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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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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七十亿分之一的缘分。

    以前的宋冉不以为意,认为这说法矫情,现在却将七十亿分之一这数字的渺小和无可奈何体验得淋漓尽致。

    那个叫azan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见过黑色面罩上他一双眉眼。

    仅此而已。

    如此浅薄的缘分,恐怕哪天他在街上迎面而过,她也认不出。

    她藏好失望的情绪,拿出之前编好的一套说辞对罗战进行采访。她对背景有一定的了解,不至于露陷。

    起初她心里犹疑或许azan就是罗战。可听到他的声音,她很确定,不是。

    罗战将她的不专心误解为紧张,笑道:“你是新记者吧?”

    “不是。”宋冉掩饰住慌乱,说,“……以前没采访过军人。”

    “别紧张,我也不是可怕的人。”

    宋冉赧然一笑,问道:“我看沈蓓的采访里说,你们撤侨的时候遇到过一起爆炸事件,救了一个女同胞?”

    “嗯。她误上了一辆放有炸.弹的车……”

    宋冉还不死心,又问他们队中还有没有类似的惊险事件,和爆炸相关的。

    罗战说没有了。

    azan不是他们队的。

    回梁城的车程四个多小时。

    上午,高速路上车来车往,宋冉安静地开着车,偶尔让道,超车,有条不紊。

    路两旁,绿油油的稻田和青蓝色的江水一字铺开,夏天的阳光铺天盖地。

    她觉得,她应该再也遇不到他了。

    回到梁城是中午十二点,宋冉又饿又累,太阳晒得她几乎虚脱。难得一个周末可以好好休息,她却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

    她靠在椅背里发呆,想着自己这一晚的所作所为,荒谬又徒劳。

    她是脑子搭错线了。

    正要下车,继母杨慧伦打电话来,叫她回家吃中饭。

    驱车绕进市档案局家属院,梧桐树遮天蔽日。中间夹杂一株橄榄,宋冉回头多看了眼。最近雨水充足,那橄榄树长得枝繁叶茂,光亮水滑。不像东国的橄榄树林,尘土扑扑,无精打采。

    她把车停在筒子楼前的大空地上,才上三楼走廊就听见杨慧伦数落宋央:

    “都什么时候了,六月底了。毕业证书都发了,你还没找到工作。之前就叫你多上点心,只晓得谈恋爱。”

    宋央顶嘴:“我哪儿没找啊,没找着好的嘛。”

    “李阿姨给你介绍的那单位不就蛮好?”

    宋央嘟哝:“好什么呀?累死累活,一个月就两千五。我才不干。”

    “我看你是眼高手低,读个三本出来还想清闲?你姐名牌大学的,刚毕业那时候不也就三千,天天加班出差也没见她跟你这么娇气。一个爸生的,你怎么就不学着点儿好?”

    宋央说:“我看是妈这边的基因出了问题。”

    啪。

    杨慧伦一扫帚打在宋央屁股上。

    宋冉走进屋,宋央跑上来躲她身后:“姐!她又虐待儿童!”

    “冉冉回来了?”杨慧伦脸上堆笑,看向宋央目光骤然变凶,“你赶紧给我找工作了搬出去,一天到黑地逗我发火,我看着就烦。”

    宋央说:“我搬哪儿去?姐姐的妈有房子给她,我妈又没有。”

    宋冉回头轻瞪她一眼。坐在小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宋致诚也看过来。

    宋央知道玩笑开过了,赶紧上去抱住杨慧伦的手臂摇晃。杨慧伦不搭理她,去厨房端菜,宋央黏着跟进去讨饶。

    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

    宋致诚招呼大女儿坐下,说他最近关注了《战前#8226;东国记》,很喜欢。对宋冉来说,这是很高的评价。父亲一向爱搜集报纸杂志,专挑宋冉编写的报道,一句一句地找毛病,研究文法,补充资料佐证。

    但这次他没给女儿揪毛病,只是就其中几个小故事讲了东国的一些文化背景和历史问题。

    杨慧伦正布置餐桌,父女俩的谈话她听不懂,但想叫宋央跟着学点儿,转头一看,宋央在灶台前偷吃鸡胗。杨慧伦叹了口气,进了厨房。

    宋致诚瞟了眼现任老婆离开的方向,低声问:“你妈怎么说?”

    他问的是她亲妈。

    宋冉:“说以后别去东国了。”

    宋致诚没说话了。

    宋冉知道他把她视作骄傲,多少也想向他那高高在上的前妻证明,他一手养大的女儿很优秀。但宋冉觉得,在母亲那种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眼里,她这种小城水平算不得什么。

    “今年暑假还去不去帝城?”

    “去的。请好假了。”读书那会儿,宋冉每年寒暑假都去帝城陪妈妈。工作后也照常请年假。不过这次还有别的事,她要去见一个畅销书策划人。

    杨慧伦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宋冉爱吃的。但她熬夜累着了,胃口不太好,又不忍浪费她好意,强撑着吃了些。

    一顿饭吃得昏昏欲睡时,杨慧伦一句话叫她清醒了个激灵:

    “冉冉是不是该谈男朋友了?”

    宋冉还没说话,宋央替她挡了:“妈呀,姐才多大你就催?”

    “你这丫头初中就谈恋爱还好意思开口!”杨慧伦瞪她一眼,又缓和语气,“再说我就提醒一下,怕冉冉只顾工作,一年一年就忘了这事儿。对了冉冉,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宋冉被问住了,她答不上来。

    长这么大,她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情感经历是一张苍白的纸。

    她长得不丑,还相当清丽秀气,自带书卷气质。读书时就喜欢写文章。校报、广播站都有她的署名。尤其写得一手好字,班上的黑板报,学校的公告墙,给她写得赏心悦目。读书时有男生暗恋过她,但她无知无觉,平日也比较安静沉默,大概给人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

    有次同学聚会,大家说她是冰山才女。宋冉惊讶极了,她一来不觉自己冰冷,二来不觉自己才女。她不过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至于那迟迟不来的爱情……

    她蓦地想起那个人,心中不免一刺:她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杨慧伦感叹:“你们俩啊,一个太清净,一个太折腾,都不省心。”她就希望央央能跟她那不成器的男友分手才好。

    宋冉吃完饭后在宋央房里午睡,家人都知道她累,轻手轻脚没打扰她。只有窗外的知了鸣叫,和附近孩子们打弹珠玩闹的声响。

    她一觉睡到晚上八点,爸妈出去纳凉了。饭菜拿网罩罩着。宋央出去约会了,吃剩的碗筷扔在桌上。

    宋冉独自吃完饭,把宋央留下的碗筷一道收拾干净后,给她亲妈冉雨微发了条短信,说月底出发。

    六月三十号那天,宋冉动身去帝城。

    梁城再降暴雨,城外长江水位不断上涨,城内多处出现内涝,交通几乎瘫痪。她赶到机场时一身的雨水,迟到了一个小时。但她没错过飞机,航班延误了。

    机场里挤满滞留的旅客,地板上水渍到处淌。椅子供不应求,大批旅客拖着行李坐在地上,混乱程度跟春节时期的火车站有一拼。

    穹顶玻璃窗外暴雨如注。

    有的人咒骂着离开,大部分人仍在等待奇迹。直到某一刻,机场上空电闪雷鸣,航班信息牌上的航班状态一个接一个变红,从“航班延误”变成“航班取消”。

    偌大的机场内顿时人声鼎沸,怨气冲天。

    宋冉站在外圈,职业病地拿手机拍摄,匆匆记录后,她叹了口气。现在回去肯定打不到车了,不知地铁是否还运行。

    她拖着小登机箱,想穿过拥挤的人群。突然间一片嘈杂,有旅客跟地服人员起了冲突,小范围地厮打起来。一时间,所有的愤怒被点燃,旅客们挤成一团,推搡,叫嚷,咒骂,跟地服、机组、安保人员对抗。

    宋冉努力举起手机拍摄,可她被夹在人群里,随波逐流,无法找回重心。

    双方都愤怒到极点,参与打架闹事的人愈来愈多。宋冉被裹在人群里站不住脚,攥紧的登机箱被踢来挤去,她手都快扯断了,身体根本无法维持平衡。

    局势恶化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叫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狂躁的人群骤然冷静了一瞬,但风暴中心的闹事者还没停手,拽着几个空乘和空姐继续殴打。

    就见一队武警特战队员像利刃一样刺开人群,几秒间直抵中心,将打架闹事的那群人制服了摁趴在地上。

    周围一些跃跃欲试的人见状也都不敢再上前,都是欺软怕硬的。

    但外围的人还在往里头挤攘。

    几个黑衣特战员拦成一道线,将人群分隔开。他们用身体抵挡着不断拥挤的人潮,吼道:“后退!别挤!后退!”他们一边抵着人潮,一边留出一条通道依次疏散人群。

    “别挤!后退!”

    有人对人群中的几个外国人吼了声:“stayput!”

    宋冉一惊,立刻循声望去,隔着重重纷杂的人影,她突然就看见了他。

    黑色面罩之上,他眉心紧蹙,眼睛明亮,挡着拥挤的人群:“后退!”

    那段模糊的记忆在一瞬之间清晰。

    宋冉突然就奋力朝他挤过去,不由自主地,用尽全力地拨开拥挤的人群。她看见他打算将他的位置让给他的同伴,他离开了那道人墙分割线,要把人墙后头那几个闹事的人先带走。

    宋冉心脏狂跳不停,急得连那碍手碍脚的登机箱都不顾了,她松了箱子,拼命朝他挤过去。

    人太多了,她用尽全力挤到边缘,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伸手要抓他,他却刚好转身离开。

    宋冉手里抓了个空,她一时急懵了,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她突然就喊了一声:“阿瓒!”

    四周人声吵嚷,沸反盈天。

    “阿瓒!!!”

    他停了一下,回过头来;眉心皱起,眼神疑惑。

    她猛地往前一挤,几乎是扑上去,手越过武警们围成的人墙,一下子将他的面罩扯了下来。

    面对面的,是一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孔。

    李瓒回头,只见街上车来车往,几辆车迎面而来,车速正常,并无异样。

    “那辆车!”宋冉又喊了一声,奋力跑来。

    李瓒迅速扫视所有车内的驾驶员,一辆接一辆,他飞速辨认。

    仿佛是出于天生敏锐的嗅觉,他目光从小轿车驾驶座上扫过时,察觉出了异样。

    车内的黑衣男子与他对上目光,电光火石间,两人都有所警觉。

    李瓒抬手示意他停车,另一手摸到腰间。黑衣男子一刹间踩动油门,而李瓒转瞬间拔枪、瞄准、扣动扳机。“砰”,小轿车右前轮胎被打爆!

    车子猛地倾斜转向,撞向李瓒所站的路边。黑衣男松油门,控制方向,再踩油门欲逃上大道。车辆转离那一霎,李瓒两三步冲上去,纵身一跃跳上车前盖,“砰”地一声开枪,挡风玻璃炸开半截,李瓒滚进驾驶室。回头一看,后座上装着炸.弹。

    袭击者拔枪瞄向李瓒,李瓒挡掐住他手腕要卸他枪。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力量惊人,两人扭打较量成一团。

    “砰!”

    剩下半截挡风玻璃爆裂开,碎玻璃飞溅,划伤两人的脸。

    血腥味激起男人的斗志,彼此都红了眼,手上更加较劲,油门一踩到底,在街上横冲直撞。

    庙宇门口的东国兵冲上来阻拦,李瓒吼了声:“炸.弹!”

    士兵不敢朝车上开枪,只能打轮胎。

    汽车疯狂颠簸,毫不减速,一路冲进大巴扎。

    商人、小贩、顾客尖叫着四下逃窜;布匹、香料、烤饼砸满车身。

    袭击者的目标正是周末拥挤的集市,一冲进人群中央就猛踩刹车,惯性将扭打的两人甩撞在轿车控制台上。

    袭击者扑打着去抓摁炸.弹按钮;李瓒扳住他执枪的手,一拳重捶在他脸上,黑衣男往后一仰,手中的遥控器飞上控制台,干脆双手抓枪去打炸.弹。李瓒死死扼住他手往上一扭,“砰!”,子弹打破车顶。李瓒扼制着他的手,一脚踹到控制台上,遥控器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里飞出去。他又一脚猛踹袭击者膝盖,后者惨叫一声。李瓒趁机踩向油门,汽车重新加速,在大巴扎里继续冲撞向前。

    宋冉赶到集市天棚里头,只看见汽车轧出一摊混乱破碎的路,冲出了大巴扎。而人们瑟缩地挤在那条“道路”两旁,惊魂未定。

    宋冉踩着一地的货架木头香料布匹,狂奔出去。

    她听见一连串的枪声,一声声穿透她的心。

    这条路太长了,尽头的集市出口白光一片,那是室外灿烂的阳光。她竭力跑出去,却在冲进烈日下的那一瞬,听见远方轰然的爆炸声。

    她面前的这条街安然无恙,人们惊恐地望着天空。

    车已经开出几条街了,看不见爆炸地。

    宋冉的心猛地往下坠,拼了命朝那方向跑。

    她跑了不知多远,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那是一处小商店街,赶来的政府军已拉起警戒线。宋冉想进去看,但不被允许。而四处涌来的各国记者们提醒着她:要开始工作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让自己先稳定住情绪。

    她和其他记者一样出示了记者证,但只能在外圈报道。里边景象太过血腥。除了本国的几个记者,其他人不得靠近。

    宋冉在一堆外国记者中占到一个无视线阻挡的位置,迅速支好各类器械,同国内进行卫星连线。

    信号连接的过程中,她扫视周边的环境。

    街道被炸得稀巴烂,燃烧的垃圾和衣物满地飞滚。那辆车已炸成燃火的废墟,离炸.弹最近的两家商铺被炸成黑窟窿,门板上墙壁上火苗飞舞,士兵拿着灭火器在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