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林中遇怪人 巧得佛珠前后事
更新时间:2021-11-11 本书阅读量:次
这一来,邵、邓、吴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几人微愕之间,矮方朔聂耳己背起双飞环郑元甲,大步而去。 矮方朔之徒急步相随。 严燕儿痴立当地,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应随矮方朔前去,还是留在现地,只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满现惶然无主之色。 神医侠万永沧见状,大喝一声道:“燕儿还不快随你聂师伯去!” 严燕儿大眼连转,瞥了铁书生肖俊等几个小侠一眼,留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江南神乞怪目圆睁,怒吼道:“小笨蛋,还不快滚,你在这里等着收尸呀!” 严燕儿霍然惊觉,一咬嘴唇,转身随矮方朔身后追去。 只听数声大喝,黑神君吴兆麟横身拦住严燕儿去路,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却跃起身形,向矮方朔聂耳师徒追去。 黑神君吴兆麟横拦在严燕儿身前,冷哼一声右手疾出,五指微屈如钩,向严燕儿左肩抓去。 严燕儿小嘴微撇,眼看黑神君如钩五指触及他肩头之时,小小身形滴溜一转,便如一条游鱼般向右滑开三尺,继续向前奔去。 黑神君吴兆麟已是第二次在这孩童面前失手,怒吼一声,飞身跃起,在空中两掌一错,一招“五步追魂”,两股掌风直向严燕儿背后撞击。 严燕儿年纪幼小,毕竟对敌经验不足,竟是不闪不避,近身挥掌,一招“拒虎门外”迎了上去。 吴兆麟功力深厚,又是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两掌一接,严燕儿顿时被震得连退两步。 但他也是乖巧无比,一掌相接,自知功力不敌,且亦无法脱身,乃展开“移星转斗”身法,避实击虚地和吴兆麟缠斗起来。 黑神君吴兆麟直气得哇哇怪叫,施出全力,掌带虎虎劲风,声势虽是十分惊人,但要想在三五十招内取胜,却并非易事。 而矮方朔师徒与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两对却也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矮方朔虽因背着双飞环郑元甲,行动极不方便,但他功力深厚,所练“纯阳掌”又是武林中至阳至刚武学,一见邵文风横身拦住去路,直气得他双目怒睁,举手一拳“直捣黄龙” 撞了过去。 邵文风衣袂飘动,突然向旁侧闪跃,右手横里一抄,疾向矮方朔左腕脉门之上拿去。 矮方朔左腕一沉,避开邵文风的擒拿之势,飞起一脚,还踢过去,左拳随着飞起的右脚,同时击出。 邵文风想不到他身上背负着一个人,居然还有此功力,大意之下,被他这拳脚齐施的连环猛攻,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矮方朔一招抢得先机,双拳疾发如雨,邵文风被迫得连连闪跃。 紫虚道人看得长眉轩动,缓步向激斗场中走去。 神医侠万永沧神色微变,又缓缓闭上双目。 疯侠柳梦台大叫道:“聂矮子,快叫郑老儿替你抵挡一阵!” 矮方朔闻言猛省,嘻嘻一笑,大喝一声,右掌疾挥而出,一招“横扫千军”,激起一阵强劲的啸风之声,横扫过去。 神火真人邵文风知道矮方朔“纯阳掌”厉害,侧身一跃让过。 但就在这一让之势,矮方朔已将背上的双飞环郑元甲放了下来,他两手握着郑元甲足踝之处,目注邵文风发出一阵长笑。 邵文风一怔之下,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双飞环郑元甲被他头下脚上地拿着,但因矮方朔体形低矮,他的头已然触及地面。 须知郑元甲虽然折断一臂,但因服用了紫虚道人所赐止痛药物,此时药力逐渐行开,果然疼痛大减,何况他本无内伤,此时乘矮方朔得意大笑之时,左臂猛按地面,双腿藉势一蹬。 他强忍右臂震动之痛,这一按一蹬,用足全身劲力,矮方朔在无备之下,身形被他蹬得连连后退,幸而他身形粗壮短小,故未仰跌,但双飞环郑元甲却已乘势挣脱。 矮方朔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他霍然惊觉之下,身形疾如飘风,向前急扑,在郑元甲双足挣脱他手掌,尚未跃起之前,悬空中又把他抓住。 邵文风微愕之后,一掌向矮方朔劈至。 而紫虚道人也遥空袭来一掌。 这四人一长串的动作,直像是同时发生,旁观之人尚未看清,紫虚道人及神火真人邵文风,已然在掌发逾半之时,硬生生又将掌势收回,飘身后退。 原来矮方朔再度抓住郑元甲足踝之时,把他当作兵器已乘势扫出。 神医侠万永沧诸人看得齐齐松了口气。 神医侠万永沧似已看透了紫虚道人心中所思,突地朗声说道:“若贵掌门能将我武当派中人被制穴道解开,兄弟则请各友好俱都置身事外,仅由我两派中人作公平的一战,不知贵掌门以为如何?” 他虽自知己方之人不是雪山派在场诸人的敌手,但即使陈尸当场,也比作阶下囚的情况好得多,是以首倡此议。 紫虚道人说道:“如此甚好。” 他首先将神医侠万永沧几处被制穴道拍活。 矮方朔也如言将双飞环郑元甲交还雪山派中。 神医侠抱拳为礼,说道:“多谢贵掌门了。”他连将众人穴道解开。 江南神乞尚乾露似是胸中已积郁颇久怨毒之气,穴道一旦解开,突地仰面发出一阵狂笑,大声说道:“牛鼻子,我叫化子呆坐了半天,在你未和万老二拼命前,先陪着我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他话落掌出,一招“赤手屠龙”,双掌一前一后,齐齐拍击过去。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为着活动筋骨,而陪上一条老命,那可是大不上算之事。” 说话之间,身子忽然一侧,左掌立胸,右掌从下向上托出。 江南神乞尚乾露前击左掌,将近紫虚道人之时,突然一挫手腕,掌势顿然一住,含蕴的内劲,随着那一顿之势,疾冲而出,一股潜力,忽向紫虚道人的前胸撞去,右手鱼龙变化,由慢转快,斜里一翻,变成擒拿招术,紧随左掌的暗劲而出,横向紫虚道人脉腕之上扣去。 紫虚道人立胸左掌,忽地一转,迎着江南神乞的左掌一送,硬接了他这蕴劲的一击,右手五指箕张,也施出擒拿手法,径拿对方肘间“曲池穴”。 这两人相搏一招,当真是巧、力并拼,各极其奇变能事。 似是两人都存了硬拼一招之心,江南神乞左掌送出了暗劲之后,又突然向前推出。 先是两股潜力撞在一起,江南神乞马步浮动,身子摇了两摇。 紫虚道人却是屹立原地纹丝不动。 这一招硬拼,便已分出高下。 但江南神乞生性刚烈宁折不弯,他内力虽不如紫虚道人充沛,却不肯服输,掌势稍挫之后,又向前推去,终于两掌相撞一起。 只听“格崩”两声轻响,原来紫虚道人和江南神乞脚下山石碎裂,两只左掌抵在一起,使两人相抵的身躯,也自然形成一倾斜的角度。 各施擒拿手法的一掌,一错而过,两人左掌相抵之后,似是影响了右掌的变化,彼此都未能拿到对方的脉穴。 这是一场精彩罕见的搏斗,双方左手相抵,互拼内力,右手却仍然极尽变化相搏,忽而握拳击出,忽而化掌拍出。 两方距离过近,掌指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的大穴要害,更增加了这场搏斗的凶险。 在场诸人齐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对这场搏斗的注意、紧张,尽都形露于神色之间。 双方各用一只右手,攻袭对方,由快渐次转缓,似是几招过后,两人都有些后力不继之感,但江南神乞的神色之间,却比紫虚道人更加凝重。 江南神乞的喘息之声愈来愈重,而且他蓬乱如草的头发之下,也开始出现了汗水。 显然,这一场互拼内力的搏斗,尚乾露已落下风,若再逞强苦撑下去,片刻之后,便可能被紫虚道人震毙掌下。 疯侠和神医侠俱知道他的性格,宁折不弯,若是他人出手接替,反而会导致更坏的结果,是以空自暗暗着急。 在这一瞬之间,紫虚道人的左掌,又向前推进半尺。 江南神乞脸色苍白,豆大汗珠,点点滴下。 紫虚道人的脸上却是阴睛不定,片刻之后,他陡地大喝一声,左掌向前疾然推出! 在场诸人齐地惊呼出声,以为江南神乞不惟一世英名丧此,生命亦将至此终结。 但结果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江南神乞屹立原地不动,紫虚道人却已收掌飘身,后跃七尺。 忽听紫虚道人哈哈大笑道:“尚兄原是说要贫道陪着活动活动筋骨,我要这般站着不动,岂不失去原来的意义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我老要饭的可是不领你这份不杀之情,你用不着故施恩惠!” 他转身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就是想杀尚兄,却是无此能力,尚兄此言,太以自谦了。” 他毕竟不愧为当世枭雄,竟在可以一掌击死江南神乞的瞬间,突然改变主意,起了沽名钓誉,争取人心之心,是以在左掌疾然推出之时,仅用了三成内力,而以五成功力带回,故能在骤然分开之时,保持住两人均衡之势。 若非江南神乞点破,在场之人,几乎全未看出。 疯侠柳梦台哈哈笑了一声说:“我疯子也闷的发慌,牛鼻子可还有兴致陪我散散心吗?” 大步走了出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转身向神医侠万永沧说道:“这可是万道兄的意旨吗?” 他自恃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虽未点破这种车轮战法是神医侠所授意,但神医侠亦已大感不安,微咳一声,转向疯侠道:“柳老二且莫再叫兄弟作难了。”他本是不善言词之人,急窘间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紫虚道人似是对一件事拖延太久,已感不耐,他脸上那经常微观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贫道敬待万道兄公平了断贵我两派的一段过节了。” 神医侠道:“如何了断,兄弟愿闻高见。” 紫虚道人冷笑道:“道兄既不愿和贫道同去敝派总堂,那只有诉诸武力了。” 神医侠道:“我方五人,贵派四位,但不知如何打法方算公平?” 紫虚道人无声无息地一笑道:“猛将一员,可敌万军。” 神医侠虽是涵养功深,也气得长眉耸动,冷笑说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紫虚道人冷冷说道:“那道兄等是志在必死了?” 神医侠大喝一声,翻腕拔出长剑说道:“必死不死,幸生不中,生死之数,此时尚未预料!” 他长剑出鞘,武当派一干小侠也各将兵刃掣出,一时由口舌之争,变为剑拔弩张之势。 雪山派的神火真人邵文风、玉面女魔邓玉珍和黑神君吴兆麟三人俱都怒目扬眉,刚要亮出兵刃,却被紫虚道人挥手制止。 神医侠万永沧一愕说道:“贵掌门制止他们取出兵刃,不知是什么意思?”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自信可以一双肉掌陪道兄等走上百招。”雪竹杖往地上一顿,已没入石中半尺。 神医侠气得须眉皆颤,将长剑反手归鞘,朗声说道:“既是如此,我等以兵刃胜之不武,那就在拳掌上见真章吧!”反手将长剑归入鞘中。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狂笑道:“贫道略施小计,道兄等便入彀中了。” 听得神医侠心中一震,脱口说道:“什么……” 紫虚道人道:“弃剑用掌,道兄必死无疑了。” 神医侠万永沧只是因涵养功深,而一再容忍,此时已到忍无可忍之境,遂大喝一声道: “那你就试试!”挥手直劈过去。 紫虚道人冷笑一声道:“道兄小心了。”侧身闪让,疾步欺进,大袖微拂,竟向神医侠左肩拍去一掌。 高手相搏,争的是那份指掌间变化的迅快,紫虚道人这一招避袭还击,攻守合一而出,迫得神医侠在这一招中,尽失先机,纵身向后疾退三步。 紫虚道人一招得手,打法忽变,左掌右拳,展开凌厉绝伦的攻势,掌击拳袭,倏忽之间,连攻了七拳八掌。这一轮急攻衔接得严谨无比,神医侠竟然无法从他的绵密拳掌中寻出破绽,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显然,紫虚道人是想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先将神医侠真力耗尽,然后再用诡异的招术,企图将他一举成擒。 就在这两人交手的同时,肖俊等武当派的四位小侠,也和雪山派的三人大打出手。 铁书生肖俊力斗神火真人邵文风,勉强暂保不败。 万翠苹、严燕儿合斗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半斤八两。 惟有玉虎儿却不是黑神君吴兆麟的敌手,十数招过后,便被迫得险象环生。 看得场外的疯侠柳梦台大感焦急,他们虽已说好在这场比斗中暂时置身事外,但已身不由主地缓缓向场中移动。 紫虚道人边打边自冷冷笑道:“万兄可是要自毁诺言吗?” 神医侠面容一整,转向疯侠说道:“柳老二若再相逼,兄弟便要自绝当场了。” 疯侠狂笑两声,冷冷说道:“自绝当场也比做阶下之囚的好。”但他前进的身形已然停住。 就在武当派中人岌岌可危之际,前面山脚转弯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遂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在那啸声刚落,众人略一怔神之间,紫虚道人已乘势施出一招奇诡的擒拿绝招“索龙缚凤”,抓住了神医侠左手脉腕。 玉虎儿也早被吴兆麟制住穴道,另外两对五人亦均停手。 此时那两条人影快逾灵猿飞鸟,转瞬便到面前。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四道眼神向在场中人扫了一眼,直向繁虚道人走去。 走到紫虚道人身前五尺之处,齐地拜伏地上,同声说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 原来是紫虚道人的两个随侍小童。 紫虚道人瞧了两人一眼,面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又恢复庄严肃穆之色,说道:“起来,你们可是行令堂主持派遣来的吗?” 松风、月影两童的脸上似是十分紧张,起立之后,又环视了众人一眼,那道童从怀中取出一红一白两封书信,双手平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正是,这里有行令堂主持亲修的两封密函,交弟子面呈师尊。” 紫虚道人接过那一红一白两封密函后,转首向神医侠说道:“贫道拆阅书信不便,只好委屈道兄片刻了。”举手点了神医侠两处肩井穴。 此时,在场之人,似是全被那一红一白两封函件所吸引,他们意识之中,觉得这两封专人送来的书信,决非等闲,是以神医侠被紫虚道人制住穴道,一时之间无人出手抢救,事实上他们也无能抢救。 只见紫虚道人先拆开那红色函件之后,略一注目,便突地发出一阵大笑,似是极为愉快而得意。 他收起红色函件,又将那白色书信拆开,岂料一看之后,竟是面色倏然大变。 那白色函件似是极短,是以他一看之后,便即匆匆收起。 在场之人见紫虚道人神情,片刻之间产生出这种极端尖锐的转变,不由个个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何故。 紫虚道人毕竟不愧为一代武林枭雄,面色一变之后,登时又恢复常态,向神医侠微微一笑道:“委曲道兄了。” 他手指连点,竟自动将神医侠被制双肩井穴解开,同时转身向黑神君吴兆麟喝道:“将那位小侠放开了!” 黑神君一怔之后,伸手解了玉虎儿被制穴道。 紫虚道人这一举动,又大大出了众人的意外,一时之间,齐都愕然当场,静待这一情势的发展。 只见紫虚道人向神医侠等人略一抱拳,微笑说道:“后会有期,贫道告辞了。”伸手将插入石中的雪竹杖取回。 邵文风等人也随之进入流马轻轮之内。 此时,那驾御流马之人的穴道,早经解开,只听一声吆喝,五乘轻轺疾如飞矢,直向峰下奔去。瞬息之间,转过前面山脚后消失不见。 神医侠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日竟受此凌辱,真是无颜偷生人世了。” 疯侠狂笑两声,说道:“你可是想一死以求解脱吗?” 江南神乞却哈哈大笑道:“若是说丢人现眼,我叫化子该数第一……” 他一顿,又道:“其实那老杂毛身为一派掌门,当今武林之中,鲜有敌手,我们打不赢他,也算不得什么丢脸之事。” 矮方朔也嘻嘻一笑,说道:“叫化子说得不错,我等若能和他战个平手,也要身为一派掌门了。” 神医侠被这几位风尘怪侠一说,果然心情开朗了许多,微微一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我等惟有自惕自励,方能雪此耻辱了。” 铁书生肖俊突地插口说道:“启禀师叔,弟子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神医侠一笑说道:“你可是觉得紫虚道人突然离去,有些蹊跷吗?” 铁书生道:“正是,那红、白二函,若就常理推测,必是一件喜事,一宗丧事,但令人猜想不透的,却是那喜、丧之事为何?以致紫虚道人产生了两种极端不同的情绪?”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总而言之,雪山派中必定发生了极为重大之事,当可断言。” 神医侠颔首说道:“不错,不错,可是……”他虽极为同意肖俊的看法,但却猜不透雪山派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铁书生剑眉微皱,略一沉思,接着又道:“不过如能条分缕析,追本溯源,也不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神医侠虽一向隐居太湖芦荡中,但也尝闻肖俊文事武技之能,不惟得到一般同辈之人的敬爱,就是掌门师兄也对他畀依甚重,此时闻言,不禁面现喜色,脱口说道:“你且就心中所思说来听听。” 铁书生向几位前辈一礼,微笑说道:“晚辈冒昧,各位师叔原谅了。”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翻怪眼,说道:“有屁快放,别噜嗦啦!” 铁书生一笑道:“此次紫虚道人率外三堂堂主及其大弟子黑神君吴兆麟离开大雪山总堂,似是件极不平凡之事……” 疯侠狂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废话,这点连你疯师叔也体会得出,还用得着你说!” 神医侠正容说道:“此点不难推测,他一定是为着‘百妙佛珠’重现江湖之事,俊儿,你说可是吗?” 肖俊刚一颔首,还未说话,矮方朔已插口道:“高见,高见,只可惜他晚了一步,那‘百妙佛珠’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与雪山派乃是一丘之貉,他们两人得去‘百妙佛珠’,还不等于那老杂毛得去一样。” 肖俊道:“这个,晚辈却有不同的看法……” 江南神乞道:“你别故作聪明,先说来听听。” 肖俊道:“想那雪山派中之人只是因利害一致而结合,也可能因利害冲害而同室操戈!” 江南神乞一愕道:“紫虚道人为当代武林之枭雄,对其手下之人威迫利诱,控制得何等严密,他们两个人有多大能耐,敢于公然对紫虚道人背叛!” 肖俊一笑道:“尚师叔高见,但有一点你忽略了。” 江南神乞道:“我忽略了什么?” 肖俊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虽曾一度为雪山派效力,但却非紫虚道人属下之人,” 江南神乞还未等肖俊说完,便突地哈哈大笑两声,截断他的话说道:“不错!不错!我叫化了真是老糊涂了,那两个兔崽子都是玄阴叟老怪物的弟子。” 肖俊一笑道:“尚师叔的记性不坏。”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说道:“好哇!你这娃儿居然挖苦起我来啦,等回到武当山之后,非叫你那小媳妇儿管管你不可。” 肖俊一见他提起梅影仙来,不禁俊面一红。 疯侠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你可是也想娶个媳妇好管管你吗?” 江南神乞一笑说道:“别胡说八道啦,不要说我又老又丑,就是年轻英俊,人家也不嫁穷叫化子!” 疯侠一笑道:“你发的什么牢骚,谁叫你不是家财万贯,这年头是‘郎财女貌’,我看你那小叫化也打一辈子光棍算啦!” 神医侠一笑道:“两位别说笑话了,眼下之计,似应对未来作一打算。” 肖俊道:“以弟子之见,似是先应遣人回三元观一行,将此地所见所闻之事,禀报掌门师尊。” 神医侠道:“不错,这就叫苹儿和你玉师弟去吧。”他想起眼下之人中,以玉虎儿功力较弱,而万翠苹以一个女孩儿家,在江湖上行走,也有诸多不便。 玉虎儿跨前一步,躬身说道:“弟子敬领师谕。” 万翠苹一听说要和心上人同返武当山,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禁展颜一笑。 铁书生肖俊说道:“还有罗、余两位姑娘也和万师妹同行吧,在路上也多个照应。” 罗寒瑛凄然一笑,向神医侠说道:“晚辈想往安徽一行,以探望在舒城的母舅。”她思忖着自己既不是武当门下弟子,自然不便再返回武当山,而关于罗雁秋年来发生的变故,也只有向母舅雷振天倾吐。 神医侠方一沉吟,余栖霞也突地向江南神乞盈盈拜倒,低低说道:“霞儿也想和瑛姊姊同行,去探望一下我那义父,请恩师俯允。”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快起来吧,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他伸手拉起余栖霞,又极其慈祥地说道:“霞儿,我这个作师父的只是徒有其名,一点未尽到责任。” 余栖霞黯然说道:“师父对霞儿兼严父慈母,亲情似海,更传了不少高深武功,但因霞儿资质鲁钝,有负恩师期望。” 江南神乞摇头说道:“女孩儿家学得武功再高,也没有多大用处,为师的意思是……” 他虽是一代怪侠,说话行事,向不为世俗礼数所约束,但说至此处,却也倏然住口。 余栖霞自然知道师父下面的未完之言,她只觉心中一阵酸楚,星目中几乎落下泪来,星目微垂,半晌始道:“师父若没什么训示,霞儿这就要动身了。”说完又是盈盈一拜。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凡事听天由命,不可强求,遇有不如意之事,更要退一步想,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余栖霞强忍悲凄,低低说道:“霞儿省得。” 此时,小乞侠急走两步,来到江南神乞身前,说道:“弟子想和三宝兄弟亲送师妹和罗寒瑛姑娘前往,恳请恩师允准。” 江南神乞一翻怪眼,说道:“小要饭的,你几时也学得酸里酸气起来,快点滚吧,路上不得惹事生非!” 小乞侠向黑罗汉扮了个鬼脸,手拉手撒腿向前跑去。 玉虎儿和罗寒瑛等一行,也都纷纷就道。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老二,你要到哪里去发财呀?我知道你和老叫化子是公不离婆,秤不离陀,我矮子也挤不进去,现在告别啦,我这把骨头既没丢在这里,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师徒也要去碰碰运气了。”转身大步而去。 片刻之后,这片山坡上走的没了人影。 且说罗雁秋离开凌雪红所居的山洞之后,展开身形,疾向谷外奔去。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东边天际微观淡淡曙光。他半夜奔行,仍然处身在崇山峻岭之中,也不知置身何处? 怅惘之余,又展开身形向前奔去。 又奔行了一个多时辰,已是巳初时分,饥渴之感渐渐冲击着心头,而且愈来愈是强烈。 放眼望去,山岭连绵,无穷无尽,既无酒肆饭店,似是连猎户农家也不存在,不由大感焦急起来。 他突然想起,这崇山峻岭之间,处处飞瀑流泉,解渴一事,自不成为问题,就是关于食物,也可打些鸟兽烤炙了充饥,想至此,立刻精神一振,往一座树林中奔去。 岂知他到了一座林缘之后,抬头望去,竟是飞禽绝迹,林内一片寂静,就是连走兽,也是一无所见,他不禁大感奇怪起来,暗忖:莫非这些飞禽走兽都藏在林中不成? 心中奇疑之间,脚下已向林内走去。 这是一座原始森林,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俱有数人合抱粗细,浓荫蔽日,一片漆黑,脚下枯叶盈尺,踏在上面,发出单调的沙沙之声。 盏茶工夫之后,已向林中深入了数里。 在他奔行之间,另一个奇异之念,又在心中生起,怎的自己深入林中数里之遥,仍不见一点飞禽走兽的踪迹? 想起飞禽走兽,他不由又觉饥渴难耐,真气一松,脚步又慢了下来。 一跃而起,展开上乘轻功,向水声之处奔去。 渐行,那叮琮的流水之声,亦渐清晰可闻,又是盏茶工夫之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原来他已穿出树林来到一别有洞一天之地。 仰首长空,蔚蓝如碧,一轮旭日,正自当头罩下,给予人无限生机。 这是一片宽广里许的平地,地上绿草如茵,山花正艳,景色幽美已极,但四周却被高大的森林所环绕。 在这片平地中间,孤孤单单的建筑着一排三间房屋,俱是用树木做成,看上去十分坚固。 那叮琮的流水之声,却是自那屋下发出。 罗雁秋暗叹一声,忖道:一个人能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饱享人间清福,真是不虚此生了。 他思念刚止,蓦然,一声轻咳自那房屋中传出,遂即有一个极为慈祥的声音响起,说道: “小娃儿,你可是对我这世外桃园,感到羡慕吗?”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暗道:我心中所思之事,又未说出,他却怎地知道?遂脱口说道: “不错,在下很羡慕你这片洞天福地。” 只听一阵长笑又自那屋中传出,说道:“即使鸟儿也喜欢我这个地方,更不要说是人了。”一顿叹道:“即使你不喜欢这地方,也是无可奈何了。” 话声刚落,一个老人已自室内缓步走出。 罗雁秋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胸垂白髯,身着黑袍,长发披垂,脸长如马,双颧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之人,缓缓向自己走来。 罗雁秋看他这副长相,穿着,带着一身阴沉之气,不由心神一震,脚下不自主地退后一步,暗忖:这老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慈祥,怎地竟是这般长像? 但他终究是已习惯玄阴叟苍古虚那种阴沉之人,后退一步之后,遂又向前走了两步。 那黑袍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娃儿倒颇倔强。” 罗雁秋早对他那副长相先入为主,闻言一皱眉头,冷冷说道:“何以见得?” 那老人黯然摇头,一叹说道:“小兄弟,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何这样对我?” 罗雁秋一怔,俊面微红,讪讪说道:“我怎么对你啦?”他突然觉得这老人的长像虽阴沉难看,但心地却似是十分善良,是以觉得这样冷冷地顶撞于他大是不该,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那老人轻轻一叹,低低说道:“这不怨你。” 他突地又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饿了吗?” 罗雁秋只觉得他那微微一笑之间,甚不自然,生像是硬把脸上的皱皮牵动似的,不由看得大起反感,同时又提高了警觉之心。 但他问的问题,却对自己大有引诱之力,脱口说道:“不错……”话刚出口,便倏然而住,接着说道:“我不饿!” 那黑衣老人微微一怔,黯然说道:“很好!很好!其实你就是饿了,我也没食物给你充饥。” 一顿又道:“你穿过这一大片树林,有泉水流经此地,你就取点解渴吧。”转过身缓缓向那房屋中走去。 罗雁秋本是对那老人阴沉的长相和特异的笑容,而引起警觉戒备之心,是以不愿吃他的食物,此时一想泉水谅来无碍,遂大步跟在老人身后行去。 那黑衣老人回转屋中取出一个木瓢,说道:“小兄弟,你就在这泉中取水喝吧。” 罗雁秋一看,只见房屋之前有一个方圆数尺的水潭,流水不知从何处而来,只听得叮琮之声,自四周潭壁上流入潭中,也不知这潭中的水又流向何处? 他探手取了一瓢泉水,就口狂饮,只觉得泉味甘冽,入口后不仅解渴,似是也特别提神。 黑衣老人目注罗雁秋把水喝完,说道:“小兄弟,你可觉得这泉水甘美可口吗?” 罗雁秋把木瓢交还黑衣老人,颔首说道:“不错,这泉水确是十分好喝。” 黑衣老人喟然一叹道:“你若是连续喝上一百年,就是再好喝也不觉得了。” 他似是自知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别人无法了解,便又补上一句道:“就像这片地方一样,景色即使十分优美,但你若足不出户地在此往上百年,也会厌腻了。” 罗雁秋听得似懂不懂,接口说道:“若是在一个地方住着不动,即使住上一年半载,便已令人兴味索然,若说在一个地方连续往上百年而足不出户,那天下恐怕绝无此事了。” 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可是我已在这片地方,足不出户地一住百年了。”说完之后,突地仰面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限的孤寂凄凉! 罗雁秋听得大吃一惊,说道:“前辈取笑了,看前辈年纪至多不过七十,若说已在此一住百年,只怕你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了。” 那老人并不辩解,却又发出微微一笑,但见罗雁秋一皱眉头时,便突然一叹说道:“小兄弟,我这笑容可是很难看吗?” 他一顿,又道:“但若比起我一百年前的笑容,那不知己好看几许了。” 罗雁秋听他说自己的笑容好看,不觉暗自好笑,但一听到他那带有忧郁的声音,又感到十分坦诚而亲切,遂朗声说道:“任何笑容,只要立意正确,发自内心,便自然是好看的了。” 黑衣老人连连颔首,似是对罗雁秋的话极为欣慰而赞许。 罗雁秋见这黑衣老人语无伦次,说话中显示出许多令人可疑之点,不禁大感奇诧,两道剑眉,也不自主地紧皱起来。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不明之事要问吗?”他一叹又道:“你此时不问,恐怕再无机会了。” 罗雁秋一怔说道:“为什么?” 黑衣老人道:“不出三日,我就要饿死了。”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忖:无怪他方才说没有食物给我充饥了。 只听黑衣老人又缓缓说道:“本来我一听有人到来,便暗自庆幸,又有几天好活,但一看到你这种长像,便不忍下手了。” 他一顿,又道:“其实即使我不拿你用来充饥,你也要活活饿死了。” 罗雁秋听得暗自惊心,忖道:“这老鬼果然不是好人!” 当下立刻又凝神戒备,双目神光湛湛地注视着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突地自言自语说道:“可恨我的武功废去一半,不然……” 罗雁秋冷冷地截断他的话说道:“若你的武功不废去一半,便可将我打死充饥是吗?哼! 别做梦。” 黑衣老人面容一整说道:“我虽是仅存一半武功,也可出手置你死地。” 罗雁秋傲然说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黑衣老人突地仰面狂笑道:“我九十年没和人动手相搏了,能在临死之前重温一次旧梦,也是一件快事。” 罗雁秋道:“你既是武功已废一半,我就先让你三招。” 黑衣老人连声道:“很好!很好!”大袖微拂,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地撞了过来。 罗雁秋身形微移,横跃八尺,冷冷说道:“功力不弱,但也不见得怎样高明。” 黑衣老人似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真火,气得声音微颤,说道:“再试试我这第二招!” 左袖乘势拍出。 罗雁秋道:“我就接你这一掌试试!”功力尽蓄右手,向黑衣老人拍来的左袖迎击,但却暗目思忖:怎的这老人交手不用指掌? 两下尚未接实,罗雁秋便感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当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罗雁秋天生傲骨,虽被黑衣老人一击震退,仍不服输,猛吸一口真气,运足十二成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好雄浑的内力!”也是两袖同时拂出。 两股阴柔暗劲一接触,黑衣老人一皱眉头,也是闷哼一声,连退两步。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功力不弱,能和我平分秋色,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任、督二脉已通,难得!难得!” 罗雁秋觉得他这一招胜得有些蹊跷,略一思忖,便知是黑衣老人故意相让,于是一皱眉头冷冷说道:“怎么,为什么不打了?”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我们眼下都是已垂死之人,何必再互相残杀,临死时有个伴还不好吗?” 罗雁秋冷漠地说道:“这种事在下可不愿奉陪。” 黑衣老人道:“俗语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铁打铜浇之人,没有东西吃,日子久了也会活活饿死,你虽不愿伴我死去,也是身不由己了。” 罗雁秋道:“你说你已在此过了百年,不知怎的却未饿死,难道你是喝西北风活的吗?” 黑衣老人道:“可吃的东西,似已被我全都吃光,现在已到罗掘俱穷的地步了。” 罗雁秋道:“那你还可捉些飞禽走兽充饥,也不致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小兄弟,你穿越树林进来之时,可曾发现有飞禽走兽藏匿其间吗?” 罗雁秋综合了在树林中所见及黑衣老人之言,说道:“可是这四周森林中飞禽走兽都被你吃光了吗?” 黑衣老人道:“不错,只怕这十里以内,禽兽已然绝迹了。” 罗雁秋道:“那我们就迁出这片天堂乐土,也不能在此等着活活饿死。” 黑衣老人道:“可惜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 罗雁秋刚要张口说话,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自腹中倒窜而去,不禁大是难受。 岂知那腥臭之气愈来愈重,四肢百骸都要胀裂一般,“哇!” 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白沫。 他全身虽是难受无比,但仍然强打精神狠毒地瞪了那黑衣老人一眼,说道:“想不到你果是个十分阴险狠毒之人!”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错怪我了。” 罗雁秋道:“谁是你的小兄弟,不许再这样叫我!” 黑衣老人突地哈哈大笑道:“我这是自找苦吃……”他一顿又道:“不过你若想多活两天,也不是全没办法……” 罗雁秋尽管是天生傲骨,并非贪生畏死之人,但一想及他的身世之谜,却又不愿立即死去,于是强抑住一股怨毒之气,冷冷说道:“什么办法?” 黑衣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中毒的原因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自然是因为喝泉水了。” 黑衣老人一笑说道:“不错!不错!” 罗雁秋见他连道“不错”,却不把那解毒之法说出,遂不耐烦地说道:“你说是不说?” 黑衣老人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了。” 他说完走出室外,俯身舀了一瓢泉水。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可是想叫我死得快些吗?” 黑衣老人一叹道:“我本是想叫你死得快些,但你既不答应,我也不能勉强了。” 他一顿又道:“蝼蚁尚且贪生,这自然怪不得你,当初我也是和你一样。”举起水瓢向罗雁秋面前递去。 罗雁秋立即别过头去,说道:“你以为我会再次上当吗?” 黑衣老人微微笑道:“上当不吃亏,你还是把这瓢水喝下去吧。” 罗雁秋强忍万般痛楚,转身向树林中奔去。 但一入林,眼前景物竟霍然大变,只觉一座座峻峰峭岭阻路,高不可攀,循着那山间小径,转来转去,走了一顿饭工夫,仍然还在原处! 他这一阵奔行,腹中腥臭之感大盛,张口连吐了两口乌水。 双眼模糊中,只见那黑衣老人犹如鬼影晃动,带着可怕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他的面前。 那只盛满毒水的木瓢,已然举到他的口边,只听那黑衣老人说道:“你若是想迟点死去,最好把这瓢水喝下……” 罗雁秋只感眼前一阵发黑,使即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长吁了一声,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双目,发觉自己躺在木床之上,那黑衣老人立在床前,脸上现出那难看的微笑。 过去之事,恍如梦境一般,他也不知是真是假,而这黑衣老人,更难断定他是好是坏。 此时,他只觉得那腹中腥臭之感已然消失,但四肢百骸,仍然隐隐地感到胀痛,再试一运气,竟然是血气不畅,觉得十分痛苦。 只见那黑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可是觉得气血不畅吗?” 罗雁秋对他的行为,尚不知是好心抑是恶意,索性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黑衣老人突地一叹,说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是甘冽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力修为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先我而去了。”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若看开了,似是毫无区别。” 罗雁秋听他只顾滔滔不绝地自说自活,仍然不加理会。 黑衣老人又自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在怀疑我是坏人吗?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奈何之事。” 他仰望着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自十分感慨地说道:“我一出娘胎,命运中便似注定要扮演一出悲剧中的角色,直到撒手尘寰,仍然得不到别人的谅解,看来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 罗雁秋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一般,心中不觉大是感动,欠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听你这般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 黑衣老人见罗雁秋和他说话,心中似是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说道:“别起来,你的毒伤没好。” 须知在病痛中,情感最是脆弱,何况罗雁秋在记忆中,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的照顾,只觉心胸中一阵激动酸楚,星目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黑衣老人“呀!”地一声,说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 举袖替他拭去眼泪,说道:“别怕,你这毒伤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 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感到饥饿,不过……不过……” 罗雁秋接口说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就要活活地饿死是吗?” 黑人老人突地转变话题说道:“你现在知道我所说无路可走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接口说道:“你可是说这四周围所布成的阵势?” 黑衣老人道:“不错,像我这种直来直往的脑筋,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邪门功夫。” 罗雁秋道:“这种阵势确是有点邪门,进来时通行无阻,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 黑衣老人没等罗雁秋说完,便截断他的话道:“一念贪心,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迟了。” 罗雁秋此时已可断定,这黑衣老者确是十分善良之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遂道: “老前辈为何被困此地,可以为晚辈一道吗?” 黑衣老人道:“可以,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那真是沉冤百载了。”黑衣老人突地展颜一笑,说道:“那整整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刚二十五岁。”说至此,双目中倏然焕发出生命的光采,像是又回到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 “我家世代耕读相传,虽非富有,却算是个小康之家,生活得倒也无忧无虑。但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像太丑,不惟面孔阴骛怕人,引不起人家的好感,就是说起话来,也似狼嚎鬼叫,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罗雁秋心中暗忖:你这副尊容倒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黑衣老人突地长叹一声,说道:“是以我就终日躲在家里,足不出户,到了二十岁那年连亲事也没有说到……” “我看别人都已成家,心中一急,一心一意想偷偷溜走,若是不娶个媳妇,就一辈了也不回家!” 罗雁秋“啊”了一声,暗道:不知他那么急娶媳妇干什么? 黑衣老人接道:“所以在我第三个兄弟十二岁娶媳妇那年,我就再也忍无可忍地悄悄离家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不是怕人家看你么,离开家到外面去,岂不是碰到的人更多了?” 黑衣老人一笑道:“我没那么傻往城里跑,难道不会到山上去吗?” 罗雁秋暗自好笑,忖道:这样说来,往山上去还算聪明了? 黑衣老人续道:“低一点的山上有人,我就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山洞中碰到一个黑衣老人。” 罗雁秋脱口说道:“也是一个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道:“不错,而且他的长像比我还凶还难看,声音更较我难听百倍,我比起他来,真可算是美男子了。”语音神情中,居然沾沾自喜。 罗雁秋道:“那真是太巧了。” 黑衣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便似是大为高兴,要我叫他父亲,并硬要传我武功,但是他那种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神情却使我感到十分可怕,我终于吓得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已给我吃了一种药物,脱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老人似是对我很好,于是一连练了三年武功。” 他一顿,续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代他去完成一件心愿。” 罗雁秋听得大是感动,说道:“看来那黑衣老人也是一个好人了?”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何况好坏之分,也是很难论断。” 罗雁秋道:“你等着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走了。” 罗雁秋道:“他叫你去完成一件什么样的心愿?” 黑衣老人苦笑一声,说道:“说起来极是简单,就是到关外长白山晶冰峰去找一串佛门念珠。” 罗雁秋“啊”了一声,脱口说道:“可是那一百零八颗百妙佛珠吗?” 黑衣老人本已是十分阴鸷怕人的脸上,倏然大变,急急说道:“你怎地知道?”他虽是急急说出,但语声仍是极为柔和。 罗雁秋淡淡一笑道:“我听师父说过。” 黑衣老人一叹说道:“我原以为那是件极为简单之事,但是一到长白山晶冰峰下,就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 他说至此处,突地离席而起,面上掠过一抹兴奋豪勇之色,续道:“我虽是第一次和人正式打架,但那一男一女联起手来,也还打不过我。”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吗?” 黑衣老人摇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姓甚名谁。” 罗雁秋道:“你既和那一男一女素不相识,怎么会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黑衣老人苦笑道:“他们说我偷了那串百妙佛殊。” 罗雁秋愤然说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黑衣老人道:“其实也是事有凑巧,他们那串佛珠就在前一天被窃去。” 罗雁秋似是极感不平地说道:“我就是不愿吃这种闷亏!” 黑衣老人道:“年轻人的性情就是如此,我当时也是一样。” 罗雁秋道:“你没和他们讲理吗?” 黑衣老人似是极为得意,突地哈哈一笑道:“我只反问一句话,他们就语塞了。” 罗雁秋“晤”了一声说道:“你倒很会说话。” 黑衣老人又就着床缘坐下,说道:“我说:‘我昨天若偷了你们的佛珠,今天也不会再来了。’” 罗雁秋暗忖:这个道理我也会讲。口中却道:“他们以后怎么说?” 黑衣老人一笑道:“他们自是无话可说了。” 罗雁秋和黑衣老人一问一答,说了半天的话,不禁微感疲累,他猛吸一口真气,想强自提起精神,但突感一阵气血逆行之苦,遂一皱眉头,闷不作声。 黑衣老人也是闭口不言,似是在沉思以后发生的事情是否再继续说下去。 罗雁秋本是十分性急之人,他一见黑衣老人住口不说,便急不可待地道:“这样就完了吗?” 黑衣老人尴尬地一笑说道:“没完,这个故事刚刚开头而已。” 罗雁秋有气无力地道:“往下说吧。” 黑衣老人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离家之时,发誓要娶个媳妇回去吗?那个女的实在是美如仙子,我想,讨媳妇既连丑的都讨不到,索性就娶个漂亮的。” 罗雁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奇闻!” 黑衣老人不以为忤,续道:“那女的老是看我,还不时发出微笑。” 罗雁秋暗忖:“那恐怕你是自作多情了。” 黑衣老人似是说得十分兴奋,柔和的声音中,也略显颤抖又道:“她这样,我便大胆起来,于是也向她微笑。” “但那个男子却显得十分气恼,拉着那女子一只手说道:‘我们走吧。看他那种笑,我就恶心得作呕!’我当时毫不生气,因为那女子好像一点都不讨厌我。” “那男子突然在那女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我未注意听,也不知他说些什么,只见那女子秀眉微颦后点了点头,然后用极为柔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发出一声喟叹。” 黑衣老人仰首思索了一阵,说道:“当时我也不知她叹的什么气,十二年后我才知道。” 罗雁秋诧然问道:“为什么直到十二年之后才知道呢?” 黑衣老人拍拍他说道:“不要问,别累坏了。” 他不回答罗雁秋的问话,续道:“那男子突然也向我一笑,说道:‘你的武功不坏,我们打不过你,你若有胆量,一年之后再来,一较身手。’” 罗雁秋道:“你自是答应了?” 黑衣老人说道:“谁知那是一项阴谋诡计!”他面色虽极难看,但声音仍是柔和无比,使人不敢断定他究是痛恨含怒说出,还是毫无所谓之言。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平伏胸中的激动之情,然后又道:“我一年后按时赴约,竟不见了那个女子。” 罗雁秋暗忖:她一定是怕你纠缠于她,是以避而不见。 黑衣老人道:“那男子对我说他师姊在阿尔金山,要我和他一起前往,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 罗雁秋截断他的话道:“阿尔金山在哪里?” 黑衣老人道:“想来就是此处。” 他一顿,又道:“谁知他把我带到此地后,仍是未看到那个女子,那男子却道:你的笑容和讲话的声音极是难看难听,若是能把笑声练得好听一点,她再单独来和你比试武功,不过你的武功太高,必须废去一半,才算公平。说着递给我三粒药丸。” 他一顿又道:“我不但答应服下他三粒药丸,废去一半武功,而且还允诺不把笑容语声练得好听,决不去见她比试,于是那男子留下一份破解阵势之法,便微笑着走了。” 罗雁秋听到此处,已按捺不住心中愤怒不平之情,恨恨说道:“那男子用此种卑劣手段,将你骗来此处,也太无耻了!你可知道那人的名字吗?” 黑衣老人道:“当时不知,直到十年之后才知道的。” 罗雁秋急急问道:“他叫什么?” 黑衣老人道:“我在此十年之后,听说那男子已正式出家为僧,法名‘空空’。”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暗忖:“果然那男子是后来的空空大师,那女子一定是天山神尼了?哼!用这种卑鄙手段,还算得是什么东西双仙!” 他追随玄阴叟苍古虚习艺,所听到有关一般侠义道中人物的事,大都是侮蔑偏激之言,此时,他对东西双仙更增加了一层鄙视与愤恨。 但黑衣老人双眸中,却无半点愤恨之情,只是显得十分茫然。 罗雁秋忽然大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事,你尚未告诉我。” 黑衣老人道:“你还有什么事不明白吗?” 罗雁秋道:“不错,你说过被困十年后,有一次出阵的机会,不知是怎么回事?” 黑衣老人道:“那倒是一件极为重大之事,不过我们既无法脱困而出,告诉你也是无用。” 罗雁秋暗道:“不知那是一件什么大事,他竟然不愿说出,想必是关系重大了?”既如此,就请前辈把破解阵势之法,让我看看吧。” 黑衣老人缓步走回床前,从枕下取出一幅退了色的绸缎,上面画满弯弯曲曲的线条,直看得罗雁秋眼花缭乱。但看了半天,竟连是什么阵势都未看出。 他本是十分好胜之人,虽是一时看不出门道,但仍然埋头钻研。 黑衣老人摇头说道:“别伤脑筋了,你还有七七四十九天好活,而我即使勉强苦撑,也活不到一个月了,若不是你来此,我本来三天后便决定自击天灵,早些死去。”他说到死字,毫无恐惧之情,双眸中闪现着一片淡淡的哀怨。 时光在静寂中逝去,罗雁秋每喝一次泉水,体内毒伤便也一天天地好转,他躺在床上除了日夕钻研那张阵图之外,便由那黑衣老人向他讲述文章道德,诗词歌赋,罗雁秋本都在幼时学过,何况他聪明绝顶,是以一点就透,虽在短短一月当中,已把住日所学尽都复习一遍,而对待人处事,心目中都有某一种标准。 那黑衣老人虽曾经过他义父为之脱胎换骨,内力无比深厚,但一个月未进食物,也已饿得到了奄奄一息之境。 但罗雁秋对这张阵图却仍然未参悟出一点头绪,甚至连这阵势名称都不知道。是以他体内遗毒虽是一天天消除,但饥饿而死的威胁却是一天天增加,心中不由大感焦急。 谁知在罗雁秋到此的第三十一天,那黑衣老人的精神,却突地特别好转。 罗雁秋正自大感奇异,却听那黑衣老人道:“小兄弟,今天是我们相聚以来的最后一天了。” 罗雁秋听得霍然一惊,翻身坐起,说道:“什么?老前辈不是……” 黑衣老人摇手止住他未完之言,说道:“回光返照,死期已至。” 罗雁秋黯然说道:“老前辈可有什么未了心愿,要晚辈代为完成吗?” 黑衣老人咧嘴苦笑说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将那串百妙佛珠交我义父,以报答他三年授艺之恩。” 罗雁秋一皱眉头,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只怕……”他想起在七绝山庄得到的那串百妙佛珠,一半被自己捏碎丢弃,另一半则在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之处,但无论如何,已无法找到一串完整的百妙佛珠了。 忽听黑衣老人喟叹一声,说道:“可惜我这种心愿永远无法完成了!” 他突地举手将黑色长衫的纽扣缓缓解开,然后脱了下来,说道:“这件长衫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不惟久穿不坏,且能驱寒避暑,水火不侵,你既然还有二十天好活,就把它穿上吧。” 罗雁秋连忙说道:“此袍既是令师遗物,还是前辈穿着的好。” 黑衣老人道:“别噜嗦啦!”他突然显得不耐烦起来。 罗雁秋道:“多谢前辈了。”随手穿在身上,果觉舒适许多。 黑衣老人双眉紧皱沉思了一阵,似是考虑一件难解难决的重大之事,约有一盏热茶时间之后,又缓缓自腰间解下一条束带,说道:“这个也给你吧。” 罗雁秋伸手接过,诧然忖道:送我一条腰带也要考虑半天,看来垂死之人,说话行事,当真有些颠三倒四了。 但黑衣老人见罗雁秋接过腰带,并不道谢,似是有些不悦,说道:“不知我用一条命换来之物,你拿到了有何感想?” 罗雁秋诧然说道:“什么?” 黑衣老人突地微微一笑道:“你没有打开一看,不知里面是什么,自然难怪了。” 罗雁秋低头一看,只见那腰带状呈圆形,非皮非革,足有四五尺长,却看不出有什么贵重之处。 黑衣老人伸手将腰带接过,自一端向外一拉,只见眼前一亮,倾刻之间这三间大的房屋内,竟呈现了艳红之色。 罗雁秋大惊之下,脱口说道:“百妙佛珠!” 黑衣老人微笑说道:“不错。” 罗雁秋心中微一打转,说道:“这百妙佛珠,难道也有真假之分吗?” 黑衣老人诧然反问道:“你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罗雁秋遂将在七绝山庄所见之事及以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 黑衣老人似是从未料到有这等事情发生,愕了半晌,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这真假之事,对我已不重要,不知老前辈如何得到这串佛珠?” 黑衣老人道:“我在此被困十年之后,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中年白衣文士,他竟自称是慕名而来。” 罗雁秋“啊”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对了,我还未请教过老前辈的大名呢?” 黑衣老人一笑说道:“我的名字叫张诗书,恐怕只有我父亲一人知道。” 罗雁秋道:“那就怪了,不知他如何知道老前辈的大名?” 黑衣老人道:“我当时也感奇怪,正想问他,他却从腰间解下这串百妙佛珠来。” “那中年文生说道:‘据江湖所言,只有令师知道这百妙佛珠的妙处,是以特来请教。’” 罗雁秋插口说道:“他怎知令师是谁?” 黑衣老人道:“我也这么想,但是当年我到长白山晶冰峰时,那一男一女也不问我是谁,就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 黑衣老人一顿,续道:“我告诉他我虽知道这百妙佛珠是极为贵重之物,但却不知其妙在所用,但那中年文生却不相信,竟和我打了起来。”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嘴巴长在你身上,你不说,又怎能相强,看来那人实在够笨?”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那人武功虽然很高,但却比我还差上一筹,是以两人打了三天三夜,他却未占到一点便宜,不过我也制服不了他。” 罗雁秋极为惋惜地说道:“如果你不废去一半武功就好了。” 黑衣老人道:“我那时才知道空空和尚只废去我一半武功,是留给我自卫,如此看来,他的心术还不太坏。” 罗雁秋道:“后来怎样了?” 黑衣老人道:“那中年文生无可奈何之下,便待转身离去,但我一见我义父要找的百妙佛珠,竟在他手中,怎肯就放他离去,于是放手抢夺,就和他又打了起来。” 罗雁秋道:“你们两人功力相若,继续打下去,还不是分不出胜败,也许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黑衣老人道:“但奇怪的是我越打内力越充沛,那中年文生则渐感不支,又打了三天,他终于倒地不起,那百妙佛珠也被我夺了过来。” 罗雁秋道:“那恐怕是你已脱胎换骨之故了。” 黑衣老人微微颔首,接着又道:“那中年文士告诉我这四周树林是一座奇阵,说我永远无法脱身而出,但我若把那串百妙佛珠还他,他便领我出去。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胡言乱语,故意骗我,我当然不肯答应,谁知那中年文生也是十分刚烈,他见我不答应,竟突地自击天灵而死。” “等后来在床下发现这张阵势图案时,后悔已迟了!” 罗雁秋道:“这人也太迂腐了,那百妙佛珠虽是价值连城之物,但也没有生命重要。” 黑衣老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也放弃了生命,而选择那百妙佛珠。” 罗雁秋道:“看来这百妙佛珠,定是不祥之物了。” 黑衣老人走到屋前十余丈处,缓缓躺了下来。罗雁秋突然想起,尚有一事不明,大声叫道:“老前辈……” 却无回声。 他俯身一看,原来那黑衣老人已然气绝了。 罗雁秋想到十余天之后,也是难逃一死,是以此时并不十分哀痛,他把那嫣红姹紫的山花,一朵朵摘下,堆在黑衣老人身上,半个时辰之后,已成了一座色彩鲜艳的花坟! 且说紫虚道人看到那一红一白两封信函后,似是十分焦急,竟将擒拿到手的神医侠万永沧放开,匆匆而去。 那流马轻轺虽穿行于山间小道之上,但却是迅速无比,两三个时辰之后,已然行出了百余里的路程。 他归心似箭,正有“心急马行迟”之感,是以对那驾御操纵之人,仍是不时催促。 紫虚道人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连外三堂三位堂主也大惑不解,不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紧急之事。 此时已是归鸦噪晚的黄昏时分,一抹夕阳,逐渐隐入西山之后。 突然间,两条人影疾如流星划空,在十数丈外一闪而过。 紫虚道人虽坐在流马轻轺之内,但他的目光何等敏锐,一瞥之下,只觉得那两条身形似是颇为熟悉。 他本是生性多疑之人,此时虽是归心似箭,也不愿放过一看究竟的机会。 他坐着的身形原势不动,猛吸一口真气,施出上乘摄虚凌空身法中一式“卧看巧云”,如一片枯叶般,飘身跃出三丈。脚未落地,手中雪竹杖一点,身形借势又起,在空中一个大转身,两臂猛张,两腿倏伸,式化“飞龙回空”,再飘出两丈二三,口中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相见!” 紫虚道人内力深厚,他喝声发出,音波撞在山石上,反射回来嗡嗡声响。岂知那两条人影对他的喝声并不理会,仍然向前奔去。 紫虚道人一连几个纵跃,已追到那两人身后七八丈处,从背影上他已认出那两人来,不禁一皱眉头,说道:“米道兄,胡道兄,难道连贫道也不认识了吗?” 原来那两人正是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紫虚道人看在玄阴叟苍古虚的份上,是以不以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自居,而以平辈论交。 赤煞仙米灵见紫虚道人叫出名字来,只得硬着头皮,止住身形,转身嘿嘿一笑道:“不知贵掌门人相召在下有何指示?” 碧眼神雕胡天衢却单掌立胸,向紫虚道人行了一礼。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意欲何往,贫道的流马轻轺倒可相送一程。” 说话间,雪山派的三位堂主,黑神君吴兆麟和松、月二童都奔行过来。 双飞环郑元甲想是折臂处疼痛未止,在后方遥遥赶至。 米灵嘿嘿一笑道:“多谢贵掌门好意,在下心领了。”转身便待奔去。 紫虚道人何等之人,他早已闻报那百妙佛珠现被赤煞仙米灵和罗雁秋两人得去,但碍着苍古虚的面子,他只能坐收渔人之利,而不能直接抢夺,此时一见赤煞仙米灵形迹可疑,遂微笑说道:“米道巴这就要走吗?” 米灵阴阴说道:“不错,我等要急于赶去玄阴洞中,拜见师父,有要事禀报。”口中说话,脚下仍不停留,眨眼间,已奔出去十余丈。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大笑道:“如此最好,贫道等也正赶赴九幽谷途中,我等正可结伴同行。” 说话间,身如行云流水地追了上去。 赤煞仙米灵听得脸色微变,冷冷说道:“那倒真是凑巧!”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你我在此相遇,真可谓是缘分了。” 碧眼神雕胡天衢似是完全以赤煞仙米灵的马首是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米灵一皱眉头,嘿嘿说道:“能和贵掌门结伴同行,在下甚感荣幸。”他见紫虚道人一步一趋地跟至,不得不停身住足。 紫虚道人一笑道:“道兄客气了。” 米灵瞟了停在数十丈外的流马轻轺一眼,道:“在下等急欲赶赴阴风洞,故须择捷径而行,只怕贵掌门坐在流马轻轺之内,和我等走不在一起,故此在下告罪,先行一步了。” 紫虚道人一笑道:“贫道既和两位道兄结伴同行,自是安步当车,即使有御辇龙驹,贫道也不愿乘骑了。” 赤煞仙米灵冷笑一声道:“阁下以一派掌门之尊,如此迁就,不觉有失身份吗?” 紫虚道人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便是道兄见外了。” 赤煞仙米灵阴阴说道:“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带路了。”当先向前奔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急展身形,随后跟上。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突然想起谈笑书生诸葛胆派松、月二童送来的红、白两函,不由略一犹豫。 就在他略一犹豫之间,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又奔出十余丈外。 紫虚道人虽觉得那两封函件,事关重大,但那百妙佛珠却又极具诱惑,他眼看赤煞仙米灵行动有异,知道自己猜忖的不错,是以也不愿轻易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长啸一声,随后追去。 赤煞仙米灵一见紫虚道人率人追来,脚下一紧,速度又增两成。 突然间,只听一声大喝,自前面响起,随即在一块凸岩之后,跃出三条人影,拦住去路。 米灵一见现身三人,正是“华山三剑”,不由收势停身,嘿嘿一笑道:“阴魂不散,让大爷给你们超度超度!” 说话间,翻腕拔出青冥剑,直向华山派掌门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胸前刺去。 皓首云龙司空长卿知道他的青冥剑厉害,不敢硬接,闪身让过。然后一招“挟山超海”,反手刺来。 两人立时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 米灵一面打,一面暗暗惊骇于皓首云龙的奇奥剑势,心中暗暗忖道:我若尽展全力,战得筋疲力竭之后,紫虚老道坐收渔人之利,那可是大大不智之举。 连攻三剑,逼退皓首云龙,怪啸一声,即向西方奔去。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道:“有贫道等在此掠阵,怎么米道兄如此胆怯起来了?” 皓首云龙高喧一声“无量寿佛”,说道:“道兄这般话,不觉得是自欺欺人吗?”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至少贫道尚未见利忘义,亲自出手抢夺。” 皓首云龙本是不善词令之人,脸上一红,讷讷说道:“这个……这……贫道是被迫出手,情非得已。” 紫虚道人道:“很好,道兄如此说来,眼下既再无人相迫道兄,道兄自是不会无理取闹了?” 他眼看这说话之间,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已跃出数十丈遥,雪竹杖一点地,腾身跃起,向米灵等追去。 米灵跃出去数十丈之后,眼见紫虚道人等再度接踵追来,陡地顿住身形,转首嘿嘿一笑道:“贵掌门可是真的愿为在下掠阵吗?” 紫虚道人饶是老奸巨滑,见问也不由微怔,不知他此话何意。 但他究竟不愧为当代武林中最为阴险之人,微微一笑道:“米道兄难道不信任贫道吗?” 米灵嘿嘿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 紫虚道人一笑道:“那就好了,眼下情势,我们似是不宜被他人离间。” 米灵道:“如此说来,贵掌门是要全力协助在下了?” 紫虚道人一怔道:“这个……” 他的未完之言,突被赤煞仙米灵截断,说道:“两位盛情,在下心领,至于相送之事,我看不必了。” 紫虚道人一怔说道:“这个……贫道原意也是要赶往九幽谷一行。” 米灵冷笑一声道:“贵掌门请便,就此别过。”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两位道兄不是也要返回九幽谷中吗?” 米灵道:“不错,只是在下尚另有事待办,故须与贵掌门分道扬镳了。”却展开身形向北奔去。 紫虚道人虽是机智百出之人,但因方才的话,说得太满,是以一时倒想不出和米灵等同行的藉口来。 岂知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刚向北方奔出十余丈,便听一声阴阴冷笑,自一株虬松上响起,接着说道:“不知你们两人还有什么未完之事,可愿与我一道吗?” 米灵和胡天衢一听这声音,不由同时打了一个寒颤,脸上满现惊惶之色,竟同时将身形顿住,垂首不言。 紫虚道人一听那声音,似是也觉极为熟悉,急忙向那虬松下奔去。 华山三剑互望了一眼,也齐地随后跑去。 此时,那虬松之上,像树叶般轻飘飘地落下一条瘦小人影,紫虚道人看得心中一震,暗自忖道:怎地玄阴叟这老怪物也来了?他还未及说话,便听苍古虚哈哈一阵干笑,道:“紫虚道兄,可是真的要找我吗?” 紫虚道人虽是当今武林中最为阴险狡诈之人,但比玄阴叟,则还是小巫见大巫,若是想随便搪塞两句,那无异弄巧成拙,他略一思忖,便微笑说道:“不错,贫道正是想见道兄,请示有关那百妙佛珠之事。” 玄阴叟嘴巴一张,发出无声无息的一笑,却转向赤煞仙米灵道:“你们起来。”原来他们一见玄阴叟现身,早已匍匐跪在地上。 赤煞仙米灵也是颇为聪明之人,起立之后,连忙探手怀中,将那半串百妙佛珠取出,双手递与苍古虚,说道:“另一半在师兄之处,不过他已……” 他本是想说另一半被罗雁秋捏碎毁去,企图触怒玄阴叟将罗雁秋逐出门墙,并恢复自己的首座弟子之位,但却被玄阴叟的冷冷话声截断,说道:“他已把另一半交给为师的了。” 也自探手怀中,取出另半串“百妙佛珠”。 米灵和胡天衢看得齐都一怔,不禁垂下头去。 玄阴叟冷冷一笑,又转向紫虚道人道:“这百妙佛珠虽是旷世难求,价值连城的奇宝,但却是极为不祥之物。” 仰首看了那数丈高的虬松一眼,突地大声说道:“不要说这串百妙佛珠牵着东西双仙的一段秘密,他们决不会坐视不问,就是九大门派和一些江湖同道,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我武功再高,也不能把这串百妙佛珠带走,是以老夫决定把它放在这虬松之上,谅也无人敢将它拿走!” 苍古虚说完,身形一跃,便向那虬松之上纵去。 那虬松高约数丈,枝密叶浓,显得郁郁葱葱,苍古虚跃上之后,树下三人穷极目力,也看不到他的身形,约有盏茶时光,才见玄阴叟站在顶端一个横枝之上,并果然将那串百妙佛珠高挂其上。 那艳红的佛珠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 片刻之后,玄阴叟又循树而下,他嘿嘿干笑两声,说道:“我们走吧。”径自大步向前走去。 紫虚道人本是心极沉稳之人,他知道玄阴叟此举,旨在坐山观虎斗,以收渔人之利,当下自不愿再问,也随后跟去。 只有华山三剑,仍自枯立当场,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跃上树去将那百妙佛珠取下。 玄阴叟奔出里许之后,便转身向紫虚道人说道:“那百妙佛珠之事已告一段落,紫虚道兄另外还有事见告吗?” 紫虚道人原本打算赤煞仙米灵可能因为百妙佛珠在手而背叛师门,如此,他则可乘机强夺到手,此时玄阴叟既是亲自染指此事,他决不肯就此罢休,再想争夺,也是无能为力,何况雪山派内已然发生一件令他极为不解的大事,于是微微一笑,躬身说道:“贫道已无他事请示道兄,现在就此别过了。” 玄阴叟道:“你是立刻就要回返十二连环峰吗?” 紫虚道人道:“不错。” 玄阴叟一怔,道:“道兄不愿在此坐收渔人之利吗?” 紫虚道人猜不透苍古虚此话的用意,讷讷说道:“这个……” 苍古虚道:“老夫尚有要事待办,不克在此久留,道兄何不隐匿暗处,以待取得那串佛珠,不过……”说至此,竟倏然住口。 他缓缓扫视了四周一眼,突地哈哈一阵干笑道:“这周围数里之内,已然云集了数十位武林高手,现在好戏就要上演了!” 紫虚道人道:“此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贫道也已看出,不过似是都知道就是取到那百妙佛珠,也无能带走,是以都隐伏暗处,谁也不愿率先出手……” 苍古虚阴阴一笑道:“道兄说得不错,不过谁也无法抗拒那百妙佛珠所发出的诱惑。” 他一顿,转向米灵和胡天衢,冷冷说道:“你们的师兄师妹现在何处,想来你们都知道了,快引为师的前去见他。” 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听得心中一震,暗呼一声,糟糕!但他们素知玄阴叟性情古怪,是以也不敢辩解,只得躬身说道:“是!弟子等和师兄师妹分别之处,在一座山坳之中……” 玄阴叟冷冷说道:“少废话!” 米灵和胡天衢身形一颤,米灵低低说道:“请恕弟子先行带路。”展开身形,向北奔去。 紫虚道人抱拳向玄阴叟道:“道兄珍重,恕贫道不送了。” 玄阴叟哈哈一声干笑道:“好说,好说,你看那边好戏已然开始了。” 紫虚道人等转首向那株虬松看去,果然已不见华山三剑的身影。暮色苍茫中,只见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条人影,齐向那虬松奔去。 原来华山三剑站在那虬松之下,虽早听到玄阴叟之言,知道以自己三人之力,决无法将那百妙佛珠带走,是以一时之间,迟疑不决。 但回天剑施琼性情却最是躁急,一俟玄阴叟等一行离开里许之后,他即低低向皓首云龙司空长卿说道:“眼下这一带虽是隐匿了不少武林高手,虎视眈眈,都想坐收渔人之利,但他们都还离这虬松甚远,不如先下手为强,将那百妙佛珠取到手中,他们纵然截击抢夺,我等也可利用他们之间的利害冲突,拖延时间,以待情势的转变,何况我们三人或可摆脱截击,顺利离去……” 他说得头头是道,皓首云龙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虽是干练持重,但也似是无话可说,他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如此说来,我等倒可冒险一试了。” 回天剑施琼尚未待司空长卿说完,即腾身而起,向那虬松之上纵去。 那虬松树干高约三丈,以华山三剑的轻功造诣,自是可一跃而上,但他跃落树间枝桠之后,却不禁眉头微皱。 只见那虬松不仅长得枝密叶浓,而且纵横交错,极难攀登,若想攀上树顶,到达那百妙佛珠悬挂之处,最少亦须盏茶工夫。 三人略一迟疑,回天剑施琼已自拂叶分枝,当先猱身而上。 皓首云龙和阴手纯阳师巩也只得随后跟上。 华山三剑这一当先发难,环伺周围的武林高手也不约而同,齐地现出身形,直向虬松奔去。 华山三剑在虬松之上,视线虽为浓密枝叶遮住,但也意识到隐伏在四周的群雄俱都向这边赶来。 心下一急,立时全力施力,只听哧啦连响,三人的外衣早有几处被树枝挂烂。 三人这一全力施为,眼看再有丈余,即可到达树顶。 但环伺附近的群雄,也都将要奔到虬松之下。 回天剑施琼拂叶分枝,当先攀登,抬头之际,突见一点白光在头顶一现。 不由大喜过望,以为将到树顶,看到自枝叶间隙洒漏下的天光,不禁回头叫道:“快到了!” 声音刚落,皓首云龙抬头看去,只见他身形一颤,连一点声息都未发出,便萎顿的倒下。 但因这虬松密枝交错,是以回天剑施琼的身体却被几根松枝垫住。 皓首云龙脱口说道:“三弟,你怎么啦?”急攀援到他身旁,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回天剑施琼的脸上一片紫黑,原来他早已气绝身死! 此时,阴手纯阳师巩也已赶到,他只觉头上的白光一闪,抬头看去,不禁惊呼一声: “师兄速退……”话声未完,他那瘦长的身躯连颤,便也登时死去。 饶是皓首云龙司空长卿以一派掌门宗师之才,一时之间,也猜想不透两位师弟是如何死去的。 他正惊骇错愕之间,只听虬松之下,喝叱连连,想是奔来的群豪,已在树下大打出手。 紧接着又是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般武功高强之人,已然跃上树干。 皓首云龙陡地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隐伏此处,暂时不动!等他们打上一阵再说?” 他虽是想更上一层楼,取那串百妙佛珠,但两个师弟死得极是离奇,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且说那环伺四周的武林高手,不下四五十人之多,但是弱肉强食,未及这虬松之下,便已死去过半。 剩下的二十多人之中,大多是各大门派的高手,连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少林派,也遣来了善根、法根两位与当代掌门慧根同辈的长老,亲自参与此事。 而武当派的松溪真人张慧龙,却早已偕同追风侠秃头胜卫离开武当山,适逢此会。 其他昆仑、峨眉、点苍、青城等派也各出派中精锐,企图夺取这百妙佛珠。 唯有崆峒派因在大巴山愁云崖一战,老一辈高手尽丧,自知无能与其他各派相抗衡,是以未曾参与。 那首先跃上虬松的一高一矮两人,身着灰色僧衣,红面白眉,宝相庄严,那高大的是善根大师,矮小的则是藏经阁主持法根大师。 两人略一打量这浓叶如墨,密枝似网的虬松一眼,同时眉头微皱,高喧了声“阿弥陀佛”,拂叶分枝,向上攀去。 紧接着善根、法根两位大师之后,嗖嗖嗖跃上三人,俱是身材瘦小,一身劲装,面蒙黑纱,只露出两只精芒闪射的眼睛。 这三人占了衣着和体形的便宜,是以虽是跃上略迟,但几个纵跃,已然追上了善根、法根两位大师。 只听那人干笑两声,说道:“大和尚,你且等上一等,在下尚有话说。” 善根大师虽知此人定是谎言相骗,企图拖延时间,但他乃有道高僧,手脚虽不停留,口中却道:“施主有话请说,老衲等洗耳恭听就是了。” 那人似是也知道光凭自己两句话,两位和尚不会停下,于是冷冷说道:“你不停下,可休怪老夫无礼了!”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善根大师只觉掌风压体,急向旁边一闪,转过身来,低喝道:“施主好雄浑的掌力!” 善根大师一看那人,随即沉声说道:“请恕老衲眼拙,施主可是‘六昭三雄’之一吗?” 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大和尚的记性不坏,我们还是三十年前见过一面,到现在你竟仍能认识,老夫倒忘记你是哪一‘根’了?” 善根大师庄肃地说道:“老衲法名善根!” 那蒙面人一笑说道:“那个小和尚一定是法根了?” 善根大师长眉微轩,说道:“不错,他正是老衲的三师弟法根。” 那法根大师似是生性颇为急躁,冷冷接道:“现在似乎不是叙旧的时候,施主还是请便吧!” 那蒙面人晒然一笑,冷哼了一声,道:“老和尚,你们两人难道还怕老夫一人抢了先吗?” 善根大师微微一怔道:“三十年前,六昭三雄向来是三位一体,不知今天怎地只来了施主一人?” 那蒙面人一笑道:“这个么……” 陡听法根大师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偷袭老衲?”挥掌反击过去。 善根大师循声看去,只见左下方数尺之处,站着两个身着劲装,面蒙黑巾的瘦小之人,遂道:“六昭三雄果然全都来了,老衲不察,几乎上施主的大当了。” 那蒙面人对另外两人偷袭法根大师之事,似是颇感震怒,突地大喝一声:“二弟,三弟,你们还不向顶上攀去!” 善根大师“哦!”了一声,说道:“施主一定是六昭三雄的老大‘铁掌’杨震了?” 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和尚猜得不错。”一掌疾向善根大师撞去。 善根大师随手接了一掌,喟然一叹,说道:“山水易改,本性难移,杨施主的诡诈之性,今生是无法改变的了!” 六昭三雄中的老二“钢指”沈寰,老三“铜腿”王霖刚要向上攀去,却听法根大师朗声说道:“两位施主若再暗施毒手,就休怪老衲心狠了。” 铜腿王霖纵声大笑道:“老夫一向听说作和尚的慈悲为本,倒不知你是怎么个狠法,今天倒要开开眼界了。”反身呼地一腿,踢了出去。 他究不愧为“铜腿”之名,这一腿踢出,登时一阵咯吧大响,一枝碗口粗细的松枝已然被他踢断。 法根大师道:“老衲已三十年未用过‘大力金刚指’,两位施主小心了!”疾并食中二指,振臂点了出去。 只听“哧哧!”之声连响,他那指风施出,恍如放出的箭矢一般,直向铜腿王霖腿上袭去。 六昭三雄成名江湖数十年,虽无善行,亦无大恶,这一指,法根大师只用了六成功力,但已足使铜腿王霖大吃一惊,幸而他早已有备,仗着身形矮小灵活,一跃让过。 钢指沈寰却乘势继续向树顶上攀去。 在这种枝密叶浓的树上动手,双方功力俱都无法全力施展,是以斗巧多于斗力,善根、法根两位大师功力虽极深厚,但六昭三雄却在灵活上占了便宜,是以边打边向上攀援,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一株虬松的枝叶伸展开来,足有亩许大小,是以上面虽有二十几位高手在互相拼搏,但却毫不显得拥挤。 武当派松溪真人张慧龙和追风侠秃头胜卫,跃上树后,便与“点苍双英”动起手来原来点苍双英中的老大“单剑追魂”史林和“双剑夺魄”温泽,因少林武当两派一向领袖武林,甚感嫉妒,他们来迟了一步,没有追上少林派中的僧人,是以便和武当派打了起来。 点苍一派,在武林中的声望虽不能与武当相抗衡,但若论武功造诣,却不在松溪真人和追风侠之下,他们此来似是专要向少林、武当一较功力,争夺百妙佛珠之事,竟然放在一边了。 他们交手了十数招之后,单剑追魂史林,似是已感不耐,他振腕向张慧龙点出一指。双剑夺魄温泽却呼地一拳向追风侠撞去。 他们四人所处的这一片树枝,似是较为稀疏,又经他们打了一阵,已然只剩下几个较粗大的树枝,是以拳来足往地打得极为激烈。 松溪真人张慧龙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他知道这样缠斗下去,决非善策,于是大喝一声,远足全身功力,攻出三掌两腿,一时之间,把个单剑追魂逼退数尺,右手大袖微拂,身形直往那枝叶浓密处跃去。 追风侠胜卫轻功素来擅长,他见松溪真人一走,便也击出一拳,将双剑夺魄温泽的攻势一缓,也随后追去。 但点苍双英却不肯就此罢休,同时大喝一声,振袂跃起,随后追去。 松溪真人见他两人仍是不知进退,不由微感震怒,但他涵养功深,虽怒而不形于颜色,强自展颜一笑,说道:“两位道兄快点攀援而上,不然恐怕要为他人捷足先登了。” 单剑追魂冷哼一声道:“如此最好,只要不被你武当派将那百妙佛珠夺去就行了。”左手拂叶分枝,右手振腕一指疾点过去。 张慧龙闪身一让。但因这虬松上枝密叶浓,行动极感不便,他要害处虽然让过,但右肋下的宽大道袍却被单剑追魂一指戳穿一个圆洞! 张慧龙一再忍让,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说:“道兄如此苦苦相逼,休怪贫道手下无情了。”左手掌风微拂,将面前枝叶分开,右手随后一掌拍去。 他这一掌,乃是在三元观后风月洞中三月坐关苦练的绝学。 “虚无掌”拍出之时虽看似轻飘飘地不带一丝破空之声,但威力却是惊人。 点苍双英果不愧为点苦派中,掌门以下的两大顶尖高手,他们虽是蛮不讲理,但却知道利害,一见张慧龙这“虚无掌”中的一招“云雾缭绕”拍来,便呼地向右拍出一掌,震断一些树枝,身子疾向右方倒下,以一式“明月故乡”的身法,堪堪躲过。 至于追风侠和双剑夺魄一对,两人竟然站在同一横枝之上,相距三尺,实施肉身相搏。 两人年纪俱是四十上下,似是火气仍盛,这样以巧制巧的打了一阵,双方都已感不耐。 双剑夺魄温泽首先大喝一声:“去!”脚下猛运真力,只听咔嚓一声大响,两人立足的那根碗口粗细的松枝,已然齐根截断。 迫风侠和双剑夺魄的两条身形,也随着那根树枝,陡地如高楼失足下堕一丈!两人的手脸、衣服各有数处挂破。 双剑夺魄似是极为剽悍,身形停止下落之后,反腕拔出背后双剑,只见寒芒流动,他竟以半坐半卧的姿势,长剑斜向上指,疾刺尚自伏在一根松枝上的追风侠左肩。 追风侠向下一滚,躲过双剑,乘势将铁索月牙软鞭抖出,厉喝一声:“好蛮的打法!” 一招“双龙出水”回击过去。 两人的身形俱是半仰半坐,一招击出,不惟劲道无法全施,而且因树枝颤动,常常失去准头。 这种在浓叶密枝之间,动手相搏,实在是武林中罕见罕闻之事,但在这虬松上之人,似是俱都打得激烈异常。 星转斗移,大约在三鼓时分,这虬松之下,又出现了六七条人影。 此时,树上的动手打斗声,愈来愈稀,偶尔之间方可听到一股拍出的掌风。 到了五鼓黎明之时,这虬松之上竟然是一片静寂。 虬松下站立守候的,正是紫虚道人等一行七人。 饶是紫虚道人心机深沉,机智百出,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东方天际,已露出淡淡曙光,虬松下枝叶满地,虬松上除了最顶端的丈余之处,仍是枝密叶浓外,其余之处,则只剩下碗口粗以上的巨大树枝。 但是,树上的二三十位武林高手,却不知已隐身何处? 紫虚道人看得大是可疑,暗道:他们莫非俱都混战而死了不成,但怎的在临死之时,竟无半丝声音发出?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莫测的情况,一时之间,紫虚道人也不敢贸然上去。 又等了顿饭时间,一轮旭日,已自冉冉升起。 紫虚道人心中一动,暗忖:不知那百妙佛珠是否尚在树顶? 他走出离那虬松数十丈外,仰首一看,那串百妙佛珠,正在旭日照射下,发出艳红刺目的光芒! 那百妙佛珠实在是太具诱惑之力,紫虚道人一看之下,登时忘记了这虬松上的诡异迷离情况,拂髯哈哈一阵大笑,当先飘身向那虬松跃上。 随来的外三堂堂主,黑神君吴兆麟,和松风、月影二童相继跃身而上。 他们此时向虬松攀援,自是十分容易,片刻之间,七人已先后到达那枝浓之处。 众人仰首看去,不禁齐地大吃一惊。 原来二十余位当今武林高手,俱都死在密枝浓叶之上。 松、月二童好奇心重,一个跃纵,便停身在一具尸体之旁。 他们翻过那具尸体一看,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是中的毒伤……” 但呼声未落,众人只见眼前白影连闪,松、月二童的身形同时微一颤动,便即萎顿地死去。 就在那白影连闪之间,紫虚道人脱口叫道:“蛇!蛇!”手中雪竹杖直向那白影点去。 外三堂堂主和黑神君吴兆麟也各亮出兵刃,护住头顶。 原来那点白影,是一条百尺雪练蛇,自在十二连环峰的囚室底下逃逸后,当时曾伤了谈笑书生诸葛胆,幸经罗雁秋以千年灵芝液治愈。但眼下死去的群雄,因自下而上,伤在面部,毒性发作较快,是以当场死去。 也不知玄阴叟苍古虚在何处又把它找到,将之驱逐在这树顶上,以致杀死了这些武林高手。 紫虚道人本来也有逐蛇役兽的药物,但却未带在身边,不由暗自着急。于是大喝一声: “速退!”便待循树而下。 但那百尺雪练蛇见他们齐都亮出兵刃,似是引动了它的凶性,毒喙大张,发出“嘘嘘” 怪声,竟将五人退路切断。 须知这百尺雪练蛇,蛇身特长,但却仅有拇指粗细,自头至尾,其白如雪,行动灵敏异常。 本来在这树上动手,武功已无法全力施展,又在那雪练蛇飘忽无定的袭击下,除了紫虚道人外,俱感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片刻之后,双飞环郑元甲因折臂失灵,首为毒吻咬伤,身形微一颤动,当场死去。 人蛇交战,这是一场极为凶险而别致的搏斗,又过了盏茶时间,玉面女魔邓玉珍的娇躯,也为毒吻扫中,虽未当时气绝,但在惊慌之下,失足自枝叶间隙中直向树下坠去! 身中剧毒,全身功力尽失,自五六丈高的树上跌下后,直摔得七孔流血,一代红粉女魔,便即香消玉殒了。 转眼之前,两位武林高手即便先后死去,紫虚道人定力再高,也看得心中大震,一时之间,想不出脱身之策。 又是盏茶时间过后,陡听黑神君吴兆麟惨呼半声,一颗斗大头颅,竟被神火真人邵文风的长剑削下! 原来邵文风一剑向那雪练蛇横劈过去之时,蛇头竟向那锋利无比的剑身上迎去。 岂知那蛇身坚逾钢铁,和剑身一经接触,便发出一阵反弹之力,将剑弹震回去,而蛇尾却同时向吴兆麟一卷,他向右急闪之间,头部正碰上邵文风被震回的长剑。 变生肘腋,邵文风虽知吴兆麟之死,非己之过,但也感到微微一愕,也就在他微愕之间,那雪练蛇的头尾已向他夹击而至。 紫虚道人不愧为一代枭雄人物,机智果胜常人,在雪练蛇无暇他顾的千载良机,他竟施出“倦龙归海”的身法,觑准枝叶间隙,向虬松下扑去。 数十位武林顶尖高手,一夜之间,除紫虚道人一人外,尽数死去。 这实是数百年来,武林中罕见罕闻之事,九大门派经此变故,元气大伤,是以对今后武林形势,发生了重大的影响,紫虚道人虎口余生,心情极度沉痛,加快脚步向十二连环峰奔去。 他暗忖,只要回到逍遥山庄后,带来逐蛇役兽之人,自不难将那百妙佛珠取到手中,不由精神一振。 想至此,不禁又回头向那虬松顶上看了两眼,只见那串创佛珠,在艳阳照射下,在苍松翠柏衬托中,显得格外美丽。 一时之间,派中损耗了六位高手之事,便尽行忘记。 但谈笑书生诸葛胆遣人送来的红、白二函之事,却又在他胸中浮起。 他思忖之间,已来到几乘流马轻轺的停留之处,登上车后,疾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奔去。 且说罗雁秋用鲜花将黑衣老人埋葬之后,自己不禁感到怅然若失,但也觉得无比地愤恨不平,一个完全善良无辜的人,竟被一困百年。 罗雁秋黯然地返回木屋之中,摊开那张阵图,又自苦心钻研起来。 但他对五行八卦的变化之学,仅只略通门径,未窥堂奥,是以虽是天纵奇才,聪慧绝世,对这极尽变化能事的阵图,若无人指点,就是穷毕生精力,也无法参透。 转眼之间,已是十天过去,他试一运气,果然体内毒伤尽去。但同时却感到饥肠辘辘,甚是难耐。 在饥火燃烧之下,自是无法继续参研那阵图的工作。 他焦灼之下,急步走至屋外。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刻,一抹斜阳,正自逐渐向西山落去,天际间泛起了绚烂美丽的彩霞。 蓦然间,他想起黑衣老人送他的那串百妙佛珠,遂自腰间解了下来,喃喃说道:“这佛珠空具百妙,但却不能将我救出阵外,看来人的学识、智慧和才能仍较其他身外之物来得贵重!” 但那佛珠的鲜艳色彩,却看得他精神一振,暗忖:听师父说,这百妙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颗之多,为何只称“百妙”,岂非怪事? 他百无聊赖之间,遂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但结果竟然只有一百零七之数。 这又令他大惑不解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自己身上原有一颗,乃是在九幽谷时一个乘鸾的白衣少女所赠,后来虽在七绝山庄一度还给那绿衣少女,但结果又自祁连八全手中收回。当下自贴身内衣中将那颗佛珠取出,只见它的色泽、大小竟是与这一百零七颗一般无二。 罗雁秋本是智慧绝伦之人,略一思忖,暗道:米灵在七绝山庄抢得的那串,莫非是假的不成,当初我捏碎之时,除了一些粉末外,别无他物,但不知这里面又是什么? 身随意动,他先将自己的原有的那颗佛珠“波”的一声捏碎。 低头一看,那佛珠薄薄的外壳之内,竟裹着一个洁白的纸团,打开一看,不禁心中狂喜! 原来那上面写的是,前面一至十颗,都是载的这百妙佛珠的“妙”处。 于是他连将前面其余七颗佛珠捏破,果然不差,其中指明第八十至第一百颗佛珠居然尽是破各种阵势之学。 他立即按图索骤将那二十颗佛珠一一捏开,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这四面以树木围绕构成的是“反四象大阵”。 而这反四象阵的破解之法,却最是简单不过,就是只要除去内缘的任何一株树,全阵即完全失去效用! 罗雁秋看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当即向林中冲去。 但突然之间,他刚奔出屋外的身形又停了下来,原来他想到这佛珠的十至三十颗中,尽是记载了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暗忖:我只要能找到吃的东西便可在此修习,若把这些武功全部练就,便将成为当代武林中第一高人了。 然而,他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失,因为他想到那黑衣老人曾经说过,这百里之内,鸟兽已然绝迹。 事实上,他来此四十余天中,除了看到过一只翠羽红喙的美丽鸟儿外,确未看到任何鸟兽。 若非自己因误饮泉水中毒,而每日又必饮潭水解毒,早已饿死多时了。 此时,罗雁秋竟似突地福至心灵,他再将那百妙佛珠的索引仔细看了一遍,竟高兴得大笑起来! 原来那佛珠的五十至七十颗中,却是祛毒疗伤之学,其中也提到像此处屋下的一种泉水,在此项,竟附带说明有一种“四季丹华”的山花,该花常年开放,永不凋谢,不惟是祛毒疗伤的圣品,抑且可用作充饥! 他立即想起了室外那四季不败之花。 这实是天下之间,罕见罕闻之事,但他想到这是百妙佛珠上的记载,自是不会有什么差错。 于是疾忙奔出屋外,采撷了几朵山花,塞进口中,他只觉得那山花入口香甜,不嚼即化,只吃了数朵,便已饥渴全消,周身上下,一片舒泰祥和。 此时,虽已是掌灯时分,但苦无火种,无法点燃,只得将那些解开的纸团,放在木榻之上。 他自己惟恐压坏了那些纸团,却躺在地上呼呼睡去。 这一夜之间,他睡得香甜无比,一觉醒来之时,他只觉得一股寒风侵体,举目室外看去,那山花野草之上缀着一颗颗的晶莹水珠,里许外的树林也像是水洗了一般,显得格外清新,原来昨夜一番风雨,他却因多日的忧虑疲倦侵袭,一旦安心睡去,便睡得极熟,是以丝毫未觉。 此时,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无比的愉悦、得意。 突然,他想了放在床上的那些“百妙秘籍”,回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些纸团竟被风吹散了一地,他连忙俯身拾起,总数才只剩下三十多个,其余的想是被风吹向窗外而去。 罗雁秋连忙走到屋后,但哪还有片纸只字,他不禁大感懊丧! 须知,这百妙佛珠中所蕴含的奇学,真是包罗万象,就是东西双仙,也是会不及半,如若罗雁秋全部练成,那真堪称天下无敌了。 他正怅惆之间。蓦地 一声“咿呀”鸣啭,那木屋之上突地飞来一只鸟儿。 罗雁秋仔细看去,正是他刚到此地之时所见翠羽红喙的小鸟! 那黑衣老人明明告诉过他,这鸟儿只在每年春天来上一次,不知它为何再度来此? 他正感奇疑之间,突听一声如鹤唳凤哕的长鸣,响自树林以外,抬头看去,只见万里晴空中,正有一只巨大彩鸾,冉冉下降。 鸾背上,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白绫的长发少女,两边则分立着两个青衣小鬟。 当那彩鸾落下之后,罗雁秋已然看清那白衣女子曾和自己有数面之缘,同时还和他在一处石洞中…… 他想到自己对一个弱女子那般粗暴的行为,同时联想到黑衣老人对一个女子的纯情和牺牲,不禁大起愧疚之心,竟自缓缓垂下头去。 那白衣少女下得鸾背,看了罗雁秋一眼,竟也是站在那里,痴痴地注视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两个青衣小婢,虽是满现怒容地看着罗雁秋,但见白衣少女不发一言,她俩似是也不便发作。 约有盏茶时间之后,那白衣少女发出一声幽长的喟叹,轻轻说道:“又是你……” 直走到罗雁秋身前二尺之处,方才停住身形,微微一笑,说道:“你可是不认识我了吗? 唉!这也怪不得你,我一会儿穿白,一会儿着绿,可真把你搅糊涂啦!” 罗雁秋本是知书达礼之人,虽因丧失记忆后,对一些世俗礼法大半模糊忘记,又因受玄阴叟等几个怪癖之人的影响,曾一度变得自大与粗暴,但在这一个多月来,那黑衣老人已帮他对往日所学的圣贤之言,恢复记忆,是以一想到那石洞中如同禽兽般的行为,便自内心深处,惶然地产生出无比的歉疚之感。 此时,他见那白衣少女对已往之事,竟似全然不放心上,不由大感不安,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啦,难道还怕我再打你一巴掌是吗?唉!你不知道我打了你那一巴掌后,难过和后悔了多少天?” 罗雁秋又自后退一步,缓缓抬起头,说道:“这位姑娘,难道你不恨我吗?” 眼神中流露出愧疚之情。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琼儿,你不知道吗?” 她仰首略一沉思,又自嫣然一笑:“是啦,我没有直接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但我爹爹和几位叔叔叫我时,你没有听到吗?由此看来,你一定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了。” 罗雁秋被她说得脸面上一红,却是不便反驳。 白衣少女此时才似是想起还没有回答罗雁秋的问话,“哦!” 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当然恨你啦,恨你不该那样对我,其实……唉!也不能光怨你,我也有错,我不该……”她一顿之后,又自嫣然一笑道:“过去的事,别提它啦,我不恨你,你也别再恨我,好吗?” 罗雁秋听得大是感动,微微一笑道:“都是我不好……” 白衣少女突地娇笑一声,截断他的话道:“别再客气啦,我不是说,过去的事不准再提了吗?你怎么不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