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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蛋糕少女

Candy看到的广告,仅仅只是“Super Princess”浩大的造势中的一部分。像这样的广告,全球一千四百五十六个电视台,正在同步播出。全都占用了黄金时段,早上八点档的时政节目、中午十二点的整点播报、晚上八点到十点的电视剧时段,这则广告高频率地出现。广告中耀眼的明星、奢华的阵容、备受关注的生活,无不吸引着少女们的注意。

同时被这场选秀席卷的,还有各大谈话类、娱乐类节目。超级电影的连番轰炸,已让娱乐圈的神经高度绷紧,这场选秀正中他们下怀,自然要展开密集的轰炸。大街小巷,也早就被选秀的海报贴满。一时,选秀成为所有人的话题。年龄符合要求的少女们,有谁能抗争这一诱惑?她们成群结队地涌去报名,仅第一天,报名的人数就达到史无前例的两千万!

另外一件事的发生,让这场选秀彻底地变成了全民选秀。

众议院宣布:为了促进谐和社会,任何社区推荐的选手,若是能打入前五十强,就将免除该社区内所有人十年的税务!这则消息让很多小摊小贩们居委会大妈们精神百倍,几乎是挨家敲门,敦促社区内的适龄小姑娘们参赛。有些人生病了不想动,这些大妈小贩们就祭起三寸不烂之舌,连拖带拽地将人拉过去。

每个社区的报名点都排起长龙,场面不再像一场选秀,而仿佛是一场大疫过后,人们争先恐后注射新型疫苗。这种行为自然引发了一些争议。有学者尖锐地指出,用行政命令来干预一场选秀,不仅是小题大做。而且有违民主自由的精神,再这样发展下去,有成为强制命令的可能。

还有多事的漫画家配了一幅画,将选秀场面漫画为古代希律王下令在伯利恒城内搜寻圣子的场面(根据《圣经》记载,耶稣诞生不久后,犹太地区的统治者律希王曾听到预言,一位犹太之王已经诞生,必将取代他统治万民。律希王因此非常忧虑,下令将该地区两岁以下的男婴屠杀殆尽。白色恐怖下,耶稣的父母在先知和天使的指引下,逃亡埃及。)官员们表面带笑,却暗藏杀机,颇有些白色恐怖的意味。这篇社论发表在一份以观点尖锐著称的自由派报纸上。但很快,这份报纸就销声匿迹了,没有激起任何风浪。

在许多或明或暗的力量推动下,Super Princess选秀持续发酵,终于,席卷全球,将所有适龄少女,全都纳入其中……

一个月后。

相思坐在波各赛公园的长廊上,享受着早春新暖的阳光。

这个公园相当安静,风景优美,可以将人暂时从罗马令人疯狂的交通中解脱出来。罗马是合众国的首都,也是这场声势浩大的“Super Princess”选秀的总部所在。做为被第二大公亲自任命、全权负责的高级策划人秋璇,必须在这里处理与选秀相关的事宜。而做为她的唯一助理,相思,也只有跟随到罗马。

这使得她只能向学校请假。好在她们这个学期的课程并不重,相思居然申请到了一个去罗马做民俗调查的学术考察项目,而且还有一笔不少的经费,真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来到了罗马,每天跟菜市场的大爷大妈们交谈,了解他们用什么方式刷盘子洗碗,以及桌布该怎么摆。闲暇时候,她会买一个汉堡,坐在波各赛公园的长椅上,享受一个难得清净的黄昏。

当然,绝大多数时间,她都要跟秋璇一起,策划选秀的大小事宜。当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主要做三件事:复印、传唤、泡奶茶。

虽然忙碌,但相思却一点都不抱怨。她喜欢干活,虽然干的并不好。这使她感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并不会被随便抛弃。

黄昏的汉堡,便成了她难得的享受。

她打开包装纸,混合着奶油及芝士的香味立即散了出来。垃圾食品共同的优点,就是都有很诱人的香味。相思的肚子不由得咕噜叫了一声。她刚要将汉堡送到嘴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能……能让我咬一口吗?”

相思抬头,只见一位女孩子站在她面前。她有尖尖的下巴和苍白的肤色,清秀的眉眼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精致到有些不真实。她的身形高挑而单薄的,裹在一件并不合身的棉布长裙里,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相思心底泛起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个女孩就像是《圣传》或者《双星物语》里走出的漫画人物,比例纤细得有些夸张。

但女孩看着相思的目光,却没有漫画人物那么超脱。她盯着相思手中的汉堡,悄悄吞了口口水。

相思犹豫了一下,将汉堡撕开。把大的一半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坐在相思身边的空位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像是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三两口就吃光了手中的汉堡。连道谢都没来得及说。

相思看着她吃完,又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一半递给她。

女孩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我吃饱了。”

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只虎牙,浅浅的两只酒窝,左边一只,右边一只,配合着一头略带波浪的淡金色长发,可爱到连相思都看呆了。

相思吃汉堡的时候,女孩就坐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夕阳在她身上慢慢变淡。

等相思吃完,她站了起来:“我该走了。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相思点了点头。

她笑了起来:“那太好了。我明天带蛋糕来给你吃,好不好?”

相思又点了点头。她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跑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了,相思才想起忘了问她的名字。这倏然的相遇,就像是一本漫画看完了,合上书,情节还历历在目,但人物已走远。

第二天,相思在工作的时候,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快5点的时候就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等秋璇说一声“下班”,她就背着书包,跑到了公园。

她记得昨天的位子。

这个公园里本地人居多,大多数都在安静地散步,欣赏着罗马自中世纪以来的美丽。相思拿出一本书,假装在复习着功课,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每隔两分钟,就看一次表。

快到6点的时候,那个女孩就像午夜的灰姑娘,如约出现在花坛后面,用一个羞涩的笑容跟相思打招呼。她精致的笑容几乎被阳光映成透明。

她手中提了个小小的蛋糕盒。

盒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粉红色蛋糕。

她小心地将蛋糕拿出来,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放到相思手中。

这只蛋糕已经放了很久了,有些发硬。但她的表情却像是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当她三口两口吃完蛋糕后,便蜷缩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相思吃。

看着她没有化妆,却在阳光里幻化出七彩的眉眼,相思忽然觉得这枚蛋糕变得好吃起来。

这个小公园,也变成了童话中精灵飞翔的魔法花园。

蛋糕吃完后,女孩子很快就走了,她一直来去匆忙,倏忽得就像是时空中的碎影。

这一切,都渐渐习以为常。春日的午后,两人会常常在这个长满青草与阳光的小公园里见面,今天你带汉堡,明天我带蛋糕。或者是食堂里的饭,或者是一杯水。互相分吃着。没有谁嫌弃谁。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谈,这样的日子反而更相濡以沫,彼此都离不开了。唯一让相思遗憾的是,女孩总是匆匆忙忙地来,匆匆忙忙地走,就像是躲避着什么。她的笑容也像是很快就溶在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中,如果明天不再看一眼,就会忘记。

相思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妮可,好莱坞女星妮可・基德曼的妮可。但妮可・基德曼仿佛是正午的阳光,耀眼绚烂。而她,却像是透过教堂玻璃的一缕残阳,也仅仅只在每天的傍晚,能够惊鸿一瞥。

这天,又到了该妮可带蛋糕来的时候了。

相思仍像往常那样,老早就来到了公园。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6点过去很久了,妮可还没有出现。相思感到心里一阵烦乱,想要去找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住在哪里。正在焦急之、时,妮可的声音突然出现:“姐姐,你已经来了?”

相思惊喜转头,就见妮可正含着羞涩的笑容看着自己。她手上提着个小小的蛋糕盒,挨着相思坐了下来。像往常一样,她将蛋糕掰成两块,递给相思。

相思突然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一道很重的伤。暗红的擦伤印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妮可感受到她的目光,手缩了缩,擦伤就消失在袖口里,却已被相思发觉:“妮可,你的手怎么了?”

妮可闪电般将手抽过来,藏到身后,笑道:“没什么,我走得太着急了,摔了一跤。”

“姐姐,你吃吧。”

她用另一只手,将蛋糕递到相思面前。期待地看着相思。

相思这才发现,这个瘦弱的女孩竟有一双和天空一样湛蓝的眸子,那么洁净、单纯,没有半点机心。她的目光令阳光变得黯然失色,这双眸子里,永远没有阴霾,令人看一眼就不由得心生愉悦。

相思只好接过蛋糕,妮可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突然,一声大喝:“啊哈,终于抓到你了!”

一群人从树后冲出,将妮可包围起来。妮可立即露出害怕的表情。相思也慌了起来。

领头的一个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怒气冲冲的,走到妮可面前,突然,跪了下来。

“这位小姐,求求你答应我吧!”

突然的变化,让相思惊骇的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难道是在逼婚?

妮可害怕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渐渐有人围过来,全都疑惑地盯着他们看。满脸横肉的人似乎觉察到有些不对,哈哈一笑,说:“没什么特别的事,诸位,你们看我王老虎像是坏人吗?”

呃,满脸横肉,再加上一丝强行挤出来的笑容,说不是坏人,还真没人相信……

王老虎:“我找这位小姐其实没有别的什么事,我是个开店的,开的是面包店。这位小姐,这几日都从我店里偷面包,这次被我抓住了。可是,我王老虎不是坏人啊,专门做好人的,因此,只要这位小姐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既往不咎。”

看着他奋力挤出来的笑容,相思乍着胆子问:“答应什么事?”

王老虎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代表我们社区去参加超级公主选秀大赛!政府说了,只要社区里有人能参赛,而且通过海选,就会免除整个社区十年的税务。整整十年啊,这对于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来说,可是一笔大钱!可是,我们社区实在找不出这么大年龄的女孩子,天幸让我找到了她。小姐,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这个要求,参加选秀,对于你来讲,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看你现在穷到偷面包,你参加选秀后,只要获得个稍好的名次,就可以一步登天!小姐,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跟我们走吧!”

妮可的头摇成了拨浪鼓的样子。王老虎脸上的笑容猛然一敛:“你不答应?那我们可要好好算算偷面包的账了!一只面包五块钱,你总共偷了我二十七只,五七三十五,一共是一百三十五元钱,给钱!要是没有钱的话,每块钱算一拳,你这娇嫩的身子骨,看看挨不挨的起!”

他带着十几个店铺小老板凶狠地围了上来。妮可打了个寒噤,脸色吓的惨白。相思也吓的不轻,但她仍挺身而出:“不准你们欺负她!”

王老虎:“哼哼,我王老虎可不是吃素的!不替我们参加选秀,我就打爆你们!”

妮可已经吓慌了,拼命地摇着头。王老虎的耐心终于被磨干净了,吼道:“动手!”

一群凶神恶煞蜂拥而上。王老虎冷笑:“偷东西就该打!打了才会有记性,以后不会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了!”

其它的人听到他的话,望向妮可的目光,已不再有怜悯。他们摇着头,满脸不屑。在这个富足的世界上,竟还偷东西,可以想见她有多么懒惰。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妮可瘦弱的身体在他们的拳打脚踢下,迅速地布满了伤痕。她忍着痛,一声不吭地望着相思。

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哀求。那是一束淡淡的光,她甚至不敢将它表现出来。

但相思读懂了她的意思。她不是在求相思救她,而是求相思,不要因为她偷蛋糕而看不起她。

或许她没有钱,或许她买不起蛋糕,但她为了能跟朋友平等地坐在一起,她不惜牺牲掉自尊,去盗窃。

她最在意的,不是身上的痛,而是朋友看她的眼光。

相思大喊:“不要打了!”

没有人听她的。这群人似乎将怒气全都发泄在妮可身上,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劝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着妮可的眼神却充满了鄙夷。一个盗窃的惯犯,不值得同情,打死了活该。

相思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妮可,共同承担着雨点般的拳脚。这一刻,她只想做妮可的朋友,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们都共同承担。

社区的人打累了,气喘吁吁地走了。围观的人看够了,心满意足地走了。

相思浑身都痛,骨头都几乎被打得散了架。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只因最后那点倔强,强忍着不在围观者面前落下来。

妮可身上的伤更重,但她的脸色却极为平静,似乎对这些早已习惯。相思挣扎着站起,伸手将妮可拉了起来。

妮可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她的肩部、双臂这些裸露的地方布满了淤青。一头淡金色的头发被扯乱了,掉了很多。相思伸出手,想要为她抚平一些,妮可仰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忐忑地笑容:“姐姐,我想喝奶茶。”

她温婉的面容,像是个孩子,在姐姐面前撒娇。那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她全心眷恋,无所避忌。

那一刻,相思的眼泪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决定,她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力量,备受歧视。但她会尽力张开自己的双臂,为她遮挡风雨。无论她做过什么。

这个孱弱得像琉璃一般的女孩,从此走进了她的内心,蜷缩着坐下,再也不会走开。

她的心并不大,刚好只够容纳下她。

“妮可,你住在哪里?”

“我……我住在天使桥的桥洞里。”

“啊?那你在哪里上学呢?”

“我……我没上过学。”

“那你父母呢?”

“我……我没有父母。”

“你家里没有别的亲人?”

“没有。什么亲人都没有。”

“那你靠什么谋生?你在工作吗?”

“我没有工作。没有人肯雇我。”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身份证。”

“什么?现在还有人没有身份证?你拿着出生证明就可以去任何一个警署去办理的!”

“我……我没有出生证明。”

“那你有居住证明吗?”

“……没有。”

妮可静静地回答着她的话,语气中没有一丝抱怨。看到相思无语的样子,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相思急忙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不!不!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

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来,因为她不想伤害妮可。她本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但跟妮可比起来,她的可怜算得了什么。她至少能上学,有朋友,有安定的生活。虽然需要辛苦学习,辛苦打工,但她的生活是有保障的,还可以幻想一个美好的未来。但妮可什么都没有。相思和她聊得越多,就越是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同情。

从记事开始,妮可就没有任何亲人。所谓的爸爸妈妈,对于她来讲,只是一个陌生而冰冷的词组。她什么都没有,只好四处流浪。她的童年,就在从一个桥洞搬到另一个桥洞中度过。没有上过学,没有任何人的认可。她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身份证。对于这个世界来讲,她是个不存在的人。她曾经试图为自己申请身份证,却由于她不能提供任何证明,反而被认为是少年管教所里逃出的犯人,差点被抓了起来。从那之后,她就不再做这样的努力。

等她长大了些,有了力气,她就打些零工来养活自己。但由于她没有身份证,得不到正式的工作,甚至,连稍微长一点的工作都无法应聘,只能靠短工朝不保夕地赚点零钱。这使她养成了吃的很少的习惯。因为食物是很难取得的。

在长期的流浪中,她养成了少言寡语的习惯。她习惯于静静地观察别人,她那点可怜的知识,就是从对别人的言行模仿中学得的。

她说起自己过去的生活时,语气淡淡的,没有怨尤,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却已让相思无比心酸。

那是别人所无法想像的生活,一个小女孩,怎样从三岁开始,就照顾自己。纵然这个世界不给予她任何支援,她仍然努力活下去。

到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到不再抱怨,习惯到认为这很正常。

她说她从来不向别人乞讨,那次忍不住向相思要汉堡,是因为相思身上有股香味,让她觉得很亲切。她说她从来不偷东西,但她一次次去偷蛋糕,是因为她想跟相思坐在一起,多闻一下那股香味。她说那些蛋糕都是快过期的了,就算她不偷,店主也会扔掉。

相思忍不住搂着她,哭了起来。

她说:“姐姐,你为什么哭?我很好啊。”

她静静的眸子一贯藏着安静的神色。没有抱怨,没有痛苦。她已习惯接受这一切。只是,当她说出下面这句话的时候,那惯有的平静被打破了,闪烁出一丝希冀的光芒:

“姐姐,我找到了我的未来。”

她拿出一张海报。海报上是一副剪影,上面写着一行大字“Super Princess”。那是王老虎带来的,扔在了长椅上。

妮可:“那些打我的人说的没错,这个选秀或许真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不管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只要我赢得选秀冠军,就不再是垃圾桶里长大的女孩。但我不想代表他们参赛,我要自己去报名。”

相思接过海报来。坦白来讲,选秀、演艺等名词,离她的生活太远,是她所无法了解的。那些光芒四射的明星,大概是外太空来的超人吧。她无法想像身边的这位孱弱的、走投无路的小姑娘成为明星的样子,但是,她很想帮这个小姑娘,即使希望再渺茫,也要为她做点什么。

“走!我陪你去!”

两人向选秀场走去。

选秀的第一步是海选,在近亿的报名者中选出数百万人,然后再进行进一步甄选。这场前无古人的选秀几乎在每个城市中都设了海选点,像罗马这样的大城市,更是在每个区中都设了一个。相思跟妮可走向最近的一个。

虽然她们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报名点前排起的长龙,仍不禁吓了一大跳。报名点在西班牙阶梯的最高处,但是队伍从阶梯上绕了好几个圈下来,绕过古船喷泉,一直向两边都是名品店的巷子里延伸去。相思与妮可对望一眼,都为选秀的超高人气而感到骇然。不过两人都有认命的淡定,顺着人龙,去找队伍的末尾。

她们足足走了十分钟,才找到队尾。这令她们惊讶之余,也感到一丝兴奋。这么火爆的选秀,想必是很厉害的。妮可若是能取得好的名次,一定能改变命运!一路上见到的排队报名的女孩形形色色,有些美得连相思都感到晕眩,两人仍感到兴高采烈。因为,只有这样的不凡选秀,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她们足足排了四个小时的队,亚平宁半岛炽烈的阳光几乎快把相思晒晕了,她们终于爬上了西班牙阶梯,来到报名点前。

但当妮可看到报名,需要拿身份证来登记时,她的眼睛中又露出了那种淡然的神色。

“姐姐,我……我不去了。”

她没有身份证,她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相思怔了怔,看着妮可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了。她冲到工作人员面前:“请问,没有身份证的话,能不能报名呢?”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

相思退了回来。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妮可露出了笑容:“姐姐,没有关系,就当是个梦吧。”

她将海报卷起,向垃圾桶投去。但,她的手在离开海报的瞬间,却变得僵硬。

海报上那个露着迷人笑容,热辣劲舞的剪影,在她的手中绽放着。多少张这样的海报填满了这个垃圾桶,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躺在长椅上。它随处可见,已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但,将它丢开时,却与它再也不会相遇了。

无论多么美丽,都是一个梦。稍受惊吓就会醒来。

醒来了就再也不会梦到。

一滴泪,滴在海报上。妮可像是突然受到了震动,赶忙将海报投进去,仰起头来时,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姐姐,我走了,你回去工作吧。”

“工作”两个字,触动了相思,她一把拉住妮可:“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一定能帮你的!”

“请务必帮帮她!”

相思跪坐在地毯上,采用从东电社长清水正孝处学来的隆重礼节,额头触地,向秋璇恳求着。妮可悲惨的遭遇,她足足说了半个小时,说得自己泪流满面。既然秋璇全面负责选秀工作,让妮可通过报名,应该没有什么难度。这跟救助流浪狗流浪猫没什么区别,发发善心吧!

秋璇仔细听完妮可的遭遇,也感到惊讶。

居然有像她这样完全被社会遗弃的人,还真让秋璇震惊。的确,根据合众国的法律,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是不能享受公民的待遇的。这也是Seven为什么不能被承认的法律原因。

秋璇看了妮可一眼。

淡淡的金发,湖蓝色的眼睛,和一张怯生生的脸。虽然没有脂粉的痕迹,但十七岁的肌肤还未经过任何摧折,呈现出细瓷般的苍白与精致。她有些怕人,躲在相思背后不敢说话。

“金发,年龄,都很符合。”

“流浪的孤儿,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

秋璇沉吟着,缓缓说:“她可以参加选秀。”

她拿过一张报名卡来,递给她:“填上名字,就可以了。但是,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以后还要靠她自己走下去。娱乐圈的生活,看上去虽然华丽,但实际上却艰难无比。对她来讲,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你可要先想清楚了。而且,通过海选的选手要进行集训,这需要一笔费用,你能交出来吗?”

妮可沉默了。

相思抢着说:“我帮她交!我有一笔积蓄,应该够了!”

秋璇看了她一眼。她这个小职员,还根本没有发觉自己背上的是多大的一个麻烦。这位叫妮可的小姑娘看上去娇怯怯的,毫无心机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秋璇总觉得她并非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相思为她所做的一切,看似都出于相思的主动要求,但又似乎,有她的暗中推动在其中。

她的柔弱,她的身世,她的天真,交织成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推动着别人为她赴汤蹈火。

秋璇笑了笑,打消了这些怀疑――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自己也许太过苛责了吧。

“好吧。”

她为这次谈话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