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云珠最感兴趣的就是盘点每天挣的小费,经常是等不到回家,就在宇文忠实验室里点起钱来了。把一大把皱巴巴的钞票掏出来摊在桌上,然后一张一张捋开了,叠成一堆,慢慢点数。 
 
  云珠每天收入不等,但都有好几十块。这还只是小费,餐馆给的每小时两块工钱是两个星期发一次。她每周做四天,每天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也有几十块工钱。 
 
  每天开车回家,云珠总有很多餐馆的小故事讲给他听: 
 
  “今天太好玩了,来了两个军人,一坐下就跟我套近乎,说他们去过中国,说中国的女孩子都没我长得好看,结果说了半天才知道是去过台湾——” 
 
  “今天有个老黑,带了好多小屁孩来吃饭,把桌上地上都搞得脏乎乎的。但我还是忍着脾气,跟几个小屁孩套近乎,把他们都逗得很高兴,最后那个老黑给了我六块钱小费。要知道,老黑一般是不给人小费的——” 
 
  “今天碰到几个JP(极品)老中,一块钱小费都没给。不过我事先就料到了,因为他们没要饮料,只要了water(水)。哼,点water的人都不爱给小费,这话真没说错,所以我上水的时候,就选了几块不新鲜的柠檬给他们,呵呵,谁叫他们极品的呢?” 
 
  “今天生意真好啊!忙得我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如果天天这么好的生意就好了!” 
 
  她的快乐情绪很有感染力,总是让他做实验做麻木了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学业:“你现在一星期有一半时间不去上课,跟得上吗?” 
 
  “这有什么跟不上的?又没考试。” 
 
  “不是有托福考试吗?” 
 
  “那个也不是统考,随你自己的便,你想考就考,不想考就不考。” 
 
  “那你——就完全不考托福了?” 
 
  “我考托福干什么?” 
 
  他想想也是,既然她根本不想在美国读学位,考那个托福干什么? 
 
  他问:“那——下学期呢?还注册不注册?” 
 
  “不注册了,学费这么贵。” 
 
  “那你的身份——怎么保持?” 
 
  “跟你结婚啰。” 
 
  他喜出望外:“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结婚我怎么呆在美国?” 
 
  他心一沉:“你跟我结婚——只是为了呆在美国?” 
 
  “你这个人真是一根筋,我呆在美国还不是为了你?” 
 
  他咕噜说:“我就是希望听到你说结婚是因为——爱我。” 
 
  “本来就是因为爱你嘛。” 
 
  “但你不是这么说的。” 
 
  “这还要我说?你自己不知道?” 
 
  他不想把本该很甜蜜的谈话搞成吵架,便就此打住,改问:“那我——应该给你买个戒指吧?” 
 
  她仍然有点气鼓鼓的:“你看着办啰。” 
 
  于是他开始关心戒指的事,先查一下自己的老底,来美不到一年,已经还掉了Grace的六千块钱,算很不错的了,但也没攒下什么钱,账上有几千块钱,是用来付Grace的车钱的,还没攒够,所以没付出去,也许可以先用这个钱给云珠买戒指。 
 
  他到网上去查询了一下,看订婚戒指一般得多少钱,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个论坛里谈论的订婚戒指一般都在一万美元左右,还是小得像耳屎的一粒钻石,隔远了都看不见的那种。 
 
  他知道云珠经常上这些论坛的,还经常在那里奔照片,如果他买个几千块的戒指送她,肯定很丢她的人,都不好意思拿到那些坛子里去奔。 
 
  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铤而走险抢银行了,因为他就很想去抢一大笔钱来,只是因为连银行的金库在哪方都不知道,才没有动手。 
 
  他跟Grace说起这事,她笑着说:“你愁什么?现在是她需要跟你结婚才能保持身份,你不管送她多便宜的戒指,她都会接受。” 
 
  “但这——多不地道啊!这不是用身份——拿捏人吗?” 
 
  “那你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去偷去抢?” 
 
  他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会借钱给我呢。” 
 
  “我到哪里找这么多钱借给你?” 
 
  “人家都说你是富婆。” 
 
  “我这个富婆还是将来时态。你耐心等着吧,等我拿到遗产再借钱给你买戒指。” 
 
  “行啊。” 
 
  “就怕你等得,云珠等不得,可别我还没拿到遗产,云珠已经跑掉了。” 
 
  “如果她要跑,迟早是要跑的。” 
 
  “你这种说法就不对了。如果你时时抓紧,她怎么会跑?” 
 
  “我只能尽力而为。” 
 
  晚上,他跟云珠说起这事,云珠说:“你别指望她了,她拿到了遗产也不会借钱给你买戒指的。” 
 
  “为什么?” 
 
  “哪个女人这么傻?借钱给自己的情敌买订婚戒指?” 
 
  他搞糊涂了:“谁是她的情敌?我吗?” 
 
  “呵呵,看你傻的!你一个男生,怎么会是她的情敌呢?” 
 
  “那你怎么说她不会借钱给情敌?” 
 
  “我的意思是她不会借钱给你,让你给她的情敌买戒指。” 
 
  “谁是她的情敌?” 
 
  “就是我呀!” 
 
  “你怎么是她的情敌呢?” 
 
  “我怎么不是呢?她那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他真没看出来:“不会吧——” 
 
  “别装傻了。” 
 
  “真不是装傻。” 
 
  她不肯多说:“没看出来就没看出来吧,我无所谓的。” 
 
  “你什么无所谓?” 
 
  “我什么都无所谓。” 
 
  “到底是什么无所谓?” 
 
  她懒洋洋地说:“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无所谓。她喜欢不喜欢你,我无所谓;你喜欢不喜欢她,我无所谓;你知道不知道她喜欢你,我无所谓;你知道她喜欢你,故意装不知道,我还是无所谓。” 
 
  “也就是说——你对我无所谓?” 
 
  “那你要我怎么样?成天吃你的醋?搬到别处去,把你和她拆开?” 
 
  他嘟囔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谈得上拆开不拆开?”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感情的事,我看得很透,他喜欢你就喜欢,不喜欢你的话,你怎么努力都没用。” 
 
  他又糊涂了:“他是谁?” 
 
  “不是谁,就是一般说说。”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云珠,一直都觉得她很透明,很容易理解,但眼下这几句话又让他觉得她一点也不透明,很不好理解。 
 
  好在云珠不好理解的时候是少数,大多数时候都是明白易懂,为什么喜,为什么乐,清清楚楚摆在脸上,说在嘴里。 
 
  打了将近一个月的工,云珠赚了一千多块钱,给父母寄了点钱回去,还给他和Grace都买了点小礼物,剩下的给自己买了个名牌包。 
 
  那天他一回家,云珠就拉他去看她买的包:“看,LV(路易-威登)的Neverfull,好不好看?” 
 
  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棕色的大包,看上去也不像是皮的,好像是某种合成材料,上面有些暗黄色的花纹和LV字母,整个包要形状没形状,要质地没质地,花色也又老又土,如果她不说,他真不知道这就是名牌包. 
 
  云珠得意地说:“没见过吧?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土肯定不会欣赏。来,到网上来看看,人家好莱坞明星都背这个包的——” 
 
  她把他拉到电脑跟前,指了些图片给他看:“看见没有?这都是电影明星,背的都是我这个包。” 
 
  那些人的确是背的她那种包,但那包也没因为背包的人而生色多少,那些人啊,如果她不事先告诉他是电影明星,他还以为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路人呢。 
 
  云珠当即背上了包,把相机交给他:“来,帮我拍几张,我拿到网上去奔。我自己对着镜子拍,相机总是挡住脸,有些角度也拍不出来。” 
 
  她换了好几套衣服,以各种姿势背上包,让他拍照,然后就把刚拍的照片转到电脑里,发到网上去了。 
 
  不一会,他就听她兴奋地叫:“阿忠,快来看,大家都说我的包好看!” 
 
  他凑过去一看,真的有了好些个跟帖,都是赞扬性的,有的“赞美包”,有的“赞美腿”,有的惊呼“太美了!”,还有的感叹“是我的菜!”,有几个说“被种草了!被种草了!”,还有几个“赞贴心BF(男友)”。 
 
  他不解:“什么叫是我的菜?” 
 
  “就是她们也喜欢这样的包。” 
 
  “那什么是‘被种草了?” 
 
  “这还不懂?就是她们爱上我这个包了,我在她们心头种下草了,她们也想去买个这样的包,那叫做‘拔草’。” 
 
  她这么一解释,让他发现“种草”这个说法还真形象呢,想想看,心头种着一棵草,那不是痒痒得慌吗?不拔掉还真是不能安生。 
 
  他感叹说:“哇,这么深奥?简直像黑社会的切口一样。” 
 
  “哈哈,只能说你太孤陋寡闻了。” 
 
  “那怎么还有人赞贴心BF呢?” 
 
  “因为我说是你给我买的。” 
 
  “为什么说是我给你买的?” 
 
  “自己给自己买大牌包,多没意思啊!” 
 
  他一看云珠的主贴,果然是说BF提前送的生日礼物,不禁满面羞惭:“这——真不好意思,这包我——付钱给你吧。” 
 
  “为什么?” 
 
  “本来就该我买给你嘛——” 
 
  “真的?” 
 
  “真的,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包,不然——早该买了——” 
 
  “哇,有你这句话,我就开心死了。钱你就不用给我了,留着给我买钻戒吧。” 
 
  这下钻戒指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贵的买不起,便宜的又拿不出手,搞得他又想去打工了,但云珠不同意:“你现在怎么能去打工?你一打工,就把车开跑了,我怎么办?” 
 
  “我可以接送你。” 
 
  “算了吧,你还是别打了吧,当心移民局抓住把你遣送回去。” 
 
  “那你呢?” 
 
  “我?一个我没得罪人,没人会告我;二个我也不怕被遣送回去。” 
 
  “为什么你不怕被遣送回去?” 
 
  “你嘛,是因为在读学位,遣送回去就完不成学位了。我又没读学位,把我遣送回去怕什么?还省掉我一趟路费。我就在这里猖狂打工,如果移民局没发现,那我就继续打;如果移民局发现了,就该他们买机票送我回国,我就省掉一趟路费了,又可以拿来买个大牌包。” 
 
  “但是如果移民局把你遣送回去,你就再也来不了美国了。” 
 
  “来不了就来不了,谁稀罕啊?” 
 
  “但是我——还在这里呀。” 
 
  她拍拍他,安慰说:“放心吧,不会被移民局发现的。万一发现了,也不要紧,我可以在国内换个身份再进美国。” 
 
  “怎么换个身份?” 
 
  “搞个新的身份证,新的护照啰。” 
 
  “能那样搞?” 
 
  “怎么不能呢?现在好多人都是凭假护照偷渡进来的。”她开玩笑说,“那你就赚大发了,又娶一个新老婆。” 
 
  “我不要新老婆,我就要你。” 
 
  “那是我呀,只不过换了个护照而已。嘿嘿,不过你不会等到我换新护照的,如果移民局把我遣送回去,你肯定马上就找新老婆了。” 
 
  “我到哪里去找新老婆?” 
 
  “就在你身边找啰。其实你要是娶了Grace,还是很合算的,马上就成了富翁——” 
 
  “别瞎说了。” 
 
  “Grace是太老了点,那就娶那个朱——什么吧,但她可能没Grace这么富有,相貌也差些——” 
 
  “你怎么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转过身,钻到他怀里,伸手往下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才让我兴奋——,你呢?是不是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才兴奋?哇!真被我猜中了,还不承认!” 
 
  他辩解说:“这是因为你——抓住它了嘛——” 
 
  “才不是呢,我还没碰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了!” 
 
  “那还不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吗?” 
 
  “算了,算了,不用解释了,我无所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