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站在须磨浦车站检票口前的广场,可看到远处一片松树丛生的海岸,那就是须磨浦公园了。透过松林,可看到播磨滩。
从广场顺着坡道往下走,绕过JR山阳本线,来到海岸,前方就是规模宏伟的海上公园了。顺着栈桥朝海中心走四百米左右,可钓到濑户内海的鱼。在栈桥中间,有一个放养鲷鱼的巨大的收费钓鱼池,有兴趣的话,可以和家人一起享受钓鱼的乐趣。
往反方向,则可乘坐缆车,三分钟就到海拔二百四十八米的钵伏山的眺望台。据游览手册介绍,那上面有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旋转餐厅、观光电梯等一些奇怪的交通工具,似乎已成为一个游乐场了。
附近就是被称作敦盛冢的巨大的五轮塔,以及一之谷旧战场与谢无村俳句碑等名胜。从春到冬,怀着各种兴趣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
这些预备知识,浅见在电车中的几分钟内就搞得一清二楚。山阳电车在沿途各站都分发观光手册,似在无声地询问“要不要下去看看”?手册内还附有带插图的地图及各处名胜古迹及游乐场的介绍,条理清楚、简单明了,非常方便。
浅见和由香里与三四十名游客一起,出了须磨浦公园站。
由香里指着紧靠检票口的右侧的地方说道:“就是这儿。”之后自己也站到了那儿。
那儿是排队乘坐缆车的地方,游客下了电车后就在那里排队等候。
“早上的游客很少,广场空荡荡的,因此从电车上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两个男人站在这里。”
“确实如此。”
浅见站在由香里的身侧,透过检票口看着站台。虽然左右两边及上下的视野被车站的建筑物隔成一个四方形,但却没有任何东西遮住站台。
“那两个男人的位置关系是怎样的,是侧着身面对面吗?还是其中一人背对着你?”
“嗯,一个人面对着我,另一人背对着。”
“但是前田小姐却能认出两人分别是谁。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肯定与前田小姐交往非常密切。”
作为最初的收获,这还是令人满意的。
等排队的人都进了缆车站内后,浅见向车站的检票员出示了前田淳子的照片。
“还记得这个女人吗?”
虽然有点突然,可职员连照片都没拿,只看了一眼立刻让人吃惊地清楚地回答说:“啊,这个人我记得。”
由于太过意外,浅见不由得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再度确认了一下:“是真的吗?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0月30号。”
“啊,我想是那个时候。要说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曾向我打听是否有两个男人曾站在那个地方。”
职员指着刚才的位置说道。
“是不是穿着黑夹克的男人?”
浅见压抑着兴奋,问道。
“是,是的。”
“那后来怎么样?你看见那两个男人了吗?”
“嗯,看见了。就在那个女人来之前,他们两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应该说是站了好久,所以我也注意到了。”
“是怎样的两个人?比如说像不像小流氓什么的。”
“是这样。也许是因为穿着黑夹克吧,多少有点流氓样,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是在等人还是什么?”
这时检票员才有些疑心。
“那个,你是警察吗?”
“不,我不是警察。实际上,照片上的女人,从那天起就失踪了。”
“啊,真的吗?”
检票员吃了一惊,似乎想抽身退出,脸上是一种不想卷入麻烦事的表情。浅见紧追不放,表情严肃地说。
“这么说来,找寻这个女人的去向的惟一线索,就是那天早上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不,刚才你所说的很有用处。另外,我认为到目前为止,你就是这个女人的最后目击证人了。”
“啊,那,真倒霉……”
电车靠站了,乘客蜂拥而出。检票员如同获救一般,立刻回到了检票岗位。
浅见极有耐心地等着乘客走完,再次询问检票员道:
“你认为那两个男人在于什么呢?”
“我不太知道。”检票员似乎已想通了。“他们经常看表,电车每次靠站,他们都向这边看,也许是在等什么人。”
“也就是说,最后没有人来。”
“是的。最后,他们说‘那么我们先走吧’,之后好像去坐缆车了。”
“噢……”
浅见似乎看到了微弱的希望之灯。
“那么,你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嗯,偶尔能听到。”
“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具体的内容记不太清楚了。他们有时放低声音,好像在说什么秘密话。”
“能想一想吗?不管多么小的事都行。比如说引起你注意的,或是可笑的话。”
“如果说引起注意我的,好像说了什么骨头的事。”
“骨头?……”
“哈哈,也许是明石原人的遗骨呢。我还听到他们说到‘明石’。”
“确实如此。那么,他们在说明石原人的事了?”
浅见觉得,那盏希望之灯越来越明亮了。虽然检票员说什么都不记得,但是,通过“骨头”这个关键词,他的记忆也一点点恢复了。
“我想可能是的。这么说来,那两人应该是做发掘工作或是有这种兴趣或研究的人了。除了夹克外,我记得他们还穿着靴子或是轻便运动鞋什么的。”
“那么,他们手上拿着铁铲什么的吗。”
“哈哈,那个哪还记得……但是,他们手中拿着包,也许里面装着小铲子吧。”
“你这么感觉的吗?那个包是不是有点脏?”
“是的。他们的装束不像是出门做客。虽然也不至于是去爬山,但总感觉像是要去郊游什么的。”
“这个山里,有没有什么可发掘的地方?”
“你是说钵伏山吗?怎么说呢,沿着钵伏山山脚去铁拐山的途中,有一个旗振山,据说以前是大和国与西方的吉备国之间通信时打旗语的地方。那儿也许会出点什么东西。”
“但是,这儿应该是源平之战的古战场吧。比如说,会有些那时的刀啊、铠甲、或者战死者的遗骨什么的吧。”
“确实是……说起来,这儿还有一个敦盛冢。嗯,这样的话,源氏与平家也应该在须磨浦公园大战过吧。”
检票员不胜感慨似地眺望着松林和海岸。看起来,他对历史不太了解。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吗?”
“这个吗……啊,只有这些了。我的记忆力本来也不太好。”
电车又一次到站了,上下车的乘客一时间又喧闹之极。
等这一波乘客过去,浅见再次走近检票员,还想再仔细问问,可是检票员脸上已露出厌烦的表情。
“非常感谢。”
听到浅见道谢,检票员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摆脱这个麻烦了,嘴上却还是回礼道:“没关系。”
浅见正要离去,突然又转身回来。
“啊,从那两个男人走到这个女人来,中间大约有多长时间?”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二十或三十分钟吧。”
“那么,你跟那个女子说了他们两人可能会乘缆车走了吗?”
“啊,说了。应该是说,是那个女人自己问我他们是否坐缆车走了。我就回答说大概是那样吧。之后,那个女人似乎也去坐缆车了。”
“那之后怎样了?也就是说,他们回来时回到这个车站了吗,你知道吗?”
“这个我没见到。4点时我就换班了,那之后也许我同事会见到。这个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怎么说乘客也太多了。只是我倒是非常清楚地记得刚才所说的事。”
确实如他所说,检票员必须全神贯注地检票卖票,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可能记得每个人的长相。
“谢谢。”
浅见再次礼貌地道谢。
在这期间,崎上由香里一直站在浅见的后面。听着浅见和检票员的谈话,她越来越不安了。
“前田失踪,会不会和那两个男人有关?”
在向缆车走去时,由香里与浅见肩靠着肩,以至于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恋人呢。
“大概是这样。崎上小姐,你还记得那两个男人的长相吗,会不会见面就认出来?”
“嗯,我想我应该认识面向我的那个男人。”
“请保存好这个记忆。”
“好的,但是,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不会的。前田小姐不是说在采访时遇到的吗?”
“这倒是的。”
“这不就有头绪了嘛。关于前田小姐的采访活动,富永先生――就是J报的总编应该掌握一定的情况吧。”
浅见像在安慰由香里似地说道,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在问缆车管理员是否在1O月30日见过“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时,他也说似乎见过这么两个人。因为那时时间还早,去山上的游客还不那么多。但是他也表示不能确定。
给他看前田淳子的相片时,他说不记得了,可一看到由香里,不禁恭维道:“如果是像这位小姐这样漂亮的姑娘,应该就不会忘记了。”
缆车每隔十五分钟一趟。虽然到山顶只要三分钟,但海拔却达到二百米以上。一想到要坐在仅被一根钢缆吊着的缆车上,不管那钢缆有多粗,对于有恐高症的浅见来说,可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随着高度的增加,视野也逐渐开阔,能看到从须磨浦到淡路岛再到纪伊半岛的全景。神户的大街小巷以及再远点的尼崎市及大阪市都在淡淡的霞光中连成朦胧的一片。
这实在是人间绝美的景色。可对于由香里来说,也许因为从小就看惯了吧,再加上又牵挂着前田淳子的事,因此她只是盯着远方呆呆地沉思,哪里还顾得上欣赏风景,就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已浑然不觉了。
2
山顶上的管理员与山下的管理员说的差不多,也是模糊地记得有那样的两个男人,但是却不太记得前田淳子。甚至连恭维话都一样,说什么“如果是这个小姐的话……”。当然这是题外话,一天有数百名游客,而且是一周前的事,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要登上上面的眺望台,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是徒步走上去,另一个就是乘坐叫做“附座位的自动扶梯”的奇怪的交通工具了。这个所谓的“附座位的自动扶梯”,也就是在自动扶梯似的电梯上安上些座位而已。
“时间和体力都太宝贵了。另外,我想前田小姐大概也是坐着这个去追那两个男人的吧。”
浅见这么向由香里解释着。其实他只不过是觉得这个非常有趣,很想坐坐看而已。
在双人座的包厢座里,两人膝碰膝地坐着。当自动扶梯沿着隧道一样的急坡咯嗒咯嗒地摇晃着往上升时,的确是非常有趣。但是,由香里却显得很犹豫,心里想:自己逃课出来,却像专门为了到这儿来玩似的,这样做合适吗?
“不对,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浅见强装出一幅严肃样。
眺望台上有一个旋转餐厅。浅见走进去,将前田淳子的照片出示给女招待及小卖店的大妈看。大妈歪着头说:“这个小姐我见过的……”
“那么,你见过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吗?”
“没有……”大妈摇摇头,忽然又像想起来似地说:“这么说起来……有个女人也曾问我见过穿黑夹克的两个男人没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10月30号。”
“是,是30号。我刚开店不久,正在忙的时候,也没怎么认真注意别人。”
“那么,这个女人问过那两个男人的事了?”
“是,说起来是这样。但我没见过那两个男人。”
“那之后,这个女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应该是往旗振山去了,因为她一直往那个方向看。但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很忙,所以立刻又去做我的事了。”
“旗振山离这儿还有一段路吧?”
“是啊,虽然看起来就在眼前,可还是有一大段上下山路要走,要是走着去的话,那个小姐可就受不了了。如果一定要去,可能会乘升降机去,又快又舒服。”
浅见被大妈的劝说打动了,糊里糊涂地坐上了升降机。这可真是紧张万分。快倒确实是快,但是刚一坐上窄小的椅子,升降机立刻就向着山谷“飞”过去,还是让浅见大吃一惊。虽然升降机下面还张着像走廊似的网,但还是糊弄不了自己时高度的感觉。
对面过来一家人,年轻的少妇抱着孩子,快乐得笑容满面。可是浅见从头到尾,都在紧紧抓着吊住椅子的柱子。
总算到了旗振山,从后面跟过来的由香里用一种奚落的眼神看着浅见,好像在说“浅见先生,你也太胆小了吧”。浅见无话可说。
旗振山的西端也有一处游乐场。从那儿再往前走,有一个“旗振山茶屋”,可供游客休息。据说在旅游旺季及节假日,有个老婆婆会在茶屋卖点饮料及水果,但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一个人都没有。
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山顶向西下山的小路,另一条却是反方向往东,沿着山脊向铁拐山去。
由香里介绍说,神户有一个六甲山登山大会,参赛者须从须磨浦公园站前出发,沿着缆车西侧的山路一直上到钵伏山,中间还得穿过旗振山及铁拐山。走遍六甲山全山蜿蜒的山岭后,再下山到宝冢。这对于习惯于坐车来回的浅见来说,仅仅听听就发晕。单从旗振山到铁拐山,上下山就将近一公里。
“你认为他们走的是哪条道?”
但愿他们走的是下山的路――浅见的问话里隐含着乐观的希望。
“这还用说,既然已经来到这儿了,肯定是朝铁拐山方向去了。如果往反方向走的话,只会下到盐屋的那条街了。”
由香里的回答,与预想中的一样冷漠无情。
“终归还是这样啊。”
浅见无可奈何,只好踏上了去铁拐山的山路。
从旗振山往前,就看到了此前无缘见到的景色,带着点别样的风情。眼力所及的山地都被挖平,到处都盏起了楼房,形成了几个巨大的居民区。
这儿的土质本身就是带着点花岗岩特有的白色,再加上居民区公寓的建筑物的白色,宛如处于沙漠之中,令人目眩神迷。而第二神明大道就横贯其中。
“太壮观了……”
浅见边走边发出感叹。
“壮观吧!”由香里也得意地说。“把这边的山地挖平,将多余的土用传送带运到一之谷海岸,就建成了那个港湾人工岛。”
“啊,那个人工岛是用这儿的土填成的。”
“现在正在建设第二个人工岛,与六甲岛相邻。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打一场削山填海,以扩大土地面积的战争。”
“的确如此,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呀……”
浅见感慨不已。对于背山靠海、土地极为狭窄的神户市来说,这也许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对策吧。但不管怎么说,神户市是当机立断,说于就干了。
石川啄木曾吟过这么一首俳句:“念念难相忘故乡美丽的山水一生怀念。”他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发牢骚的吧。可是对于这种时常发生山崩、灾害不断的无用的山来说,尽早将其削平,同时还能增大土地面积的做法反而更好。
但是,要判断哪座山比较重要,哪座山又完全无用,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要把富士山削平吧。但是,即使是村后的小山,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来说,也是可以与富士山相媲美的、无可替代的风景。
关于开发一事,有反对意见是不可避免的。即使在神户,也一定发生过强烈的反对运动。但神户政府下定决心将此英明决断付诸实施,的确不愧是关西人的作风。
“可是,就这样将山削平,六甲山不会倒塌吗?”
浅见的问话朴实却显幼稚,可由香里并未笑话他。
“虽然政府说没必要担心,可确实令人担心。六甲山系的山原是花岗岩,本身就易碎,现在又削掉山脚,如果下大雨的话,一些根本就预料不到的地面会发生松软现象,听说现在就有山崖快倒塌了。”
确实,透过树林望去,人造地已快接近身旁了。
这儿是一个像马背样的地方,处于旗振山及铁拐山的正面中间。本来斜坡就很陡峭,越往下走就越像悬崖,一不小心似乎就会掉下去。
由于松树及阔叶树的根深深扎在土里,山本身不会那么容易倒塌,可是时间一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真的不要紧吗?)
浅见想像着自己所站的地面崩塌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这时,浅见突然觉得视野中有一种与周围风景不太一样的颜色。
(哎呀?)浅见像是要将头伸入林中去似的,以再次确认一下那东西的所在地。
在满是绿色的树林中,有一点别样的颜色,不是白色,是带着点茶色的米黄色调,但很明显是人工色彩。
浅见慢慢地回望由香里。
“前田失踪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上面是短上衣。前田偏爱素淡,似乎很喜欢米黄色的、特别朴素的短上衣。”
“你过来看一下好吗?”
浅见让由香里站到自己所站的位置,手指着说:“看那棵松树的左侧,离地面较近的地方。”
从他的话里,由香里已有所预感。虽然很害怕,但仍是急急看了过去。
“啊……”
她两腿发软,差点晕倒,浅见急忙伸出右手接住。由香里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子,自然而然地将脸埋在了浅见胸前。
如果是平时的话,浅见一定会大为害羞,但现在倒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没事吧?”
他偷偷看了一下由香里说道。
“嗯……啊,不好意思……”由香里回过神来,慌忙从浅见臂弯里逃开。她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甚至让人担心她是否就要晕倒。
“那个,难道真是……”
“我想大概就是了。”
“你瞎说……”
“我也希望搞错了。”
“但是,你还没去确认,怎么就这么说……”
“我当然会去确认的。”
浅见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落脚点,在灌木丛中穿行。但是,由于10月30日之后连着下了两次大雨,而且还积满了落叶,看来作案现场的原样是无法保持了。
直着走过去大约三十米处,在一棵松树的根部,前田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似要沉入灌木深处。
很明显有人欲甩树枝及落叶将其盖住。但是,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吹落树叶的狂风也将它们吹走了,短上衣的右肩处露了出来,因此才被浅见看见。虽然多少有点脏,但短上衣的泛白色仍与周围的自然色的差异很明显。如果短上衣是绿色或是茶色系,肯定就难以发现了。
虽然尸体的全身都被树枝和落叶覆盖着,但从那长发及从裙子里伸出的脚来看,确是女性无疑。
但是,她是否确实是前田淳子,还不能完全断定。也许是因为尸体正在腐烂,从落叶下露出的脸已经肿胀变色,令人目不忍睹,因而与照片上的人无法对上号。
浅见对在后面跟着的由香里说道:“你还是不要看的好。”自己也折了回去。也许正如由香里所说,自己本来就是个怯懦的人。
“肯定是前田吗?”
由香里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光看无法识别,就算是你,大概也认不出来。”
“好可怕……”
之后的话堵在了心里。由香里缩了缩肩膀,惊惧不已。
“不管怎么说,很快就会弄明白。还是先通知警察吧,我留住这儿,你到刚才的游乐场事务所去给警局打个电话。”
“啊,我一个人去吗?”
“是,要不然,你留在这儿?”
“啊,不……还是我去吧。”
“对了,不是打110,最好和明石署的刑警联系。”
虽然浅见自己要求留下,但由香里走了之后,他却突然感觉背上冷嗖嗖的,恨不能拔腿就跑。
3
崎上由香里联系的是明石警察署的警察队长冈本,但钵伏山一带却是须磨警署的管辖区域。明石署很快派出了调查人员,当然事先也联系了须磨署,这样,反而是须磨署的警员先行到达现场。
听完在现场等候的浅见及由香里的说明,调查人员慎重地靠近尸体发现地,同时在周围一带拉起了禁止进入的警戒绳。
这时候明石署的警员陪着前田淳子的家人一起到了。
淳子的家人包括双亲及妹妹,还有定居于东京的兄嫂。但现在赶到现场的只有母亲及正在读高中的妹妹,其他人则可能会在接到通知后直奔这儿。
确认身份的事交给了淳子的母亲及妹妹。此时已是深秋,白天且不说,夜间的温度会下降得很多,因此尸体不会像在夏天那样腐烂得很快,但即使是至亲的妹妹,面对完全变形的淳子的遗体,也犹豫不前。
母爱毕竟是伟大的。即使变成了再丑恶的东西,毕竟是倾注二十多年心血养育的女儿,这二十年来的爱,仿佛就凝聚在这一眼里了。因警官叮嘱不要碰到遗体,母亲没有扑到女儿身上,但她仍是摩挲着女儿的衣服,嘴里喃喃说道:“太残忍了……”眼泪也慢慢流下来。
这时警方已决定,由须磨署为主进行调查工作,但由于此前是明石署办的案,因此明石署也将临时协助调查工作。
问题在于浅见及由香里。从警方的角度来看,此寨与一般的案件稍有不同。尸体不是被偶然发现的,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发现者在某种程度上预见到了能在此地发现死者似的。
警察首先将怀疑集中到了第一发现者浅见光彦身上。
即使不是这样,一般来说,怀疑第一发现人,也是调查杀人事件的程序之一。
而且,如果是平常的地方倒还罢了,在这深山里,这个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就如同料定这儿能发现尸体似的发现过程,对于警察来说,是难以认同的。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下午2点50分。警察到达的时候是下午3点30分左右。这之后,下午5时40分,浅见坐到了须磨警署的审讯室里。
在对崎上由香里进行了一般性询问、并向神户女子大学的筱原爱子打过电话印证之后,警察就让她回家了。
大概是性别歧视吧,这时候反而成了好事,女性也因此而得利。
在长野、富山两县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中,有一男一女被认为与此案有关。但无论是警察还是检察官,最初都根据“是男人干的”这一潜意识来进行调查,审判进行到一半时,才终于注意到出现了错误。不是别的,而是此案完全是那女人一手实施的。
浅见筋疲力尽地瘫坐在钢管椅子里,仰望着镶着铁栏杆的窗外秋日迟暮的天空。
他已经在现场将发现尸体的过程反复再现了多次,走到脚上都几乎快起泡了。而且,到现在为止,已反复多次回答了同样的问题,口里渴得要命,他们却茶都不给一杯。
真是,在警察局这种地方,服务态度一个赛似一个地差劲。
对浅见进行审问的是一个叫川上的四十岁左右的刑警队长,以及一个似乎是刚踏入刑警职业的感觉还很稚嫩的青年。川上一看就是刑警,面相极恶,若与流氓站在一起,甚至会被误认为也是一个流氓。他使用的语言也极为粗暴,完全不相信浅见所说的话。因为作为被怀疑对象,浅见可以说属于最坏的一种类型。
浅见解释说,自己最初涉入此事,是受J报社文化部总编富永委托的。富永也飞奔过来证实了这一切。可是,即便如此,警方也不能将他无罪释放。
让警方起疑的是浅见卓越的“调查能力”,这真是一种讽刺。再怎么说吧,也不能突然上山就找得到尸体。
“喂,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尸体在那里?”
这就是川上刑瞽队长的固有观点。他坚信,浅见早就知道尸体在那里,然后将崎上由香里带上,做出像是推理出来的结果似的,让她同时也发现了尸体。
这也就是说,浅见就是凶手。这可真让浅见吃惊,甚至超过了愤怒。
浅见耐心地向对方一一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也反复多次正确回答了同样的问题。且绝对不能让对方生气,因此浅见就像是对不听话的孩子解释为什么邻居孩子的玩具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样,一遍一遍耐心回答着问题。
浅见条理清楚且仔细地说明了事件的经过,那天在须磨浦公园站,已逝的前田淳子及崎上由香里从电车里看到穿黑夹克的两个男人。因此浅见就由由香里陪同到了须磨浦公园站,向检票员打听了淳子的情况,然后登上了钵伏山,最后终于发现了尸体。但在川上刑警队长的感觉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如此,好歹让顽固的刑警队长放弃追究,与其说是拜浅见的耐心及说服力所赐,还不如说是因为已过了下午7点,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肚子也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管怎样,今天就暂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请告知居住地。”
“怎么,我不会跑也不会躲起来的。现在暂且住在梨港酒店。”
“呀,这可真是家高级酒店呢。一个自由采访记者,能有这么多钱吗?”
“哪有。这次是J报社出的钱。我平时只住商用旅馆。”
“这个且不管。总之明天上午10点前到这儿来,如果你不来而我们又联系不到你,我们也许会立刻拘捕你的。”
“唉呀,你就算不逮捕我,从明天开始我也会每天来这儿打扰的。”
浅见嘻嘻笑着说道。
“你想干什么?……”
川上觉得被嘲弄了似的,瞪着浅见,一副想要吵架的样子。
“我既然已介入此事,如果不搞明真相的话,我可无法安心。请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
“帮助我们……你这个外行。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调查杀人事件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这个我明白。但是,警方今后也许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如果没有我的话,就等于找不到罪犯的线索了。”
“哼,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警方的组织能力及调查能力完善得很。经过现场的实地调查,已经收集了各种数据了,还可以用电脑排查过去的相似罪行以及精神不正常的人的名单,以锁定犯罪嫌疑人。哎呀,如果忘了将你算作怀疑对象,可就麻烦了。”
“确实如此,如果这样的话,就轮不到我了。但是,我想也许事情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进展顺利吧。”
“什么?你也太小看警方了。”
“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如实说出了我的预感而已。虽然我对赛马的预测不太准,可对于这件事,我还是有确信的。”
浅见临走时丢下这句话,出了审讯室。
还以为J报社的富永早就回去了,没想到他却一直坐在警局大门附近的长椅上,浅见不由得大为感动。
“浅见,你还没吃晚饭吧?”
富永像是安慰似的这么说,将浅见引进了附近的一个餐馆。须磨警署离山阳电车的须磨寺车站很近,离离富公园也不远。这一带与高级住宅区完全不同,是一个有着小商业区感觉的热闹的商业街,许多店铺都可轻松进出。
浅见的意思是咖喱饭就可以了,可富永坚持叫了牛排套餐。
“问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警察对浅见你的意见很尊重呢。”
“啊,警方是很看重我,这一点倒是真的。而且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要去警局报道。”
“噢,这么说来,警方已承认了你这个神探的能力了?”
“啊,这个嘛……”
“这就好了。”
不知内情的富永高兴起来,似乎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的。可是一会儿脸色就黯淡了下来,感慨地说:“可是,前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确实让人遗憾,可是也投有办法啊,据刑警说,检查结果显示她死之后已过了六至七天。大概失踪当日就已被杀害了吧。”
“这样啊……那就是说,我去请浅见帮忙的时候,她已经死在那山里了。真是可怜,那么坚强、那样出色的一个家伙……”
虽然话有点粗野,可是富永的眼睛却已经湿了。
“我认为前田去钵伏山,是为了追踪那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
浅见解释了一下那两个男人与前田淳子的关系。
“有点事我想请教你。我想,此前前田小姐可能是为了采访什么事而与那两人熟识。对此,你是否有点线索?”
“也就是采访地点了。这个嘛,仅凭这一点无法判断。虽然她多少也做出了成绩,可她毕竟还是新人,还没有交给她单独的采访任务。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我还骂过她,说她写的文章太烂……”
富永像是不胜惭愧似地摇了摇头。
“因此,她作的采访多是没什么难度的课题,以及她家乡有关明石的一些事,比如说是子午线啦、调查鱼市场什么的。顶多也就是这种课题。”
“关于明石原人,有什么吗?”
“啊,确实,她非常想写些有关明石原人的选题。明石书店有一个叫严根松造的老人,似乎对明石原人非常着迷,前田与他走得非常近。但关于明石原人的话题,我觉得此前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过个几年就会周期性地再拿出来说一次,因此至少现在我们还没这个打算。可是,她也许会自作主张去采访。有这个可能性,因为她经常说发现了有趣的题材。总之前田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有些突如其来的想法我都想不到。这也是事实,听说她的毕业论文题目是《从烤鸡蛋看文化度》。”
想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现已离开人世,富永不由得泫然欲泣。
富永说要去前田家看看,因此在出了餐馆后,浅见就与他分手了。富永将公司的小车让给浅见用,自己从须磨寺站坐电车走了。
到达宾馆时已近10点。据说在以年轻女性为对象的调查中,梨港拔得“最想再次入住的宾馆”头筹。从二十四层楼的窗户向外眺望,夜色中的神户的确美轮美奂。
好容易人住到如此高级的宾馆,但从每天从早到晚在外面跑、只在晚上时回来睡觉这点来看,与住在商用旅馆里也没多大区别。
浅见倚在窗边,陷入淡淡的乡愁里,可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却破坏了这种气氛。是崎上由香里,接起电话的一瞬间,由香里叹息似地说了一声:“啊,总算是……”看来她打了好多次电话。
“浅见,你还好吧?”
在至今为止与由香里的交谈中,她今天的这种语气可算是最温柔的了。
“嗯,还好。到晚上7点为止,我一直在向刑警说明情况。明天还要去警局。”
“那么,是在怀疑你吗?”
“不,是警察想要借我的智慧一用呢。”
“是这样吗?这样的话就好……”
“不说这个了,崎上小姐,明天的约定怎么样?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下午可以领我去明石街上看看吗?”
“好的,下午我有时间。”
“那么,下午l点,我到大学正门口去接你吧。”
“啊,大学啊。不,那儿有点……”
“这样啊,会被别人看见吧。如果被认为是那种关系就不太好了。那么,你找个会合的地方吧。”
“离官公园前面的离宫庵吧。那是我喜欢的烧烤店,旁边还有咖啡露台。”
“正好是中午,我可要试试明石烧烤了。”
“好的,那么12点半在离富庵,说好了。”
挂上电话后,浅见觉得一天的疲劳和郁闷都烟消云散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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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上午,设在须磨警署的调查总部召开了关于“旗振山杀人事件”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
前田淳子是被勒死的,但她的脑后部有被石头击打过的伤痕,据推测是凶手先从背后袭击她,在她倒下后再将她勒死的。从她早上吃的火腿的消化情况来看,估计死亡时间是在10月30号上午9点到10点这一段时间,应该是在眺望台小卖店的大妈看到她之后不久即被杀害的。
她身上的衣服没怎么乱,但可看出她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可能是在极度痛苦中抓到了罪犯的手或脸,她的指甲里留有皮肤的小碎片,据此可判断凶手的血型是AB型。
由于连着下了四天雨,其中还包括两场暴雨,因此道路及树林中曾有的脚印完全消失了,其他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样的话,目击者的证词就成为最有力的线索。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关于最受怀疑的那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须磨浦公园站的检票员是最近距离的目击者。
但是,比起这所有的一切,这些情报的提供者也就是浅见光彦,这个采访记者兼私家侦探所说的话,才真应该成为决定调查方向的重要线索。浅见一直是这么想的,可看来他的期望落空了。
警方向浅见询问了有关的必要情况后,就对他极为冷淡了。
那个川上刑警队长虽然没再将浅见作为犯人对待,但当浅见想要跟他说什么话时,他却不理不睬。对于已交待完情况的自由记者,就像对待用完丢掉的打火机似的。
确实,警察就是这样一个极其厌恶外人插手案件的体制,也许这也是因为不想让普通大众暴露于危险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它确实是坚守着严格的秘密主义的一个机构。
(唉,就这样吧。)浅见也并没有坚持到底的意思。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不管哪里的警察都已习惯对付找麻烦的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就开始自由地进行“调查”好了。
当浅见比约定的时间稍早一点到达离宫庵时,由香里已坐在…个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已放好了铁板。
离宫庵名副其实,位于离宫公园的正对面、离官道丁字路口的拐角处,是一个带有日本料理店风情的雅致的小店。这种烧烤店,在东京附近是绝对看不到的。小店外观很时尚,进入店内一瞧,装饰风格极为浪漫洒脱,让人几乎感觉到又回到了明治大正时代。
店内女性顾客较多,男顾客加上浅见也才两人而已。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想吃烧烤,这点思想准备还是有的。
“到了中午人就多了,所以我早点来占个座位。”
由香里调皮地耸了耸肩,笑得极为可爱。
但是,也许是昨天的事突然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的表情立刻阴郁起来了。
“我们大学也一直在谈论这个事,课都没法上了。”
自前田淳子失踪,巳过了八天,虽然大家都已做了最坏的预想,但她的死仍不仅给家人及同事这些直接有关人员,而且给其他有关的人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对于神户女子大学来说,也强烈地感受到失去了一个优秀毕业生的悲伤。这天早上,学长还特别通过校内广播发表了训话,表达了深痛的哀悼之意。
“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
正因为由香里和前田淳子走得最近,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反而感到更加悲伤。
这实在与烧烤的气氛不符,浅见稍稍觉得有点为难。但当各种作料上来之后,由香里就变得像个极会照顾人的妻子似的,动作利落地照顾起浅见起来。
铁板发出吱吱的令人兴奋的声音。他们在肉上厚厚地涂上酱汁,再洒上木松鱼和绿紫菜,放到铁板上烤熟。过一会,就可将烤得喷喷香的肉类,用扁平的刮刀样的东西切开,一块块送到口里。甚至有的人还边吃边叫“好烫!好烫”。
由香里笑着露出还沾着绿紫菜的一口白玉样的牙齿,笑话浅见使用刮刀的手法太难看。这种坚强和开朗,应该是关西女性所特有的吧。
出了离宫庵,沿着离宫道向下就能到须磨寺车站。浅见已非常熟悉这个地区的地形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下坡时,由香里偷看了一限浅见的脸色。
“请问吧,不管多少个都行。”
“那天在人丸前站的站台,你脚跨子午线,两手高举着说‘好’。那是干什么啊?”
“啊,你看见了。”浅见有点腼腆。“无聊的事而已。在那儿,当太阳垂直照射过来时,整个日本就到了正午。一想到这个,也不知什么原因,就感觉到非常兴奋。因此就……”
“哦,原来是这样。”
由香里并未嘲笑他,反而极为佩服似的连连点头。
到了明石站,浅见首先就让由香里领着自己去鱼市一条街看看。
鱼市一条街以鲜鱼店为中心,还有食品店、服饰用品店、电器店等各种商店。七十余家店铺连成一片。特别是在争奇斗艳似的并排着的鲜鱼店里,能很便宜地买到刚从明石浦渔港打上来的濑户内海的鲜鱼,因此市场热闹之极,不仅有明石市内的客人,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顾客。
“这样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浅见刚一进入鱼市街,就决定放弃了。
“你说不好,是什么不好?”
由香里不满地问道。
“啊,不是。我是在想,要在这儿寻找你在须磨浦公园站见到的那两个男人,怕是不可能了……”
“啊,在这儿?……”由香里吃了一惊,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到这个鱼市场来找?”
“前田小姐不是说过是在采访中认识那两人的吗?而且能观察到他们两人‘关系很坏’,说明她进行了很深入的采访。这样的话,她采访的地点就应该是这个鱼市场及有关明石原人的地方了。”
“这样啊?……”
由香里也用失去自信的眼光,环望着人满为患的鱼市的主街道。一间间地拜访各个店铺、当面查验店主及职员,的确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再加上穿的服装不同,就是脸庞出去游玩的表情和迎接顾客时生气勃勃的表情,也应是完全不同的。
“没关系,也许我们应该从明石原人那方面去找。”
浅见安慰由香里说。
“但是,你说从明石原人那方面着手,那不比从这儿着手更难吗?”
“不,即使难,但好在不是寻找明石原人本人。”
“现在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我的记忆已慢慢模糊,已经快要记不住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了。”
“啊,这可有点麻烦,那么就请不要再过多地看我的脸了。如果对我的样子印象太深刻,说不定你会把我记成那个男人了。”
“说什么呢……哈哈。”由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浅见,你一会认真,一会开玩笑,真是让人搞不懂的怪人!”
“是吗,很怪吗?”
“绝对怪。在哄女人方面,就肯定很拿手了。”
“哪有这种事,我可不会哄女人,反倒老是被女人甩。”
“骗人。像浅见你这样一表人才,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可靠的男人,不可能不受女人欢迎的。你妻子一定很担心吧。”
“哈哈,即使我想,也没有为我担心的人啊。”
“啊,你还是单身吗?骗人……”
“哈哈哈,又说我骗人。在你眼里,我成了一个专门骗人、稀世难有的色魔了。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我已经三十三岁了,现在还住在家里当食客,受哥哥照顾呢。”
“嗯,是这样啊……”
被一个小自己十三岁的女大学生用充满同情的眼光注视着,浅见觉得丢脸之极。
“咱们就不要再谈这件事了,还是回到案件上来吧。”
“好的,就这样。这次是明石原人吧。”
两人振作起精神,从拥挤的鱼市中杀出一条血路。
从鱼市向西拐一点,就是严根松造经营的书店,离明石邮局很近。店名是“金山堂书店”,专营旧书,旁边也兼卖书画艺术品古董等。只要是旧的什么都可以――当然也不尽然,但严根松造其人却真的很老了,看起来远远不止七十岁。
若加上旁边的古董店,书店的店面可以说是相当大了,可是却并不兴隆。现在没有一个顾客。
他们走入昏暗的店里,说了一声“打扰了”,里面的帘子一挑,走出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的老人来。他穿着缝有肘部护垫的毛衣,外罩一件深蓝色的坎肩,下身则是肥肥大大的黑裤子。
大概是经常喝酒的缘故吧,他红光满面,脸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鼻子,上面架着一个度数高得出奇、远近两用的眼镜,银边镜架细得像针似的。
浅见将自己的没有头衔职位的名片递给他,他立刻说了一句:“你没有工作啊。”真是一个不礼貌的老头。
“不,我是个自由采访记者。”
“嗯,是个写东西的啊。”
浅见觉得他的话语隐含着格外轻蔑的意思。
看来严根对前田淳子非常熟悉。
“啊,那孩子真是可怜……”
一听到“淳子”的名字,老人立刻皱起了眉头,仰天叹了一句。
“听说前田小姐曾到您这里来采访过?”
“是,有好多次。我们研究会每月有一次聚会,去这儿去那儿活动,半年来她一次都没落过。此外,她还经常来我店里……真是好孩子,怎么会?”
真是老天不长眼――他的神情凄苦。
“您说的聚会――是不是关于明石原人的?”
“是,以前取名为‘明石原人发现会’,渐渐也就不再据泥于此了。现在什么都谈论,阪神队是赢了还是输了,哪个政治家又发傻了什么的。总之只要有酒喝就行。但其中也有前田这样认真的孩子。”
“你说出去活动,是在郊外哪儿集合吗?”
“是啊。天气好的时候,有时在野外有时在海边,下榻就在哪个古寺里。本来是以发掘调查为目的的,所以大家都穿着能耐脏一点的衣服。”
耐脏一点的衣服。
浅见回头望了由香里一眼,由香里默默点了点头。黑夹克、轻便运动鞋,确实与老人所说的挖掘调查相符。
“有没有集会的照片什么的,如果是其中有前田小姐的就更好了。”
“要是照片,也许会有一些。”
老人走进里屋,“到这儿来,”他一边招呼,一边搬了个厚纸箱出来。
“最近比较懒,一点都没整理,这几年的照片都在这里了,大概其中也有前田小姐的,找找看吧。”
浅见往箱子里扫了一眼,照片乱七八糟的放着,约占了箱子的七八成。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也许有几百张――不,看来有几千张照片。
浅见指着厚纸箱,有些为难地对由香里说。
“怎么样,可以吗?”
“好,我试试看。”
由香里勇敢地点头答应了。
“这位小姐,是前田的朋友吗?”
严根老人温柔地问道,与对浅见的口气完全不同。
“是,我是她大学的学妹,关系很好。”
“是这样啊。那么就请看照片吧……”
不知老人是怎么想的,似乎很轻易就接受了由香里。这样的话,就在这儿找吧。”老人将箱子搬到柜台里面的一、小小的木板上面。
由香里坐到箱子旁边,从箱子里一张张地拿出相片,开始了枯燥乏味的辨认工作。箱子里收藏的相片,大多是老人自己拍的,但由于多是集体照,一个个地进行辨认,工作量极其巨大。要从其中我出已渐渐模糊的脸庞,实在是有相当的难度。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懒,也不过来帮帮忙?”
严根老人用批评的目光看着浅见。
“啊,我没见过那个人。”
“没见过,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个人……”
老人找了一张前田淳子的照片,递到浅见面前。
“唉呀,这个,不是这么回事……”
浅见有些为难地搔着头。如果对老人说了真实情况,不知他会怎么反应,对此自己实在没有自信。但是,好像也无法再隐瞒下去。
“实际上……”浅见说出了淳子从须磨浦公园站追踪那两个男人一直到钵伏山的事。
“什么?这么说,那两人就是杀害前田的凶手了?”
“不,还不能这么断定。但他们肯定知道一些事。”
“等一下……唉,你,稍等一下。”
老人止住了由香里的动作。
“你们在干这种事啊。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也许这其中有凶手的照片,这真是让人不舒服,不好意思,请回吧。回去吧,回去吧……”
局面很紧张。
正在这时,视线一直停留在箱子里的由香里嘟囔似的小声地叫了起来:“啊,这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