,还有录像的销路问题,如果销得好,那提成就高;如果销得不好,那可能――就一个基本酬劳;如果资金不足,那连基本酬劳都会很低――”
他有点沮丧:“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一定能赚到钱呢――”
叶小姐点拨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能赚到钱的,干什么都有风险。你不能把这种事当成你那教书的行当,以为只要每天去上班,就一定能月月拿到那么多钱,那种钱稳妥,但稳妥的钱就少得可怜。我们这里都是大起大落的,有可能一下就成了大款,也有可能一分钱都赚不到――”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忙解释说:“主要是怕明天就要换肾,那时就要为剩下的那部分钱发愁了――”
“既然能借到,有什么好愁的呢?我那时是连借都借不到――不得已只好下海――你现在比我那时强多了――”
他有点惭愧,觉得自己从来没关心过叶小姐,都是要叶小姐帮忙的时候就想起人家来了。他深表同情地说:“你那时肯定更不容易――”
“那段时间――真是不堪回首――本来很幸福的婚姻生活――就因为他的这个病,就――”
“你丈夫他是――婚后得的这个病?”
“当然是在婚后,如果他婚前就得了这个病,你想我会那么傻呼呼地跟他结婚吗?就算他是中央领导,我也不会跳这个泥坑――”
他觉得这话有点不顺耳,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来给叶小姐上政治课的,而是来请叶小姐帮忙找赚钱的工作的,所以叶小姐道德观念是否正确,不关他的事,还是留给党组织去操心吧。他问:“那你跟你丈夫――是――青梅竹马?”
“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我们是在舞厅认识的。我以前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歌舞团的收入不是很好,很多人都在外面走穴,或者到舞厅去伴舞,还有的就改了行去唱流行歌曲。你知道不知道朱明瑛?她就是从搞乐器的转成唱通俗歌曲的。不过她那时机会好,通俗歌曲刚刚在大陆兴起,她抓住了时机,唱发了,而我们这些后来人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安慰说:“你现在也混得不错嘛――”
“什么错不错的,混口饭吃罢了。我在舞厅伴舞的时候认识了我丈夫,他当时是A市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身边有不少女孩子围着,不过最终都被我打垮了。现在想想真是讽刺,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把他弄到手,结果却是这么一个包袱――那些被我打垮的人肯定都在幸灾乐祸――”
“这些事――很难预料的――谁那么有远见呢?”
“就是,我跟我丈夫结婚之后就辞了职,因为搞舞蹈的,吃的是一碗青春饭,艺术生命不长。我丈夫那时挺有钱的,好吃好穿地供着我,那几年还过得挺幸福的。可是后来他生了这个病,我就没办法了,只好下海――”
“你丈夫是青年企业家,难道他没钱治病?”
“什么青年企业家,说白了就是个体户,一切的福利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丈夫那几年病得厉害,也不能管理他的企业,很快就被人挤垮了――”
他关心地问:“那他现在――”
“现在?现在就是我那次说过的,能吃能喝不能做――”叶小姐把个“做”字拖得长长的,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
他他觉得叶小姐瞟的那一眼好像含义很深刻一样,他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卑鄙龌鹾,把人家叶小姐的意思想歪了,就听叶小姐说:“你知道的,肾跟人的**有很大关系,肾衰竭病人有很多都――完全失去了‘性趣’,即便是以后换了肾,也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性趣全无。也许你跟你爱人情况好一点,因为即便你爱人没性趣,你也――还是可以――进行的,不像我们家――男人没了性趣――女人再怎么样也没用――”
他没想到叶小姐这么直截了当地谈这个问题,觉得很尴尬,脸也红了,支吾其词地不知所云。
叶小姐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这么脸――薄,你陪你爱人住了这段时间的院,还没把这些话听惯?”
他陪小冰住了这段时间的院,的确把脸皮练厚了许多,但那都是在医院那个环境里,而且是跟医生或者病友之间的谈话,完全是探讨病术的性质。现在跟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起,屋子里光线暗暗的,又摆着一张大床,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生怕叶小姐要他来帮忙完成她丈夫的定额,慌忙站起身,告辞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叶小姐也不挽留,只叮嘱说:“拍录像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因为这涉及到商业机密,现在这行竞争很激烈,信息就是金钱――”
他许诺说绝不告诉别人,但他一回到家就把这事对小冰说了,因为小冰不是“别人”,而且他这人如果有什么事瞒着小冰,心里就老是不踏实,日子过得很沉重,还不如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小冰刚开始很感兴趣:“真的?你要做水货明星了?让我看看,你到底象谁?”小冰把他抓到灯下面,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一阵,泄气地说,“我觉得你谁都不象――,既不象刘德华,又不象金城武。我可以不可以也到你们公司去做?你觉得我象谁?如果我不象哪个明星,我可以不可以帮你们公司写剧本?”
他见小冰一口一个“你们公司”,忍不住笑起来:“哪里是‘我们公司’?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呢――”
“会要的,会要的,就怕你到时做了明星,就瞧不起我了,干脆等我现在就去拿几张照片请你签字,不然的话,以后挤都挤不到你面前去了。要不你在我**上签字也行――就签胸上也行――”
小冰说着,就把胸挺到他面前,他借势搂住了,吻了几口,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真没想到,老也老了,反而做起明星梦来了――”
“谁说我老公老了?谁说的我跟谁拼命!我老公还年轻得很,小荷才露尖尖角――,哇,你的‘尖尖角’真的露出来了――”
过了一天,小冰的心思突然变了:“我不让你进那个公司,不然的话,每天被那些追星的女生围着,你还能有个好?而且我觉得这事可疑得很,从来没听说有这样的公司――我看叶小姐是在骗你――肯定是把你打扮成明星模样了――就让你去陪那些追星的富婆们睡觉――”
刚开始他还跟小冰辩论辩论,说叶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私下里还做些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想把肌肉搞多一点。但过了一段时间,叶小姐也没打电话来跟他联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叶小姐的公司“默拒”了,就再也不跟小冰辩论了,也反过来说那家公司可疑得很,咱们别理他们了,好像把那事一笑置之了一样。但他心里很受打击,出卖色相已经是沦落得够低的了,但如果想出卖色相还被人拒了,那就不知低到哪里去了。
那段时间他听人说到一个赚钱的方法:去日本背死人。听说很多人砸锅卖铁地办了去日本的手续,但到了那里既不读书,也不上学,就靠背死人赚钱。据说这是日本的一种风俗,家里死了人,要请人背出去,然后再由殡仪馆处理。又听说日本人挺迷信的,这个背死人的活谁也不愿意干,都是那些想赚钱的中国人干的,听说一年就能赚几十万。
这个真让他动了心,一年就能赚几十万,那不是一年就可以把账还掉?背死人怎么啦?只要有钱赚。他不迷信,不怕背死人,相信也肯定背得动,因为日本鬼子号称“倭寇”,“小日本”,肯定都是小矮人,好背,如果是到美国背死人,那他就不敢揭这个榜了。听说美国人动不动就是几百磅,那还不把他压垮了?
他托人打听看怎么才能到日本去背死人,结果还没打听出个眉目来,就被小冰知道了。小冰大哭一场,坚决不同意他去日本背死人,说如果他要去的话,她就去死,“背外必先背内”,让他先背了她这个中国的死人再去背日本的死人,也显得有民族气节。
他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但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赚钱的事,做梦都梦见刮起了大风,把银行的屋顶刮跑了,很多的钞票满天飞舞,他边跑边抓,一抓一张,一抓一张。
不管他是盼也好,怕也好,换肾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有一天,他刚从教室出来,就接到小冰的电话,说肖医生通知他们找到肾源了,叫他们赶快去交钱。
他赶紧给谢怡红打了一个电话,说他现在需要问她借钱。谢怡红那边大概正是三更半夜,被他从睡梦中叫起来,好一会都摸头不是脑的。不过一旦听明白了,就连声说:“好,好,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最迟明天可以叫小朱把钱带给你。”
他感激涕零,再三再四地说谢谢,谢怡红说:“我不跟你罗嗦了,我给我妈打电话去了。”
他又亲自跑到谭师傅那里去了一趟,谭师傅说没问题,不过因为钱存在一个小储蓄所里,可能要提前通知储蓄所去提款,明天应该能拿到钱。
他说:“明天正好,因为我问一个同事借的钱也要到明天才能拿到。”
从谭师傅那里出来,刚好碰到常胜,但他不想麻烦常胜去搞钱,所以只站住聊了两句,没提借钱的事。
第二天,小朱把谢怡红的钱带给了他,比上次说定的数目多出好几万,他完全不用问他那个同事借钱了。他当场就要开个借条给小朱。小朱说:“唉呀,快别这样了,怡红交待了的,这钱是给你的,不是借你的――”
他坚持要开:“那不行的,如果不是借的,我不会要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小朱无奈地说:“算了,你要开就开吧,我带回去给她妈妈就是了。但是如果怡红发你脾气,莫怪我就是――”
他拿了钱,就骑车到谭师傅那里去。谭师傅已经把钱取好了,就等他来拿了。他如法炮制,也要开个借条给谭师傅。谭师傅不肯收,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搞得象打架一样。
正在拉扯中,常胜和娜娜也跑来了,常胜象被人污辱了一样忿忿不平地说:“你这人太不够朋友了,讲好了要钱的时候就告诉我的,你怎么告诉他们不告诉我?是嫌我钱不干净?”
他解释说:“钱已经凑够了,就没去麻烦你――”
常胜交给他八千块钱,抱歉说:“对不起,太匆忙了,连一万都没凑到,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他推脱了一阵,实在推不掉,就收下了。他要开个借条给常胜,把常胜惹毛了,骂了他几句,扯着娜娜就走了。
他还想给谭师傅写借条,谭师傅威胁说:“你也要我像他那样骂你几句才罢休?”
他只好作罢,但心里想好了,不管有没有借条,这钱一定要还的,凡是借的钱都一定要还的。
他把所有的钱都装进小朱今天带钱来的那个女式提包里,也不知道是谢怡红以前用过的包,还是她妈妈的包,看上去还挺新的,说不定是谢妈妈日常用的包,他准备今天把钱交了,就找个时间上谢家去还包,顺便送点礼,好好谢谢人家。他把包放进自行车前面的菜篓子里,想了想,觉得不安全,又拿出来,提在手里。
昨天刚下过雨,乌衣巷一片泥泞,他一只手提包,一只手骑车,还没骑出乌衣巷,就听见身后有急促的摩托声,他怕摩托溅他一身泥,连忙往路边让。但还没让出多远,就被摩托从后面撞上,他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