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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

    “哈!”

    “我知道这些中年男人想些什么,他们到了半生危机,彷徨不已。”

    雅量忍笑看着他年轻俊美面孔,“脸毛全清理过了。”

    “妈妈逼我处理。”他有点委屈。

    胸上呢,雅量想探手指进他衬衫,却被他眼明手快按住,“不准碰,你要看要触摸,得随我回家。”

    雅量笑弯了腰,她说:“我要出去透口气。”

    方正说:“我陪你。“

    可是他被母亲叫住:“贤媛阿姨想跳摇摆舞。”

    雅量走出舞池,来到大堂走廊,看到另外一个宴会厅门口有一张告示:丹麦大使馆宴客。

    雅量站到走廊大玻璃前欣赏海港夜景,这个著名港口殖民地时期随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命名,今日仍十分包涵大方地沿用。

    她沉默地把双臂抱在胸前凝视灯色:赏心乐事谁家院,良辰美景奈何天。

    忽然有人在身后轻轻说:“雅量,是你?”

    声音好不熟悉,雅量吃一惊,抬头转身,看到的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高大灰金色头发的他走近,“雅量,你美丽如昔,今日是你生日,这些日子我到处找你,终于交骇客非法进入银行信用卡才得到你在本市地址,我想明天来找你,”,他他声音越来越软,“雅量――”

    这时有人自宴会厅出来,“大使。”

    他扬一扬手。

    雅量缓缓退后一步。

    “雅量,对不起,我这一刻走不开,你与朋友在此庆祝?”

    雅量一声不响,垂下双眼,更像掉下一串眼泪。

    他无奈,“雅量,我明日上午到大学找你。”

    他像是还有话说,可是方正这时出来找雅量,带些敌意地看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

    方正的双臂护住雅量,她随他返回舞池。

    他低声问:“杨小姐,那是什么人?”

    雅量答:“一个观光客。”

    方正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

    雅量说:“我要回家了,我头痛。”

    品藻连忙说:“如常,雅量又喝多了一点,小正,你好生送杨小姐回家。”

    方正驾车与雅量离去,他把车驶出停车场,在门口,他把雅量拥抱得紧紧,“雅量,bemygirl.”

    雅量抚摸他头发,“你是怎么长高的?当初抱你坐怀中,才那么一点点大。”

    他把她的手按在他胸前,阿姨们说得对,他浑身毛毛,十分可爱。

    雅量心中比什么都空虚,她说:“我跟你回家。”

    幸亏方正家里有一大瓶婴儿油,可供她卸下浓妆。

    他置了几件考究大方家具,睡房有张雪白床单大床。

    他告诉雅量:“这几天祖父母自伦敦来,我没找你,他们把遗嘱读给我听,二十一岁之后我可先动用三份一,数目不是很大,但如果你与我结婚,我可以照顾你。”

    雅量不出声。

    “你仍然不喜说话。”

    “我从未打算和任何人结婚。”

    方正不理她,“小时在祖母家小住,每逢闹情绪,祖母便勺一匙羹奶油给我慢慢舔着吃,后来才知道那是德芬郡奶油,雅量,你便是我的德芬郡奶油。”

    雅量蹙一下眉脚。

    “我最喜欢你这个小表情,胜过说百句话。”

    这时他在她耳畔悄悄说一句话,脸颊涨得通红。

    雅量微笑:“我可以试一试,我需要一瓶果酱。”

    只听得那毛孩呻吟:“呜。”

    第二天一早雅量回家梳洗,然后到学校办了些行政琐事。

    系主任同她说:“杨博士我们非常欣赏你,希望你续约。”

    雅量轻轻答:“我将往北大。”

    “在北大讲什么题目?”

    雅量微笑,“众英诗人的爱情观点及对历代英人影响。”

    连系主任都耸然动容:“啊。”

    “同时会抽时间到华北教书。”

    “是什么学校?”

    “乡村小学,学生勤奋懂事勇敢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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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主任叹口气,“你看我们的学生!”

    “他们的确比较骄纵,但是我发现有两名学生写作能力优秀,他们是陈苑菱与敖满华。”

    “谢谢你提点。”

    雅量到酒庄抬了箱香槟回家。

    才打开门,把酒箱放好,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雅量愕然抬头。

    她看到品藻与贤媛一前一后走进来。

    雅量诧异,“你俩怎么来了?”

    品藻气色非比寻常,她脸色灰败,咬牙切齿,兜口兜面挥出右臂给雅量一个巴掌。

    雅量不提防被她打得金星乱冒,耳边嗡嗡响,退后一步。

    还来不及反应,品藻又操过一本厚硬皮书,举起朝雅量拍打。

    雅量伸手去挡,可是那本叫《乌菲兹画廊》的书起码有三磅重,像铁锤一样敲到她脸颊与嘴唇,她鼻子与嘴角当场喷出大量鲜血。

    雅量倒在地上,痛得入心肺,作不了声。

    那边贤媛气急败坏,抱住品藻腰身,拼命拦住她,“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品藻挣扎过去踢地上的雅量,厉声责骂:“你这衣冠禽兽,你这淫妇,你色诱我家毛孩?你替她做BJ?你在他身上涂果酱然后一口口吃掉?亏你这贱人做得出,你连面孔都不要了,这是你的子侄!你看着他长大,他三岁时你带他往卫生间,那时你已看中他?你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贤媛苦苦劝道:“品藻,不要讲明天你会后悔的话,大家二十多年的友谊――”

    品藻尖声叫:“你知道毛孩对我说什么?他要得到我同意,他要与杨雅量结婚,我只得一个孩子……”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冲出大门。

    贤媛手足无措,只得先扶起地上的雅量,她看到雅量一脸鲜血,连忙打电话叫相熟医生出诊,然后,用冷毛巾掩住雅量面颊。

    贤媛叹气又叹气。

    她低声问雅量:“品藻说的都是真的?”

    雅量不做声。

    “你与毛孩有亲密关系?雅,你怎么做得出,大家说你轻狂,我还不信,你简直离谱。”

    这时医生来了。

    她替雅量洗净伤口,发觉只是皮外伤,左脸淤青肿起,看上去可怕,实则三两天或可消散,他在她嘴角打了一口U形环固定伤口,又注射消炎药及镇定剂,雅量白衬衫上血渍斑斑。

    医生离去,贤媛替雅量更衣。

    雅量仍然不发一言。

    贤媛轻轻问:“果酱……舔食……都是真的吗,我若有少年儿子,我也不敢介绍你认识,雅,你要检讨自己……但又其实,毛孩已经二十一岁,是成年男子,不过……”贤媛一路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她已震惊过度。

    她斟杯冰水,用吸管让雅量饮水。

    “我要去看品藻,我怕她会打死毛孩,唉,谁会想到品藻要打人,那孩子也是,什么都讲得出口……”

    她匆匆离去。

    雅量躺在长沙发上,仍然死忍。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屋。

    “雅量,你在家?”

    雅量虽无力气,也知道这是谁。

    那人轻轻走近,看到沙发上的雅量,大吃一惊。

    “天,雅量,发生什么事?”他扶起她。

    雅量表示医生已经诊视过,他可以放心。

    “有人打你,什么人?”

    雅量不回答。

    “你可是F人家丈夫,被妒妻找上门来痛殴。”

    雅量啼笑皆非,用力把他推开。

    “好,好,你自己摔了一跤,自什么地方摔成这样?”

    雅量含糊答:“Fallfromfrace.”

    “雅,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可是喝醉?”

    雅量看着他,他穿着极淡粉红色衬衫,一头灰金色头发,灰绿色眼珠,肤色微棕,看上去像一副粉彩画那么漂亮。

    她扬一扬眉角。

    他低声问:“你揶揄我穿得像bartender?”

    雅量摇摇头,“Pi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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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不住想亲吻她,可是雅量嘴唇肿起紫血泡,又打着一枚钉子,他终于放弃。

    “我到处找你,雅量,你一言不发失踪,真叫我痛心,这一段日子我寝食不安,终于追踪到本市,过去全是我过失,对不起,我没有给你更大空间,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雅量神智有点虚脱,她看着他,这人右鄂近嘴角上下排两只犬牙齿都不够整齐,撬得很厉害,换了是爱完美的美国人,早就在十岁八岁已经箍齐,不过他是欧洲人,他比较讲究自然。

    他说下去:“我随时带着一只戒指已有几个月,我正式向你求婚。”

    雅量伸手去摸他的犬齿。

    他说:“我已办妥离婚手续,孩子在卢森寄宿,我们明天就可以结婚。”

    雅量本来已经不擅在亲密时间说话,这时受药物影响,更不能清楚言语。

    他取出一枚别致的指环,套在雅量手指上,那是颗未经琢磨的白色原钻,十分配合雅量性格。

    “雅,我已升职,将出任驻京大使,你与我一齐前往好吗,你可以与我同住,如不高兴,可以分开住,我不会干涉你自由……”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雅量一生从未试过如此渴睡,她合上眼睛。

    “喂,醒醒雅量,你说话呀,至少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说我名字。”

    他摇晃雅量,雅量勉力睁开双眼,看着他漂亮面孔,轻轻答:“你是尼克莱耶可斯达华顿,我的大丹。”

    他笑,“总算记得我的名字,喂,你现在是可斯达华顿太太了,别睡,喂。”

    雅量已经消失在睡梦里。

    他把她拥在怀中。

    这个被雅量叫大丹的哥加索人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

    那是三年前的伦敦,公使馆举行慈善筹款,善款会捐给Unicef,不知谁恶作剧,叫大使馆女士们比赛吃蛋糕,每位女士面前放一支六寸直径的黑森林蛋糕,要斗快吃完它,蛋糕由最著名的甜品师制造,甜糯香,容易入口,又加了樱桃酒,美味可口,但要一口气吃完,却不是易事。

    尼克莱耶好奇,走近观看,只见七八位中年女士花枝招展一字排开,未开始已笑不可抑,有点尴尬。

    这时才有一个高挑亚裔女子走近座位,她却代表加国,他猜想她持该国护照。

    比赛开始,一声口哨声,他发觉她淘气地在手掌内吐涎沫,搓一搓,表示投入,随即把蛋糕碟子拉到面前,也不用刀叉匙羹,她把手插进蛋糕里,抓起四分一,就用手掌往嘴里推。

    他看得呆住。

    如此野蛮原始天真热情奔放的欢愉,真是前所未见,她不但吃得快,吃得多,而且享受得淋漓尽致,她半眯着眼,仰起脸,微微笑,“唔”地一声,又抓一把往嘴里送。

    三两下手势,她陶醉饥渴地完成比赛,表情迷醉完全像在进行另外一件事。

    五分钟不到,她举起左臂表示胜利,右手顺势抹去脸上蛋糕渣屑。

    尼克莱耶凝视这她明亮双眼,在该刹那,他觉得前所未有冲动,他真想走近她,向她说:小姐,不急抹掉,我愿意吃光你脸上的饼屑与奶油。

    在那一刻,他知他十二年婚姻已经完结,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子。

    他从未认识女性可以拥有如此感性与性感。

    她的族裔、背景、学养根本完全不重要,他要追求她。

    他取出手提电话想拍摄她倩影,但一抬头,她已经走开。

    他打听她身份。

    他知道她叫杨雅量,华裔,持加国护照,她是卑诗大学英国文学系教授。

    这时,她自然的妩媚已叫他销魂着魔心醉,他不能自已,要知道她的一切。

    他晓得她有一个好名字,中文里的雅量两字表示包涵大方的气度。

    他得到她的一张报名照,小小鹅蛋脸的她双眼慧黑吉,眉角微蹙,似笑非笑,像是随时会开口说话。

    他也知道,她那时已经有亲密男友,他是一个叫赫佐的犹太裔珠宝商人,世代在伦敦经营罕有宝石,他对她宠爱到极点,赠她一颗指甲大梨形血红钻石,镶在极细的粉红色金链子上,戴在她咽喉位置,钻石分子特殊密度使折光在宝石在盘旋,像煞一滴鲜血,衬她雪白皮肤,艳丽得不寻常地诡秘。

    赫佐向她多次求婚不果,因为家族规定必须入教,她觉得束缚。

    他苦苦追求她,他知道这女子对功利毫无兴趣,他的地位财富不能与犹太人比,但他并不吃亏,他是北欧人,他会叫她满足。

    杨雅量去到哪里,他总会偶然出现,与她说一两句话,陶醉在她音容里。

    雅量开头并不喜欢他,高大健硕的尼克莱耶长得太漂亮,她而且知道他已婚,有两个女儿。

    他的意图是那样明显,那一次,他追踪她到卑诗省首都维多利亚,雅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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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一班学生在当地参观孙文当年筹款革命地点,他闲闲走向前,轻轻说:“杨博士,真巧。”

    雅量年纪也不小了,当然明白世事并无偶然。

    他轻轻问:“可以请你午膳否?

    雅量答:“我这里一共七个人。“

    “我愿意统统请。”

    他邀请他们到最地道的京菜馆子吃烤鸭子,且用标准普通话点菜,大家都喝了啤酒,轻声谈论辛亥革命得失,十分高兴。

    饭后他们坐上旅游车回轮渡码头。

    雅量见他坐在前排,便故意走到最后,坐在窗前,车子开动,节奏叫人渴睡。

    雅量闭上眼睛休息。

    忽然之间,她觉得有什么越近她的脸,雅量骤然睁大眼睛,看到那人正试图偷吻她嘴唇,雅量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见她醒觉,不但没有停止,索性抱紧她,一支手按到她胸前。

    雅量既惊且怒,忍无可忍,推开他挣扎起来,奔到前座,低声与司机说了几句。

    司机把车子掉头,学生们没有给予太大注意。

    雅量整张脸涨红,愤怒地握紧拳头。

    真没想到他胆子大到如此地步,这北欧人完全没有道德。

    旅游车改道驶往水陆两栖飞机坪停住,雅量匆匆下车。

    这时卑诗省著名的大雨下得很急,雅量上衣很快淋湿。

    他追上去拉她,雅量忍无可忍,转过身子,扬起手赏了他一记耳光。

    她即时雇用小型飞机返回温哥华。

    过了好几天,她怒气尚未平复,一个独身女子,倘若行为不端,那就不折不扣是个邋遢女人,倘若行规蹈距呢,她就假装不是一个slut.

    雅量觉得应当报警备案,但不知怎地,她没有那样做,忍气吞声不是她的习惯,但有时她必须那样做。

    回到大学,她照常生活,但是晚上时常惊醒,他的大手有点像一把电枪,叫她浑身软弱无力。

    一个星期之后,雅量在足球场练习,女子足球大赛即将开始,一有机会,队员努力操练。

    那大雨一直未曾停止,场内泥泞处处,球员全体变成泥鸭。

    那日他缓缓走近看台,开头认不出杨雅量,他以为她是准备踢十二码罚球的十二号,稍后,才发觉雅量是三号龙门。

    她穿着长袖球衣与短裤,戴护膝护踝,双腿与手臂都纤长瘦削,所以令人觉得她秀气。

    她脸、胸、四肢上全是你斑,正全神贯注盯牢对方,忽然那只球似流星般带着一大团泥浆朝她飞去。

    她打横跃出,像只敏捷轻盈的小动物,手指刚好够到球边,一拨,给右手接住,她抱紧球摔倒在龙门之前,整个人泡在泥地里,她的队员大声欢呼。

    他看得发怵,这是他的最后防线,他心里微微绞动,他低着头,想一想,走回校舍,到物理系主任门前求见。

    系主任姓潘,走出来见是他,不禁诧异,“尼克,什么风把你吹来。”

    他轻轻坐下,“杨雅量。”

    潘一怔,“杨博士属英语系,你为何找我?”

    他不出声。

    “对,尼克,”潘氏明白了,“你看中了她,你怕她误会你用英语系压她。”

    他微微笑。

    “慢着,尼克,我记得你已婚,且有两名女儿。”

    他低声说:“我已分居。”

    潘一愕,“我们以为风流成性的你终于修心养性,尼克,不要骚扰杨雅量,她是我们学府一颗明珠,而且人家就快要结婚了,男方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生意人。”

    他却这样说:“请你帮个忙,邀她今晚上你家吃饭,先不要告诉她我会在场。”

    “尼克,放过她。”

    他却这样说:“女性都抱怨不够浪漫,其实他们最现实残酷,维持婚姻之际不住要求增加家用零用,离婚后更加刮走一切,每月由法庭征用赡养费,我已被妻子赶了出来。”

    “活该。”

    “杨雅量也行是世上唯一不会问男人要任何东西的女人。”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潘,你欠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