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更新时间:2022-01-02 本书阅读量:次
r49 彭野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晚上八点。 准备吃饭时,他想起程迦,去房门口看,里边黑着灯。 彭野走出保护站,看到夏天的夜空,他无暇欣赏,望一眼烧羊皮的灰烬堆,看见了烟头的光亮。 程迦坐在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一眼,继续抽烟。 彭野说:“准备吃饭了。” “嗯,把烟抽完。”她望着星空,说,“我第一次看见北斗七星。” 彭野抬头,不用搜索,一秒就找到大熊座。 程迦:“你懂星座?” 彭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说:“你看错了,你现在看的是小熊星座的北极星。” 程迦:“不是七颗星连成一个勺子么。” 彭野:“形状不一样。你看的那勺子,把儿是坏的。” 彭野轻捏她的下巴,往下拉了一点:“这才是北斗七星。勺口对的方向,就你那歪勺的尾巴尖儿,是北极星。” 程迦很快看明白,果然那个更像正常的勺子。 “还有别的星座么?” 彭野坐到她身边,指给她看:“教你个最简单的,仙后座。”他伸出食指,修长的指节,在她眼前的星空画一下,“w型。” 程迦仰着下巴:“啊,看到了。还有呢?” 彭野没来得及说下一个,程迦在夜空中画了一条线:“那是银河吧。” “对。”彭野略微想了想,说,“看到银河边上,那儿,像鹰一样的星座了么?” “……” “张着翅膀的那个。” “……” “其实有点儿像一根叉子。” “看到了。” “那是天鹰座。” “因为像天上的鹰么?” “……”彭野无声地笑了笑,说,“是吧。” 他指到银河对面:“那个菱形,带着手柄的,天琴座。” “因为像竖琴?” “嗯。” “这两个星座中间,有个锯齿的十字形,像展翅的天鹅,是天鹅座。” 程迦忘了手里的烟,始终仰着头:“真挺像的。”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端倪,“这三个星座里,各有一颗特亮的星星。” 彭野:“那三颗星也叫‘夏季大三角’,亮度高,即使在城市,你抬头也可以看到。” 程迦于是沉默了。 彭野起身,说:“吃饭去。” 程迦仰头:“你才教了六个星座。” “88个呢,你现在学得完?”彭野好笑,“以后机会多得是,每晚教你一点。” 他转头往站内走,程迦摁灭了烟,跟上去。 前边,彭野叮嘱:“过会儿多吃点蔬菜,你嘴上都冒泡了。” 程迦“嗯”一声。 “肉也多吃点,这些天营养没跟上。” 程迦又“嗯”一声。 吃完饭快晚上10点。 一二队的人早出发巡逻,三四队的大伙儿这些天都苦坏了累坏了,也脏坏了,一个个只等着好好洗个澡,再睡个安稳觉。 站里只有一个冲凉房,男人们让着达瓦和程迦先洗。 洗完了,达瓦去户外用自然风吹头发,程迦说懒得跑,坐在房里抽烟。隔着一扇门,走廊上男人们嘻哈笑闹,牙刷瓷缸脸盆拖鞋各种响。 程迦开手机,看了一眼三小时前收到的机票信息。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响声远远地去了冲凉房。 程迦掐灭烟,换上高跟鞋走出去。 黑色的鞋面,红色的底。 简陋的走廊,她的鞋踩在水泥地上,不像在地板上那么响。 她推开冲凉房的门,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隔间里,男人们笑闹着,说话聊天,打肥皂,冲澡。 隔间门关着,她不知道彭野在哪一间。 她关上背后的门,手微微发抖。 男人们在弥漫的水汽和肥皂香里搓澡笑闹,涛子突然喊:“七哥。” 彭野应了声。 程迦朝他走去,高跟鞋声隐匿在杂音水声里。 她推他的门,推不开;她拿指甲挠两下,里边的人察觉到什么,半刻后,拉开插销。 狭窄的隔间里,彭野**,头发上身上全是水,连眼睛都是湿漉的,诧异的。 程迦闯进去撞入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呼吸在一瞬间就急促起来。 彭野立刻把门锁好。
………… 隔间里的男人们在调侃尼玛,说起麦朵,尼玛急咻咻地和他们辩解。 尼玛在一旁着急地嚷:“七哥,你管管他们!让他们别乱说!” 彭野手腕支着程迦的腿根,贴着她的身体,吻咬她的脖颈。 石头笑:“你看,老七都不管你了。你就承认吧。” 程迦夹住他的腰,窜坐到他身上。 胡杨说:“对了七哥,咱们明天去沱沱镇,几点起啊。” 程迦置若罔闻,咬他的耳朵,沉沉喘息。他脸上脖子上头发上浓烈的皂荚清香叫她迷醉。 彭野沉了声音,说:“六点。” 他眸子清黑明亮,盯着程迦,她面色潮红,眼睛湿润而迷离,细眉狠狠蹙着。 隔间里的人一个个洗澡离开,涛子喊了声:“七哥我走了。” 彭野说了声:“好。” 最后一个人离开冲凉房,程迦终于忍不住,含住彭野的耳朵,呜咽出来。 ……
就这样相拥着,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彭野深深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道:“我感觉你有话要和我说?” 冲凉房里安安静静的。 程迦说:“我明天走。” ** 程迦回到房间,达瓦还没睡。 程迦爬去上铺,腿有点抽筋发软。 达瓦说:“程迦,你明天就走了?” “嗯,摄影展要开始准备了。” “你拍的照片够么?” “……够吧。” “不够你就再来哦。” “……好。” 程迦翻了个身,过会儿又翻回来,侧趴在床边。 月色很好,照亮了屋子。 刚才,她在彭野怀里,“走”的音还没发完全,尼玛在外头着急地喊:“七哥,他们说程迦姐明天就走了。” 她没料到,他成了最后知道消息的。 而她下一句“再见”没收住,出了口。 彭野眼里的温柔在一瞬间冰封,两人对视着。 终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程迦心一沉,下意识抓墙壁,却什么也抓不住。 “好。程迦……”彭野平静得令人害怕,却显然没组织好语言,“你……” 他像一张空白的纸,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说,现在,”他食指用力往下指了指,“在这儿,把话说明白了。程迦……你把我当什么?” 程迦垂眸,不能看他的眼睛。 他上前掐住她的脸:“说话!” “你不是知道么?” “我让你亲口说明白了。”他下了力道。 程迦手发软,最终抬起眼:“一夜.情。” 彭野看着她,嘴唇在颤,数度后,眼眶就湿了。 他咬紧牙,程迦以为他下一秒会吼出来,可外边走廊上涛子的笑声让他生生咽回去,化作一声扭曲的哽咽: “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 他究竟是痛苦,是愤怒,还是揪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肯松手,程迦不知道。 她心都木了,不是这样又能是怎么样? 最终,她却只低声说:“我们出去吧。” 回到属于我们各自的地方,这是最好的。 “我们出去吧。”她说。 彭野松了她的脸, “程迦,你有种,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他妈要去找你,是你孙子。” 他没别的话,甚至没多看她一眼,拿上衣服走人了。 ** 程迦趴在床边好久了,问:“达瓦?” “嗯?” “胡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和七哥很像;话不多,但聪明,有想法……” 等达瓦描述完,程迦又问, “涛子呢?” “涛子啊……”达瓦讲了很久。 “德吉大哥呢?” “大哥他……” 程迦把队里所有人问了一遍,最后问: “彭野呢?” “诶?”达瓦说,“尼玛说你们很熟了呀?” “也不是很熟。”程迦说,“我们交流不多……言语上不多。” “也是,七哥挺冷的,不怎么爱说话。” 程迦问:“他喜欢吃什么?” “他啊,不挑,嗯,喜欢吃红烧牛尾,但很少吃得到。” 清白的月光映在程迦眼睛里,她又问:“不喜欢吃什么?” “听说以前很不喜欢吃土豆,但来这儿了,生活所逼,没办法。” “他有什么习惯和爱好么?” “习惯嘛,每天都得洗澡。在野外,冬天也要跑到河里洗。有时洗完澡还能抓鱼回来。” 程迦淡淡笑了。 “每次行车前都得把车和枪检查一遍,习惯太多啦。”达瓦说,“爱好么,他喜欢画地图,还有什么气流啊,星空啊,大家都不懂。然后……从来不喝酒。” 程迦却想起那次拿相机,他喝了酒。 “不喝酒么?” “是啊,烟抽得厉害,但从不喝酒。”达瓦又道,“德吉大哥还说,七哥是他见过脸最臭脾气最硬的人,把他活活打死他也不会对谁服软。” 程迦什么也没再说,别过头去。 ** 第二天清晨,程迦要出发了,石头和尼玛去送。程迦说路上想去医院看十六,石头说没问题。 正说着,彭野他们出来,也准备上车。 石头说:“老七,也没啥大事儿,我和涛子去就行,你送程迦一趟吧。” 彭野看也没看程迦,说:“你们去送就够了。” 程迦盯着他看,他转头扫过她笔直的眼神,不做停留,回身就走。 早晨,原野上的风很大。 “彭野。”程迦叫他。 他回头,问:“有事么?” 程迦一时无话可说。 彭野平静半刻,终究说了句:“你以后好好的。” 程迦说:“哪种好好的?” 彭野说:“听医生的话,别伤害自己。” 程迦没做声。 彭野转身要走,却没走得了,闭一闭眼,又看她,说:“程迦,你值得好好活着。” 程迦:“你不恨我么?” 彭野没答,看着她。 程迦也望着他,问:“我能回来找你么?” 彭野沉默,黑眸盯着,半晌,问:“以什么理由?” 程迦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闭上。 彭野眼神渐渐暗淡,说:“不能。” “那就不来找你。”程迦说,“如果你哪天想见我,你可以去找我。”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的。”彭野说。 程迦看了他几秒,什么也没说,转头上了车。 彭野也没回头看她。 他已经一败涂地,不能再给她跪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