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么字出口,“轰!”然一声,塔门封堵了,柳杰在猝然受惊之下,“少阳指”本能地点了出去,眼前一花,老人连石床磨盘似的旋到了身边,不由亡魂大冒,急换了个位置。 老人望着壁间被指风穿凿的小孔,道:“好指功,武林罕见,不过,对老夫还不构成威胁,这石床再转两尺,你已经骨碎肉糜了,现在你也见识一下……” 手一扬,一缕指风电射而出,壁间石粉粉落,又多了一个孔。这一式指功,绝不输于“少阳指”,柳杰看得心胆俱寒,但并未减低他报仇的热度,既然来了,当然是豁出性命一拼。 老人又道:“上去看看吧?” 柳杰挫了挫牙,一纵身飘上半边塔楼,目光扫处,几乎惊叫出声,上面是具没加盖的石棺,棺中是一具完整的白骨,别的什么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老人要自己上来看这白骨何为? 心念数转之后,他又飘身下地,塔门又启,老人的石床又回到原处。 “怎么样?” “我不懂!” “那便是你要找的‘血手印’!” 柳杰骇然而震,惊颤地道:“他已经死了?” 老人悠悠地道:“不但是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半甲子!” 柳杰呼吸一窒,狂叫道:“不可能,‘血手印’没死!” “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庄血案发生不是二十年,半月前,丐帮掌门和三位长老殁在‘血手印’手下,他怎会死了半甲子……” 老人皱眉“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柳杰心念一转道:“谁能证明那具白骨骷髅是‘血手印’?” “老夫可证明。” “可信么?” “娃儿,谁说不可信,老夫说过了,杀你不必费这些周章。” “那最近杀人留记的‘血手印’是谁?” “当然是冒充的。” “冒充的?” “不然怎么解释?” 柳杰又窒住了,谁会冒充“血手印”?突地心中一动,栗声道:“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冒充!” “谁?” “知道‘血手印’已不在人世的人!” “你是指老夫?” “我不否认!” 说着,手按剑柄,目暴杀芒。 老人哈哈一笑道:“娃儿,老夫也近三十年没离此地了。” “你自己证明?” “当然!”用手掀开袍脚,又道:“你看?” 柳杰一看,呆了,老人双腿齐膝而没,是个残废人,没有腿,功力通了玄也不能出江湖杀人。 经过了一段长长的沉默。 老人才开口道:“让你知道这段秘辛吧,三十年前,‘血手印’的气焰倾盖了整座中原武林,他嗜杀,但并非完全妄杀,他生平只有一个亲近的人,便是他的同门师弟,因为妒嫉他的名头,结果用诡计把他杀了,抛尸湖中……” “啊!他的师弟是谁?” “东方豹!” “以后呢?” “他在中毒之后,并没立时死,凭他一身玄功,在湖底潜伏了一日夜然后爬上岸来,正巧碰上老夫,于是,他请老夫代他报仇,同时把他的残余功力,给了老夫……” “啊!可是……你的双腿……” “这是天意,老夫被仇家刖去双腿,弃在这湖边,自认必死,却碰上了垂死的‘血手印’,他救了老夫,自己却死了,遗言报仇之后才封棺……”柳杰听得心颤神摇,忍不住问道:“老前辈的仇家又是谁?”他不由地改了称呼。 老人眸中厉芒又现,恨声道:“同一个人,东方豹,他在毒害师兄之后,正好老夫撞来,便遭了毒手。” “老前辈如何报这仇?” “你不见塔顶上悬的宝剑玉匣么,那便是‘血手印’师门之物,目的是引诱他来,但三十年了,他始终没现身……” 顿了顿,又道:“老夫见你功力相当了得,所以发了奇想,希望你能代老夫探查东方豹的下落……肯么?” 柳杰慨然道:“可以,晚辈判断江湖中的‘血手印’,说不定便是东方豹。” “嗯!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柳杰!” “老夫郝扬!” “这塔又是怎么回事?” “这塔依照碑文,是一个西域高僧所建,可能这块山中的盆地陆沉成湖,老夫废足之后,在山穴中匿居了五年,有一天此地发生地变,湖水突然下泄,露出了这座石塔,于是老夫便进入塔中,直到现在。” 这的确是亘古未有的奇事。 柳杰沉思了半晌,道:“东方豹该有多大年纪?” “算来当已八九十了!” “有外号么?” “当时……对了,他叫‘剑魔’!” “剑魔东方豹,晚辈记下了,告辞!” 老人眸光一闪,道:“朝廷不差饿兵,你代老夫办事,老夫不能不表示意思,有一招剑法奉赠,是“血手印’当年杀着,你将来施用这一招剑法,很可能引出东方豹。” 这么一说,柳杰便不想拒绝了,于是,老人郝扬把剑招口诀,重复解说了几遍,柳杰牢记在心,然后辞出。 日影西斜,柳杰兀自湖边,感到无比的惘然。 谁是冒充“血手印”的人? 这血仇何日能报? 自己的确切身世,又如何证明。 想不到追凶索仇的结果,是如此收场。 秘塔依旧,但在此刻柳杰的心目中,这石塔已不再神秘可怖了。 山风陡起,拂体生寒,他缓缓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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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古老的庄宅,规模不大,但建筑十分考究,虽然古老陈旧了一些,当年的气派犹存,座落在泌阳城外临近柏树庄的大路边,古柏围环静谧清幽。 艳阳当空,时在未末午初。 一个英俊挺拔的青衣劲装武士,来到了庄前。 他,正是离开大别山天湖秘塔不久的柳杰,他无意中听说父亲生前一位至交好友“七星剑客”宋为恭住在此地,所以专程来访,想查询二十年前陆庄血案,同时证实一下自己的确实身世。 庄门紧闭静寂无人。 柳杰昂首直叩庄门,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大震,门扇上各贴着一张白纸,四个大字,“讣表”、“谢唁”。 是谁过世了,该不会是宋庄主吧? 他窒了一会,伸手叩动门环。 久久,门里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外面是谁?” 柳杰定了定神,道:“在下柳杰,特来拜见父执宋老英雄。” “你姓柳?” “是的!” “令尊是谁?” “先严柳仕元!” “柳……仕……元?” “是的。” 大门开启,现身开门的是一个家人装束的黑衣老者,满面悲戚之容,怔怔地望着柳杰,柳杰按住心跳,双手一拱,道:“请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者眼圈一红道:“柳大侠的公子,长大成人了……老夫万葆良,是这里管家!” “哦!万管家,请问……” “到里面再说!” 柳杰不安地跨入庄门,管家万葆良随手把大门关上,还上了锁,柳杰一眼望去,庭院了花荒木芜,一片凄凉景象,他直觉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对,心头大为忐忑,万管家抬手道: “少侠请随老夫来。”说着走在前面。 来到厅中柳杰落座,万管家开口道:“听少侠方才称先严,莫非柳大侠已经辞世了?” 柳杰黯然颔首道:“是的,先严辞世已数月了。” “得的什么病?” “痼疾复发!” “啊!柳大侠算是幸运的,能寿终正寝。” 柳杰心中一动,道:“你老说这话……” 万管家摇摇头,悲叹了一声,自顾自地道:“二十年前,老夫随主人造访贵府,那时少侠你出生不久,尚在襁褓,岁月易逝,少侠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柳杰顿时震惊莫明,照这样说,自己是柳仕元的儿子,为什么父亲临死,却说受友托孤,要自己到大别山外的陆庄收埋遗骨,还说不许报仇,这到底是什么蹊跷?是父亲临死神志昏乱,而说出那番话么? 心念之中,疑问声道:“你老确知晚辈是柳仕元的儿子?” 万管家老脸一变,惊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是?” 柳杰沉吟着道:“请问宋伯父……” 万管家脸色再变,道:“等会儿你会见到,先解释一下方才的话,你怎会那样问?” 迟疑了一阵,柳杰说出了柳仕元临终交代的话,万管家紧皱着灰眉,道:“这怎么可能,你今年二十岁不错吧?” “是的,没错!” “柳大侠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不知道,晚辈一直解不开这个谜,记得当时晚辈曾问过姓什么,但先严仍说姓柳,这就更加难解了。” “令先尊另外还说了些有关陆庄的事没有?” “没有,他说的晚辈全说了。” “奇怪?……你在襁褓时,老夫曾看过,虽然长大了会变,可是面相气质的确是不同凡响,照你现在的长相应该没错……嗯!是了,老夫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如此解释也许合理,先令尊交代遗言时很清醒么?” “很虚弱,行将断气。” “这就与老夫的推测接近了。” 柳杰激动地道:“你老的推测是什么?” 万管家沉吟地道:“柳大侠与敝主人宋为恭、陆庄主人陆禹,谊如手足,当年被武林同道合称为‘中州三侠’!……” 柳杰星目大睁颤声道:“中州三侠!” 万管家点点头,道:“是的,在中原道上,侠名旧著,论成就陆大侠最高,照老夫猜想,柳大侠临终时,可能为了要坚定你代陆大侠复仇的意志,所以编了那个故事,后来可能想到仇人是不世出的魔头,又改变了主意,所以又交代不许报仇,人在临危状态中,顾不到言词前不搭后,结果变成了难解的谜,少侠以为如何?” 柳杰连连点头道:“您老推测的极近情理,因为别无解释,不过,先严既有这份心意,晚辈誓死完成他老人家的愿望,代陆家报仇。” “少侠志向可嘉,不愧侠义之后,可是……” “可是什么?” “少侠知道仇人是谁?” “血手印。” 万管家挫了挫牙,道:“太难了!” 柳杰心头呈一片混乱,他想到陆庄内室床上的童尸,也想到两个神秘的女人“行尸女”与“吊亡仙子”,“吊亡仙子”曾透露过会有人出面料理这桩血案,照此看来,二女与陆庄定有渊源。 心念之中,脱口道:“请问您老听说过‘行尸女’与‘吊亡仙子’这两个名号么?” 万管家惊震地道:“好可怕的外号,没听说过,怎样?” 柳杰期期地道:“晚辈猜疑这两个女人与陆家有渊源,因为她俩曾在白骨遍地的庄里现身,而且言行诡秘。” “会是谁呢?陆家人都死光了……” “听说陆夫人独免于难,而且嫁了人?” “这倒没听说!” “宋伯父与陆家不大来往么?” “有,但惨祸发生时,正好宋庄主去了南方,回来时已是一年之后,死者尸体已经全都腐朽,无法辨认谁是谁了。” “可是先严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这……老夫无法想像,据老夫所知,陆夫人十分贤惠,不可能在遭灭门惨祸之后再去嫁人。” “这二十年来宋伯父与先严都不曾见过面么?” “嗨!搬了家找不到人,少侠从哪里来?” “隆中山下!” “这就是了,当初柳大侠是住在开封,相去太远了!” 柳杰心念疾转,父亲当年定是为了避仇才隐遁到隆中山下,“中州三侠”情同手足,凶手断难放过。 可是宋家何以又能安度二十年呢?当年“血手印”行凶的动机何在? 照秘塔主人所说,“血手印”被他师弟“剑魔东方豹”所算,已经死了三十年,那凶手该是冒名者…… 万管家接着又道:“敝主人当年为了避仇,从襄阳迁来此地,重金买下这宅院,闭门不出,这当是双方断了来往的原因。” 柳杰心内开始感到不安,自己来了大半天不见第二个人影,万管家只顾说话,没去通禀主人,门外又贴了丧事的白贴,这是怎么回事?心念之中,沉声道:“怎不见庄里人出入?” 万管家怆声道:“庄中之人星散,除了老夫,再没别人了。” 柳杰虎地站起身来,寒声道:“这怎么说?” “树倒猢狲散!” “树倒,莫非……” “请少侠随同老夫到后堂。” 柳杰不安地跟在万管家身后,穿过中门,走过后院,来到内进厅门前,一看,不由头皮发了炸,全身都麻了,厅里,一共摆了四口棺材,一片阴森,柳杰连呼吸都停止了,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这……怎么回事?” 万管家凄声道:“主人主母,两位千金,全在这里!” 柳杰双眼泛了黑,脑内嗡嗡响成一片,激越万状地道:“宋伯父一家也遭了劫?” “是的!” “谁下的手?” “你看厅壁。” 柳杰抬头注目,如遭雷击似的一震,厉吼道:“血手印!” 厅壁正中,供桌的上方,赫然一个血红的手印,像是死亡的标志,怪不得万管家刚才说……柳大侠算是幸运的……三侠中,陆宋两家先后遭劫,中间相隔了二十年。 万管家滴下了两滴老泪,咬着牙道:“老夫除了守孝尽一份心,无能为力了,报仇是梦想。” 柳杰狂叫道:“晚辈会做的,不把‘血手印’碎尸,誓不为人。”喘了几口气,又道:“惨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五天前!” “您老目睹他杀人?” “没有,老夫恰巧进城去办日用什物,回来时,主人一家业已遇害。” “下人没被害的么?” “只有一名丫环,是伺候主母的,已经安葬了。” 柳杰朝居中两棺拜了三拜,默祝了一番,然后起身道:“宋伯父无后么?” 万管家拭着泪道:“仅两位千金,大小姐准备今年出阁,二小姐还没婆家,现在……唉!什么也不必谈了。” 柳杰实在不忍心在这悲惨之地久留,咬了咬牙,道:“这血案晚辈会出头清理,告辞了!” “恕老夫无法尽地主之谊!” “哪里,您老忠义可风,晚辈甚为佩服,愿不久再见。”顿了顿,又道:“死者入土为安,您老还是料理一下吧!” “好,老夫日内便料理。” 柳杰拱手一揖,出了宋府,心头像压了块千斤巨石,有关“血手印”的事,他不想与姓万的管家讨论。 一路上,他心里想:“照秘塔主人说,目前肆虐武林的,并非真正的‘血手印’,‘血手印’已死了三十年,最可能的判断,这冒充‘血手印’的当是‘血手印’的同门师弟‘剑魔’东方豹,‘血手印’重现江湖,首先遭殃的是‘五虎帮’,其次是丐帮,现在轮到宋家,以后呢?‘玄天教’企图吞并丐帮,而由‘血手印’下手行凶,双方的关系是什么?” 又想:“秘塔悬挂‘血手印’师门重物一剑一匣,时经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见,冒充者出面?莫非冒充者并非东方豹,所以不识那剑匣来历?这一点殊不可解,秘塔主人的话完全可信么?” 心念未转,一个声音道:“少侠请留步!” 柳杰回身一望,原来是宋府管家万葆良追了出来,忙道:“您老还有话要说?” “是的,老夫忘了件大事告诉少侠。” “什么事?” “血案当天,老夫回家时,主人尚未断气,他说了话……” 柳杰目芒一闪,道:“宋伯父说了什么?” 万管家长长喘了口气,道:“主人断续地说出了白水湖桃花汀,陆地神仙几个字,老夫不解,但也许可以作为一条追凶的线索。” 柳杰心念疾转:“白水湖桃花汀是地名没错,陆地神仙应当是个名号,莫非‘陆地神仙’就是假‘血手印’?” 当时激动地道:“这线索太好了,晚辈马上开始追查!” “少侠珍重!” “您老请回吧!” “老夫盼有生之日,能见主人血仇得报!” “您老会看到的!” 柳杰转身重新上路,这一来,他有了目的——白水湖桃花汀“陆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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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湖,层层百白浪,一望无涯。柳杰是旧地重临,这里,是他与小叫化宇文冬结拜的地方,触景思人,不禁有些惘然,照分手时的约定,宇文冬曾在此地留记号,说明行踪,但他寻遍了每一寸空间,却没发现任何记号,看样子宇文冬还不曾到此地来过。 桃花汀是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在湖的西南角,由此地绕湖滨而行,有数十里之遥,柳杰问了十个以上的居民。才打听出来的。 他存着一个急切的希望,希望能揭开“血手印”之谜,为陆宋两家报仇,同时为武林消弭灾劫。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忐忑,自己的功力是否斗得过“血手印”是个大问题。 他开始绕湖而行,一路思潮起伏,既激动又紧张。 “血手印”——不管是真是假,何人冒充,绝对是个不可一世的魔头。 刚岔上荒僻小路,远远只见湖边大道上一乘轿子冉冉而过,轿顶系了个大红球,还有彩带飘着,像是娶亲的轿子,但却没有排场,仅有四骑马随着,马上一名老者,另三名短装打扮的汉子,都带着剑,这行列看上去十分扎眼。 当然,不管怎么样,这闲事用不到他去管。 突地,又一骑马出现,马上是个蒙面人,大白天里蒙着脸,显然不是好路道,柳杰蓦觉这蒙面人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想起来了,那不是“玄天教”教主的长子褚雄么?他怎会在此地出现? 一行人轿,忽然转入道边林子里,蒙面人也跟了进去。 这一来,柳杰不能不管了,“血手印”和“玄天教”似有某种不可分的关系,而此地又接近桃花汀,显然事非寻常,心念之间转身驰去。 进入林子,掩好身形,只见人马轿全停在林子里,那蒙面人一点不错,正是褚雄,他们竟是一路的。 只听那老者道:“少主,我们不赶路了么?” 褚雄阴森森地一笑道:“停会儿再赶!” 老者期期地道:“少主累了么?” 褚雄哈哈一阵放声大笑道:“我怎会累,精力充沛得很,你们全离开,在四周守望。” 老者想了想。贼秃嘻嘻地笑道:“少主莫非想……” 褚雄“嗯!”了一声道:“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免再发生变卦,赵香主,你负责靠大路这边。” 柳杰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先 |