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一般说来,床,是个危险的讯号。她和很多故事里的女人一样,首先掀起被角是看看自己的身上――很好,衣服健在!
再一抬头,眼前正是一年轻男子,眼含春风,眉存雅致,唇角勾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轻闲无比。一袭青衫针脚密实,非有贤妻便有良母,也或者是身世良好之人,暗藏不露。(很显然,段青衣既没有贤惠的妻子,也没有良德的母亲,你能想象丁小仙或者一斛珠缝制衣裳的情景吗?)
小美人似乎对那三拳头心存暗恨,所以,并没有感谢段青衣的救命之恩。而是眉目之间燃起了三分骄横的神情,审视着眼前的男子,薄薄朱唇轻启,声如脆梨,开口便问――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美人说“这里”一词的时候,细长凤眼,如含春水,微有嗔怒,斜了斜“床上”,意思是,你这个无理的登徒浪荡之子,居然将我放在床上!
段青衣哑然,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智商,都昏迷的人,难道还有别的选择?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姑娘的意思是……我该将昏迷中的你搁在石桌上,或者挂在大梁上?说完,他指了指房梁。
小美人一听,不甚乐意,粉面立刻沉了下来,贝齿如玉紧紧咬着嫣红的嘴唇,丹凤眼里冒着火光,瞪着段青衣,在心里一边暗恨,一边将这个油嘴滑舌的男子千刀万剐之中……剐着剐着……估计剐了一会儿是剐累了,她扬起脸,说道:我饿了!
意思就是,快去!给我弄点吃的!姑奶奶我饿了!
段青衣向来对这种蛮横女子退避有加的。在他心里,标准意义上的女人该是娴静如娇花临水的,就好比他嘴里常常向我提及的某某红颜知己。此女子他常常在我面前故意说起,却又装做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告诉我名字,说起其冰雪聪明、温婉可人之时,总是一双星目半笑非笑地盯着我,试图捕捉我脸上吃醋过度的表情。所以,此时的他,看着这个刚刚醒来就对自己毫无善言的蛮横小美人,摊了摊手,道是客栈下有家不错的店子,姑娘自便吧!说完,弹弹衣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小美人一看,这男人居然如此怠慢她,不禁恼羞成怒,粉面通红,凤眼怒睁,气吼吼地下床,想要拦住离去的段青衣与其争一个短长。不想,人刚刚下床,却感觉双腿处袭来一阵冰凉。
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百鸟罗裙全然不知去向,只见亵裤之下两条洁白如玉的小腿晃在眼前,引得满房春色。
偏偏这时,本已离去的段青衣又杀了个回马枪,推门问道,身上有钱吗?
虽不待见这个刁蛮的小美人,但段青衣毕竟是善良之人,生怕这个女子身上无钱,原本被自己费力救下,却又活活饿死。所以,好心回头问一句。
但是,此等情景,任是好心坏心,都已无济于事。段青衣愣了愣,看着小美人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黑,由黑变绿,由绿再变红,心下已知,小美人此时怕早已笃定自己被他轻薄了。
下面,小美人与他是如何的哭闹争吵、寻死觅活,我们无法知晓。总之,段青衣在这个女子身上算是触尽霉头。他只能一遍一遍为自己辩解,当初自己救她之时,刚刚抱起她,要奔离那伙强盗,却不想她的罗裙被他踩在脚下,刚迈步,那罗裙便被生生踩裂,落在了地上。而他也只能卸下自己的衣袍裹住她,继续逃跑……最后,他叹息,姑娘,在下却非姑娘所想的浪荡之辈!
段青衣确实并非浪荡之辈,我可以作证。
但问题是,人家小美人可不这样想啊。你不是浪荡之辈,我醒来时都已经成了半裸之躯,名声不保;你要是浪荡之辈,我醒来之时是不是早已成了一群孩子的妈了!
……
那场争执应该很久。
很久之后,小美人大概发现,比起这失节之痛来,饥饿更为可怕。尤其是在进行完了这么大规模的哭天喊地之后。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这个愁眉难展的美男子。
怨也罢,恨也罢!眼前这男子虽说对自己做了这等恶事,但到底也是仪表堂堂,风流俊俏,料是寻遍世间,也寻不出几人。想到这里,消却了愤怒的脸上,不禁有了薄薄的羞涩之情,两团桃花如沐晚霞,浮动着香气盛开在她粉颊之上。
女人,确实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段青衣见这姑娘不作哭天抢地之态了,便也以为自己的辩解姑娘明白了,理解了。自此就天下太平、两相无事了。所以,见她薄颜微开,便也无奈笑笑,算是回了她。
谁知,小美人羞恼地思忖了半天之后,脆梨音起,开口便是:夫君,我饿了。
一声夫君,段青衣的魂儿都没了。他以为眼前这个姑娘是丁小仙附体了。他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你,你喊我……什么?
夫君啊。小美人眨了眨哭红的眼睛,看着段青衣尴尬的神色,垂下眼睑,笑了笑,嘴巴翘起,甜声嗔怨,我与夫君,都有了肌肤之亲了,夫君为什么还这样看我啊?
这突来的五百四十度大转弯,转得段青衣哭笑不得。
他叹了叹气,闷声去给小娘子准备膳食去了。眼下,他明白,与她讨论他们之间是清白的这个论题,是不可能的。
他推门离开时,那小美人又柔着声音,蜜糖一般唤了他一句:夫君。
段青衣打了个冷战,强笑回头,问,还有什么想吃的要交代,姑娘?
那小美人羞羞一笑,两腮飞红,道,夫君,以后喊我筱七便是。
段青衣苦笑,说了一声哦。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英雄如此难当!美人之恩如此难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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