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重门户杀机隐
更新时间:2021-08-15 本书阅读量:次
金灯门中人已完全改扮,混入了王家的众婢仆之中。 事情一直隐密的进行着,除了王举人几个心腹管事之外,很少有人知晓内情。 王老夫人悄然被迁离了王宅。 王举人也得言小秋精妙的易容术,改扮成一个王府的家人。 事情在极端隐密中进行,不但王桂武的至亲友好蒙在鼓中,就是王夫人也不明内情。凭王家的财富功名,赶办丧事时增加了一些人手,谁也不会注意。 金灯门在发现了强大的敌势之后,由原来采取的攻势,忽然间改为守势。 第二天,济南府两家镖局——四海、群英的总镖头,也赶来祭奠。 王府门户大开,任人吊祭。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银梭”颜如风、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臂神猿”赵志英,同时到了王府。 这两人都是王举人的道义好友,也是参与那夜恶战的人。 这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王桂武之死,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保存他们的性命。 这两人赶到了王府,至少证明了对方也保持了相当的信用,虽然在约斗之时,暗算两人的手段有欠光明,但却在王举人死去之后,依约送上了解药。 两人都穿着长衫,但也瞒不过见多识广的齐子川。 这两人不但在长衫之内藏了短刀利刃,似乎还带了暗器。 王举人眼看两人进入了灵堂,急捧一盘锡箔纸钱,随后而入正式迎接两人的是王府的总管王贵。 两个人的面色很肃穆,目睹灵堂棺木之后,更不禁黯然泪下。 颜如风一撩长衫,拜伏灵前,低声道:“兄弟,士为知己死,我已和赵兄有约,倾尽两家镖局之力,替你讨回这笔血债。咱们原想帮忙,却不料反而害了你,兄弟,你安息吧!我颜如风只要有一口气在,定会为你报仇。” “铁臂神猿”赵志英紧傍在颜如风身侧拜倒,口中也在低诉心愿道:“王兄弟,我走镖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想不到剑未出鞘,就中暗算,这是我的疏忽,累得兄弟你赔上了一条命。其实,你年轻有为,前程无限,眼看着就要实授了官职,又何苦为我和颜兄自绝?我们两条命,也不如你兄弟一条命贵,王兄弟,你这是何苦啊!何苦?” 两人胸中有无比的哀痛、悲伤,也只能在灵前低声诉说。 灵堂中哭声哀哀,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别的人很难听到。 但他们瞒不过目灵耳聪、听觉过人的黄媚,也未能瞒得过手捧木盘、站在旁侧的王举人。 王桂武听得很感动,但却一直隐忍着,没有招呼两人。 黄媚一直扮着丫头身份,身着孝衣,跪在灵堂前面。 事实上,整个的灵堂和厅院中,都在金灯门中人的监视之下。 黄媚冷眼观察,发觉这两位总镖头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中一动,悄然起身离去,并且告诉了王俊。 王贵很快被召入堂中,吩咐了一番话。 王贵是王府中十几年的总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人很精明干练,也练过几年拳脚,也是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收支钱粮、办理事务,他是内行,但他明白,应付这等江湖高人,非他能承担下来。王俊一道令谕,无疑分去他一大半肩上重担。 转回灵堂时,颜如风和赵志英已然祭奠完毕。 两个人转入灵帏后面,准备启棺一睹王桂武的遗容。 方昭拦阻了两个人,不让开棺,但他是下人身份,不能强行阻止,也不能说话太多。 正为难间,王贵适时而至,抱拳一揖,道:“颜爷、赵爷,不能开棺。” 颜如风一皱盾头,道:“王总管,别人不知道,你该明白我们和你主人的交情,这一别人天遥隔,幽明相阻,我们再无法见他了,难道这最后一眼也不肯让我们瞧瞧吗?” 王贵叹息一声,说道:“颜爷,棺盖已加钉,而且老夫人吩咐了下来,任何人不能启棺。” 赵志英道:“王总管,这要你在老夫人面前替我们口角春风了,我和颜兄如不能看你们主人的遗体一眼,只怕这一生都难得安心下来。” 王贵道:“我知道赵爷、颜爷和敝东主的交情,不过,赵爷你看棺上指痕……” 赵志英、颜如风同时把目光转注到棺木前面那两个清楚可见的指痕之上,脸色瞬时大变,道:“这是……” 王贵黯然接道:“昨天有一位来历不明之人,祭过灵堂之后,就在这里拍了一掌,当时咱们也未留心,昨夜老夫人要看小东主,启棺之后,才发觉面目有伤,老夫人悲痛之下,传谕钉棺,不许任何人再见遗容。” 颜如风咬牙出声,道:“好恶毒的手段,连尸体也不放过。” 赵志英道:“颜兄,咱们走吧。” 颜如风怔了一怔,接道:“到哪里去?” 赵志英道:“尽出咱们两家镖局中的人,调查他们的来处,找上门去和他们拚了。” 颜如风道:“对!咱们如不能出这口怨恨之气,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王兄弟。” 王贵低声说道:“赵爷,敝东主临去之前,交代过在下一番话,要小的等颜爷和赵爷来时,告诉两位。” 赵志英道:“甚么事?快些说。” 王贵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两位请随我来。” 这是厢房中一间雅室,小童献上香茗后,悄然退去。 王贵早得王俊指示了一番说词,又起身抱拳一礼,道:“敝东主临去之前,告诉小人,说两位义薄云天,决意助战,连累两位身受暗算,他心中极为不安……” 颜如风接道:“不怪贵东主,只怪咱们太大意,这就是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 王贵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敝东主告诫小人,如是两位不能够来此奠祭,不许我去找两位。” 赵志英接道:“为甚么?桂武兄这做法,岂不是瞧不起我们了?” 王贵道:“敝东主知两位情意深重,两位只要伤势好转,定会前来,如是不来,那就证明两位伤势未愈,就算告诉两位,也是……” 颜如风接道:“王总管,我们和贵东主道义论交,老实说,他自绝而死,也是为了我们的性命,死者已死,我们活着的人,不能不替他报仇。” 王贵道:“敌势强大,两位又是吃镖局的饭,不宜和他们结怨。” 赵志英说道:“颜兄和我都已决定辞去了总镖头的职位,决心替王兄弟讨还血债,也算替自己报仇,我们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阻了。” 王贵沉吟了一阵,道:“颜爷、赵爷两位如此豪情,小人也不敢劝了,但敝东主临去之前,也有了一些安排。” 颜如风道:“甚么安排?” 王贵道:“听说是重金礼聘了一些高手来此。” 赵志英道:“来了没有?” 王贵道:“很快就会赶来,不过,他们可能只暂时在暗中助拳。” 颜如风道:“重金礼聘而来,只在暗中助拳,此事不可靠,不用指望他们了。” 赵志英道:“不来也就算了,来了更好,但我和颜兄已决心留此,先办完王兄弟的丧事,再设法找那人算账。” 王贵道:“唉!敝东主遗命在下,两位如是坚持留于此地,要小的听命两位吩咐,再说,对江湖中事,小人也知晓不多,还请两位主持其事。” 颜如风道:“王兄既有遗命,咱们也不推辞了。” 赵志英道:“目下府中的情形如何?老夫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老夫人触景伤情,太过悲痛,小人已把她送往一位亲戚处暂住几日。” 赵志英道:“那地方是否安全?” 王贵道:“是的,敝东主临去之际,也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妥为安排老夫人,所以,小人把她送到了一个很隐密的亲戚家中去。” 赵志英道:“送老夫人的车夫呢?” 王贵道:“也随同老夫人留在那里。” 赵志英笑一笑,道:“王总管,看来你是一个很会办事的人。”回顾了颜如风一眼,道:“颜兄、王总管,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咱们之间为了统一号令,也必须推举一个人出来作为首脑,以便于行事。” 王贵道:“颜爷、赵爷,小的不堪担当重任,这首脑人物也就在你们两位之间推举出一个来就行了。” 赵志英道:“颜兄深谋远虑,比兄弟稳健多了,这件事,就由颜兄出面主持大局了。” 颜如风道:“不,还是赵兄主持的好。” 赵志英说道:“颜兄不用推辞了,不论甚么人主持其事,都是一样,咱们都会全力以赴。” 颜如风道:“赵兄如此说,愚兄也只好承担起来了。”目光一顾王贵,接道:“王总管,府中有多少人?有几个年富力壮的可以派上用场,用来对敌的?” 王贵道:“上下仆从、丫头厨师等一起算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人,但年轻的男子、长工年富力强可以和敌人动手的,有十八人。” 赵志英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分守在前后院和大门处,四个武功较好的待命西厢,准备随时接应各方。” 颜如风道:“安排得很好。” 王贵道:“可要小的去召集他们来此,引见一下颜爷,要他们以后听从颜爷之命?” 颜如风道:“不用了,王总管下令给他们,也是一样。” 王贵正想接口,突然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一躬身,急急说道:“启禀总管,一位姑娘,青衣劲服、手捧鲜花,说要祭奠东主,小的因见她来路不明,拦阻她不准入灵堂,却不料那位青衣姑娘就在灵堂外面闹了起来。” 王贵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你问她姓名没有?” 那中年男子皱起眉头,道:“问过了,但是她不肯说。” 王贵目光转注到颜如风的脸上,接道:“颜爷,你看应该如何?” 颜如风道:“咱们去瞧瞧。” 灵堂门前,一排横立着三个王府的长工,拦住了一个青衫、青裙、手捧鲜花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很美,粉脸上,却满布着泪痕愁容。 颜如风冷笑一声,道:“姑娘,在下颜如风。” 青衣少女霍然回头,望了颜如风一眼,道:“颜总镖头……” 颜如风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青衣少女道:“鼎鼎大名的颜总镖头,济南府中,有几个人不认识你?” 颜如风说道:“恕我颜某人眼拙,不识姑娘。” 青衣少女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颜如风道:“姑娘,咱们在哪里见过?” 青衣少女道:“济南府一品楼,王大爷、赵大爷,还有你这位颜大爷都在场。”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姑娘就是那位卖唱的?” 青衣少女一躬身,道:“风尘沦落薄命花,赵爷、颜爷见笑了。”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济南府?”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是。”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卖唱吗?” 青衣少女道:“自从那次得三位相助脱险之后,贱妾才知风尘游行,终非善策,因此洗尽铅华,托身豪门,作一婢女,也强过弦音清歌、卖唱江湖了。” 赵志英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也许问得多了一些,如是姑娘有不便于回答之,尽可不答。”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赵爷请问,只要小女子可以奉告,必将据实而言。” 赵志英道:“姑娘托护于哪一家府第?” 青衣少女沉吟了一阵,低声道:“赵爷有问,贱妾不敢不答,贱妾由一位花婆引荐,托身于吴府之中。”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现在济南知府的吴大人公馆?”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贱妾得知昔年恩公王举人突然弃世,设法偷得半日假期,赶来凭吊一番,稍尽一番心意。”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贱妾托身吴府,易名春兰。” 听说是来自吴府中的丫头,赵志英等人也不敢心存轻视,有道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别瞧她身份卑下,但一两句谗言加害,就可能使人吃不了兜着走。 点点头,颜如风缓缓接道:“姑娘,府台大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吗?” 春兰道:“知道了,听说大人也要亲来致奠。” 颜如风道:“甚么时间?” 春兰道:“这就不知道了,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的。” 颜如风本想告诉春兰,这王举人就是为了当年救了她之事,结下了仇恨,闹成今日的结局,但语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想她一个柔弱女子,纵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又能如何? 当下吁一口气,改口说道:“难得姑娘有这番怀念故人之心。”回顾了王总管一眼,低声道:“要他们让开去路。” 王贵一挥手,挡在厅门口的三个大汉闪到一侧。 春兰款步入厅,献上鲜花,在灵前大拜三拜,才站起身子。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看,并未劝阻,也未多言。 春兰以汗巾拭去了险上的泪痕,想了一想,道:“颜爷、赵爷,贱妾不能久停,我要先走一步了。” 颜如风道:“有劳芳驾,颜某不送了。” 春兰道:“不敢有劳。” 目睹春兰背影离去,赵志英低声对颜如风说道:“颜兄,你看这位春兰姑娘,可有甚么可疑之处?” 颜如风道:“她步履稳健,似乎是练过武功的人。” 赵志英道:“当年她卖唱江湖,学一点拳脚用来防身,倒也没有甚么,兄弟怀疑的是她托身吴府之中,用心何在?” 颜如风道:“她流落风尘,卖唱酒楼,受尽了别人欺凌,托身豪门,也可免去再受人欺侮之苦。” 赵志英沉吟了一阵道:“颜兄,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但却无法说出她哪里不对。” 颜如风接道:“当年王兄弟救助过她,对她不错,无论如何,她总不会恩将仇报,帮助敌人。” 赵志英道:“但愿兄弟没有看错,她是真真正正的卖唱女子。” 王贵虽然没有正式面召仆从,替他们引见颜如风和赵志英,但却已暗中吩咐了下去。 王府中人都知道济南府两家大镖局的总镖头来此主持这场丧事,壮了不少胆,同时,也觉着事态严重,自然对两人也生出了敬重。 有了颜、赵两人主持,金灯门中人不用再分人防护灵堂,也有了更多的人手和行动上的方便。 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在则波涛汹涌。 金灯门中人的行动虽然匆忙、紧张,但却隐藏得十分深沉。 再加上王贵的口风奇紧,这就使得两个老江湖也被蒙在鼓里,未瞧出一点破绽,事实上,两人也把大部分的精神,贯注在外来凭吊的客人身上。 午时不久。 济南知府吴大人亲来致祭,八抬大轿,数十从人,浩浩荡荡而来。 灵前献花之外,居然还倒身一拜。 这就叫死后哀荣。 一身重孝、面垂白纱的王夫人,亲自向吴知府施礼道谢。 吴知府点点头,说几句安慰之言后,就打道回府。 王夫人没提告诉,民不举,官不究,吴知府也没有细问王武举的死因。 王夫人不是不想替夫报仇,说出王举人是被人逼死的事,但王总管一再禀告,说老夫人代下来,这件事不能举官,一则是找不出被人逼死的证据,不能举官;二则,一旦告官,难免有一番开棺验尸的手续,使死者不安。 事实上,开不得棺,一开棺验尸,造成的风波,比起王举人突然而死还要哄动百倍。 但街坊间仍然有很多的流言,说是王举人撞了煞神,也有说王举人是被仇家派人暗杀死亡。 不同的流言在坊间流传,但每一个流言,都有很多人相信,最妙的是有些人居然会同时相信了两种不同的流言。 不论流言如何传播,但王举人的死亡总是一件震动济南府的大事。 开吊之日,祭奠者摩肩接踵,王家有钱又有势,自然就有远亲、近邻、好街坊。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留心着凭吊的客人,未见到一个可疑人,更未见到那日动手的人。 一连三天的大祭,王府中从未断过人,车如流水马如龙。 赵志英、颜如风仍然很留心地观察每一个来人,但他们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第六天是出殡的日子,长长的行列,一直摆了二里多。 殡葬在济南郊外大明湖畔。 这是极尽豪华的一场葬礼,纸人、纸马、锡箔金纸,足足烧了两三个时辰之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