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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节

  BENNY把海伦拉到他卧室里,她看见两边靠墙处一边摆着一个床垫,地上散放着一些报纸、杂志、CD什么的,右面墙上挂着一把吉它。这间没有老板住的那间大,但也有个洗手间。他把她拉到洗手间里,把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挤了一点LIQUIDSOAP在她手上,就认真洗起来。

  他给她洗净了手,用一条浴巾给她擦了一下,就捧起她的右手仔细看起来,边看边说:“我会看手相,男左女右。你的头脑线很清晰,读书的料;你的健康线很长,没有杂七杂八的分支,说明你能活很久;你的感情线嘛――,中间分了岔,说明你的第一次爱情不能终老,会有第二次――”

  正看着,他突然惊奇地说:“好奇怪呀,你的这个地方有一个‘斗’。”他指着她右手拇指下的那块人称“鱼际”的地方说,“很少有人这里有‘斗’的,‘斗’一般都生在指头上。”他放开她的右手,说,“把那只手给我看看。”

  她把左手伸给他,看看自己的右手,真的有个“斗”,她从来没注意过。她家乡把“斗”叫“箩”,说是“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四箩住瓦屋;五箩六箩打草鞋,七箩八箩挑屎卖;九箩单,做天官,十箩全,点状元”。她不信这个,因为她有两个“箩”,但她一点也不富。

  他看了她的左手,更惊奇了:“左手没有,只有右手有――”

  她担心地问:“怎么啦?右手有‘斗’不好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看着她,仍旧握着她的手,慢慢说:“是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右手这里有个‘斗’。”

  她不相信,抓起他的右手看了一下,真的,他的右手鱼际处也有一个“斗”,长圆型的,每圈都是一个封闭的圆,从中间往外,一圈比一圈大,占据了整个鱼际。她对比着两个人的手看,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的掌纹深一些,比她手上的“斗”更明显。

  她被这巧合惊呆了,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是一家人?”

  “肯定是了。”

  她问:“那你是我什么人?”

  “肯定是你前世今生的情人罗,SOULMATE。”他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就笑起来,“吓呆了?开玩笑的啦。走吧,肚子饿了,快回餐馆去吧,那个傻呼呼的肯定在等我去做午饭。”

  她想起磁带的事,问:“你帮LILY录的磁带录好了吗?”

  他从床边的地上拿起几盘磁带:“一早录好了。”

  “录好了,就给我吧。她叫我带给她的。”

  他给了她两盘。她看了一下,都是张学友的,每盘有十来首,每个磁带盘里那张写目录的小纸片上都用很小的字写了歌名,字体很幼稚,但都是繁体字,看上去很滑稽,好像一个小孩子装老人一样。她问:“这是你写的?”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不会写中文,乱写的。”

  她想像他兢兢业业地录了歌曲,还捉虫一般地用繁体汉字写下歌曲的名字,觉得他对LILY真好,肯定是动了真情了。

  回到餐馆,她还在想那个“斗”的事,看见老板就问:“哎,老板,你看看你的右手那里有没有‘斗’?”

  这一说,餐馆的几个人都看起自己的右手来了。阿GAM不知道大家在看什么,急得大叫:“阿姨,看哪里有没有‘斗’?有‘斗’怎么样,没‘斗’又怎么样?”

  最后大家发现手掌上都没“斗”,只有指头上有“斗”。她说:“这真是怪了,就是我跟BENNY这里有‘斗’――”

  几个人都跑上来看她的手,看BENNY的手,看了一阵,都说:“真怪,真怪。”

  阿SAM说:“阿姨啊,想想,快想想,你老爸七三年的时候有没有到我们台山去出差?说不定你老爸就是那时遇见了BENNY的老妈,擦出火花,生下了BENNY。”

  她好脾气地跟着笑了几声,知道他们无论对谁的老爸老妈都敢开这种玩笑的,所以也不见怪。但她知道她父亲绝对没有在七三年去过台山,因为她父亲除了北京和加拿大,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老板说:“阿SAM你搞错了,是BENNY的老爸七三年到阿姨那里出差,跟阿姨擦出火花,生下了BENNY――”

  餐馆里的人齐声大笑:“阿姨,你好厉害呀,十岁就生下了BENNY。”

  阿GAM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印度有个小女孩,七岁就生下了一个小孩。”

  正好这时有个客人走进餐馆,海伦连忙跑到柜台前去接ORDER,其它几个人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海伦现在已经摸出一点规律来了,很多美国人都是很寂寞的,很想跟别人交谈一下。如果你耐心地跟他们聊几句,他们一高兴,往往会给点小费。有时一天下来,她可以拿到十几二十块钱的小费,而她什么也没做,就是接一下ORDER或者出一下ORDER,那本来就是她份内的事。所以现在只要不忙,她都耐心地跟客人聊几句,就算没小费,也可以锻炼她的口语和听力。

  这次来的客人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很高大,象很多美国人一样,肚子突起,皮带不是拴在腰间,而是拴在肚子下面,大概皮带拴腰间已经不够长了。根据她的观察,美国中年男人大多数都有个啤酒肚,皮带系在腰间的很少,多数都是系得下下的,有的差不多系到耻骨上去了,让啤酒肚岌岌可危地高悬在那里。

  客人说:“IWANTAHAPPYFAMILY。”

  海伦在MENU上圈了“全家福”,开玩笑说:“METOO。”

  客人听出她在开玩笑,跟她攀谈起来,说他因为太胖,老婆跑掉了,没有HAPPYFAMILY了,只好来ORDER一个。然后客人告诉她说,我不要白饭,可不可以给我加多一点蔬菜?

  海伦答应了,又随口问,为什么你不要白饭?不喜欢我们中国的饭么?

  客人说,我很喜欢吃中国的白饭,但是我在减肥,所以只好不吃了。

  她觉得很奇怪,好心提醒说,HAPPYFAMILY里面有很多肉的,各种肉都有。

  客人说他知道,不过他采用的是阿特金斯减肥法,就是不吃或少吃碳水化合物,别的什么都可以吃,包括鸡鸭鱼肉。

  她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减肥法,非常感兴趣。她也曾想过要节食减肥,但她的胃不大好,一顿不吃饱就会痛,所以她基本上无法减肥。现在她听说了这种减肥法,觉得自己有希望了。不吃饭,谁怕?本来就不爱吃饭,只是为了饱肚子。但如果除了碳水化合物,别的都能吃,那不就解决了不吃饱就胃痛的问题了吗?

  她兴奋极了,等客人一走,她就马上宣布要开始减肥,用阿特金斯的方法减肥,不吃饭,不吃面食,只吃菜、肉、水果,糖份太多的水果也不吃。

  几个小伙子听了,都大声疾呼:“阿姨啊,你又不肥,减什么减?”

  “你把几个风景区都减掉了,我们看什么?退票,退票!”

  BENNY走到她身边,小声问:“你是――真的要减肥?”她点点头,他说,“饿得很难受的,何必呢?顺――其自然嘛。”

  “我不会饿的,你没听说吗?是阿特金斯减肥法,什么都能吃,只是不吃饭和面食,怎么会难受呢?”

  他没再说什么,只把两手捏成拳头,顶在太阳穴上。她知道这是他冥思苦想时的经典动作,因为每次他绞尽脑汁想问题的时候,他就会这样用拳头顶着太阳穴,站在那里思考。

  她问:“你在想什么?”

  他着急地说:“你不吃饭,不吃面食,我拿什么喂你呢?”

  她心里很感动,差点就要放弃减肥的计划了,但他似乎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快步向冰库走去,过了一会,拿了几条黄瓜回来,洗净了,在案板上切起来。他切了一盘细长条的,拌上SAUCE,说:“这是菜。”

  然后他又切了一盘薄圆片的,放在一个白色的塑料盘子了,对她说:“这是饭,你的主食。吃黄――瓜不会长胖的,黄瓜没有糖份。”

  吃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坐在饭桌边,监督她吃饭。他看她在吃她的“主食”,就问她:“可――不可以吃呀?不好吃就别吃了吧。”

  她觉得黄瓜嫩嫩的,很好吃,因为什么也没放,淡淡的,配着菜吃,真的象在吃饭一样。她说:“很好吃,谢谢你。”

  他夹了一大块清蒸TILAPIA鱼给她,说:“吃鱼不会长胖的,清蒸的,没放油。”

  她怕别人看见不高兴,小声说:“我自己来吧。”

  他哼了一声:“好好的,减――什么肥呀?真拿你没办法。到底你要减多少啊?有没有底――线的?不要傻呼呼地把自己减死掉了。”

  “不会的,我减到――能穿六号的衣服就不减了。”她对衣服号码的知识都来源于LILY和LILY的衣服。她现在穿10号,LILY穿4号,但LILY以前是穿8号的,所以LILY有些衣服她能穿进去,LILY曾说如果你减到8号了,我那些8号的衣服都给你。她觉得8号还太胖了点,而减到4号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定了个6号。

  他看了她几眼,说:“减到六――号就不准再减了,听见没有?”

  她开玩笑说:“还是嫌我太胖了吧?不然怎么叫我减到六号?”

  他仿佛受了活天的冤枉,急忙申辩说:“我――那里有嫌你胖?是你自己在那里吵――吵闹闹的要减肥,我都说了,叫你不要减,顺其自然,你还要减,现在又说是我――在嫌你胖――”

  阿GAM说:“我不喜欢瘦精精的女孩子,趴上面不舒服。”

  阿SAM说:“我胖的瘦的都喜欢,胖的就我在上,瘦的就她在上――”

  老板说:“阿姨,我支持你‘赶’肥,不‘赶’肥不许穿‘美王’的裤子。”

  她听不懂,问:“什么‘美王’的裤子?”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解释了半天,她还是没搞懂什么是“美王”的裤子,以为是个什么名牌。最后BENNY用笔写了出来,她才知道是“米黄”的裤子。她那天正好穿着一条米黄的裤子,是LILY给她的,八号,她能穿进去,但是有点紧。她在别处打工都是穿白衣黑裤的,但这家店好像不那么严格,她也就没那么讲究。

  她连忙问:“餐馆有规定,不许穿米黄的裤子?那我看见你们也穿过的。”

  几个人都说“我们能穿,你不能穿”,嘻嘻哈哈了一阵,老板说:“穿‘美王’的裤子也可以,但是不许趴在柜台上写MENU――”

  她还是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们都笑得那样暧昧,她就不敢再问了。等吃过饭,前台没人的时候,她悄悄问BENNY:“米黄的裤子到底怎么啦?是店里有规定不能穿吗?”

  他不吭声,被她追问了半天,才说:“在店里穿――不――合适――”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表情很奇怪,就好奇地问:“你也觉得不合适?”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我不是男人?”

  她想,穿什么颜色的裤子跟他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但她没再问下去,只是不敢趴在柜台上写MENU了。柜台分里外两层,靠客人的那层齐胸高,靠里面的那层只到她腰那里。不趴着写,就有点看不见,她只好把电话夹在颈子那里,把MENU拿在手里写。BENNY看见了,无可奈何地笑笑,,搬了个椅子给她,叫她坐着写。

  晚上海伦回到家,想到洗手间用LILY的BATHROOMSCALES称一下自己有多重,以便今后检查减肥的进展。但她发现那个秤已经不在那里了,再仔细一看,LILY洗澡用的东西也不在了。

  她到卧室里看了一下,那个充气床垫还在,但床单什么的不在了。她看到一张条子,是LILY留给她的:“我搬到JACKIE那里去了,那个充气床垫你可以用。当心JOE,他是宁可错睡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