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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初皓的电话

 
和三年之后再次联系上石头一样,我和秦初皓在相互杳无音讯三年之后,再一次联系上了。
 
然而这个过程,也是颇具周折。
 
从石头那回来之后,我一直在考虑他跟我说过的话。我想,我真的很有必要,改变一下现状了。
 
母亲看我心情似乎又低落了,就提出和我一块去我们这的世纪广场走走。
 
世纪广场,是我们市区最繁华的一个地方了。和所有城市的市中心广场一样,周边是一个挨一个的写字楼,百货商场,还有地下超市。
 
在广场上逛了一圈之后,我们去了广场下面的地下超市——旺万家超市。
 
然而,不想在超市里遇到了初中时的一个女同学,李静。
 
她拽了下我的衣袖,接着就惊呼出声,唐碧阳?
 
李静?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初中的时候,我,秦初皓,李静,还有陈建雄,我们四个人经常一块玩,关系也一直非常好。可是,自从上了大学,自从零七年搬家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真的是你啊?惊喜之后,她笑了下,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们都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嗯,这是我儿子,来,宝贝,叫叔叔。
 
我这才看到她购物车里,那个两岁多的小男孩,我干咽了口唾沫,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儿子?
 
是啊,李静点点头。怎么了?
 
他多大了?
 
两岁多了。嗯,你呢?结婚了吗?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连女朋友都没呢。
 
李静笑起来,对了,秦初皓一直找你的呢,上个周在QQ上,还说起你来着。
 
他结婚了吗?
 
没有,不过,上个月他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什么?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看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嗯,你电话多少,我出门的时候,手机没电了,在家充电的,等会回去之后,我把你电话也告诉秦初皓,让他和你联系一下。李静说着,从购物车中拿起个白色的小包,拉开拉链,拿出一个小本子。
 
我把电话给她写在了上面,又要了她的电话。然后,我们便告别了。
 
晚饭时,电话忽然响起了。
 
我掏出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稍一犹豫,我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久违了的声音,还是那样显得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样子,“喂,干什么的?”
 
“秦初皓?”我一下子怔住了。
 
“我刚看到网上李静给我的留言,说下午在旺万家超市遇到你的。三四年没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人间了呢。”
 
“噢,我们家搬到北溪路这边了。你呢?现在住在哪的?”
 
“凌霜小区。”
 
“我知道那个小区,就是在华策家具城南边,对吧?”
 
“是啊,这几年没你消息,你一直忙什么的?”
 
“这个,”我顿了一下,“没忙什么,干普通人的活吧,你呢?大学不是学的装潢设计吗?现在做室内装潢吗?”因为高中时秦初皓学的是美术,而高考之后,直接去学了装潢设计,零八年寒假,我见到他的时候,还跟我嚷嚷,上海有个装饰公司已经提前录用他了,实习期间月薪三千,后来还会涨薪水。
 
“毕业后去上海做了一年,年底结算的时候,不但一分钱没赚着,还倒贴进去五千块钱,家里就让我回来了,在澳兴服装城这儿给我弄了个门面卖服装。这一年下来,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还不用东奔西走。”
 
“那挺好的啊,也不用出去上班,看人家脸色。对了,李静说你上个月刚刚得了个儿子,是真的吗?”
 
“是啊,后天上午在帝豪大酒店,摆了几桌满月酒,你要是到时候没事的话,可以过去下,咱们也好好聚聚。”
 
“李静和陈建雄呢?也一块过去吗?”
 
“不啊,李静要去省里开一个什么环保会议,没法过来。”
 
“环保会议?”
 
“你还不知道吧,她嫁的那男的,他老爹是咱们市环保局的二把手,就直接把她调进了市环保局了,每天坐办公室,日子清闲,薪水还高。”
 
“可她不是学的市场营销吗?”
 
“嗬,你以为大学学什么,毕业后就干什么啊?你像张景龙,他大学里学的物流管理,毕业后还不是直接跟着他老爸在家具城卖家具啊,还有王娟,她大学里学的建筑设计,现在却继续在她爸爸的汽车4S店里做管理,朱鸣,咱们班那个天天游手好闲,外号‘花花公子’的家伙,他爸爸托关系上了咱们省的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考上了公务员,进了国土资源局,现在开着个宝马车,拽得不得了,这也没办法,谁叫他爷爷是当年战功显赫的老红军的,还有丁强,大学里学的计算机信息处理,现在帮他父母管理着资产过亿的工业园。”
 
“啊?不是吧?”
 
“对了,有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的是,陈一光,就咱们班每次考试数一数二那个,大学学的生命科学,大学毕业后,开了个养鸡场,结果来了场鸡瘟,鸡死干净了不说,还欠下了四五万块钱的外债,现在,你猜怎么着?在我们这个凌霜小区当保安的呢。”
 
“陈一光?”我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瘦高个,整个夏天都喜欢穿着白色的长衫,抱着课本死啃的形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谁叫陈一光父母双亡,就靠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种那点地养活他的啊。好像他现在还一直欠着大学里的助学贷款吧。”
 
“唉,”我叹了口气。
 
“这也没办法的啊,这个社会就这样啊,拼爹时代,学的好不如生的好,做的好不如嫁得好。”
 
“那咱们班那些人,现在有多少自己开公司赚钱的?”
 
“我知道的,就徐斌吧,大学毕业之后,开了个商贸公司,在网上卖些小礼品,小挂件什么的,前些日子,他还跟我联系过,说现在资金挪不过来,想找我借两千块钱的。噢,还有顾晓军,大学学的电视编导,本来家里安排他去市电视台,他没去,找家里要了五十万,开了个婚庆公司,听说做得挺不错的,赚了不少钱。其他人呢,比如杜宇,在科技城帮人卖东西,嗯,大多数人都在打工或上班吧。”
 
又和秦初皓随便聊了几句,我便挂了电话。
 
我这才意识到,似乎,除了自己和陈一光之外,初中时,班里那些同学,都已经飞黄腾达了。
 
唉,这大学毕业后,不过三年的时间,就能改变这么多。难道,人生的分水岭,真的从此就分好了吗?
 
我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去面包店找杜凌时,他跟我说过的,情形和秦初皓说的差不多,高中时的那帮同学,有的毕业后,进了电信局、卫生局、教育局,还有的进了信用社,有的帮父母继续经营劳保用品、体育器材、家电厨卫,最突出的是一个叫赵进的,高中时也是不学无术,混天度日,于是,家里花钱送出去留学了,前两年回来后,直接管理着家里资产几十个亿的建筑器械租赁,据说光靠租塔吊和挖掘机,一年就能赚个七八千万。
 
当时,杜凌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在意。可是,现在,我深深的感觉到了一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失落感。
 
我又想起了三年前的秦初皓,那时候,家太小了,所以,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都没有邀请过同学到家里玩过。去过我家的,只有秦初皓,还有他的妹妹,秦初玥,这两个人。秦初玥比秦初皓要小三岁,当秦初皓高三的时候,秦初玥还在上初三。
 
因为秦初皓的家离我家很近,大约也就一里路。只是隔着一座桥,桥南头是我家,而桥的北头,是他的家。所以,那个时候,他经常去我家找我玩,很多时候,他的妹妹也会一块过来。而我,也经常去他家玩,很多时候,就在他家里吃住。而他的家人更是热情好客,只要我去,从来都是满脸笑容,发自内心的欢迎。
 
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可以说是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甚至,我还有过念头,要不,以后就认秦初皓的妈妈当干妈吧。
 
后来,我去了雁坛,换了电话,而QQ恰好被盗了,就再也没有和秦初皓联系上。
 
我不知道,如果我把自己去雁坛开公司,而被骗失败的经历告诉秦初皓,他会怎么说我。这段经历,我的朋友中,只有杜凌、黄钧,还有石头,他们三个人知道。
 
发自内心的说,我很不愿意接下来见到秦初皓的时候,把这段经历再告诉他,因为在我心里,那是一段伤,一个痂,让我只想去回避,去逃离,永远得都不想再触及它,也不想再看到它。
 
唉!可是,到时候,他肯定要问起我的。这几年到底做什么去了。
 
正当我这样顾虑重重的时候,忽然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还是秦初皓打来的。
 
稍微迟疑了下,我又一次摁了接听键。
 
“阳子,我忘了告诉你件事。我妹今年寒假在一家西餐厅干了两个月的服务员,你猜,在西餐厅里的时候,她见到了谁?”
 
“谁啊?对了,你还没说陈建雄现在做什么呢,不会是他也在那个西餐厅吧?”
 
“自从他没上高中去读了职业中专之后,我都五、六年没陈建雄那小子消息了,才不会是他呢。嗯,咱说正题,你猜我妹妹遇到了谁?”
 
“这怎么猜啊?”
 
“你初中和高中,暗恋了人家六年,都不敢表白的——”秦初皓故意拖长了声音。
 
“朱萱?”我浑身一颤,脱口道。
 
“是啊,我还记得你当时给她写信,她回信后,你还拿给我看呢。”
 
秦初皓的一句话,把我的回忆,一下子又扯回了初中。那时候,朱萱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在班里每次都能考个前三名,而我,那时候成绩大概是七八名。
 
初三的时候,班里一次大调位,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和朱萱同位。
 
当班主任李老师宣布这个结果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乐的人了。
 
从初一的时候,我就对这个性格豪爽,说话痛快,理着个“假小子式”头的女孩子,大为好感。
 
和朱萱同位的那段时间,每次和她说话,我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种感觉,不亚于一个穷酸秀才,忽然蒙幸得到了皇上召见,心中的欢喜,远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然而,中考的时候,朱萱考上了我们这的宁溪一中。
 
而我,则只考上了宁溪三中。
 
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我还和朱萱通过信件联系,每半个月就要去邮局寄封信给她。
 
而收到她回信时,那种的快乐,又是那样的热烈持久。
 
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高三的时候,因为怕打扰她的学习,我就慢慢减少了和她的联系。有时候两三个月才给她写一封信。
 
我心想,毕竟人家以后是要考名牌大学的,而不像我,就知道上网玩游戏。
 
快要高考的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住了,去了一趟宁溪一中,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去找她。我想问下她,高考会报什么学校。我在她报考志愿的邻近城市,找个高职学校就好了。这样,还可以偶尔去看看她。
 
然而,那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一道伤。
 
朱萱问我,为什么问她考什么学校。
 
我说,我想考一个离你比较近的城市,以后好去看你。
 
朱萱听了后,半天没有说话,后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问。
 
这时,一个穿着绿色球衣,抱着足球的男生跑了过来,“朱萱——”他远远地就喊道。
 
我瞅了那个男生一眼。
 
“我男朋友,”朱萱羞涩地朝我笑了笑,然后朝我挥手作别,“嗯,我们去吃饭了。”
 
说完,她快步向那个男生走了过去,
 
留下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我。
 
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儿很久,很久。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朱萱联系过。
 
后来,我听说,朱萱从高一的时候,就和那个男生谈恋爱了。
 
“喂,你怎么了?”电话那端,秦初皓一句话,把我从零四年的那个六月,拉回了现实。
 
“噢,没什么。”
 
“嗯,后天上午,她也会过来吃饭。她和我妹,都在那家西餐厅工作,就是世纪广场南边有五六百米的那家Qiute Nohans,翻译成汉语叫什么‘切诺汉斯’。后来我妹过完寒假,就回去继续读书了,不过朱萱还在那儿。关于她的其他情况,我就先不告诉你了,回头见了面,再详细说吧,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嗯。”
 
“那好,我挂断电话了。”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