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福特很喜欢枪油的味道。他曾从伦敦的詹姆士。珀迪父子商店买了几罐杨氏三O三防锈润滑油带到这里来。那家商店的猎枪是为每个顾客单独定做的,每支价格在五万英镑到五百万英镑不等。哈里。福特买不起那样昂贵的东西,只能从珀迪商店买一些枪支的零配件,那家木板镶嵌的商店位于费尔住宅区的蒙特街和南奥德利街的拐角上。那里彬彬有礼的店员知道他是个有很教养的年轻人。每次他去光顾珀迪商店和城里的其他各种祖传老店――如洛布制靴店,亨茨曼订做裁缝店,以及库纳特饭店的酒吧和餐厅――的时候,总喜欢别人很有礼貌地说一声:“早安,福特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哈里是个优秀的军人、卓越的指挥员。连贬低他的人都承认,这位前卫队军官有一种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的风度。他这时盘腿坐在他的帐篷里――或者“竹舍”里,特种航空队是这样称呼他们的战地临时休息所的。帐篷竖立在一个很深的沙坑里,上面盖着伪装网。他的消音AKS步枪已被卸开,零件放在铺在地上的一块干净的防潮布上,每个零件都有枪油擦得睁亮。这位特种部队的上尉擦拭着四个弹夹中的一个,心里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十分满足。他刚刚参加过一个简报会议,会议上辩论并确定了“石榴行动”的下一阶段任务――特种航空队深入伊拉克领土活动的任务。哈里领导的几个小组又一次分配到了非常危险的战斗任务。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要登上“契努克(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直升机。那架直升机将越过伊拉克防线,在黑暗中从一万二千尺高空把他们投到只有六十秒钟自由降落时间的位置,然后他们打开盖形降落伞的活动翼,希望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离一个共和国卫队的作战指挥地下碉堡有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那个地下碉堡,那天上午是被位于澳大利亚坎培拉附近的一个卫星监听站所发现的。
特种航空队的资深军官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参加了简报会。
会后,他把哈里叫到一边,对他说,由于他最近在敌后的几次行动,强尼。麦卡尔平提名他被授予十字军功章,然而在伦敦的特种部队主管部门觉得,虽然已经进行外交工作防止这场冲突的发生,但地面上的进攻依然随时可能发生。因此,表彰和嘉奖有功人员应该延迟到入侵成功以及解放科威特,因为每个人机构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获得十字军功章,能获得优异服务勋章的人数就更少。授予女王勇攻奖章可能是个解决办法。
再一次通报表扬是没有问题。不过,那个决定也没有明确表示“不行”。
哈里。福特已经在部队待了将近七年,他已经习惯于这个系统那种没有人情味,不关心他人的办事方式。他也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要特别提名他来接受那个功章,所以他只是耸耸肩膀,对告诉他那个消息表示感谢。
麦克斯威尼说,也并不都是坏消息。据说,要是他不喝酒的话,很有可能被任命为一个中队的指挥官。
因此,哈里。迈克尔。阿尔卡扎。福特有充分的理由对生活感到满意。他对这样连续作战的危险感到担心吗?不,因为即使在和平时期,在团里的生活也危机四伏,很不保险。他曾在北爱尔兰从事过秘密工作,还在阿富汗帮助回教徒游击队做过事。他还在别的地方参加过战斗,至于在哪些地方,英国政府要他保持缄默。
他对目前这场战争感到最满意的地方,哈里。福特想,就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在这里,你无需像在北爱尔兰的六个郡里的那样神经高度紧张,可以跟敌人面对面地进行较量并不是因为,和报纸上的推测恰恰相反,这个团不允许采取违反民法的行动。对于这点,激进派的成员们的心里是很清楚的。
由于为国家出作证的人只能存活几天,而不是几个星期,所以那些制造炸弹爆炸事件和别人的共和党员或保守党员,只有极少的人被以非法拥有武器的罪名关个几个月,仅此而已,除非他们运气不佳,在从事进攻活动的时候正好碰上英国部队,或者遭到伏兵攻击,在那种情况,那就是明枪实战了,但这种好事并不多见。
这些是掠过哈里。福特脑海的一些想法。这时,他中队的参谋士官乔迫从竹舍的开口处探进脑袋。乔迪留着往下垂的小胡子,他参加了对塞康尼克斯B侦听站的袭击。他是个个很高、瘦骨嶙峋的苏格兰人。当他咧嘴一笑的时候,他经常笑着,你可以看得见他两个门牙之间的缝隙。
“老天,有个操外国口音的滑稽老头想要见你。那人的样子有点古怪。有人记得他参加过‘浪花行动’。”
“他有什么事?”
“别问我,老兄。我只是在这里工作而已。他现在在树獭那里,你是不是赶快过去,眼他说几句……”
福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乔迪一眼。然后他重新装好他的
AKS步枪,熟练地套上灭音枪管。“该死的怪人,正合我的胃口。”
然而,跟内阁秘书和其他人一样,当那个秘密天地跟他打上交道时,他感到十分高兴。
“哈里,这位是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来的弗雷德。埃斯特戈米。”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全团上下都管他叫树獭――指着龙尼。萨波多说道。龙尼在花花世界旅行的时候有几个化名,这次他使用的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
“很高兴见到你。”哈里。福特打量着那个矮胖的、满脸笑容的人。龙尼站在作战室的地图跟前,正把烟叶填进一个十分破旧的烟斗里。他只是腰部稍稍一动,身子往前一倾,微微鞠了一躬。他穿着一件显得太大的沙漠夹克和伪装裤子。脚边放着一个装着他那套核、生物、化学战服装和防毒面具的小皮。
哈里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个人五十岁出头。接着注意到他那用副烟渍斑斑、很不整齐的牙齿。接着,他发现埃斯特戈米的左前臂上有两个小而圆的凹下去的伤疤。那是子弹打的伤口。
“是在哪里被打伤的?”他看着那两个伤疤问道。
“在布达佩斯。一九五六。我知道该向你恭喜了。”
“是吗?”
“十字勋章,好家伙。干得好。”
哈里咧嘴一笑,一个典型赶不上时代的间谍。“你说得早了一点,他们已经改变主意了。”
大家觉得有点尴尬,都不说话了。埃斯特戈米朝树獭看一眼,树獭举步要走。
“那么,好吧。我让你们两人单独谈谈。我不想催你们。
不过五点钟将军要来。哈里,弗雷德是奉特种部队利雅得司令部之命,来向你解释他们要你干什么的。“由于萨波多和福特都没有答话,麦克斯威尼捡起了的防毒面具和核、生物、化学战服装,走了。他也许有点不大愿意让他年轻的上尉跟那个头发灰白的老间谍待在一起。
那个匈牙利人把火停在烟斗上面,轻轻地吸到烟叶完全点着。他大口大口地把烟喷出来,弄得脑袋四周烟雾腾腾。哈里闻到了烟味,辨得出他抽的英国登喜标准混合型烟叶,那是一种比较独特的烟叶,略带香味。有时候是他自己买的。
在接着的沉默中,哈里一言不发。他让龙尼用目光像驯马师观察一匹马那样子上下打量着他。唉,这匹马可是一匹该死的纯种好马呀,好朋友。哈里让自己的思绪越过这静悄悄的地下碉堡,客气地望着埃斯特戈米。他觉得十分轻松,充满自信。
最后,萨波多笑了一笑。“真对不起,你打仗很忙,我还来打扰你,上尉。我想你会不怎么喜欢这件事情,不过,我得到指挥中心的同意,把你借用二十四小时。”
哈里听了那个消息没有出声。他的表情既无敌意也不友善。他只是抱着他的上司叫他来这个地下碉堡,他就来了态度。
在那几分钟里,萨波多却消除了对哈里。福特的一些保留看法。龙尼。萨波多对人很有洞察力。他在这一方面的本事,很可能是无与伦比的。
过去,有几次,他的一生就取决作出个正确决定,有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看得出,福特是个喜欢孤独的人,是个聪明能干、饱经战斗、百炼成钢的职业斗士。同时,他在社会里
属于一个特殊阶层,天生自信,有点独特的风格。萨波多从档案中得知,福特是个经验丰富的马术师,不过在最初的几分钟里,面对这位毫无疑心的人选,那个匈牙利人感到一丝乐观。
这个年轻人有一点非英国人的……锐气、闯劲。要是他能通过训练、考验等多道难关,以一个家庭背景非常良好的阿根廷人或秘书人的身份、渗透到波哥大或麦德林的特殊圈子,那很可能是个有利条件,那个集团组织也许会信以为真。
萨波多大言不惭地对哈里说,他俘虏伊拉克少校莫达法。
阿尔萨利姆的一仗打得很漂亮,通过对那倒媚鬼的审问,已经获得了很有价值的情报。他说,他本人的上司已经从伦敦飞到这里,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的一个层面,特种部队在利雅得的司令官,已经同意用直升飞机把哈里接回利雅得,让他更详细地接受有关那次任务的情况的询问,以便使特种航空队得到有关政治形势的第一手情报。
特种航空队的当地指挥说过没关系,萨波多接着说,要是哈里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回来的话。
“我确实不大清楚我能帮什么忙,”哈里搔了搔肩膀说。
“在接受飞行员完成任务的询问时,我们自己的情报人员已经追根究底了。”
萨波多说,他的来访还有一个原因。上级要求他,他们在回到利雅得之前不要谈论那件事情。他的话说得很客气,但又非常坚决。他们离开得越早,他说,哈里就回来得越快。
哈里。福特已经养成特种航空队那种令人生气的习惯,只问有关行动的原则指示。他解释说,他夜间要空降到伊拉克去,大约要八天以后才能回来。他说,他目前的作战任务表明,在他回来以前,他确实无法服从龙尼。萨波多的请求,虽然他不大愿意那样做。
萨波多笑了一笑。“你的作战任务一直可以进行到巴格达投降。那很可能还要花几个星期。麦克斯威尼少校对我说,你的小组没有你也能过好二十四个小时,坦率地说,上尉,我直接为内阁办公室工作,你像戏里的主角登场那样,并不完全全由你自己决定。”
他从完全超然的角度注意到,在那样的刺激面前,那个年轻军官一点也没有露出要发脾气的样子。
“必要的文件都已准备好,你们在利雅得的作战军官已经友好地命令你可以离开战斗,直到星期二中午。我可以保证,我们无需花那么长的时间就可以回来。”他摊开双手,表示知道哈里的挫败感。“我们都在打同一场战争,福特上尉。”
哈里点点头,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一直在期待这次任务,对“老子天下第一”的共和国卫队伞兵师的师指挥部发动秘密攻击。但是,他也知道,这次行动的第一阶段一一一观察位置,评估在那里打成功之仗的可能性――可能要贯穿这次使命的全部过程,因为他估计到这个指挥部特别难以渗透,而且有经验丰富的部队加以防守。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不会错过会特别影响他军事生涯的任何机会。尤其是看来赢得军功章并不在于战功,而是在于运气和军队政治。哈里。福特也正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的工作的。你只要好好地读一下军事史,就会发现许多成功的将军也是采取这种态度的。
“我要求麦克斯威尼少校作口头认可。”
“这当然。请在二十分钟内作好出发准备。”那个矮胖的匈牙利人朝哈里笑笑,转过身去看那张标有“秘密”字样的作战地图。
二十分钟以后,哈里。福特已经带着他的核、生物、化学战服装,刮胡用具和替换衬裤和袜子,上了一架天猫座式直升机。毕竟只要去二十四小时。
在地上,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少校望着那架天猫座直升机消失在沙漠上空。夕阳使波浪形的沙地和沙丘呈现深浅不同的粉红色和黄褐色。他心里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哈里。福特了。
当直升机到达联宫司令部降落坪的时候,利雅得正受到飞毛腿飞弹的攻击,自战争爆发以来,哈里。福特还没有到过利雅得,他从座舱罩益向外看去,只见三枚爱国者反飞弹直飞夜空时的火箭轨迹,刹时间消失在低处的云层里。接着,两道巨大的橘红色的闪光照亮了夜空。在激震波抵达之际,那架天猫座式直升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哈里朝那个据说叫弗雷德。埃斯特戈米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津津有味地观看了全部过程,一点也看不出害怕的样子。萨波多发现哈里在看着自己,就眨了眨眼睛,作了个“表示赞许”的手势。
转动的叶片发出一阵铿锵声,直升机在飞扬的尘土中着落。哈里打开机门,低着脑袋向前移动,虽然他知道那弧形的叶片高他很远,根本碰不着他。萨波多紧随其后。
快速电梯从防核战的地下室下降,哈里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惊奇,但是那个深度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象是在地下一百尺的地方。最后,电梯停了。当他和萨波多走出电梯的时候,他对联军战争地下碉堡的高科技确实感钦佩。
宪兵队的两名军士和一名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的上校护送着他们。那位上校曾到降落坪去迎接他们,并把他们护送到司令部的防核战地下碉堡。他好象是个性格开朗的专业军官,领子上佩着总参谋部的领花。他对许多安全区域的路线了如指掌。龙尼。萨波多身上挂着一张带有他照片的塑胶套通行证。
那个自我介绍名叫查尔斯。马隆的高个子上校拿出一张同样的通告证给了哈里,塑胶套里面还整齐地封有哈里本人的照片、军衔的名字,这使哈里感到十分意外。
他们沿着一条橡胶地板和灰色墙壁和走廊走去,经过许多身穿美国、英国和沙特阿拉伯军服的参谋军官和各种官术的士兵,他们都忙忙碌碌的。走廊两边是一排排浅绿色的门,只有从印在上面的号码才能分辨出来。到了一一六号房间,他们立刻停了脚步。龙尼和那位上校一直在随意交谈,关于战争啦,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某次晚会上的舞者啦。为了不引起沙特阿拉伯人的反感,那次晚会是秘密举办的。很明显,那些舞者都相当出色。
门边有个带密码锁的蜂呜器。马隆上校按了一序列的号码,在加固的门里,一把电子锁咔嗒一声开了。马隆打开门,领着哈里和萨波多走进去。那两个担任护卫的宪兵留在外面。
里面是个阻隔室,这一行受到短暂的检查以后,又一道门――里门开了。戴维。贾了就在里面。他穿着衬衣和那套淡黄褐色的威尔斯亲王式格子衣服的裤子。
“快进来,”贾丁说。“飞行还顺利吗?”
“说到飞行,”那个凶牙利人回答说。“我们降落的时候正好碰上飞毛腿飞弹的攻击。”
“不会吧!真的吗?”贾丁摇了摇头,好象在说这个世界竟然会乱到这种地步。“问题是,这下面已经与世隔绝了。那个城市就是挨了核子武器,我们还不会知道哩!福特上尉,欢迎你。”他把他们带到里面一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里有两张桌
子,几部颜色不同的电话机,地板上铺着一些阿拉伯地毯。还有三张舒适的扶手椅和一张本地区的挂图。
该死的扶手椅。福特心里想。多么适用于那些高谈阔论不必打仗的军人。
贾丁一屁股坐进一张扶手椅里,好象知道福特在想些什么。“坐吧。”他咧嘴一笑,指着一张椅子。
哈里把他的核、生物、化学战服装放在地板上,坐下身来。萨波多打开一个墙式冷藏柜,拿出一个标着“外科手术用酒精”的瓶子,他朝哈里看了一眼,“喝点伏特加?”
“不,谢谢。”
查尔斯。马隆守在门口。“如果各位要点什么……”
贾丁举起一只手。“谢谢,查尔斯。我很喜欢这里的设备。”
马隆耸了耸肩。“有点儿简陋,你说呢?”接着,他走开了,关上了门。
一张办公桌上有一个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还有一个要上发条的老式闹钟,顶部饰有一个半球体。它使福特想起了汤姆和杰利漫画中的情景。
萨波多把两份伏特加倒进廉价的陶瓷杯里,把一杯放在贾丁身边的桌子上。
“嗯,上尉,”贾了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我听说你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哈里。福特凝视贾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然而,他显然又不像是一个军人。
还讲西班牙语……?哈里曾经志愿想跟训练小组去哥伦比亚。
在波斯湾危机以前。那好象是对前途大有好处的一个举动,但强尼。麦卡尔平阻止了他。他说,哈里的西班牙语太好了,将来也许需要他去完成某项特别的任务。那很可能是一种深谋远虑的表现,可是这两个古怪的人来干什么呢?哈里对强尼。麦卡尔平非常了解,知道他不会让世纪大楼里的人把他的宝贝挖走。
话又说回来,他在某个太空时代的地下碉堡里,在滑稽可笑的人面前扮演傻瓜蛋。倒不如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
“是的,先生。”他用了哥伦比亚的腔调,因为他并不那么愚蠢。看来他们并不像是要把他派到索尔海岸去。“我现在有一个可以发挥我最擅长做的工作的好机会。”
那就是杀人,他讽刺地暗忖道。他马上感觉到,贾丁已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认为,你对自己是不大公正的,上尉。我已经仔细看了你的档案资料,我们已经跟许多与你交往过的人谈了话。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敌人。我的办公室有相当广博的研究能力。
虽然无法与个人接触相比,不过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十分了解。
我认为,你的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这些话贾丁还是用西班牙语说的。
“先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但我觉得,你把我千里迢迢地接利雅来,不仅仅是为了问我伊拉克防线后面的政治情况。你的皮肤一点也不黑,除非你真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生活在地下室里,否则你就是从英格兰来的。那个穿着上校衣服的人,也许是在扮演幽默家的角色,但他显然极其精明,现在,你又跟我讲我故乡的语言。你讲的,要是我可以那么说,有点像是西班牙维戈一带的腔调。也许,可能,是厄瓜多尔,那里的许多移民是从西班牙北部去的。因此,有理由推测,你管的
讲那种语言的而不讲阿拉伯语的地区。要是那样的话,先生,请允许我直言,我们可以免去那些浪费时间的开场白。你干嘛不怕麻烦地把我接到这里来呢?“
贾丁还是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我快老了,他对自己说,长时间的飞行已经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但是赞美天国里的上帝。这个年轻人很可能就是他所需要的人。
“龙尼,请你出去一会儿。”
萨波多喝光剩下的伏特加,走开了,关上了门。闹钟发出安详的响声。哈里。福特怀疑这里是不是装有隐藏的麦克风。
那个在塑胶通行证上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的人,被称作是龙尼,福特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到了奉承奉承这位候选人的时候了,贾丁暗忖着。到了透露一点最高机密的时候了。最高机密谁都喜欢听。
“在谈正题之前,哈里,”――他又重新讲英语――“你会有兴趣知道,也只是在特种航空队的范围内说说,你几个晚上以前从地下碉堡里押送回来的那位情报少校莫达法。阿尔萨利姆,现在高兴得像支金丝雀那样在歌唱。他已经自愿要求被派回伊拉克去从事渗透工作,在复兴社会党领导人当中建立一个异议份子的组织细胞。”他把头凑过来。“我们仍在对他进行评估,但这个计划有可能取得成功。不管怎么说,我们十分感谢你。”这个消息是真的,没有必要撒谎,那个家伙会觉察得出来。
哈里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戴维。哈里,跟我谈谈你在北爱尔兰的工作情况。”
“这恐怕不行。”
“我来找一种说法。我已经知道你干了两年的秘密工作。
你的化名是理查德。克拉克,你的掩护职业是普林西克重鞋厂的游行推锁员。你们第二小组的负责人是比尔。富尔顿上尉,人的化名是比尔。麦凯。你的保安区联络官人是曼迪。赛明顿,你跟她有过一段恣情放纵的时间,直到她跟隶属陆军航空队的一位年轻的轻骑兵军官订婚了。主要给你提供消息的人叫利亚姆。卡西迪。还要我说下去吗?“
贾丁的眼睛注意着福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福特举起两双手表示投降。两个人都咧嘴笑了。
“我本来的意思是,想问你当时的感觉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那种任务?靠着撒谎过活的滋味怎么样?你有几次出了差错?只是据你所知的次数。”
“我是不是具备干那种事情的才能?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是想问。”
“对,想问。你是不是想问这个?要是那样,戴维,你干嘛要问?你干嘛不让我去执行一项重要的军事行动,而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讲西班牙语,告诉我那些小秘密,问我是不是喜欢当个……当个小间谍?”他用敌视的目光盯着贾丁。该死的秘密情报局,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
贾丁等了片刻。他的工作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就像打猎一样,有时候你得把握好时机。为了引诱哈里。福特,贾丁和萨波多曾经准备了错综复杂的花招,就像猜谜游戏那样,但贾丁的本能在警告他说,那些已经毫无必要了。这的确就像引诱一样,容易忽略猎物本身可能就是正希望得到那个同样的东西。
甚至到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有意识到。
真是白费心机,贾丁暗忖道。“这些问题你问得完全对。
我从伦敦飞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的司令官说什么也不肯把你借给我们。福特上尉,我的名字叫戴维。贾丁,我在外交部拥有领事的头衔,在秘密情报局是个地区总监,如果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的话。我为首相和内阁办公室负责在拉丁美洲禁区开展进攻性情报工作。我的同事和我认为,有三个人有希望可以渗透到该地区的古柯硷集团组织的行动中充当先锋,发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关键作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打破我们单位之间的常规,哈里,给你在秘密情报局提供一个职位。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干,那就意味着要辞去你的军内职务,哎呀,没有关系,我的上司会跟陆军委员会交涉,顺利办好你离开部队的手续,那样到了合约期满的时候,你还可以回到部队去。不过,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要至少两年以后,你才能重新指挥你自己的特种航空中队。作为回报,我能给你的只有连续不断的危险、孤独,以及没有公开荣誉或奖励的、秘密为国效劳的机会。“
一片沉默。
“这会是在哥伦比亚?”哈里问道。
“在南美洲。”
“我的妻子怎么办?”
“她可以允许知道你已经加入我们的办公室,但当秘密情报人员的事情,她只能保守秘密。你们的人已经对伊丽莎白进行过安全审查,因此那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哈里。福特沉思着。他看上去显然不感兴趣。我把事情搞垮了。贾丁心里在想。真该死。
接着,福特抬起头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怨恨树獭麦克斯威尼。树獭曾得意洋洋地对他说,他刚刚失去了因作战勇敢而受勋的机会。而他确实是勇敢。实际上是非常勇敢。
“跟我说说薪水和条件吧!”
哎呀,天赐福佑。谢谢你,天国里的上帝。你真是乐于助人啊!
贾丁精神为之一振,坐起身来。他拿起没有喝过的伏特加,朝着那个年轻军人举过来。
“你不会对此感到后悔的!”他撒谎说。
伦敦市警察局里有一个部门,它的职责是反颠覆、反间谍,以及对付某些恐怖分子的活动。它的名字叫做特别分局。
这个分局原先叫做特别爱尔兰分局,是上个世纪末建立的,目的是要对付新芬党人和爱尔兰共和军在大不列颠岛本土的暴力活动。为了赢得爱尔兰独立,那两支力量开展了规模不大却又非常致命的游击战。在一百多年时间里,这个分局扩大了业务范围,增加了各种资源,但爱尔兰问题仍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主要问题。
一九一九年,绿岛上三十二个郡中的二十六个都赢得了独立。但是,由于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和爱尔兰叛军的领导人埃蒙。德。瓦莱拉之间达成的协议,主要是苏格兰裔新教徒居住的北部六个郡没有包括在独立协定之中。爱尔兰共和军中的残余分子发誓要把北部从英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到了一九六O年代,他们偶尔接些炸爆活动,向边境海关检查站发动零星进攻。那些事件在北部被看作是无可奈何的事,而对那个共和国里年岁大一点的公民来说,则被看作是可爱又可气的事。
天主教徒在那六个郡里处于少数。在一九六九年,其中激进的年轻人觉醒了,他们打破了这种现状。他们团结一致,抗议执政政府在他们这个小小附属国里的高压政策。那里的居民被剥夺普选权,没有平等的就业或住宅的机会,受到气势汹汹的北爱尔兰皇家警察和它的兼职志愿警察的严格管治。
电视摄影记者前来报导他们声势不大的示威游行。兼职志愿警察开了过来,他们采用了暴力,用警棍砸他们的脑袋,对手拉着手、唱着歌的年轻人――其中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工人,还有许多失业工人――施放催泪瓦斯。居住在比较开化地区的那些轻松自在的观众看了那些场面以后,就变得不大轻松起来。
这可是给那个拍手唱民谣的、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的黑手党送了一份厚礼呀。他们从泥炭里,或是他们所谓的草地里,挖出几支生了锈的李一埃菲尔德式点三0三口径的步枪,从老奶奶的茅屋顶下拿出一些点四五口径的韦伯利式左轮枪,把它们仔细擦拭上油。那些孩子们――人们是那样亲昵地称呼他们的――放了几枪,跟装备和训练都比他们优良的兼职志愿警察和他们的非法民间对手,北爱尔兰新教徒保卫协会、北爱尔兰自由斗士以及北爱尔兰志愿部队进行较量。
伦敦的议会派部队到这个省,这些士兵们既不支持兼职志愿警察,也不支持新教徒的半军队性质的组织,他们的开始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是来保卫受压迫的少数派和恢复正常生活的。
此时,出现了更加坚决的激进分子。他们鼓励爱尔兰共和军加紧他们方兴未艾的叛乱活动,使其如火如荼。接着,更激烈的枪战发生了。他们学着这个业已崩溃的大英帝国其他地方所采用的恐怖战术。在塞普路斯,出门逛街买东西的妇女不是被枪杀在她们的孩子面前吗?在肯亚,毛毛党的成员不是曾经挖出英国小学生的肠子吗?看看这么做的结果吧!他们都赢得了独立。那些勇敢的自由斗士的领导人又怎么样呢?天哪,他们坐了几年监牢以后,还不是被邀请组织政府吗?
但是,爱尔兰共和军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当时的领导人都是一些原先抗英史上受过教育、造诣很深的人。他们觉得,周期性地搞些炸弹爆炸和谋杀不见得对爱尔兰的前途有什么好处。英国人通过秘密谈判暗示了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剥夺新教徒多数派统治的恃强凌弱的权力。
对少数政治极端分子来说,那是一个危险的时候。他们是靠疯狂的炸弹爆炸、枪油、秘密合约、盖伐拉(一九二八-一九六七,阿根廷出生之古巴共党首领)、马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城市游击战小手册》过日子的。要是他们的运动受到削弱,选择理智和谈判的途径,他们刚刚跟西德赤军连的前身左翼激进集团、西班牙的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以巴斯克地方独立为目的,专门对西班牙政府进行恐怖暴力活动的激进派民族主义团体),和苏联通讯社建立的关系就会化为乌有。
经过一些激烈的内部争执以后,年轻的激进分子从老的爱尔兰共和军分立出来,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原先的运动称自己为爱尔兰共和军正统派。在分裂的过程中,激进派取走了一些纸板做的领章,但忘了拿走用来别领章的别针,所以他们在使用这些偷来的领章时只能用口香糖粘上去。至今,爱尔兰人都把激进派叫“粘贴的人”。
特别分局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一号候机处的那个值班警官,一面望着从都柏林航班上来的旅客涌进到大厅里,一面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那些事情。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三分。他认出了新芬党贝尔法斯特分部三名年轻的政治活跃分子。就朝他的两名探员点了点头,让他们跟在后面,并安排盯梢。这件事给他无聊的工作增加了一点生气,因此心里觉得很高兴,没有对那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中年人多加注意。那个人穿着一件裁剪得很好的蓝色大衣,拿着一件手提包和一个公事皮包,脸上挂着一点就像旅官常有的那种烦恼的神色。即使他认出了皮尔逊法官先生,也只会点点头,表示他赞许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每日电讯》是那样称这位有可能成为爱尔兰国会的未来首席检察官的。
皮尔逊使用自己的名字从都柏林飞抵这里。要是使用假身份的话,万一碰上一位熟人或新闻记者,那就会非常尴尬,虽然他有好的理由在旅途中使用化名。那就是,由于他在引渡方面所采取的政策。激进派已经威胁要杀死他。就在那个星期,爱尔兰卫兵队的一名中尉真的来拜访过他,讨论他的人身安全事宜,并建议他不管怎么样只要可行的话就使用化名。皮尔逊当时说,他会牢记在心的。
他乘地下铁来到维多利亚车站,这有二十五分钟的路程。
然后他走到白金汉宫高高的围墙外面的格罗夫纳广场。他在那里叫了一辆计程车,九点四十二分的时候在国王交叉路口车站附近的贾德街下了车。他穿过尤斯顿路,走进了那个热闹的大火车站。在这里,他碰巧看到两名积极活动单位的成员,不由大吃一惊。积极活动单位指的是那个组织派到英国来活动的特工人员,分为两个小组。他希望他们没有放置炸弹,要是引起混乱,就会延误甚至取消他去爱丁堡的火车。那样的话,可就要搞乱他相当紧凑的行程。
那两名恐怖分子分别叫做杰勒德。普赖斯和罗辛。麦克沃伊,他们并不知道皮尔逊跟这个运动的关系。普赖斯三十四岁,罗辛是个黑发美女,她二十六岁。普赖斯身穿一套整齐的深灰色西装,系着朴素的领带,手里拿着一个昂贵的公事皮包;罗辛穿着褐色的裙子,深蓝色的夹克和淡黄色朴素宽松的短衫。他们看上去跟任何一对出门办事的白领工人毫无区别。
跟他们单位其他的三个人在一起,他们已经声名赫赫地制造过四次枪击事件;两次汽车炸弹爆炸事件,一位政治家和一位将军的妻子在爆炸中死于非命;四次火车站炸弹爆炸事件,六名群众,包括一名十二岁的女学生和一名实习牧师被炸死;还向唐宁街发射过一枚迫击炮,差一点把首相和他的战时内阁消灭干净。
皮尔逊避开他们的视线,走到售票室,买了一张到爱丁堡的头等车票,现在离开车还有三十四分钟。准确地在十点十二分整,那法官在苏格兰爱丁堡韦弗利街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他的谈话持续了七秒钟。然后当普赖斯和罗辛踱步走出车站的时候,那个爱尔兰法官朝着月台走去,几乎像是正在等着四、五磅重的塞姆特克斯炸药爆炸时单调猛烈的冲击。
他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头等房间,把旅途的第一部分时间用来阅读马里奥。瓦加斯。劳萨的《世界末日之战》。那是一部有关南美洲的史诗般的小说,生动地描写了那块次大陆的引人入胜的异国风情,由海伦。莱恩从西班牙语翻译过来。接着,
他吃了中餐,不是在卧车里吃的,而是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里吃的。他吃了梅莱特在前一天晚上为他准备的三明治,还吃了一个苹果。他对她说,这几次外出旅行是为了跟一家设在美国的跨国公司进行秘密磋商,那家公司想在欧洲寻找大规模投资的领域。他对梅莱特说,他们提出让他担任高级律师,薪水是现在的四倍,还要在董事会里给他一个席位。如果帕德里克提名他当首席检察官,他将达到他职业的合适顶点,但在那个更高的政治职位稳稳到手以前,他将继续跟美国人进行谈判。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接受那个职位的,尤金,对吗?”
尤金。皮尔逊说是的,他很可能会接受那个职位的。与此同时,有关他出国旅行一事,梅莱特仍要守口如瓶,只能说他到英格兰跟朋友钓鱼去了。
事实上,那个法官根本没有把握会不会接受那个职位。在法律界当个资深人物,始终为那个运动工作,这是一回事。首席检察官可是一个令人更加瞩目的职位,他不得不问问自己一个问题,究竟哪一种选择对爱尔兰更有好处?因为他的确认为,对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秘密地施加影响,是一个爱国者应尽责任。由于这项工作,有朝一日,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的名字会跟共和国的其他伟大的英雄一起,出现在爱尔兰的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里。而且有多少位首席检察官的名字是被写进民谣歌颂的?
那首歌颂尤金。皮尔逊的民谣……他暗地笑了起来,目光越过他那付半月形的眼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火车确实开得太快,司机好象发了疯似的。到了拐弯地方,车厢斜离铁轨;车轮发出急促而又有节奏的喀哒哒-喀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的声响。
皮尔逊在爱丁堡的韦弗利车站下了火车,朝着外面的计程车行列走去。他立定了脚步,朝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蓝色的积架轿车在街对面。一个样子可怕的玩具猫用爪子粘在车窗上。这种猫是模仿报纸上刊载连环画版哩,一个名叫菲猫的角色制作的,而对那个法官来说,它的意思是,由于迎合低级趣味的黄色报刊的泛滥,英国已经变成今天那种思想与风趣庸俗的国家。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幽默感。
他走到车子跟前,爬进了后座,司机是组织里的人,他不知道皮尔逊的身份,皮尔逊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皮尔逊跟马丁。麦吉尼斯和罗里。奥布雷迪为了重建激进,改善安全条件而一起制定的一项制度。
司机大约三十岁。他头发梳理整齐,有点发胖。他戴着一个粗大的金戒指,身上穿着多纳戈尔粗呢运动上衣。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从镜子里看着皮尔逊。
“我不是。我去盖尔语文学社。”
那个司机点点头。确定身份的口令以后,车子开动了,加入了下午的车流。
在开往机场花了三十一分钟的路上,司机打开他汽车仪表板旁边的贮物箱,往后递给皮尔逊一个很大的马尼拉纸信封。
信封里装着一本英国护照,上面有皮尔逊的照片,化名为凯文。爱德华。佩特森,一九四六年出生于格拉斯哥。还有一些别的文件,包括带有同样名字的驾驶执照和信用卡。地址是伦敦斯特雷翰。皮尔逊已经把自己的证件放进一个扁平的皮夹子,塞
进了他刮脸用品袋底部的带拉链的夹层里,那份假护照里的照片上,戴着一副浅色玳瑁框的眼镜,皮尔逊在信封里找到了一副完全一样的眼镜,镜片是用普通玻璃做的,只是带有看书用的椭圆形远近两用镜片。这些都是根据他自己的指定准备的。
他戴上眼镜,眨眨眼睛,从各种角度朝周围看一下,以便适应过来。
他搭乘包机去了化萨。那架飞机是送旅客去那个城市看足球赛的,这是欧洲杯赛的一部分。球队是爱丁堡一方的希伯明队。他的身份是进口代理凯文。佩特森,是希伯明队后援会的一名成员。
晚上七点钟,飞机在雷雨中降落在比萨机场。尤金。皮尔逊由于只带着手提包,很快通过海关和移民检查口。他走到机场停车场,找到那辆深蓝色的BMW325型车。这辆车是上个星期在罗马用现金买的,根据事先安排先为他停放在那里,他的钥匙圈上有那辆BMW车子的钥匙,那是上星期六早晨打高尔夫球时有人塞给他的。
皮尔逊法官受过反监视和逃避监视的训练。他故意绕过停车场,免得给人一种他在闲荡的感觉。他站在入口处旁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同时不断注意着停车场和周围行人的情况。
最后,他觉得相当满意,就爬进汽车,发动引擎,开车走了。
他在路上停留了片刻,寻找按照计划要走的那条高速公路,然后就直奔佛罗伦斯。到了那里以后,他再次交换假身份证件,使用另一套护照和信用卡。这次,他的身份是纽约一家古书交易店的买主,名字叫詹姆。汉隆。纽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个第三代的爱尔兰裔美国人;七年前,他在“诺雷德”同济会的一次宴会上主动提出要为这个“理想目标”出一把力。七个星期之后,组织在调查合格后,答复他要他和“诺雷德”保
持距离,调查工作是在一个同情者的帮助之下进行的,那个同情者有机会接触到特别调查局里的纽约警察局电脑资料,特别调查局是当时纽约相当于特别分局那样的一个机构。
从那时起,组织就可以使用汉隆的身份来开展活动了。只要打个电话,在有人冒充他身份的期间,那个正直的詹姆姆。
汉隆就躲到康涅狄州一个偏僻的小木屋里去。
九点十五分,那辆BMW轿车正在蜿蜒地爬上从佛罗伦斯通往费索尔的那个陡峭的山坡。费索尔是个小村子,俯瞰那个美丽的中世纪城市。到了半山腰,皮尔逊拐过弯去,来到有米开朗基罗的雕刻的横饰带的那座古修道院门口。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曾是德国占领军凯塞林(Kesselring)陆军元帅的指挥部。它现在是一家建筑雅致、限制严格、价格昂贵的豪华饭店,拥有自己的阳台花园,站在这个有回廊的阳台餐厅上可以欣赏到下面山谷里的那个古老城市佛罗伦斯的壮丽景色。
饭店的接待人员庄重亲切、八面玲珑。他们当然知道汉隆先生要来。他跟着饭店的副理穿过一个古老、逐渐坍塌的院子,里面放着多种种在赤陶花盆里的盆景,小燕子在屋檐下飞来扑去,他上了一个石梯,然后沿着一条石板地面的走廊走去。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有一扇黑色的橡木门,用来阻隔声音。最后,他被带进他的房间。他想起第一天进圣多米尼克供膳宿的学校时的情景。那所学校在西米思郡,他在那里跟他的哥哥汤姆一起念书,接受耶稣会的教育。汤姆如今在英格兰的安普尔福思学校当合监,他是爱尔兰共和军及其所有主张的
势不两立的敌人。尤金经常为组织失去那么一个聪明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他从不敢向汤姆暗示过他的秘密生活。他是个富有同情心而又脾气很坏的人。
饭店的副理执行皮尔逊进了房间。除了浴室以外,房间里都是木头地板的,铺着土耳其地毯,有一张有四根帷柱的床,以及可以俯瞰山坡的百叶窗。它像是个修道士住的小屋子,只是按照《流行》杂志重新加以整修。
尤金。皮尔逊淋了浴,冲走了漫长的一天的疲劳。错综复杂的情感正折磨着他。当首席检察官的企盼快要成为现实。爱尔兰共和党很有可能在爱尔兰国会里获得大多数席位。而他却发现自己在为领导和控制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疲于奔命,这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当然还可能会毁了他目前的地位,但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考虑那种可能性。可是,在他落入别人无情地设下的圈套之前是可以那样,如今别人拿着那个“威尼斯妓女”被人谋杀死在他脚边的照片当证据,有可能会对他进行敲诈。
秘密的巴黎之行以及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都是布伦丹。
凯西为了那个特殊的目的而精心策划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如今,他不仅失去了在军事委员会里的发言权――他在那里可是一个主要的异议者啊――还被那个玩世不恭的,甚至是虐待狂似的凯西强迫去跟哥伦比亚毒品集团组织谈判,并负责在欧洲、英国和他所爱的爱尔兰建立一个古柯硷销售网。凯西还明确指示他要跟运动保持距离,一旦被人发现的话。真是他妈的左右为难呀!
他也害怕就要跟雷斯特雷波见面。毕竟,上次见面是相当令人不快的。武装争斗就意味着杀人和失去亲人,然而规划和管理武装斗争,跟让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中年同性恋的脑浆,溅在你最好的西装上是截然不同的。这次见面会出什么事呢?
又会发生什么新的恐怖行为呢?说来也怪,巴黎桥上的杀人事件,还是这位好法官第一次见到杀人哩!
跟雷斯特雷波见面以后,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如果不再发生流血事件的话,他要不顾他秘密生活的有关规定,去罗马看望在艺术学校学习音乐的西奥班。他对那个孩子怀有强烈的感情,一想到她连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梅莱特说,不要去打扰那个女孩,她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你当学生的时候,给家里写过几次电话,可是那个不大会说英语,他要她转告西奥班快给家里打电话,但是并不知道她听懂他的话了没有。
但他怎么向她解释他到罗马来了呢?也许梅莱特说得对。
让那个女孩有自己的天地,不要去逼她。天啊!当父亲还真还不容易哩。他决定先睡觉,等到第二天再作决定。但是,晚上跟那个哥伦比亚的坏蛋律师雷斯特雷波在一起,还能睡着觉吗?
皮尔逊关掉淋浴器,踩到用佛罗伦斯大理石铺的地板上。
那种石头的质地差不多像乳酪一样,踩在上面又软又舒服。他擦干净身子,里上一块松软的大毛巾,感到精疲力竭,十分孤单。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没有明确的安排,不过这家饭店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而且看来范围也不大,因此两个人一定会在无意中碰上的。他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玩意儿在渐渐**来,德。贝尔杰拉克(CyranodeBergerac)说过什么来着?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手里挥舞着死亡的工具,他们会受到
欢呼,身上撒满玫瑰花。但是,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舞动着生命的工具,他们就会被逮捕,关到巴士底监狱里面。
皮尔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勇敢地走出浴室,他的生命工具在前面领路,回到那个非常雅致的卧室。突然之间,他看到雷斯特雷波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墨西哥人的胖子站在他的面前。那胖子穿着笔挺的法绒裤子,蓝色的运动衫,胡子刮得非常干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雷斯特雷波站在门边,另外那个人坐在那张深色的红水皮面椅子里。
皮尔逊法官非常尴尬,慌张地遮住自己的身体;那两个人交换一下感到有趣的眼色。皮尔逊觉得自己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脆弱过。除了在那座桥上,当时那个“威尼斯妓女”
死在他的脚下,耳朵里灌满了乌兹冲锋桥的响声。
“喂,伙计。”雷斯特雷波笑了一下。“要不要按铃叫房间服务?”
“什么?不,不。我,嗯,我刚才在淋浴。”他那玩意儿软了下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他像刚跑完一百码比赛似的,肾上腺素使他拼命地喘气。他知道,他现在屈着膝,弓着肩膀,两只手在发抖,显出一剧痛苦焦虑的守势。他的目光从雷斯特波迅速地移到那个坐着的人身上。他从骨子里知道――事实上,他还感到一股寒气,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是别人,就是麦德林集团组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首领帕布罗。恩维加多本人。而根据那个秘密的报导说,他在警察和毒品管制局的追捕和骚扰之下,已经被困在哥伦比亚那个遥远的内地省份――安蒂奥基亚省的他的家里。
“我们不请而人,请你原谅,汉隆先生。”――恩维加多的说话声音很柔和,带着那种西班牙语的美国人的口音,皮尔逊以前只是在老的、通常是查理士。布朗逊(charlesBronson)
主演的西部电影里听到过――“不过这个房间是干净的,我的人已经将它打扫过。”皮尔逊知道他是在说房间里没有电子窃听装置。“我不会占你很长的时间。”皮尔逊心里想,这个畜牲,他连衣服都不让我穿上。他知道,那个穿运动衫的人,还有那个穿驼绒上衣的人,都会在外面的走廊里。他不想知道那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在哪里。
恩维加多继续说道:“我对你们的组织怀有深深的敌意。
我祝福你在你们的斗争中平安无事。英国人生活在一个超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梦想把我们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从都柏林到波哥大……“
皮尔逊想,他对国际政治的看法也太过份简化了一点,但他现在不便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接着,这个惊慌失措的中年人恢复了他个性的另一面,变成了那个目光锐利、毫无惧色、说话刻薄的尤金。皮尔逊法官,法院里的资深的一份子,在那个同样杀人不眨眼的、同样冷酷无情的、同样胆大包天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军事委员会里,名义上跟布伦丹。凯西和马丁。墨菲地位平等的委员。爱尔兰未来的首席检察官。在基里和基尔代尔的学校和酒吧里,有朝一日都要为之歌唱的那个人。
“滚出我房间去,”他听到自己在说。他的塞尔特人的脾气已经压倒了求生的本能。“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在酒吧见面。”
他仍然喘不过气来,但这次可是带着满腔的怒气。“要是你们
想跟我做成任何形式的交易,就要始终记在心头,两位先生,我是受一个组织保护的,这个组织可以使你们那又细又瘦,那杀人不眨眼的混蛋帮派,看起来就像是摩门教教堂里的唱诗班他现在已经站得笔直,毛巾缠在身上,就像古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宽外袍那样,目光严厉,咄咄逼人,就跟在法庭上完全一样。
那个叫雷斯特雷波的人从门边走到房间这头,猝不及防地狠狠打了皮尔逊一记耳光,拉掉了他身上的毛巾;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使那个法官转了一圈。雷斯特雷波特接着提起那只穿着皮鞋的右脚横扫过去,那人又瘦又细的屁股趴地坐到地板上。
“十五分钟,汉隆先生。”
他从皮尔逊的身上跨过去,朝着打开的门走去。恩维加多已经出去了。
尤金。皮尔逊收拢两个膝盖,坐起身来。他伸手去拿毛巾,盖住肩膀,混身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他又是气愤,又是羞愧,擤着鼻子,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凯西那个王八蛋要对这件事情负责。以上帝的名义,他要付出代价的……
英国军队是一支指挥极有效率的部队。六、七十年代一度纪律松弛,过了那段时期以后,它变成了一支精悍的、久经战斗锻炼的部队,其间在福克兰群岛打了胜仗,现在正在支援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科威特的行动。
在北爱尔兰二十年的游击战已经把它的步兵和情报兵种磨炼成了一支世界上经验最丰富的反恐怖份子的力量。它的一些部队几乎每年都要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参加战斗。
通过在贝尔法斯特的巷战,对付北爱兰城市游击队的秘密行动,在婆罗州对付印度尼西亚的丛林战,在塞普路斯、亚丁、叶门和阿曼的反恐怖份子行动,以及为夺回福克兰群岛而在南大西洋的激烈而又残酷的地面战,一批指挥军官已经成熟起来。他们中间有很大比例是大学生毕业生。有些军官被鼓励离开部队几年,体验外面的生活,然后带着新颖的观念和办事方法再回到部队来。
现在,纪律松弛的将看不见了。罗伯特。沃尔夫。安德森就是这新一代军官中最好的榜样,他是一名少将,优异服务勋章和十字军功章的获得者。沃尔夫。安德森参加过上面提到的战役中大部分行动。一方面,他是一名装甲师的军官,有着成功的普通军事生涯;另一方面,他在特种部队里步步高升,先是指挥特种航空兵第二十二团,接着指挥特种部队大队,如今在沙漠风暴行动中,他在派往波斯湾的英国部队中领导作战和情报部队,直接受英军司令的指挥。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能把两者结合得如此出色。
安德森有特点,其中之一是办起事来开门见山,讲究实际;在前几年,他曾多次跟戴维。贾了联合行动。现在,当更丁坦率而又简要地描述一下为什么要让哈里。福特上尉离开现在重要的战斗岗位的时候,他仔细地听着。要说服陆军部答应福特辞去正规军里的职务,并且同意把大门畅开三年,以便在跟秘密情报局的合约期满以后,那个年轻军官还有选择权可以回到部队里,安德森的影响是必不可少的。
贾丁把大多数的情形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他对安德森说,秘密情报局需要哈里参加一个秘密渗透行动。目标是帕布罗。思维加多,首相直接参与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提到另外还有两名候选人,也没有说哈里。福特也许不是最后的选择。
谈话是在利雅得郊外进行的。他们一边沿着黑漆漆的、两旁都是棕桐树的街道漫步,一边交谈着。贾了知道,这时间是安德森从每十二小时当中仅有的四个小时时间中抽出来的,这点时间他必须用来睡觉。尽管如此,那位军人还是客气地,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给了他所要求的十分钟。他没有问任何不必要的问题。世纪大楼的地区总监亲自飞到这里来,说明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性,这点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这里正在打仗。
“你什么时间需要他?”安德森问道。
“我希望他能在两个星期以内回到大英帝国。”
他们继续往前走。头顶,两架旋风战斗轰炸机飞进夜空,后面跟着两架,接着又是两架。
“这个嘛,哈里没有必要回去参加战斗了。你们两个人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要是他错过机会,那就有点可惜了。我知道,你已经去见过强尼,他把你轰出来了?”
“是的。恐怕是的。”而我并不怪他,贾丁暗忖道。
又有两架飞机隆隆地从这个城市上空飞过,这次离得更近一些。是两架F-111隐形轰炸机。只有你是个聋子,它们才“隐形”哩。
“嗯,那个团的团长是一个自有主张的人。要是你,要是我们越级办件这件事,他会非常不高兴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罗伯特。”
“我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部队呢?你要知道,哈里。
福特具备当将军的一切条件。“
“不过,他仍有可能……?”
安德森沉默片刻。他站在街的拐角处,对那个问题认真地思索。两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救护车闪着灯光,响着警报器,疾驶而过。噪音消失了。从一栋豪华的别墅那里,传来多尔斯合唱团的歌声。吉姆。莫里森(JimMorrison)在唱“快,亲爱的,点燃我的热情”。那是另一场战争留下的一个时代错误。
贾丁希望这场战争会有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最后,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将,朝贾丁瞥了一眼。“当然。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他真的回到部队。“他好象感到有某种预感。或者,可能是晚上寒冷的空气,所以他在发抖。”你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什么?贾丁心里很想知道。我们这些人会不放他走?还是我们这些人会失去他,让帕布罗和他的好朋友们绑住他的睾丸吊死他?他没有做声。只有隐隐约约传来吉姆,莫里森的歌声,几乎听不清楚。快,亲爱的,点燃我的热情……
“我让他在下个星期天以前到达伦敦。其他的事嘛,具体的事嘛,就要看你的了。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感谢上帝,非常感谢。上帝啊,你的确是个好朋友。
“谢谢,罗伯特。万分感谢。”
“那么,现在,我要去睡一会儿觉,你可以走了。”
戴维。贾丁笑了一笑。他伸出了手。安德林握住那只手,握得很紧,可是,哎呀,就那么一会儿,好象他本能地感觉
到,他不想跟那只手打交道。
矮子帕特里斯被关在贝尔维医院八楼的拘留室里,受到警察的保护。他的身边,至少有三名来自第十四分局的身穿制服的警察,以防他的两个嗜血成性的、贩卖毒品的兄弟把他营救出去。这是一件具有讽刺意义的事情。就在那家医院的太平间里,仍然冷藏着姓名不详者的尸体。
艾迪。卢科警官朝坐在门外的几名警察点了点头。当卢科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早该下班的警察很快走了;另一个警察把一杯咖啡放到树胶地砖的地板上。
“情况怎么样?”卢科说。他没有等他们回答,就开了门,进厂屋子。另一名穿便衣的警察坐在里面的角落里吃午餐。他吃的是牛肉三明治。一位漂亮的黑人护士正在写矮子的治疗记录。
矮子伤得比卢科起先想象的还要严重。子弹打碎了他右上臂的骨头,他流了许多血,差一点死掉。真是太糟糕了。假如那个小伙子来得及拔出他的迷你乌兹冲锋枪,那么艾迪。卢科和瓦戈斯探员这时就要下面的太平间里,跟姓名不详者和刚被矮子杀害的缉毒组的员班杰明。奥特加一起分享那些冰块。
矮子看上去确实年纪不大。他躺在医院的那张病床上,手臂上了石膏,固定在一个滑轮上。当那魁梧的警察从墙边拉过一张灰色的钢管塑胶面椅子,在床边坐下身来的时候,他那懒洋洋的黑眼圈谨慎地看着卢科。护士认识卢科,腼腆地笑了一笑。
“你好,贝妮丝,过得怎么样?”两年以前,贝妮丝和她的妹妹在皇后区和南曼哈顿区的地下铁火车上被一群叫做“红色造反者”的英雄们强xx过。她妹妹用向她攻击者其中一个人的刀子捅死了那个人。那个星期正好卢科值夜班;负责那起事故的上级巡逻警把杀人案交给了凶杀组。艾迪认为那个女孩子已经吃够了苦头。他跟地方检察院面对面堂堂正正地吵了一架以后,她没有被判过失杀人,让她继续过日子去了。她过得不错,很勇敢,甚至还提供了不利于那些幸存者的犯罪证据。
“我很好。你在凶杀组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嗯,我倒不太需要注意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咧嘴笑了一下。“这句话有点儿矛盾,是吗?”
“你说得对。”
他朝矮子看了一眼。贝妮丝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我等一下再来吧!”她说,把治疗记录夹子放回到床脚跟前。“病人会好起来的。”
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是的,我们等着瞧吧。”
笑容消失了。不过,当她好象没有听到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吧,史蒂夫,你到走廊里去吃你的午餐。”
“遵命,长官。”
那个便衣警察轻捷地站起身来,抓起剩下的半个牛肉三明治,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矮子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他闭上眼睛,假装养神。卢科看得出来,那小伙子的胸口在不安地怦怦跳动。
“杀死警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矮子。”
一片沉默。
“你至少十四年以内不能出狱,回到街上逍遥自在。那是个最少的数字。我们会让你接受阿尔米达法官的审判;要是可能的话,他会把你变成一个值得举杯庆祝的大名人。”
矮子好象是在扮演他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个詹姆士。卡格尼(译注:美国影星、舞蹈家,1899――1987,曾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等奖)的角色。他想呼吸得慢一点。可是他不停起伏的胸脯仍然露出了马脚。
“那么你是知道你的权利的。地方检察官一直在跟你的律师谈话。你要从这里搬到监狱医院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说了以后法官在考虑该怎么判决时,可能会对你有好处?“
“你没有权利在这里骚扰我,白人小伙子,我知道我的权利。”跟他那著名的又响又尖的声音相比,矮子这番细声细语的生气话真是相形见细。这个小伙子的确伤得还不轻,卢科暗忖。他不知道瓦戈斯是否也用那种违法的子弹。他们目前只需要透过某个想做好事的人去打听一下。
“实际一点吧!矮子,我在城里抓住了那个古巴人罗伯托。
那个人已经向我供出你和你的兄弟们最公正的卑鄙行为。“
矮子笑了,这是出乎卢科意料的。这是一个没有想到的反应。
“我说了什么让你感到好笑的话?”
“你是说了,伙计。你说起话来像个黑人妇女的孩子。”他哈哈大笑,咳了一声嗽,躺了回去。他精疲力竭,但是觉得很好笑。“你的话让我发笑,这对我可是没有好处的,老兄。开枪打死我吧,这只是例行公事,不过,慈悲一点吧。别再玩什么花招了吧,哼?”
矮子好象真的觉得好笑。卢科觉得逮捕他的时候,不应当把他叫做废物。没有人是废物。接着,他想起了班杰明。奥特加探员躺在那里,一半的面孔已经不见,都是为了逮捕毒品贩子,但是出了差错。有多少年轻人在这个二十岁的人手里毁了自己的一生?他自己是不吸毒的。他得保持敏锐的头脑来推销毒品。
“不管怎么说,老兄,你应当知道那个正在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情,矮子?”
“老兄,我累了,把护士叫进来。我真的觉得很不舒服,老兄。”
“告诉我什么事情。”这句话说得很温和,就像普通交谈那样。
“跟穆罗尼。那个大个子爱尔兰缉毒警察。”
他已经有个协议。这个小畜生。
“哎呀,原来是那个。”这叫做踩水,当你不知道该死的谈话方向。
“他能信任吗?”那小伙子现在睁大着眼睛,露出很担心的样子。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信任……”那样说对吗?这是不是正确的回答?
矮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跟我说说这个证人保护计划哇!矮子还有那么多的老花样?卢科盯着那个受了伤的凶
手。据传,他的哥哥辛巴。帕特里斯跟两个名叫维勒斯和上多纳的哥伦比亚人保持直接联系。他们是那个集团组织在纽约市的主要销售员。然而,卢科知道,麻醉品管制局一直在千方百计地窃听并跟踪辛巴。虽然“利爪集团组织”的首领在贩买大麻的同时,一直在他所有的地盘里贩卖古柯硷和海洛英,那个为期八个月的行动已经取消,原因之一是已经证明,关于辛巴跟主要目标――那两个歌伦比亚人的直接联系的传闻,并不正确。
而现在,猪猡穆罗尼正在跟这个曾经冷酷无情地枪杀他的一名密探的小伙子,达成一项重要的协议。毒品管制局是不是没有对矮子进行监视使他动弹不得?要是没有的话,也许是这个最小的弟弟在偷偷地保持那种联系……天哪。
那个年轻人跟他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像时间一样老成。
“矮子,你想活下去,对吗?那么,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也不要跟你的律师提起这件事情,特别是不要对你的律师提起。也不对别的警察说。这是你和穆罗尼警官之间的事,好吗?”
矮子考虑了一下那个好的忠告。话他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本来不知道……”
“正是这样。我会把听到话忘记的。下一次可能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他立起身来。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第28街后门对面停着一辆霹雳小组使用的露营车。为什么那么粗壮的男护士,在擦外面走廊里那个已经擦得很干净的地板。
矮子看上去平静多了。他仍然望着卢科。那个“利爪集团组织”的成员绝不会感谢一名警察的。
卢科朝门口走去。他停了下来,好象想起一件什么小事情。他转过身来,朝矮子俯过身去。“你选了仅有的一种办法来逃避刑责,这是很聪明的。帮自己的忙是很聪明的,因为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还要独自回去,对吗?”
矮子仔细打量着他。这个警察想干什么?
艾迪。卢科耸了耸那个没有受伤的肩膀,摇了摇头。
“跟我完全不相干,老兄。”
“一、两个星期以前,她服用过量的古柯硷死在中央车站。
五比五的,一比十二的。她是从谁手里弄到的古柯硷?“
“老兄,……你可以在车站、在附近的街上,从二十个,三十个医生里弄到那种东西……”
利爪集团组织的人把毒品贩子称作“医生”。
“不错。”卢科把照片放回口袋里,转身要走。
“她身上有钱包吗?”
卢科立停了脚步,眼睛盯着门。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有。”
他没有走动。
“那一带只有阿帕奇(印地安人之一族)割女人的钱包。
他就通过那种办法来弄钱买海洛英,老兄。他见到某个女孩子赚到了钱,就割呀,割呀,割断就跑。最疯狂的就是,钱包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他也不扔掉。他就住在人行道下面,里面堆满了钱包和一些没用的东西。他只拿现金,不拿信用卡,他不知道怎么使用信用卡。要是他发现有任何麻醉药品、古柯硷,那就自己服用。他把看上去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可以到那里去
看看。要是那个服用过量毒品而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没有了钱包的话,老兄。“
接着,矮子不说话了。“那个地方在哪里,矮子?”他问道,好象矮子回不回答他都不大在乎。
圣米歇尔饭店带有回廊的阳台餐厅,座落在一个陡坡上,从上面可以看到佛罗伦斯的美丽夜景。鸡尾酒吧里传出钢琴声,正演奏着韦伯的系列曲子。穿着白色上衣,系着领带的侍者,安静又有效率地为十来张桌子服务。那个穿着法兰绒运动衫的人在阳台上的露天酒吧里喝着柳橙汁,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厅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同事换掉了巴黎之行时穿的蓝色运动衫,穿着绿色的毛线上衣和深色的裤子。起先,尤金。皮尔逊差一点没有注意到他,因为露天酒吧的那一头坐着两个三十五、六岁,皮肤晒成褐色的人。其中一个可能是欧洲人;另一个皮肤呈橄榄色,颧骨很高,留着南美人那种墨西哥革命家沙巴达所留的在嘴巴两侧陡然下垂的胡子。他们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监视着这一区域。桌上放着一瓶巴多伊特矿泉水。没有酒。他们分别慢慢地在吃草泽雷勒酪沙拉和炒鱼片。但他们两人都带着一个的方边公事包,放在手很容易拿得到的地方。皮尔逊确信,里面放着无所不在的迷你乌兹冲锋枪。
那个爱尔兰共和军负责人停在酒吧间旁边,装作没有看见那个身穿驼绒夹克的人。这时,他又发现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左右两翼球员之一,在高阳台餐厅不远的那个院子里谨慎而又秘密地来回走动。那人穿一件很长的棉布雨衣,右手插在口袋里,随时准备使用随身所带的致命武器。接着,皮尔逊把目光落到雷特雷波和另外那个人身上。在离开都柏林以前,他曾坚持要求运动的情报主任,将有关那个集团组织的情况向他做一个完整的任务讲解,特别是有关帕布罗。恩加多的情况。
他还阅读了纽约同情者们所提供的许多资料,包括纽约警察局的保密文件。他仔细研究过思维加多及其顾问们的照片和珍贵的录影资料,其中有思维加多在他心爱的安蒂奥基亚省圣大菲市看足球赛,恩维加多在麦德林附近的斗牛场受到鼓掌。
笑脸欢迎的场面。那是因为,要是他没有为当地的穷人修建住房、医院,以及那个斗牛场,他们怎么会把他当成当代的罗宾汉来崇拜呢?
因此,尤金。皮尔逊对那个哥伦比亚古柯硷教父的身材和长相,已经非常熟悉。当他朝餐桌走去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断定,那个人的确就是帕布罗。恩维加多。或者说帕布罗帮主,就像他的助手亲热而又敬重地叫他的那样。
天哪,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啊!他在哥伦比亚可是个头号通缉犯啊。就是为了逮捕或者杀死这个人,美国海关、麻醉品管制局和中情局已经损失了十一名优秀的特工人员。就是这个人,使哥伦比亚陷于永远的困境之中。就是这个人,下令对前任总统埃米利奥。巴科“执行死刑”,因为他竟敢答应把受到贩卖古柯硷、从事阴谋活动、谋杀和勒索等排名指挥的这个集团组织的领导人引渡到美国。别的比较开明的集团组织首领,跟波哥大秘密警察暗通声息,也是为了要逮捕和杀死这个人,以便恢复早先比较可以接受的那种局面。在那个时候,是不会批准杀害上尉官阶以上的警察,或者初级巡回法院法官以上的官员的。
在那个时候,要收买一个爱找麻烦的执法官员,通常是客气地提出两种办法,一是让他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去领取一、两百万美元;二是杀死他的一个心爱的后代,或是妻子,或者是他的兄弟。
像帕布罗那样总是喜欢任意重伤害或杀死对方,是没有必要的,对哥伦比亚那个最有利可图的工业――提炼和非法出口及销售古柯硷这个高尚生意的正当行为。
皮尔逊已经摆脱了那次袭击和羞辱所产生的影响。他已经感觉到,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就像在威克洛郡那个山坡上的时候那样。当时,布伦丹。凯西命令――这是最合适的用词――命令他去继续努力促成组织和哥伦比亚人之间的交易,以便获得那个集团组织在欧洲――包括在他所挚爱的爱尔兰――的毒品销售权。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吸海洛英和大麻,爱尔兰的两个大城市都柏林和科克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上帝知道,他已经看到吸毒带来的后果,慢慢地在他的法院中显示出来。因为吸毒的人要靠暴力犯罪来负担那种习惯所需要的经费。
那两条路是,其一、甘心接受会彻底毁灭自己的职业生涯,连同梅莱特和他亲爱的西奥班一起声名扫地,否定他一生为这个“理想目标”所做的工作,最后很可能由于自己想向都柏林当局自首而被谋杀。其二、他接受那个指定的角色,继续控制这个古柯硷计划,最后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设法把它连同布伦丹。凯西一起摧毁。他对凯西已经恨之入骨。那个计划是凯西脑中所创造出来的杰作,当然还受到在武装斗争里所衍生出来捐献大宗政治款项的大户们的支持;他们透过洗钱、勒索。出版色情刊物,在贝尔法斯特的妓女院和德里的马杀鸡按摩院等手段发了横财。
皮尔逊走过去的时候,雷斯特雷波抬起了眼睛。那位法官一直用冷水浸湿的毛巾捂脸,因此雷斯特雷波打他耳光后留下的印子,现在差不多已经从他脸上和下巴上消失。他穿着一件从布鳃克斯兄弟商店里买的高级粗呢夹克,里面装着纽约寄来的各种票根和证件,帮他保持古书交易詹姆斯。汉隆的掩护身份。
皮尔逊被雷斯特雷波推倒在他优雅的房间地板上,至今身体还有点僵硬。但是,他为自己所发现的解决办法感到欣慰,他决心深人再深人地投人这项危险的计划,直到他想出某种办法――以上帝的名义,他会的――全面摧毁这项计划,而且做得干净俐落,没有人会指责他。有朝一日,在伊林烟雾弥漫的酒吧间里,人们会歌唱他这位爱国者的功绩。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来,拉出一张椅子来让皮尔逊坐下。他遇到了那位法官的目光,显出几乎是一副同情的样子。“请和我们坐在一起,汉隆先生。我诚恳的希望,我们早先的生意谈判没有给你带来不愉快。”
皮尔逊也盯着他看。他的目光好象在说,没有关系,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我们是在玩一场艰苦的游戏。这跟私人思怨毫无关系。
“这不是私人恩怨的事情。”当皮尔逊坐下身来的时候,雷斯特雷波显出很痛苦的样子,低声说。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着眼未来吧!”他看着桌子对面另外那个人的那只眯着的眼睛。而在他的心里,他发誓要看着
他进地狱。
“我对路易斯很生气。”天哪,真的是恩维加多。瞧他那种从容自在,一副……权威的神气。就像马上要当爱尔兰总理的帕德里克那样。“他的生活十分紧张,长途旅行又弄得他筋疲力竭。”
“我明白。”我明白吗?那个混蛋在房间里把爱尔兰上诉法院的一名法官,并且还是一个爱国者,打得天族地转,而我竟坐在这里说,我明白?圣母玛丽亚,给我力量把这件事情坚持到底吧!那个混蛋,愿上帝原谅我。
“跑易斯。快道歉。快。”
雷斯特雷波朝皮尔逊转过脸来。“我表示诚挚的歉意,先生。我表现得像个……”他看见侍者在给皮尔逊递上过菜单,给他倒上一些夏敦埃白葡萄酒,就很有礼貌地没有把话说下去,“……像头野兽。”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悔意。
“忘了吧。”皮尔逊朝他笑了笑。他一笑就觉得脸上很痛。
“不过,等这件事办成以后,要是我在哪条阴暗的小巷里碰上了你,我可要花钱找三个意大利人来割断你那该死的喉咙。”
思维加多正吃着开胃的小菜。他感到非常好笑,呛得喘不过气,笑得把嘴里食物都喷了出来。“你说话像个哥伦比亚人!”接着,他用西班牙语,悄悄地对雷斯特雷波说,“我很喜欢这个人……”
皮尔逊心里想,这一招真管用。你死定了,雷斯特雷波,你得罪了激进派,就别想一走了之。他咧嘴一笑。
“那么,跟我讲讲你们的想法吧!两位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