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叫早
三月十六日早晨,“飞鸟”号到达了马尔代夫的马勒海面。浅见醒来时是八点钟左右,“飞鸟”弓早已经抛了锚。窗户外面可以看见好几个小岛的身姿,小船逐渐向“飞鸟”号周围聚拢过来。
马尔代夫共和国是一个有近二千座环礁的名副其实的岛国。每个小岛都很小,沿岸地区都是浊水区,没有可以让“飞鸟”号这种巨轮停靠的港口。各岛的设施能够接待的人数有限,所以乘客们分成六组,分别出发参加自由旅游活动。
浅见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八楼的“丽德”餐厅吃早饭。气温有近三十度,但海风吹得人十分舒服。
内田真纪夫人一个人在“丽德”餐厅悠闲地喝着红茶。她说丈夫仍然在五楼的四季餐餐用他的和式早餐。
“一大早就开始吃米饭,真是的。”真纪夫人对丈夫颇有不满,但比较起来,浅见也偏爱日式早餐,所以没能随声附和。
“浅见先生不上岸吗?”
“是啊,我想留在船上。”
“那太可惜了。听说马尔代夫不久就会沉没了。”
“啊?是吗?”
“是啊,这是我家先生说的,虽然不怎么可信,不过他说由于地球温室效应,南极冰山融化,海洋水位升高,大部分岛都会被海水淹没。”
“啊,您这么说我倒想起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说法。不过不是从内田先生那儿,是从报社的朋友那儿听说的。“
“那么这是真的啦。”
浅见不上岸也和不放心案件调查的事有关,但不会是这个原因。说老实话,他是舍不得参加旅游活动的费用。每条线路都是乘坐一种叫做“多尾”的小船,花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到达岛上,在那里吃饭、散散步、过一段惬意的时间。可是一万数千日元的费用怎么不叫贫穷的自由记者心痛呢?
马尔代夫的几个主要岛屿分担了行政、产业等不同的职能。比如说马勒岛担负首都职能,岛上集中了主要的行政机构。而飞机场则设在其他岛上。除此之外还有石油基地和工业中心岛等等。
“其实,说老实话我也不想去。”
内田夫人歪着头说道。
“要坐那种小船上岸不是吗,我担心又要晕船了。”
“啊,我想起来了,听说夫人是这次环球旅行的第一个晕船患者呢?”
“是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打电话请医生到我房间里出诊。医生笑着说:‘您是第一个。’不过浅见先生可能不知道,离开神户那天晚上风该可大了。”
浅见差一点就说“我也知道”了,可他是在新加坡上的船。
“从那以后,我像养成了坏习惯似的,一点点波浪就会晕船,每次都要到治疗室打针才行。”
“你瞧,”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卷起罩衫的袖子。在她的手臂上有一块直径五厘米的区域因多次注射而变成了紫色。由于是在一个柔弱白皙的女性身上,这伤痕更叫人心生怜悯。
“很严重啊,真是可怜——”
“啊,你也这么说我其高兴。浅见先生是第一个同情我的人。我家先生就知道挖苦我——‘这个样子在入境审查时难保不被怀疑成吸毒者’,不过我想还不算最糟的。一次我去诊所的时候,往里面那间黑黑的病房里一瞧,床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病人呢。”
“啊,病得这么严重,怎么去环球旅行啊?”
“是啊,不过也许过几天就会习惯的。”
上午九点左右,登陆开始了。内田夫人的担忧好像不太有必要。
马尔代夫的海被无数环礁包围着,外海的波浪几乎无法波及到这里。搭着简陋布棚的小船看上去没有什么安全感,但却十分平稳地划破平静的海面,如箭一般远去了。还可以看见成群的海豚追逐着小船欢快地游着。
虽然不一定像浅见那样吝啬费用,但仍有很多乘客留在了船上,可能是不太喜欢乘小船上岸吧。他们有的躺在游泳池边的长椅上,有的在散步走廊上小跑,各自消磨着自己的时间。
工作人员除了陪同导游人员和协助上下船的人员以外,几乎都没有下船。也许他们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休息片刻。身着制服的女乘务员们来到员工专用的甲板上洗日光浴。喜欢钓鱼的轮机长从甲板的栏杆上垂下一根鱼线,钓起—些不知名的色彩鲜艳的鱼儿。
十点钟左右,警视厅三人组和浅见依旧集中到小会议室召开搜查会议。此前他们已各司其职,分别向乘客和员工听取了情况,然而不但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而且根本就是一无所获。三位搜查官难以隐蔽心中的焦虑。
“我逐渐觉得好像‘飞鸟’号全体成员都参加了此案,而且正在嘲笑我们。”
神谷副警部不无气愤地说道。
对于神谷的体会,浅见也有同感。罪行发生在“飞鸟”号这个无处可逃的密室中,而我们却完全找不到可以作为目标的人物。超过七百人的员工和乘客都像有作案的可能性,又好像全都与这件案子无关。
“现在也许有为时过晚的感觉,但我们还是一步一步地分析一下案件发生的经过吧。”
冈部警现用一种安慰部下的沉着的口吻说道。
“浅见先生,作为村田同室,能否请你再仔细描述一下事发的当天早上,村田的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村田不是被强行从房间里拉出去的。”浅见说道,“那天我并没有吃安眠药,可是村田离开房间时我却浑然不觉,这一点很奇怪。平时不管我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他从钻出被窝到沉漱整理,都会弄出很大的声响,唯独那天他却十分安静地离开了房间。从这一点来看,村田是有意识地秘密采取行动的。”
“的确,这一点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冈部点了点头,“如此小心翼翼不让浅见先生察觉,目的是什么呢?”
“轻井泽的大作家……918室的内田先生喜欢看日出日落,很平就会来到甲板上。这样的乘客好像不少。但据我所知,村田没有这种兴趣。从神户到香港经过了四个晚上,他起得早的时候也就是八点钟左右,从没有在此之前起过床。应该和我一样,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可是惟独那天他都能起得那么早,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毕竟他连闹钟也没用。”
“没有闹钟却没有睡过头,一定是心里有非常重要的事记挂着,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冈部所说的“没睡过头”这句话让浅见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爱睡懒觉的人居然没有睡过头。”
“这会不会与时间没有多大的关系呢?只是偶然醒来就出去了呢?”
‘不,我不这么认为。他明显是有意不让我发现,而且出了房间后没有任何人看见过他。如果时间再晚一些,他几乎没有机会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神秘失踪。那天要停靠在香港,乘客们很早就开始活动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了村田,所以他应该是在人们开始活动之前就离开房间去了什么地方。”
“可是他总不可能一个晚上没睡觉吧?”
“是的,我想也不会。”
“对了,浅见先生不是说晚上还被他的鼾声吵醒了吗?那大慨是几点钟?”
“假设他是十二点钟睡的觉,一直到这之前的十一点钟左右,他都在钢琴沙龙。在那儿他和谁在一起呢?”
“我明白了,和他在一起的人有可能握有这个案子的钥匙。”神谷突然兴奋地前倾着身体说道,“我们来猜测一下吧。”
“钢琴沙龙的客人吗?我觉得村田的早起更具齐重要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冈部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意思是村田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是如何睁开睡眼的?”
“嗯?”
三个搜查官不得其解地对视着。
“这种想法也许有些可笑,但是有人来叫醒村田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啊?”一贯沉着冷静的冈部也不禁叫出声来、“你是说那个人进入了房间吗?”
“是的。”
“可是,门是自动上锁的……啊,难道是用万能钥匙?这么说,那个人是‘飞鸟’号员工,而且是能够使用万能钥匙的人。”
“可能是。”
“有多少人手里有万能钥匙呢?”
“应该有很多人。保安人员肯定有,由于要进行房间的清扫整理,各楼层的客房服务员组长好像也有。”
“就算这样,仍然不能据此判断他们就是凶手。也许只是村田请求客房服务员将他叫醒而巳。”
“是这样,但至少我们可以向她询问村田的行踪。总之从这个视点出发,我们再进行一次调查吧。”
冈部站了起来。
二、什么饵钓什么鱼
神谷和坂口一起去向乘务员了解情况,冈部和浅见分别负责询问工程技术人员和办公室人员。
公关部长倔田久代显得神情倦怠。自从案件发生了以来,她不知道操了多少心。“第一是体力,第二还是体力”,曾经以此为自豪的倔田久代现在已经明显地消瘦了许多。
浅见同情倔田久代目前的境遇,倔田久代反而倒高兴起来。
“啊,浅见先生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看来我的减肥卓有成效。”
就算她在减肥,可这种消瘦法和减肥的成果完全是两码事。她一定是逞强不愿让人知道她所受的重压。这也许正是作为一个工作人员应该具备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浅见先生不是想知道工作人员当中有没有认识村田的人吗?我帮你查过了,只有菲津宾员工有些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
“我想要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全都摇头,巴不得立刻逃走似的。给我的印象,似乎他们中有人认识村田,而且对他不抱好感或者说非常地厌恶他。很遗憾,日本的男人在东南亚的名声不太好,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浅见点了一下头。经常听说日本男人跑到泰国、菲律宾等国家肆意妄为,遭到当地人的厌恶和憎恨。其中一定有些人从情感上恨不得宰了那些可恶的日本人,弄不好村田就是他们所憎恨者中的一员。
接下来,浅见一转话题,向倔田讲了给村田“叫早”的事情。当浅见问到客房服务员是否提供这种服务时,久代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服务员绝对不会用那种方法‘叫早’的。首先,乘务员在没有敲门也没有按门铃的情况下进入客房是被严格禁止的。即使是客人要求这么做的,如果让其他客人或工作人员看见了,她便会立刻被解雇。”
“的确,这种基本教育是应该很严格的。”
假设真的有人进入了房间,那么“她”应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好了被解雇的准备的。不,不限于客房服务员,不管是哪一个工作人员,都应该是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使用了万能钥匙的。
据说菲律宾员工在“飞鸟”号上工作所得到的报酬是企本国劳动的几倍。考虑到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高学历、有才能的人,浅见想正如倔田久代所说,他们没有理由冒着危险去干那种事。假如还是有人做了,那么他一定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或者他与村田是有私人仇恨的。不过就算真有这样的事,那个人也不可能通过询问而浮出水面。犯了禁忌的人,有谁会坦白地回答搜查官的问题呢?
浅见向三位搜查育报告了情况之后,大家都明白继续再往下问也没用。于是,三人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仔细想来,如果有人来叫醒村田,根本不能保证同室的我不会察觉。”浅见喃喃地说道,“不论如何,一个企图构筑‘完美犯罪’的凶手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是啊。”冈部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村田仍然是自己醒来,悄悄地出门的。”神谷下结论似地说道。
“可是,那个村田居然能够不用叫就自己醒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恩议,会不会有什么方法呢?”
浅见仍然不甘心放弃他的“早叫说”。
“是啊。”坂口点了点头。
“村田如果有移动电话,问题就简单了……”
因为是无意间的一句话,浅见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注意到。
“啊?这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什么意思?”
坂口一脸的迷惑。浅见、冈部和神谷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你刚才说的‘如果有移动电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是说如果村田的行李里面有移动电话,就可以用来当做闹钟了。”
“当然了……怎么?浅见先生不知道吗?”
坂口用难以相信的眼神看着浅见。
“是啊,真不怕你笑话,我没有用过移动电话。我们家的‘宪法’中是禁止使用移动电话的。”
“其实我也没有移动电话。”
冈部搔着头说。
神谷也不满地说:“我也没有啊。”
“是这样啊,其实,移动电话里面也有闹钟的功能,而且有的还可以设置为振动,不会惊扰他人。”
“真的?”
除了坂口以外,三个人都像呆子一样张大嘴愣着。
“有这种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嘛?”
冈部非常吃惊地说。
“——可是,我想村田的行李里面并没有……””那是凶手拿走了呗。或者是凶手借给他的也说不定。”
“啊,对呀!”
这次是坂口露出了一副傻相。
“这么一来,‘叫早’的问题就解决了嘛。”
高兴之余,浅见决定继续讨论下面的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村田为什么导起以及几点钟起的床。那天已经接近香港诸岛,我想乘客们有很多人很早就上了顶层甲板开始了观光。出此可见,村田在早晨五点左右起床,最迟也在五点半之前就离开了房间。可以推测他必须在乘客们起床之前去一个地方做好准备,等待时机。”
“他可能是想在停靠香港之前干一件事。”
冈部用紧张的表情说道,浅见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想像的恐怕只有毒品交易了。进入海港时,拖船会接近‘飞鸟’号,领航员将从拖船上进人‘飞鸟’号船内。也许那个的候有可能进行毒品交易。”
“问问看吧。”
冈部用船舱内电话叫来了花冈事务总长。
花冈立即赴来了,虽然仍是满脸笑容,但心里一定相当紧张。
冈部说明了毒品交易的事,问题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花冈大叫起来:“不可能!”他的脸上表现出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严肃。
“领航员参与毒品交易,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性?请不必生气。而且,能够参与毒品交易的不只是领航员,拖船驾驶员也可以。”
“开什么玩笑。领航员由一名‘飞鸟’号二等水手和一名保安人员带领前往船桥。拖船驾驶员要驾船不能分身,而且他根本不能接触到‘飞鸟’号人员。难道你怀疑‘飞鸟’号工作人员也会参与毒品交易吗?”
花冈涨红了脸,几乎是咬牙切断地说,那种气势好像在警告说,如果再说这种无理的话,就算是警察,我也会不客气。
“我明白了。我并不是一口咬定有这回事,完全只是听听你的意见以作为参考,请你不要误会。”
冈部反复解释之后先让花冈回去了。
花冈出门后,过了—会儿冈部说道:“他虽然那么说,但还是不能肯定领航员绝对没有把毒品带入船内的机会。”
“没错,要说机会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绝对’。”浅见也附和道,“只是,那并不能解释村田为什么被杀。”
“嗯——那倒是,会不会是毒品交易过程个发生了冲突呢?”
“比如说什么冲突呢?”
“嗯……”
冈部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两个部下,但两个人都无能为力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暂且不管是什么样的冲突,村田偷偷摸摸起得那么早,我觉得目的是毒品交易的可能性相当高,浅见先生怎么认为呢?”
“嗯,我也这么想。只是我觉得后来村田被杀会不会是毒品交易本身就有问题呢?”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
“要把村田这种恶棍引诱出来,以毒品作诱饵不是最有效的吗?”
“你是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有杀村田的预谋,然后以毒品交易为饵,诱他进入圈套?”
“没错。无论是香港这个地点还是领航员上船这个时间段,对于毒品交易的事前准备,都是极好的条件。”
“的确如此……设定了这样一个条件后,越是坏蛋也许就越容易上钓。”
“这样想的话就不难理解村田悄悄离开房间的原因了。”
“这么说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毒品交易这回事啊。”
“原来是这样。”神谷拍着膝盖说道。
“这样的话,村田前一天晚上还是有可能在钢琴沙龙接触过某个人。不管怎么样,先查一查再说。”
神谷干劲十足地站了起来,带着坂口出了门。他们可能是去调查当天哪些人去了钢琴沙龙吧。使用船内设施和取用饮料的时候只要签名就可以了,所以当天钢琴沙龙有哪些客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锁定范围的。只是如果多人同坐一桌,其个一人请客的情况下,就无法得知有哪些成员。
三、钢琴沙龙的客人们
留在会议室的浅见和冈部默默地望着窗外。马尔代夫的海蔚蓝蔚蓝的,明朗而清澈。万里无云的晴空一直延伸别海天相接的地方。看样子,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冈部十分难得地拿出香烟来,也递给了浅见一支。
“浅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想到这么多我们不曾注意到的可能性。”
“哪里哪里,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责任,可以随便乱说一气罢了。好像老是让神谷先生他们给我擦屁股似的,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哈,那是我们的工作。不过浅见先生关于凶手用毒品交易引蛇出洞的假设我认为很有道理。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一切从离开日本的时候就开始策划好了呢?”
“那是当然。出这么大一笔钱让村田乘上‘飞鸟’号必定有它的目的。在上船之前这个计划已经形成,而村田则是稀里糊涂令了圈套,村田所说的赞助者是一个可疑的人物。”
“遗憾的是,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赞助者是谁……对了,村田和浅见先生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者企图呢?”
“不。我想不会。据村田说。本来他的赞助者拿出三百九十万日元把402室作为单人间定了下来,后来村田私自把房间改回了双人间,把多出来的九十万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村田因此自鸣得意呢,而我住进402室是因为‘飞鸟’号的客房都住满了,所以才不得已住了进来。据‘飞鸟’号介绍,四楼最前部的房间是发生特殊情况时使用的,一般到最后都会空着,火车和飞机上不是都有同样的准备吗?好像村田也是这么说的。”
“即便如此,名侦探与恶棍住在同一个房间还是很有意思呢,更何况对方还成了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你是说这有可能不单纯是偶然?”
“我也不知道。”冈部的样子显得很苦恼,“要是事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而把浅见先生安排在村田的房间的活,这个策划的人可真神哪!”
“什么‘神’啊,我看应该叫恶魔才合适呢!”
听了浅见的咒骂,冈部“哈哈哈”地发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
知道策划者真实身份的冈部此时的心情一定相当复杂吧。
调查钢琴沙龙客人的神谷和坂口回来了。
根据记账单上签名,当晚钢琴沙龙使用情况是钢琴沙龙自神户离港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晚上。
环球旅行的客人平均年龄六十七岁,是相当高龄的老人,他们在船内的生活相当保守,根本不可与年经人同日而语,特别是女性乘客任何时候都不越雷池半步。
男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是主角,平时也体验过外面的玩法和与他人的交际,所以进俱乐部、酒吧的时候也相对较多。然而很多女性从没有机会去那种社交场合。现在的年轻女性虽然不存在这个问题,有时候女性甚至比男性更加活跃,但她们那个时代的日本就是那样一种社会状况。
由于这种原因,人们在钢琴沙龙这种奢华的地方,住往会犹豫不决,觉得去那种地方太过于铺张浪费吧,总之在航海过程中钢琴沙龙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浅见也只光顾十楼的船头酒吧和八楼的“丽德”餐厅等地方,除了单纯吃喝以外哪儿也不去。
然而那天晚上的钢琴沙龙几乎百分之七十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停靠第一站香港,人们情绪高涨不愿就此白白去睡的缘故吧。
从记账单上的签名可以看出,套间的乘客特别多。小泉日香留·旬子夫妻、草薙由纪夫·乡子夫妻、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妻、后闲富美子·真知子姐妹、倔田清孝·贵子夫妻、大平正树·信枝夫妻、小泻真雄·明美夫妻,甚至和田隆正也是豪华套间的客人。另外,那个内田康夫夫妻也到了场。真纪夫人还可以喝上几杯,内田可是一滴酒也沾不得。他是个吃奈良酱菜都会吃得烂醉如泥的人。这样一个人在钢琴沙龙是如何度过的呢?浅见觉得这是个值得采访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小型套间的后藤大介·瑞依夫妻,普通豪华间的石井孝尚·孝子夫妻和村田满等等。
让人吃惊的是豪华套间的客人当中,很多人那是在公安部的调查资料中被列为与村田有仇的人。除了小泉夫妻、内田夫妻和和田以外,其他人几乎都以不同的形式和村田发生过联系。
石井夫妻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这次环球旅行是儿孙们送给石井夫人的七十七岁生日礼物。这个案子看起来和他们没有关系。
后藤夫妻都在六十五岁左右,从“飞鸟”号的乘船名单等资料上得知,后藤先生是原岩手县警官,官至大船渡警察局局长后退位让贤,当时警衔为警视。如今一边照料一小块田地一边过着悠闲的生活。
“这个人应该不会与这件案子有关吧。”神谷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我觉得还是不要承认这种例外为好。”
“最近发生在警察身上的不光彩事情层出不穷,并不能说是警官就一定是廉洁奉公。”
神谷也小声说道:“说得也是。”
菲律宾乐队“希米古特利奥”在钢琴沙龙中最有人气,他们的演奏激发了客人们无比高涨的情绪。拍手和欢呼声此起波伏,甚至有人乘兴跳起舞来。
那天晚上气氛十分热烈,保持安静的只有原警察官后藤夫妻和村田等寥寥数人,连“单身汉”和田、木讷的内田都处于相当兴奋的状态中。
经济舱的客人只有村田满一个,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存在比较引人注目。如果村田和其他客人或者“飞鸟”号员工有过特殊意义上的接触,就很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向客人和沙龙工作人员打听的结果,没有任何有关“接触”的线索。
“四楼的客人只有村田一个人,其余都是八楼以上的客人。沙龙关门以后,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果村田在这个时候与某个人接触的话,不同楼层的人一起走也相当显眼,我想他们不会干这么不小心的事情。”神谷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但是我们目前只有假想一个目标,那就是套间客人中的某个人。”浅见说道。
“那么,就是这份名单当中的人啦……”
神谷看着资料中罗列的名字,一筹莫展。
四、调查取证
到了十午四点左右,参加选择性旅游活动的客人们全都回到了船上。待客人们稍稍安顿下来,四个“搜查官”便分头开始了调查取证的工作。
浅见负责的是后藤夫妻和后闲姐妹以及大平夫妻。
虽然对神谷那么说,但是见到后藤以后,浅见都无法把他与一桩凶杀案联系起来。也许是因为从事农业劳动或者是“飞鸟”号生活愉快的缘故吧,他晒黑的脸看起来如年轻人一样健康而焕发神采。说话的时候,面向对方,目不斜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仍不减当年做警官的雄风。
听了浅见说明情况之后,后藤考虑到自己也是做警察的,希望能协助他们破案。浅见费了不少口舌才拒绝了他的请求。
后闲姐妹从岛上回来,刚刚洗完澡,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浅见拜访了姐妹俩。
对后藤夫妻的问话是在小会议室中进行的,理由是房间比较狭窄。但后闲姐妹要求在房间里进行。豪华套间相应地比较宽敞一些,还备有待客的家具。有趣的是,房间里的两张床交错摆放着,中间还隔着几个重叠的瓦楞纸箱。
问起原因,妹妹真知子笑着答道:“因为姐姐打呼噜呗。”
富美子不但没有否定妹妹的话,而是笑着说:“你真过分。”
“而且,姐姐还是个大酒徒。”
真知子对“家丑”直言不讳,据说富美子不但在临睡前喝酒,而且去钢琴沙龙喝酒也是她的一大爱好。
“我可是不想看见妹妹那么抑郁寡欢,才邀你喝一杯的。”富美子笑着还击了一句。
两姐妹虽然言语针锋相对,相处却十分融洽。富美子本来就是那种性格爽朗的女性,但真知子不知从什么的候开始,以前渗透在她身上的忧愁也烟消云散了。浅见觉得这有些奇怪。
“到达香港的前夜,钢琴沙龙好像很热闹啊。”
浅见准备慢慢进入正题的时候,真知子却先发制人,说道:“是关于村田那个恶棍的事吧?”
“啊,您知道啊。”
“当然知道了。早就听说浅见先生和警察们一起查案了。据内田先生说,浅见先生是有名的私家侦探呢!”“哪有这种事!”浅见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否定道。“我只不过是个现场的报道记者而已。内田先生也真是的!”
“何必这么谦虚呢?你想了解那天晚上的村田先生的情况吧。那天晚上村田先生的确在。他好像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桌子旁一个人喝着闷酒。不过,他真正在干什么我可不知道。”
抢在浅见提问之前,她已经回答了他想提出的问题。的确是个脑袋好使的女人。
“村田没有和你们说过话吗?”
“没有,半句也没有。”
富美子回答道。真知子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膀。
“我们怎么会和这种人说话呢?”
“虽然如此令你们厌恶的村田也在,但你们并没有试图离开钢琴沙龙吧?”
“那当然了,我们绝不会因为那种人的存在,自己还要偷偷摸摸地躲开。”
“可是,你们也不能做到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浅见先生想说什么呢?”
“如果你们很介意他的存在,那么村田如果和什么人说话,或者有其他的接触,你们不是很容易觉察到吗?”
“啊,你是说这个,也就是寻找目击者啰?没有,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就我的印象来说,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当然,这可能很不准确,因为我们的注意力被‘希米古特利奥’乐队的演奏所吸引了,不是始终盯着他干什么。不过就算注意到什么,我们也不会出卖除奸英雄的,浅见先生也还是别做那些警察的爪牙了。”
哎……
浅见先生心里叹了一口气。此前他也曾多次参与案件的调查,但被人说成是“爪牙”还是第一次。后闲姐妹对村田一定恨之入骨。
“你们在钢琴沙龙散场之后直接回了房间吗?”
“当然,套间的客人们应该全都挨个儿回了房间吧。我们和内田夫妇一起乘坐的电梯。其他客人也先后回了房间,我们还在走廊上道了晚安呢。”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事先并不知道村田也会乘坐‘飞鸟’号吧?”
“那还用问吗?如果我们知道怎么也不会上船啊。”富美子代替妹妹断言道。
“申请乘坐‘飞鸟’号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吧。”浅见的问题问完了,正要离开,真知子却叫住了他。“听说浅见先生还是一个人呢。”“啊,很遗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们的女儿交往呢?”“啊,您的女儿呀?我很荣幸,不过我这种缺乏生活能力的男人不太适合。”
“浅见先生太妄自菲薄了。”
“真知子的女儿性格刚毅,可谓女中丈夫。我想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妻子的。”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头见。”
浅见仓皇失措地逃离了房间。趁着忙乱把女儿硬塞给自己,真让人受不了。性格刚毅的女人只要母亲一个就够了。
大平夫妻的房间和后闲姐妹的房间之间隔着内田夫妻的房间。为了不让讨厌的内田发现,浅见小心翼翼地走过内田的房前,敲响了大平夫妇的房门。
太平正树是船舶公司的会长。这个大海的儿子有着一副结实魁梧的身板,晒成赤铜色的脸显得健康而有神采。夫人则是一位身材娇小、气质高雅的女性。
大平对夫人的关爱实在少见,浅见来访,他主动端茶倒水。夫人本来要做,却被他阻止了。“行了,你就陪浅见先生坐着吧。”也许是因为夫人体弱多病感到不适吧,不一会儿说了一声“我失陪了”就躺到了床上。之后,大平先生一边和浅见说话一边不放心地注意着床上的妻子。
和询问后闲姐妹时一样,问过钢琴沙龙的情况之后,浅见慢慢切入正题。
“您知道村田先生吗,就是不久前去世的村田满。”
“啊,知道。真够可怜的。怎么样?听说警视厅派了搜查员来,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正如后闲姐妹所说,大平好像也知道浅见和警察们一起破案的事。
“村田先生也是神户人,大平先生以前知道这个人吗?”
“不,我不认识他。只不过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在报纸上出现过,好像是因为涉嫌什么案件。他有过前科吗?”
“是的,他身上的问题很多,奸像也曾多次成为媒体报道的对象。他涉嫌的案件发生在关西地区,特别引人注目,所以我想大平先生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
“我也不知道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是这艘船上存在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呢?”
“是这样啊……这可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啊。”
结果,大平那天晚上离开钢琴沙龙之后也是和其他套间客人一起回了房间。同样也没有和村田说过话。
谢过大平,浅见出了房间。
回到小会议室后,三个搜查员也相继回来了。
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调查取证的对象商量好了似的,他们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这样一来,就越来越像‘东方快车杀人案’了。”
神谷副警部用自暴自弃的语气说道。
“不,不是开玩笑。我敢肯定这件案子有多个同谋,一个人绝不可能完成这件事。问题在于人数,也许,‘飞鸟’号上有一张杀人网。”
坂口刑事部长的话中有一种难以排解的愤懑。
“只剩个两天的时间了……”
冈部警视也是愁眉不展。在到达印度孟买之前如果还不能解决,三人就只有无功而返了。
“浅见先生还有何高见吗?”
“嗯……”
浅见把抱起了胳膊,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大海闪耀着粼粼波光。
“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的语调平淡得出奇,谁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嗯?你刚才说什么?”冈部几乎叫了起来。
“找推测了凶手作案的经过:村田是怎么行动的,以及凶手做了些什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那么,你想到了什么?”
“这也只是想像而已,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不管是什么,你能不能说来听听?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嗯……”
浅见把子扶在额头上,显出很苦恼的样子。
“我倒不是摆什么臭架子,只是不太想说。”
“为什么,不管你想得对不对,总比我们什么也没有想到要好得多啊。说来听听嘛!”
“好吧,我说。只是你们别笑话。”
“我们怎么可能笑话呢?都什么时候了!”
“那么……”
浅见换了一口气,开始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