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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钟,我们来到马房。这时候,我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被那个存在跟踪着。
大约有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的光景,我们听不到它的踪迹。接着,那沉闷的嗡嗡声又再次传来。这让我十分恼火。
我们努力想从它那里得到一些我们能够理解的信息,可是我们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邪气和断断续续的吵闹声,就像干树叶在熊熊的火光中分崩离析那般。
她很高兴我们能够骑马回家了。让她烦恼的不是那个存在,而是她之前曾经说过的话――她想要乡村的空旷和宁静。
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我们加速前进,耳边只有风声。我想我是听到了她的笑声,但我不能确定。和我一样,她也喜欢风的感觉,也喜欢映照着漆黑山头的明亮的初升的星星。
我想知道,今夜会不会有某个时刻,她的内心在悄悄地落泪。对此,我无从知晓。有的时候,她安静且令人捉摸不透,她的眼睛扑闪着,像是在哭泣,可是又绝无泪水。
加百列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这是如此突然,我几乎摔倒。
每天晚上我都会骑马进入这片沼泽,在水上窄窄的木桥上横冲直撞。我十分喜爱落在木头上的马蹄声和爬上倾斜的河岸的感觉。我的母马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可是现在,它却茫然不知所措。
它很害羞,又一次踌躇不前,并自说自话地朝着巴黎的方向奔驰,直到我用尽全力拉住缰绳把它控制住。
加百列回头看着浓密的灌木丛。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挥舞着的枝条,遮住了小溪。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树林里,那个存在的脉搏清晰地跳动着。
毫无疑问,我们是同时听见的。因为当我握紧她的手臂的时候,加百列也正好点头抓住我的手。
“这脉搏越发强烈了!”她迅速地对我说。
“还不止一个。”
“是的,”我暴躁地说,“它正处于我和我的巢穴之间。”我拔出我的剑,用左臂搂住加百列。
“你不会直接冲上去吧。”她大叫。
“当然不会!”我一边说,一边稳住我的马。“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日出了,把你的剑拔出来!”
她还想转过身跟我说话,可是我已经策马前行了。她依照我的话拔出了剑,像一个男人一样,用她小小的手把剑紧紧攥住。
当然,我确信,只要我们一到灌木丛,这东西就会逃走。我的意思是说,这个该死的东西除了夹着尾巴逃跑之外什么都不做。可是它已经让我的马,让加百列都受到了惊吓,这让我火冒三丈。
我雄心勃勃地迅速夹了一下马肚子,策马迅速地朝木桥飞奔而去。
我紧紧地握住武器,把加百列搂在我的身下,深深地弯下腰,像一条愤怒的巨龙一般喘着粗气。当马蹄踏上水面上那中空的木头上之时,我终于第一次看见了那恶魔!它们在我们上方,脸色和手臂都是苍白的。它们迅速地瞥了我们一眼之后,就发出一阵可怕的尖叫声,并晃动着树枝,撒下片片落叶。
“浑蛋,你们这帮魔鬼!”我怒吼着,来到另一边倾斜的堤岸。可是加百列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叫。
某些东西落在我身后的马背上,我的马儿渐渐滑进了沼泽。这个东西抓住我的肩膀和我握剑的手臂。
我把剑举过加百列的头顶,愤怒地向那个东西砍去。我看见它像一团白雾一般在黑暗中飞走。这时,另一个家伙用一双爪子般的手跳到我们身上,加百列的刀刃正好划开它张开的手臂。我看见那手臂向空中举起,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尖叫声逐渐变成了令人心悸的痛哭声。我真想把它们每个都斩成碎片。我猛地扭转过马的身子,它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加百列抓住马的鬃毛,向开阔地奔去。
我们迅速地冲向塔楼,听着它们的尖叫声在耳边回响。马儿筋疲力尽了,于是我们下了马,手牵着手向它们跑去。
我知道,在它们爬上外墙之前,我们必须穿过那条秘道进入内室。我们一定不能让它们看见我们从里面搬出石头。
我尽快地把门在我身后关上,拉着加百列冲上楼梯。
我们来到密室,再次把石头推进来。这时候,我听见它们在下面号叫,它们双手第一次刮着墙壁。
我迅速抱起一捆木柴,从窗户扔下去。
“快点,把引火物给我。”我说。
可是窗框上已经出现了六张苍白的脸。
他们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响。有一刻,我只能看着他们,步步后退。
他们像蝙蝠一般紧紧地贴着铁制窗栅,可是它们并非蝙蝠。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有着人形的吸血鬼。
他们的头发又脏又乱,头发下面露出黑洞洞的眼睛窥视着我们。他们的叫声越发的嘈杂刺耳,抓着窗框的手指积着厚厚的污垢。
他们身上的衣服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堆黯淡无光的破布而已,身上散发出的臭气正和墓地的臭气一模一样。
加百列把引火物朝墙上扔去。那些家伙上前想要捉住她,加百列躲开了。他们露出尖牙,发出刺耳的尖叫,并捡起木柴朝我们扔来。他们一起奋力地拉着窗框,想要把它从石头上扳下来。
“去拿引火盒。”我咆哮着。我抓起一块比较结实的木头,把它嵌进离我最近的一张脸孔里,轻而易举地就把这家伙丢出了窗外。
我听见了这没用的东西下落时发出的尖叫。
可是,当我在对付另一个肮脏的小恶魔之时,他的同伙们紧握住木柴开始向我开战。不过,此时加百列已经点燃了引火物。
火光冲天,那些尖叫声于是变成了狂乱的话语:“这是火,你们这些蠢货,后退,下来,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下来,下来。窗框现在很烫了!快点撤退!”
这真是完美的法语!典型的法国本土的骂人的话。
我看着加百列,脚重重地踢踏着,手指着它们发出一阵大笑。
“亵渎神灵的人,你会受到诅咒的!”一个家伙尖叫着。火苗触到了他的于,他哀嚎着退后。
“诅咒渎神者和反叛者!”下面传来一阵尖叫声,并很快连成一片回响。“诅咒竟敢闯入上帝圣殿的反叛者!”可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跌落在地板上。木柴全都烧着了,熊熊的火光冲向天花板。
“回到你们的墓地去吧,你们这帮恶魔!”
我说。如果我能离窗户更近些的话,我会把火苗直接扔在他们身上。
加百列静静地站着,眯缝着眼睛。很明显,她在倾听。
叫声和哀嚎声持续不断地从下面传来。
他们又开始用新的语言诅咒那些破坏了神圣律法、亵渎并激怒了上帝和撒旦的人。他们拉扯着门和较低的窗户,并愚蠢地朝墙上扔着石头。
“他们进不来的,他们不可能破门而入。”
加百列低声地自言自语。她的头依然专注地高昂着。
对此我倒不是十分确定。大门已经是年代久远,锈迹斑斑。我们目前无能为力,只能等待。
我倒在地板上,斜靠着石棺的一侧,弯下腰,把胳膊环抱在胸前。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也靠着墙坐下,把两腿懒散地放在身前。她的胸部微微抬起,头发从辫梢中散落下来,像条眼镜蛇一般环绕着她的脸。松散的发丝贴着她白色的脸颊,烟灰黏着她的衣服。
屋子里热气腾腾,几乎令人窒息。蒸汽和火光几乎让黑夜荡然无存。可是我们依然能够靠那仅存的一点空气保持呼吸。我们一点也不觉得痛苦,除了惊吓和疲倦之外。
渐渐地,我意识到她是对的。那些家伙无法把门弄开。我听见他们撤退的声音。
“让上帝的愤怒惩罚渎神者!”
马厩边传来一阵微微的骚动。我在意识中看见那可怜的看管马厩的弱智男孩惊恐地躲在那里,这让我倍感愤怒。那些浑蛋。
“冷静点,”加百列说着,“现在太晚了。”
她倾听着,时而睁大眼睛,时而又眯缝上。他死了,这可怜的小东西。
我感觉到了死亡,就像我看见一只小黑鸟突然从那马厩飞出一样。她往前坐了坐,似乎也看到了这个景象。然后她又坐了回去,似乎已经失去r意识,虽然实际上她并没有。她的嘴里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像是“红丝绒”,但她屏住呼吸,我听不清她的话。
“我要惩罚你们,你们这帮恶棍!”我大声朝他们说着。“你们毁了我的屋子。我发誓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可是我的四肢越发沉重起来。热乎乎的火苗几乎让我昏昏欲睡。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让我疲惫不堪。
火光中筋疲力尽的我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想,我做了一会梦,然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超自然的年轻男孩的影子,在小屋的地板上优雅地踱步。
当然,这只是加百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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