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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扬州慢 第六章 锦瑟(一)

  寒风夹着雪粒,打得身上的铠甲叮当有声。这是来自西域的寒风,据说可以冻死走在路上的牛羊。传言是否属实,武士彟不太清楚,但他曾经亲眼看到一只傻半斤儿(注1)因为被雪冻坏了翅膀从天空中栽下来,脖子当场折成了两段。

  那只摔断了脖子的倒霉鸟儿被武士彟拣回了自己的毡帐,当晚做了他和刘弘基二人的下酒菜。比起粗糙的马肉和膻腥气十足的羊肉来,烤鸟肉简直是天下第一奇珍。只是此物实在难得,平素他有心去猎也猎不到。蜂拥而至的流民连躲在地底过冬的青蛙和野鼠都给挖出来吃掉了,无论天上飞和还是地上跑的,只要非人类的活物敢在他们面前晃悠,顷刻之间肯定尸骨无存。

  奉弘化留守李渊的命令,关右十三郡都派了人手在丰安、鸣沙(注2)一带招募灾民参加屯田。但难民如洪,分流措施根本疏通不尽。据军中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很多人逃难并不是因为家乡遭了灾,而是会宁、张掖以及贺兰山下的诸胡部族趁着大隋朝边疆兵力空虚的机会开始了大规模扩展。已经在陇西各地定居的数代的汉人被强行从耕地上赶走,房子和牲畜全部被扣留。“这是我们放牧的地方!”诸胡可汗如是强调,全不顾大隋多年来的保护之德。带头的人便是曷萨那可汗,去年夏天裴矩大人曾经奉皇命安抚过此人,并且赶着二十几大车礼物返回关内,向陛下报告西疆诸胡恭顺如常。如今裴大人可以在家中享受他的礼物了,而百姓们却为他的贪佞付出了流离失所的代价。

  “这帮王八蛋!早晚老子让他们将吃下去的东西十倍、百倍地吐回来!”武士彟恨恨地骂,恨不得带兵杀过去,将闹事的胡人部落杀个干净。但他亦知道短时间内自己的愿望绝无实现的可能。边陲一带的小部族素来都是墙头草,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撑腰的话,他们不敢似这般无法无天。而怂恿着他们在大隋朝伤口的洒盐的坏蛋肯定是突厥人,十余年前大隋曾经教训过他们一次。而眼下大隋国力日渐衰退,突厥却日渐强大,在实力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大隋朝廷只好对边境上的惨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不出头,作为将领的武士彟也只能忍。在忍受的刺骨寒风的同时,忍受一个武将亲眼看到自家百姓被外敌欺负所带来的良心煎熬。自从十一月追随李世民来鸣沙招兵后,每一天他过得都艰辛异常。来此地之前他常叹自己屁股下面多了肥肉,现在他却巴不得身上的肉能再长回来,以免终日被马鞍子咯得骨头发酸。

  但是,武士彟却从不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这一趟没白来,虽然临行前,唯恐引起朝廷疑虑的唐公李渊又临时决定,把募兵数额从五千减到了三千,让此行的成果大打折扣。但武士彟却看到了平素想都想不到的美景。他曾经看见宽阔的黄河在自己眼前被冻成了一条长达数千里的冰雕。每一朵浪花似乎都清晰地保持着奔腾的状态。他曾经看见菊黄色的落日从长城的另一侧落下去,像一个咸鸡蛋黄,但没人知道谁会将它吃掉。长城之外是暅古不变的荒野,旷野之外是万里黄沙。武士彟一次陪同李世民冒险登上已经被风吹残破的长城,他看见远处天地之间,有一个美如仙境的城市。衣着华丽的牧人骑着白色的骆驼,还有无数个西域胡女,大冬天不穿鞋子,赤足而行,套在脚腕上的金环闪闪发光。

  那是沙怪在地下吐气形成的蜃楼,一名新招来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每个在蜃楼中出现的人,都是旅途中被此风景所迷,最终死在沙漠中的冤魂。他们死后魂魄不散,便遵从沙怪老爷的命令,于晴天时幻化出来吸引更多的人上当。说这话时,士兵们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鬼怪听见遭到报复。而站在武士彟身边的李世民却被激怒了,指着天边风景骂道,“为虎作伥的家伙,等哪天老子带兵将你们全部挖出来锉骨扬灰!”

  他的话吓得很多士兵瑟瑟发抖,唯恐下一刻天崩地裂。谁料沙海中的妖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居然快速收起了蜃气。一瞬间,骆驼、都市、美女都不见了,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

  “看到没有,所谓妖魔鬼怪,就是这么一回事情。你越怕他,他越胆子大。把刀全给我拔出来,列队!”李世民对新兵们的表现十分不满,怒喝。

  众军士闻令,快速在城墙上列成一列横队,拔刀向风。他们动作迅速,军容齐整,看上去不属给任何一直精锐。但以武士彟、李世民等人的眼神看去,却能发现面前这支队伍比起护粮军入辽时的风采,好像缺了几分精气神儿。到底缺了什么,武士彟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伙人都是按照李世民的要求,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壮汉。若是单打独斗,估计一个人能撂倒当日的护粮军弟兄三五个。武士彟和刘弘基也是按照比护粮军严格一倍的标准来训练他们,两个月来无论外边的风雪多大,大伙都没误过一天操。但这伙人却不像军人,更像一伙听话的木偶。李世民让他们向东他们绝不向西,让他们大冬天钻雪堆,也没有人皱一下眉头。

  然而,在钻过雪堆之后,他们脸上带得却是绝望之色,丝毫不带求生的激情。“咱们招了一群没长卵子的牛!”四个人议事的时候,长孙无忌对新生的李家军曾经如是评价。这是他从民间传说中得出的结论,据闻西北人煽牛时,总喜欢把割下来的牛卵子摆在悲愤莫名的公牛面前,当着它的面一锤子砸烂。看到自己的雄性器官化作肉酱的那一刻,无论多凶的公牛都会低下头。从此之后,犁地拉车,哪怕是被女人小孩牵着,都绝不反抗。

  李世民需要的是一支能够所向披靡的军队,不是一群听话的公牛。为此,他闷闷不乐。千方百计寻找炼兵无果的原因。当年刘弘基、李旭和武士彟等人练兵时,他曾经亲自在旁边观摩。所有方法、步骤、命令、军规,都于此间别无二至。但同样的方法由同样的人施用到不同人的身上,效果却有天壤之别。

  “不是没卵子,是他们还没从伤心中回复过来吧!”武士彟心肠好,主动替部属们辩解。应征入伍的汉子们大多刚刚被天灾和人祸夺走了家人,在妻离子散的打击下,他们的精神很难快速回复回来。这些人只所以能咬牙坚持训练,并且能谨守一切号令,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军营能让他们吃饱饭,并且只有军营在夜里可以让他们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即便训练一整年,他们也上不了战场!”李世民虽然阅历没有刘弘基和武士彟二人深,却也知道麾下的弟兄打不了仗。有求生欲望的人才能在战场上击败自己的敌人,至于满脸死气的家伙,通常只会向牛羊一样被人宰杀。当日八百护粮弟兄正是因为想活着返回中原,才创下了转战辽东千里,所向披靡的奇迹。如果他们刚刚开始便得知后路已经断了,即便孙吴重生,亦未必能激励起大伙的士气。

  “从明天起,我和弘基兄终日就睡在他们中间!”武士彟想了想,回答。解衣推食,这是古之名将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了抓住眼前难得的表现机会,他不能再考虑此举是不是犯忌。

  武士彟的话让许多人眼前一亮,大伙都记得当年在怀远镇时,李旭也曾和麾下弟兄们打成一片。当然,李旭也没法不和大伙打成一片,刚刚开始时他不过是个队正,能入护粮军的,家底都比他当时厚。待后来他官职升上去了,跟身边人也混熟了,想拉架子也拉不起来。

  “那好,明天开始,我的行李也搬到军营中去。和大伙同吃同住,仲坚兄当日做得到得,我也做得到!”李世民想了想,说道。

  当日怀远练兵,刘弘基只是高高在上地指点,李旭和武士彟等人才是具体执行者。所以,李世民认为,仲坚兄走后刘弘基之所以再没带出另一支护粮军来,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不喜欢像李旭那样毫无架子地和弟兄们混在一起。

  “此事万万不可!”没等李世民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整,刘弘基和长孙无忌二人同声反对。相互看了一眼后,长孙无忌决定先说出自己的理由,“此地靠近边境,塞外诸部虎视眈眈。你是李府二公子,一旦有人图谋不轨,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李渊坐镇弘化以来,对马贼、流寇和图谋不轨的地方豪强决不手软。在稳定了地方治安的同时,他也结下了不少仇家。如果这些人派遣死士混入军营,而李世民非要与士兵同甘共苦的话,刺客很容易就可以得手。

  失了主将,刘弘基也许凭着官职还能免于追究。武士彟和长孙无忌肯定逃脱不了惩罚。况且即便唐公事后开恩,他们这辈子前途肯定尽毁。没有人会放心地用一个连自家谋主都守护不了的幕僚,即便是看李家再不顺眼的家族也不愿意。

  “世民,我当日不像仲坚那样去终日与弟兄们厮混,非不为,实乃不能!”刘弘基知道李世民误解了自己,也误解了作为一名合格武将的标准,扳起面孔来,大声奉劝。“古语有云,良将治军,恩威并施。有恩无威,则令不能行。有威无恩,则无人效死。仲坚当日为校尉,自然要待弟兄如手足,而我当日奉命统领全军,所以必须和弟兄们保持一定距离。”

  “多谢弘基兄指点!”李世民知道刘弘基在教导自己,感激地拱了拱手。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刘弘基所言的失当处,并找到了极佳的反例,“可仲坚后来带出了雄武营?”

  对于年龄仅仅比自己大了不到两岁的李旭,李世民不止是盲目地推崇。从两次辽东之战到后来的带兵平叛,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私下里他常常想,如果是自己和对方换了位置,能不能比对方做得更好。所以,他对李旭观察得远比刘弘基等人细,揣摩得比刘弘基等人认真。那是他的梦,作为李府二公子,他很少有机会亲自实践,却可以把自己融入李旭的故事中,幻想着自己也能摆脱一切束缚,在千军万马中肆意挥洒。

  “仲坚带兵,过于和弟兄们接近,所以大伙愿意与其并肩作战。如此,打顺风仗时士气如虹,若是遇到挫折,众人因为平素跟他混得过于熟了,豪无畏惧之心,难免存着后退回来也不会受到惩罚的心思。”刘弘基想了想,解释道。

  “但有一种策略可避免这个缺陷!”知道李世民未必服气,刘弘基继续补充,“那就是每战皆身先士卒。只要你自己不退,弟兄们肯定不忍抛弃主帅先逃。而仲坚做得最好的,恰恰是这一点!”

  “如若主帅有失,则全军尽墨,根本没有翻本的机会!”长孙无忌大声在一旁补充。他知道二公子最佩服的人是刘弘基口中的李仲坚,但二公子身份何等高贵,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像李仲坚那样疯子般亲自冲锋。那样做对于一个世家子弟而言,未免过于自贬身份。还有一点就是,李世民的武艺未必有他自己想像得那样高,对此,长孙无忌心里很清楚,却无论如何不能明言。

  武士彟明白刘弘基和长孙无忌二人想表达的意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虽然读的书没有长孙无忌多,他也知道此语最早不是出自兵家。两个同僚的话也许不刻意针对任何人,却依旧如窗外的寒风一样刺得他心头一片冰凉。

  几乎出于本能,反驳的话从武士彟嘴里脱口而出。“我倒觉得没那么玄,二公子住进兵营,大伙加十倍小心护卫着就是了。若是有人图谋不轨,住在哪里也未必安全!”

  “士彟兄这话说得有些不负责任,二公子万金之躯,又怎能与那些贫贱之辈为伍?!”长孙无忌楞了一下,慢慢吞吞地反驳。他不知道武士彟突然抽了哪门子疯,硬要拿二公子的安危做赌注。但对方鲁莽举动彻底破坏了他在自己心里留下来的好形象。“出身寒门的人就是急于求成!”长孙无忌在心里暗自点评,说话的腔调也略微带上了一点谴责的意味,“分营居住,侍卫们还好防止闲杂人等接近。若是与之同住同吃,不分贵贱,恐怕……”

  “恐怕什么,他们缺的仅仅是出身而已。不缺良心,品行和见识却未必比旁人差!”没等长孙无忌的话说完,武士彟大声打断了他。

  这个时代区别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的标准是出身,而不是他的能力和品德。武士彟忠心耿耿,为人方正,做事努力,但在唐公府却总是被人排挤。可论见识,论能力,他又何尝输于旁人半点?平民出身的人就一定是大奸大恶么?古往今来,真正糟蹋这个国家,祸害百姓的,又有几个是出身寒微的?

  话音落后,满座皆惊。不止长孙无忌,连同刘弘基和李世民都明白武士彟为何而发怒了。没等李世民来得及居中调停,长孙无忌已经红了脸,手指对方鼻子,大声呵斥道:“士彟兄此语未免太猖狂!寒门不得于士族同列,秦汉以降,历朝历代无不信奉此礼!莫非仅仅凭着士彟兄一人的见解,就要推翻千年来无数古圣先贤的公论?”

  “武某只是就事论事!”武士彟抱了抱拳,轻轻后退半步,拉开与几个同僚的距离。在随同李世民出灵武募兵前,他曾经清楚地考虑过此行的厉害得失。自从二公子渐渐成年后,唐公府内一直暗流涌动。几乎所有人都面临着如何站队的选择,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世子建成。毕竟后者才是李家的嫡系继承人,而跟着二公子李世民,最大成就不过是成为李家一个强大的旁枝。对于一个绵延近百年的家族来说,旁枝力量又怎会有主干来得大?

  与大多数人一样,作为一个略有心机的底层军官,武士彟并不看好李世民的前途。与此同时,他又十分不喜欢李建成过于软弱,没有担当的性格。他试图观察唐公李渊的态度,以便投其所好。却惊诧地发现唐公李渊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极其暧昧。这位喜欢韬光养晦的老人把对付朝廷的手段也推广到自己的家人头上,平日里几乎默许了李世民对其长兄的种种不恭敬举动,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又不动声色地巩固一下世子建成的地位。

  “也许唐公是想借着二公子的压力,促使世子奋发向上!”观察了许久之后,武士彟得出如下结论。所以,他决定利用被李世民看中的机会尽情地展示自己。可偏偏长孙无忌这个丝毫不懂军事的家伙在一旁指手画脚,偏偏这个喜欢指手画脚的家伙还自持血脉高贵。

  “好一句就事论事,我来问你,若二公子的安危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么?武校尉这么急着拉二公子入营,不是带着什么特殊目的吧。”长孙无忌从牙齿缝隙中挤出几句话,字字如刀。事关谋主安危,他不由他不与对方破脸。眼下盼着二公子出事儿的可不止是李府的仇家,世子虽然宽厚,麾下却不乏急于立功表现的市侩小人!

  “武某官职低微,不敢说担当二字。但若二公子搬入军营与弟兄们同住,武某愿每夜在寝帐外持槊当值,绝不懈怠!”武士彟也不示弱,仰起头,看着长孙无忌的目光大声回应。

  “武校尉的身手很好么?在下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长孙大人可以亲自下场一试!”武士彟把手按在佩刀上,冷笑着回应。他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将二公子的妻兄得罪狠了,事情传扬出去,此后在李府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但形势发展这个份上,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辩,这一刻,武士彟发现自己有些理解旭子的选择了。他理解了旭子为什么明知道前路艰难,还非要舍近而求远。理解了面临选择时旭子心中的无奈与彷徨。不待长孙无忌回答是否应战,武士彟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用极其缓慢,又极其清晰地语调说道:“毕竟,眼前这支队伍二公子一手组建的,若总是不堪用,大伙在府内同僚面前也未必有什么颜面!”

  一句话,把所有人说得心底冰凉。眼下唐公府很少有人看好二公子,这是一个不用争辩的事实。包括此次出灵武炼兵的行为,背地里也有很多人在等着瞧笑话。如果此事最后真的劳而无功,二公子即将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一点颜面!

  在来鸣沙之前,武士彟没有决定要竭尽全力地辅佐李世民,毕竟二公子不是世子,跟着他前途不明。但经过跟长孙无忌这么一番折腾,他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前程押在李世民身上,跟着对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你!”长孙无忌没想到武士彟口中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无言以应。正当他心中反复权衡厉害得失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个属下争吵的李世民终于开口。“两位兄长不要争了,从今晚起,我的寝帐就扎到军营正中间去!”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长孙无忌,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咱们也不是为了颜面,父亲和大哥将炼兵的任务交给了我,那是对我的信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才是!”

  “谨尊二公子号令!”几个心腹和侍卫同时躬身,向李世民施礼。刘弘基也夹杂在众人之间,在直起腰来的刹那,他看向武士彟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平静的眉宇间,依稀露出几分赞赏。

  李世民行事的风格向来是说到做到,当天下午,他就将自己的自己的行李搬入了军营。吃饭时,亦毫不介意地端着粗糙的木碗,与底层军官分享同一个大锅里煮出来的麦饭。这番举动令很多人感动莫名,第二天开始,弟兄们在训练场上的劲头也提高了许多。但一个多月过去后,新兵依旧不具备与当日护粮军一较长短的能力。

  李世民再次急红了眼,他无法找出弟兄们士气低下的具体原因。无论铠甲兵器、伙食军饷、甚至连胯下坐骑,扎营时用的帐篷,他麾下的新兵都比当年怀远镇的护粮军好得多。那时的唐公府正出于风尖浪口,即便唐公有心,也不敢在军中投入太多金钱和精力。而此刻的唐公府与怀远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在朝中依旧处处陪着小心,直接可调度的钱财、物资和人手都比当年宽裕十倍。

  “莫非咱们提供的甲仗器械,连齐郡给郡兵们配备得都不如?我可是听人说起过,仲坚那边穷得都揭不开锅,最近一批铠甲还是从来护儿老将军手里赖去的。”李世民再一次召集起心腹来,请大伙献计献策。

  他不想指责任何人,事实上,刘弘基等人已经竭尽全力。特别是武士彟,在与长孙无忌起了冲突后,每天几乎衣不解带地扎在军营里。若是以刘、武二人的才能不如李旭来解释眼前的怪异现象,又太伤几个属下的心。况且李旭的本事有很大一部分学自刘弘基,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没理由比刘弘基这种从小学熟读兵书的勋贵子弟还厉害。

  “仲坚那里缺乏铠甲器械,世民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出乎李世民预料,刘弘基和武士彟二人非但不忌妒李旭的本事,反而关心起对方近况来。

  “我们家有人专门收集仲坚兄的一举一动”李世民扬扬手中家书,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最近仲坚又跟张须陀将军打了场胜仗,越境攻入东莱,秦叔宝生擒解象,罗士信阵斩王良,仲坚刀劈郑大彪,射杀左孝友麾下臂膀李畹。把曾经拥兵十万的左孝友左大元帅逼得无路可逃,下山投降了!”

  “仲坚好武功,萁妹在家书中没有说说,他用什么办法炼得兵?”长孙无忌看了武士彟一眼,笑着追问。他原本只是对李旭这个人感兴趣,可现在,却愈发佩服对方的才能了。

  ‘同样炼兵,有李旭在,就是比眼前这个自负倔犟的家伙强百倍。’长孙无忌看着武士彟,心中不无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