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中天。
小翠溯溪而上,远远看到了原来囚禁石家庆的农庄。
“阴阳童子”会重返农庄么?
小翠停在溪边,心里盘算,如果进农庄去找人,便暴露了行迹,“阴阳童子”会避得吏远更隐密。如果在这里守株待兔,碰上他的机会很渺茫,这倒是个难题……
突地,她感到身后来了人,登时心中一动。
“什么人?”小翠冷声问。
“文兰姑娘,幸会!”
小翠-听声音大喜过望,心里想曹操曹操便到,自己正无计可出,“阴阳童子”却找上门来,太好了。
“阴阳童子么?”
“正是区区在下。”
小翠回身,“阴阳童子”站在丈许之外。
“姑娘在找在下?”
“一点不错!”
“有何指教?”
摺扇轻摇,挺有风度的。
“有几笔帐要跟你算!”
小翠向前挪了两步,她是怕对方突然开溜,所以尽量把距离拉近,行动起来胜算便多些。
“姑娘,话先说在头里,在下很乐意接受姑娘查帐,不过……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重大的过节,当然更谈不上仇怨,如果有,也只是些可以解释的小误会,我们心平气和地来谈好不好?”
“可以!”小翠有她的打算。
“好,那就请说吧?”
“头一样,玄玉是你杀害的?”
“这……在下不否认,她跟在下等于有了夫妻之情,她竟然出卖在下……”
“姓童的,你在农庄只顾自己逃命,还利用她作脱身的工具,不管她的死活,你说夫妻之情在哪里?”
“姑娘,这是权宜之计,因为在下深信你们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杀手,她绝死不了,而在下可以脱困……”
“可是现在你杀了她,还弃尸溪中?”
“姑娘,在山后你们烧了那间在下藏身的农舍,在下并不怪她做得过分,姑娘离开之后,在下出面向解释误会,她佯装原谅在下,却出其不意对在下下杀手,在下是本能地防卫,她不幸误触了摺扇……”
“怎会变成裸尸?”
“在下滞留此地,便是在找那丧心之人!”
“怎么说?”
“在下本意是要带她回山这边来好好善后,为了预防再遭遇仇家,所以先把她安置在溪边,回农庄去请人备棺选地,不料回头时不见了她的遗体,只剩下-堆衣物,心知有异,-路打了去,发现遗尸已被浪子十三和一个女的捞起,事实就是这样。”
小翠根本不相信这故事,但她不表示态度。
“第二样你可要据实答复我?”
“姑娘尽管问,在下一定据实回答。”
“你听命于他的蒙面人是什么身份?”
“这……”
“说呀!”
“在下不知道!”
小翠登时心火直冒,眸子里迸出栗人的杀光。
“你不知道?”四个字一字一句。
“在下真的不知道,如果说了假话天打雷劈。”
“嘿!姓童的,少跟我来这一套,天打不了你,雷也劈不了你,姑娘我却可以杀了你,你先仔细想清楚!”
“姑娘,在下的确不知道。”
“要我动手把你撂倒才肯说?”
“姑娘,你是‘无剑山庄’的千金,在下不想跟贵庄结怨,故而尽力求全,绝对不敢对姑娘说假话。”
“阴阳童子”似乎非常诚恳。
“废话!”小翠厉喝一声,掌扬起。
“阴阳竟子”车转身……
小翠早已防到对方会来这-手,娇躯一旋,闪电出击,用的是向不轻用的至高杀手,而且使的是全力。“无剑之剑”认真说起来还超过有形的剑,因为剑是死的,而手掌却是活的,运用完全由心随欲,人掌本来就是一体。
“啊!”地一声凄哼,“阴阳童子”跄出八尺,背上衣破肉裂,血水涌冒。
小翠又闪电旋进,侧攻一掌。
“哇!”惨叫声中,“阴阳童子”口喷血箭,跌坐地面,那张相当英俊的面孔突然变得凄厉如鬼。
小翠寒着脸站在他身前不及五尺之处。
“姓童的,为了留你活口,姑娘我才没要你的命。”
“唔!”血沫又从口角溢出。
“现在你说了吧?”
“真的不知道,要在下……说什么?”
“你想尝尝逆血钻心的味道?”
“阴阳童子”眼里闪射毒蛇似的芒焰,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抬手抹了抹口边血渍,然后连摇着手道:“在下……在下说……”
“算你识相,快说,蒙面人到底是谁?”
“是……是……”
“说!”
“是你祖宗!”
“你……”
小翠气疯了,掌扬起,但只抬得一半便颓然下垂,她的气机突然中断,接着是-阵晕眩。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的笑声有如狼嚎鬼哭。
“你……敢用毒?”小翠歪了下去。
“哈哈哈哈……”“阴阳童子”站了起来.偏头望着小翠,笑声-敛道:“文兰姑娘,在下已经忍到极限,但你竟苦苦相逼,不管怎么说,在下也不是无名之辈,只好豁出去了,你‘无剑山庄’有家传的辟毒灵丹.但并非‘毒道’中人,辟毒有其一定限度……”
“你会……后悔三辈子!”小翠兄弟牙切齿。
“本人现在所用之毒告诉你无妨.叫做‘亡命散’,出师之日恩帅所赐,独门独传,无人能解,在生死关头制敌救命。”
“姓童的.你上天入地也……逃不过本庄的追杀。”
“不错,‘无剑山庄’势大通天,不过……你已经成了在下的扩身符,贵庄在行动之时会有所顾忌,而最重要的是无人知道你的下落。”
“……”
小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没有人知道她落在“阴阳童子”的手中,想救也无从救起。
自以为在不畏毒的情况下,施展家传杀手可以一举而制服“阴阳童子”想不到这邪恶的小人竟然施出“亡命散”这-记绝招,现在她等于已丧失了武功,落在这等恶徒手中,后果实在难以想像,她连自决的能力都没有了。
“阴阳童子”半抱半拖,把小翠移到阴影中。
“你想做什么?”小翠厉声喝叱。
“没什么,月光下不太抢眼。”
“放了我!”
“文兰姑娘,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放了你在下岂非是死定了?”灼灼目芒在小翠身上来回扫瞄了好一阵子:“你实在长得太美,远胜过了石家大少奶奶,如果跟我销魂三天,虽死无憾了!哈哈哈哈……”笑声是邪意的。
小翠急煞,她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怕”。
“你敢?”她厉叫。
“可人儿,到现在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在下说过,是你逼在下豁出去的,多多少少总要捞点本对不对?”
“姓童的,你会……死的很惨!”小翠的牙齿几乎要咬碎。
“嘿嘿!东方大小姐,怎么死是以后的事。”
小翠急出了眼泪,如果被糟塌了清白,比死还要残酷百倍。
她现在真的想死,但怎么死呢?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干脆杀了我!”
“哈!”文兰姑娘,那不是暴殄天物么?我‘阴阳童子’绝不做这种傻事。再说,你是我的保命符,有你在我手中,你那一方的人就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将带着你远走高飞,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安居下来;如花美眷,夫复何求,这是仙侣奇缘啊!”
“阴阳童子”得意极了,得意于自己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美主意。
“姓童的,你……你做梦!”
“美梦就要成真,哈哈哈哈!”
小翠此刻像置身断头台上,或许更可怕。
“阴阳童子”伸手在小翠的粉腮上抚了一下,然后移向**。
小翠全身软如绵,连手都举不起来,别说抗拒了。
“你真敢?”
小翠这一声厉叫,其凄厉之程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她仍是情急而发,比一个怕死的的挨了刀或一个胆子最小的人半夜里突然碰见鬼所发也的叫声还要刺耳百倍,夸大一点说,那已经不是人的叫声。
“阴阳童子”够狠够邪,但也被唬向收回手。
“姓童的,你听好!”小翠的话声是从牙缝进出来的:“你只要敢碰我,我当天发誓,我死了会变厉鬼抓你,我不死的话,会把你剁成泥,敲成粉。”
恨毒已达极点。如果有更恶毒的话她会全说出来。
“文兰姑娘,你的命在我手上?”“阴阳童子”显然已经色厉内荏。
“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命在谁手上?”
“嘿!可人儿,说狠话没用,在下不信报应轮回之说,只讲究现实,如果你死了连一点渣滓都不留下,像空气一样消失,说这些狠话有何意义?”邪笑了一声又道:“在下是花中圣手,很快你就会知道!”
小翠已经感到绝望。
“阴阳童子”话中之意是必要时就灭口毁尸,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小翠真的会像空气一样消失。
小翠现在对于死已不怎么恐惧,她怕的是死前横遭侮辱,那的确是死不瞑目。
要是浪子十三出现该有多好,他就在附近不远,但可以么?
她对浪子十三的恨更形加深,如果浪子十三没带那女的踏月郊游,她可能现身抖明真象,这种事也就不会发生……
“浪子十三!”
她脱口尖叫,叫声悠长,像这种荒郊静夜,这声音至少可以传出一里之外,她这-尖叫是表示愤恨还是求援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是叫了。人在急难时往往会有这种本能上的反应。
“阴阳童子”立即感到胆寒,要是浪子十三真的就在附近闻声而至,那可是相当大的麻烦,准吃不兜着走。
“鬼叫什么?”阴阳童子急出指点上小翠的“哑穴”。
小翠现在发不出声音了。
“可人儿,你梦想浪子十三会来救你?哈,他不是有求必应的神”。目光四下一扫:“我看还是换个地方为妙,良宵岂可虚度。”
弯腰伸手,抱想了小翠。
小翠急气攻心,几乎晕了过去。
两条人影冉冉而至。
“阴阳童子”仓惶道:“有鬼,真的来了!”
左右一张眼,抱着小翠钻进纷披垂地的浓密柳条中。
人来了,正是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
小翠是被横抱着的,她看不到。
“怎么不见人影呢?”浪子十三说,同时转动目光。
“你断定是有人叫你的名字?”东方月华问。
“在下相信不会听错!”
“会是谁呢?”
“女人声音,不知道是谁。”
小翠口里发不出声音,急得要吐血。
“我们再走远一点看!”
“走吧!”
两人又朝前奔去。
“哈!”阴阳童子得意地笑出了声:“有惊无险,浪子十三这只呆鸟总有一天我要拔他的毛晒成鸟干。”
小翠是真正地完全绝望了,她晕了过去。
“阴阳童子”现在可不敢冒然行动,他怕一动就会被发觉,浪子十三是一头可怕的雄鹰,被他发觉就一切完蛋。
“就此地吧,放着这种美食不吃真教人受不了!”他把小翠放落地面:“嘻!怎么晕过去了?也好,反正是-样,味道差些也不要紧,先消消火气,等换了地方再来一次尽光,东方文兰,‘无剑山庄’的千金,哈!”
蓦在此刻,一个沙哑的老人声音倏告传来:“臭小子,你想死一百次?”
声音近在咫尺,但判不出方位。
“阴阳童子”的心突然抽紧,像当头挨了-棒。
小翠也恰在这时醒转,她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老小子,听口气他已经发现了状况,真是老天有眼,意外地来了救星,她在心里直念佛。
“臭小子,你不滚出来,要等我老人家请?”
“阴阳童子”没敢吭气,他可是惹不起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光是他的宝贝徒浪子三郎就足以令他头疼。
“臭小子,你是要等着用揪的?”老小子又发话。
“阴阳童子”可是诡诈到极点的人物,他立即判断老小子光说不练是投鼠忌器,现在要带人走已经是办不到的事,脱身倒是不错,问题是这小妞-旦离开掌握,“无剑山庄”势必会全力搜捕自己,这是相当可怕的。
“老小子,你能不管闲事么?”
他终于开了口,目的是要老小子继续谈话,借以判断出他的位置,好谋脱身之计。
“这是闲事?”
“本来就跟你老小子扯不上关系。”
“臭小子,‘无剑山庄’跟我老人家是有交情的,你敢动小妞一根汗毛,你就是入了土地也会被挖出来鞭尸。”
“阴阳童子”打了一个冷战,这是非常可能的事。
现在,他只希望没被老小子当场逮住,留得命在,从此远走高飞退出江湖,天下如此之大,“无剑山庄”势力再强也不可能搜遍每一寸地方。
他已经约略判出老小子发话的位置,但还不十分确定。
小翠快急疯了,她无法出声。
“老小子,你要我放人?”
“屁话,难道我老人家要你留人?”
“你要的是活人?”
“臭小子,你敢再废话,我老人家要你死一百次。”
“阴阳童子”已判出老小子是藏身在北边的一株柳树上,他知道不能再磨菇下去,立刻决定了脱身的方式。
“哎!”他装出一声女人的惊叫。
“唰!”有影子扑来。
“簌!”
他从北面略为偏西的角度飚了出去,卯足了十二成功力,就像一支离弦的怒矢,破空而去,他生来第一次如此弃命。
投入与射出的方向刚刚相反,老小子无法回身。
“阴阳童子”瞬即失去踪影。
老小子已到垂柳之中。
小翠完全不能动弹。
老小子开口道:“小丫头,你没事?”
没有反应,因为小翠被点了“哑穴”。
老小子喘口大气道:“这臭小子居然给我老人家留了条尾巴,男女授受不亲,好在我老人家是爷爷之辈不必忌讳。”
他自我解嘲地说着,蹲下身用手一探,解了小翠的哑穴:“起来吧,怎么还躺着?”
“我起不来!”
小翠已能发话。
“起不来?什么意思?”
“我被那狗的毒所制。”
“啊!毒,这可是麻烦事,你们‘无剑山庄’不是有辟毒之道么?”
老小子喘口气。
“这不是寻常之毒,那条狗说叫什么‘亡命散’。”
“亡命散?没听说过。”
“他说是救命之毒,不得已时才用以制敌保命的。”
“嗨!这……只好先带你回去再说了。”
摇摇头,抱起小翠疾奔而去。
有钱好办事。
浪子十三已经请来了倌材店连夜为玄玉料理后事,衾殓的衣物和棺材都是上等的,不管玄玉生前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总还是武林人,人死罪消,把后事料理得好些在道义上应该的。
当然,他只不守花几十两银子而已,付了钱例什么也不秘管了。
与东方月华分了手,浪子十三又回到溪边柳林,他要找“阴阳童子”,目的与小翠一样,想从“阴阳童子”身上追出那蒙面人,这关系着石大公子与小翠之被毁容,他不愿东方月华参与,因为她俩姊妹跟石家堡有不共戴天之仇,石大公子遇害她是求之不得。
他想,“阴阳童子”与玄玉是秤不离铊、公不离婆,玄玉之被害原因不明,但“阴阳童子”必在附近一带。
棺材店的工人们在忙着料理玄玉的善后。
浪子十三藏身在较远的地方。
月已西斜。
突地,他发觉小溪对面的林子边似乎有条身影在晃动,不由心中-动,半夜三更,乡居人是不会在外活动的。
于是,他避开了正面到了下游头展开“鹰身扬法”越溪而过,然后借林木掩蔽奔向原来发现人影的地方。
溪边林缘的暗影中,两条人影相对。
一个是“阴阳童子”,另一个赫然是蒙面人。
“你真的杀了玄玉?”蒙面人问。
“没办法,她出卖我!”
“怎么会由浪子十三出钱为玄玉办后事?”
“浪子十三出钱替玄玉办后事,这……”“阴阳童子”大为意外:“我不知道,是他……碰上了做好事吧!”
“好事!怕不如此简单,你做得太不干净了。”
“是,我承认……是-着败棋。”
浪子十三已到了距两人一丈之处,他沉住气不动。
“你准备远走高飞?”蒙面人的声音很冷峻。
“没办法,我惹不起‘无剑山庄’。”
“你确定叫文兰的小妞是‘无剑山庄’的人?”
“错不了,她自己承认的,而且……我还挨了她的‘无剑之剑’,差点没命。”
蒙面人沉默下来。
浪子十三心头剧震,想不到文兰会是“无剑山庄”的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对了,她的性格与小翠十分相像,她与她是什么关系?
姊妹?这大有可能,小翠却说她是独生女,这……
“你刚才说那小妞是被老小子救走?”
“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她活不了多久,我对她用了独门之毒,无人能解。”
浪子十三登时杀机大炽。
“你不能离开中原。”
“特使的意思……”
“太上即将出关君临武林天下,你也是功臣之一,‘无剑山庄’根本不足惧,本特使会应付。”
蒙面人是特使,还有太上,这是什么门户?
浪子十三抑住杀机,这可关系着一场武林浩劫,对方不择手段地对付石家堡,目的只是消除一个强劲的阻力,目标是君临武林天下,那太上该是何等人物?如果现在自己出面,等于是打草惊蛇。
师父的训诲是必须有所为,为武林苍生尽一己之力,可是文兰的毒伤如果不逮住“阴阳童子”要他交出解药该怎么办?
“特使……这是命令么?”
“不错,是命令,不许离开中原,继续效命。”一顿之后,又道:“童少白,你注意听着,总客已经出山开始执行任务,从此刻起-切按规矩来。”
“阴阳童子”怔了片刻。
“是,属下遵命!”他已入了称呼。
“有个特殊任务交给你。”
“请特使吩咐。”
蒙面人以极低的声音说了-阵,然后……
“听清楚了?”
“可是……”
“你想抗命?”
“不,特使.属下是考虑到……目前属下的处境,只消一露面便会遭各方猎杀,恐怕难以完成任务。”
“这太容易了,你没听说过‘欺敌之计’?”
“噢!是,是,属下懂。”
“我走了,你准备执行任务。”
身影一晃而没。
浪子十三没追,他想到如果文兰是“无剑山庄”的人,现在受了毒伤,救她是当务之急,而救她的唯一办法便是盯牢“阴阳童子”逼出解药,至于别的,只好留待下一步了,于是他稳住不动。
“阴阳童子”挪动脚步,方向正好是浪子十三隐身的位置,边走口里边嘟哝道:“他妈的,这简直是逼我玩命嘛,真是悔不当初!”
浪子十三冷冷地道:“你的确是在玩命。”
“什么人?”“阴阳童子”栗喝-声,摺扇已扬起。
“浪子十三!”
“你……”“阴阳童子”连退三步。
浪子十三幽然出现,正好拦在“阴阳童子”前头。
“姓童的,咱们开门见山不说废话,把解药拿出来。”
他一开口只提解药而不追究蒙面人的来路和所谓任务,为的是怕打草惊蛇,要是让对方有了警觉,便会另出诡谋,对付起来就更困难了,“阴阳童子”在江湖上是个大人物,但在秘密门户里只是个三流角色,可能挖不出什么底来,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解药?什么解药?”
“明知故问么?你对文兰姑娘所下的毒。”
“阴阳童子”沉默了片刻。
“浪子十三,咱们玩君子还是玩小了?”
“这话怎么说?”
“玩君子的话,彼此信任,三言两语解决问题,不节外生枝。”
浪子十三明白对方开始扣住自己必有目的。
“玩小人呢?”
“那就各凭运气,周旋到底。”
“好,玩君子吧,你说,怎么个玩法?”
“我交出解药,各走各路,我保证不玩花样,你敢不必怀疑,别的问题等下次碰面时再解决,如何?”
浪子十三立即会意对方的目的是求脱身,明知“阴阳童子”相当阴险狡诈,但他不能不赌,他不能押着对廓去为文兰解毒,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暂时放他-马等于是留-条线,将来定能派上用场。
“可以!”他爽快地答应了:“我相信你这-次,反正山不转路转,我们总还有碰上的时候,我绝不担心。”
“很好!”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豆大的丸子,像是很舍不得似的用两个指头钳着看了看:“注意,接好!”丸抛出。
浪子十三伸手接住。
同一时间,“阴阳童子”已闪电而去。
当然,如果浪子十三不让他走,他飞也飞不了。
赵寡妇家。
天已大亮,老小子伏在堂桌上已经睡着了,残莱剩酒未收,一盏油洒由于亮光抵消,灯焰真的变成了豆。
赵寡妇在后面井边洗衣服。
浪子三郎推门而入。
“哇!老小子,你喝通宵?”
“唔!”
老小子会真,揉了揉眼。
“老小子,你除了喝酒大概没有任何事可以干了?”
“好小子,你敢编排我老人家……哼,没规矩,这一天一夜,你野到哪里去了?”
老小子又倒了杯酒。
“嘻!没事到处逛逛,嘿!闲逛!”
“还不错,你居然会找得到大门回来!”酒已下肚。
“老小子,听说……你救了个叫文兰的小妞?”
“你怎么知道?”
“咦!刚刚不是声明是听说的么?”
“听谁说的?”
“你就别问了,反正是有人嘴的人说的,怎么样,小妞……还长得不赖吧?”
“嘿!岂止不赖,一朵鲜花。”
“那太好了!”
浪子三郎摇晃着脑袋。
“好你的屁!”老小子瞪眼:“中了毒躺着不能动。”
“我知道。”
“你又知道?”
老小子大为惊奇。
“嘻嘻,也是听说的。”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当然,浪子三郎,天理人道流的开山祖师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少臭美,你知道了又怎样?”
“嘿!你老小子没辙了吧?”
“你有办法?”
“当然!”浪子三郎竖起了大拇指,得意洋洋:“没有三板斧上得了瓦岗寨么?这可不是吹的……”
老小子手按桌边,身体挺的很直。
“你哪来的办法?”
“我当然有我的门道,人呢?”
“在房里!”
“我去看看!”
浪子三郎一头便冲进房里。
小翠躺在床上,对浪子三郎怒目而视。
浪子三郎端详了小翠几眼,摸摸头。
“文兰姑娘,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我讨厌你!”
“怪事,我们从没有见过面,为什么讨厌我?”
小翠欲言又止,最后把脸转向床里。
“文兰姑娘,我九死-生为你弄到解药……”
“不稀罕!”
“哟呵!是我表错情还是你吃错药?”
“哼!”
老小子和赵寡妇-起进入房中。
“三郎,你真是为文兰姑娘求到解药?”赵寡妇问。
“不是求,是抢的!”
“抑的……向谁抢的?”
“这个……”浪子三郎笑了笑:“说出来不好意思,浪子十三逼‘阴阳童子’交出解药,而我……又从浪子十三手上抢了来。”
“三郎,十三公子逼阴阳童子’交出解药当然是为了文兰姑娘,你凭什么又去抢人家的?”
赵寡妇皱眉。
“大娘,这是一,为了考验-下我的本领,从浪子十三手里抢东西没几个人能办得到;第二嘛……为了捧老小子的场,人是他救的却解不了毒,岂不丢人?”
“哈,小子……”老小子接上了口:“你少臭美,你的德性我老人家最明白不过,是浪子十三要你转交的对不对?”
“就算是吧!”
浪子三郎耸肩笑笑。
小翠回过脸来,冰冷的。
“文兰姑娘,听主……你是‘无剑山庄’的……”
“不错,我是小翠的大姐,出来找她的。”
“咽!不大对。”
“什么不大对?”
“小翠说她是独生女……怎会钻出来个大姐来?”
“你笃定小翠不会骗你?”
“这……”
浪子三郎用手敲头。
“小子,少废话了,把解药拿出来。”老小子抬抬头。
浪子三郎拿出那粒丸子交给赵寡妇。
赵寡妇接过,先倒杯水,然后扶起小翠把药丸塞进口中,又把她放回枕上。
三个人六只眼眼全盯住小翠静观变化。
浪子三郎心里可有些忐忑,如果这粒解药是假的,甚或是毒药,问题可就大了。
“啊:”小翠大叫-声晕了过去。
老小子和赵寡妇直了眼。
浪子三郎怪叫道:“他妈的,我先杀了‘阴阳童子’那王八蛋,再找浪子十三拼命,竟然敢来这-套……”
他-急粗话便出口了。
“别急!”老小子抬手:“通常特殊的解药都会有这种神异的反应,我们等等看。”
三人焦灼地站在床边。
“他妈的,真是……”
浪子三郎几乎要哭出来。
没多久,小翠睁开眼来。
“谢天谢地!”浪子三郎大作揖。
“文兰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赵寡妇关切地问。
“好像……已经没事了!”
小翠坐了起来。
浪子三郎高兴得直搓手。
老小子道:“小子,我们先出去!”
老少二人出了房门又坐回桌边。
“对了,老小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以你所知,江湖上什么人会使‘偷天指’?”
“偷天指?”老小子的脸变了色,猛敲了下桌子:“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浪子三郎紧张地问。
“你小子……怎么会知道这名称?”老小子栗声问。
看老小子的神情.这会使“偷天指”的定然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照平时,老小于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的人物,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现在居然这么紧张。
浪子三郎嘻笑归嘻笑,正经事是不会离谱的,儿戏之中自有慎重。
“‘天下第-家’的新任家主石家庆便是死于此指。”
“谁认出出来的?”
“诛心人!”
“诛心人?……诛心人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是个蒙面人,老小子,你到底说是不说?”
老小子沉默了许久一-
“当年江湖上盛传一个歌谣:‘偷天追魂,换日夺魄,阎王好见,秀才难当。’这是指江湖上一个非常恐怖的人物‘鬼秀才’,其武功是‘偷天指’和‘换日手’,只要跟他沾上-沾,丢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怎么现在没听说?”
“我老人家出道之时,他已从江湖消失,算年龄应该已有百岁开外,你当然不会听说,据当时传言,他已经死于八大门派掌门人的联手围攻,怎么可能重现江湖?”
“也许是他的传人?”
“没听说他有传人,即使有,也不可能几十年之后才出现,恐怕……你所说的‘诛心人’认错了。”
“他说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我老人家不敢相信。”
“啊呀!莫非……”浪子三郎眼睛睁得好大。
“莫非什么?”
“那自称‘诛心人’的蒙面人便是他的传人,从声音判断,‘诛心人’的年纪在花甲以上,算起来……不是正合适么?”
“也不可能!”
“什么道理?”
“他不可能自泄独门武功。”
浪子三郎喘口气无话可说。
“有可能!”接话的是小翠,她已下床站到门边。
“小丫头,你说,怎么个可能法?”老小子偏起头。
“他自泄独门武功可能是故意的,这样可以使人不疑心到他,事实上他抖明了也没有能破解,泄不泄没什么分别。”稍顿又道:“石大公子是他救出地窖的,安知不是他下的阴手?还有,在逮‘阴阳童子’之时,他跟另一个嫌疑最重的蒙面人交手,扯落对方的蒙面巾,这也是在演戏,目的在撇清自己的身份,其实他们是同伙……”
“何以见得?”老小子插口差别。
“因为事后他拒绝说出蒙面人的身份。”
“照啊!”浪子三郎大叫一声,跟着道:“这叫合情合理,铁证如山,文兰姑娘分析得太好了,把前后的情节连贯起来,再苯的人一想也会知道。”
“小子!”老小子瞪眼,你不笨,为什么不先表现?等人家说出来称忽然就变得聪明了是不是?”
浪子三郎尴尬地笑了。
“老小子,你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掀我的底?”
“你小子专会偷机取巧,得给你点教训。”
赵寡妇出门收拾桌子。
小翠深深望了浪子三郎-眼,转向老小子。
“老前辈……”
“我老人家不作兴这称呼,叫老小子比较顺耳。”
“好,老小子谢啦,我想告辞。”
“你要走?”
“没理由在这里打扰。”
“文兰姑娘,你不谢我?”
浪子三郎嘻着脸。
“为什么要谢你?”
小翠的声音立即变冷。
“解药是我带回来的……”
“是你抢来做人情的。”
“抢也是费力气的呀?”
“我会去谢浪子十三!”小翠披了披嘴:“要重重地谢他!”
她这是话中有话,但别人听不出来。
“这不公平,论人才,我浪子三郎也是满英俊潇洒的,谈武功……我绝对不比他差,文兰姑娘这样未免……”
“谢你……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文兰姑娘……”赵寡妇插嘴:“我们也在全力找你妹妹小翠,不管谁得到消息,我们彼此联络。”
“好的!对不住,我忘了谢大娘,请多包涵。”
“自己人用不着客套。”
“那我告辞了!”
“希望不久再见。”
浪子三郎呆呆地望着小翠,眉头是皱紧的,两姐妹除了脸一切都那么相似,他在想小翠,他做梦也估不到眼前的人便是小翠。
小翠姗姗出门而去。
老小子抓耳搔腮,似在想什么问题,许久,突然在叫道:
“去把小丫头叫回来,快,我想起来了……”
“你想什么来了?”浪子三郎不解地问。
“快去,把她叫回来再说。”
浪子三郎奔了出去,不久又回进屋里。
“来不及了,已经看不到人影。”
“你小子不会追?”
“朝哪个方向追?有话不早说,马后炮,真是!”
“嗨!我老人家早就该想到……”
“老小子,你早该想以什么?”
“你小子不是说小翠是独生女么?”
“不错,可是……”
“她就是小翠!”
“她就是小翠?”浪子三郎和赵寡妇同时惊叫,浪子三郎接下去道:“这怎么可能,她分明说是小翠的姐姐叫文兰,老小子,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错不了!”老小子拍了下桌子:“我一开始就觉得她的脸像-个人,刚刚才想起她像‘无缘’那老尼姑。”
“无缘师太?”
“是啊!腮帮边那颗美人痣……”
“美人痣与小翠何干?”
“小子,你是只小笨鸟,小翠复容是‘造化仙翁’那老混帐施行的手术,而老尼姑是混帐当年暗恋的女人。他氢见她一面当成是唯-生前大愿,小翠的脸形轮廓跟老尼姑相近,只是年龄有别,老混帐想老尼姑快想疯了,灵机-动,把小翠改造成他心目中的影子,这不是……”
“啊!”浪子三郎怪叫了一声,喃喃地道:“德性差不多,身材完全是,这……”
掉头就朝门外奔去。
“小子,回来!”老小子大声阻止。
浪子三郎已去得没了影儿。
赵寡妇追到门边又回过身来。
“大师伯,这可能么?”
“几乎可以确定!”,“这么说……她反而变得更美?”
“唔!”老小子点点头。
“那她为什么要隐瞒?”
“依我的判断,她在即将解开药布之前离开,是因为她听到‘造化仙翁’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她怕不能恢复原来的面貌甚或变得更丑,所以要逃避,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对自己的容貌是非常在乎的。”
“可是当她发现变得更美之时……”
“有两个可能的原因。”
“大师伯说说看。”
“第一、容貌改变,等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理上-时难以适应,必须有一些时日来恢复;第二、她不会忘记对她辣手毁容的仇人,她以另一个面目出现,对追凶复仇有更好更多的机会。”
赵寡妇深深点头。
“大师伯的推论确有至理。”
“啊呀不好!”老小子突然按桌而起。
赵寡妇怔怔地望着老小子,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好。
“小于可能完蛋!”老小子又冒出一句。
“大师伯,您是说三郎,他怎么会完蛋?”
“我们判断文兰就是小翠,而小翠是浪子三郎的红颜知己,当初小翠在坟场里说她爱浪子十三也爱三郎那句玩笑话,也存心呕那青衣蒙面的小浪女,没有一个大姑娘家公开说她同时喜欢两个男的,小子却认了真;小翠这一去当然是去浪子十三那大小子,而小小子追了去,他嘴巴不饶人势必会发生冲突,可是他的武功还不及大小子,当着小翠的面他不会施展溜功,定然是拼到底,这不不完蛋?”
“大师伯!”赵寡妇吐口气笑笑道:“您顾虑得太多了,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的。”
“怎么说?”
“三郎不一定能追到小翠,就算被他追到而十三公子起了冲突,小翠也不会袖手旁观让不幸的事发生,为了小翠,三郎尽过心力求医送药,小翠那会这么无情。”
“你错了,这当中已经有了问题。”
“噢!有了什么问题?”
“我发觉小翠对小子的态度和眼神不对。”
“呃!这好象……真的有些不大对劲。”
“我得去瞧瞧,别弄砸了衣钵。
说完立即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